越暴力越快樂 -《男人真命苦》From Miyamoto To You
很久之前看過李安的一個訪問，大意是他看了一本小說之後，被它終日纏繞住，使他不得不把故事拍出來，才能得到釋懷，那就是他2008年執導的電影《色．戒》。這個說法好像有點誇張，但其實不然，我想有時候大家都受過不同的藝術（文學也好，劇場也好，電影也好）相當程度的衝擊，其畫面、每分動態，以至故事劇情和思想都會霸佔住我們腦袋，揮之不去。與其用時間等它日漸消逝（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喜歡面對它，把它寫出來，例如是這套日本電影 - 《男人真命苦》From Miyamoto To You (2019，dir: 真利子哲也) 。一日不寫這套戲，就不能把它帶給我的情緒釋放出來。
上年在戲院觀看了這套電影的觀眾想必也明白我為甚麼會對這套戲「念念不忘」。《男》是一部充滿暴力場面（還有一些尺度頗大的性愛場面）的三級電影，如果光看它的電影海報（女主角蒼井優幸福地挨住男主角池松壯亮的肩膊），實在意想不到電影是完全另一回事。電影改編自同名漫畫，在2018年先被改編成十二集的電視劇（未看；會看！），然後原班人馬再度改編成電影。池松飾演的上班族宮本是一個平凡的年輕人，二十四歲，戀上一個比他大一點的女朋友靖子（蒼井優飾），但電影第一場戲就已經是宮本在兒童公園公廁內吐出口裏血水及打甩的門牙，洗擦血淋淋的臉，帶出一個大疑問，還甚麼他會承受這麼強的暴力對待？
隨後電影開始介紹人物，我們觀察到他們懷著剛烈的性格，也看到他們的外表似乎跟他們實際的言詞和行為不太相襯。與此同時，場面亦快速升溫。由宮本第一次帶靖子見父母（他媽媽發現靖子懷孕），到不停flashback 至他們剛開始拍拖，在家中二人世界時突然前度衝上來胡鬧一返；趕走前度後的情緒演化成為一場親密而帶點害羞的性愛（那應該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之後又回到現在，輪到靖子帶宮本見她的家人，靖子父親卻為二人奉子成婚而感到不悅。時空跳來跳去，累積是新的舊的計時炸彈；衝突連綿不斷，人物受承擔的壓力幾何級數增加。戲劇中的能量不斷轉移，時而外露，時而壓抑，卻沒有一刻被磨蝕掉。在接下來一浪又一浪的激烈場面（不只是打架，還有言語上的、關於性愛的，甚至是一些主角自我激勵的場口），完全打破我們憑這對主角的外貌或背景所產生的想像（題外話，我平常看的蒼井優都是最可愛的100分女友，是東京家族的最賢淑新抱），好像即使是更平凡的一對情侶，在種種的壓力和壓迫底下，唯有反抗才免得被蠶食至體無完膚。
在電影中，池松壯亮的面孔總是掙住掙住，每句經他口中說出的對白都充滿力量，不論是他懇求未來外父放心讓女兒交給他，還是跟女朋友求婚（那算是…求婚吧（笑）），這可能是我看過最花力氣的演出之一。就這樣描述可能會以為我是在說池松用的是「萬梓良式演繹方法」，但其實在他那麼出力地演出背後，我們看到其中的層次，更看到潛藏在他體內的情緒。有一個頗多人認同的說法是，日本人喜歡把真實的情感埋藏於心底，呈現的往往的較虛假的一面。這是他們的民族性，而其特點會使個人情緒壓抑得非常厲害，當非得要爆發的時候就一發不可收拾。池松正正把人物演繹出站在爆發邊緣的狀態。宮本每一句很有力量的對白，每一張把眼耳口鼻都掙到最大的臉孔，每一次準備要咆哮的瞬間，都在表現力量壓抑與釋放之間的掙扎。當電影中的能量不斷轉移時，池松的演出正是控制那股力的關鍵。同樣難得地，蒼井優的演出並沒有給比下去，站在池松身旁的她絕對承接得到電影澎湃力量。蒼井優的娃娃臉不但沒有為角色帶來缺點，反而為靖子的bi-polar 性格提供說服力。而且更出色的是，因為靖子年紀比宮本大，性格亦較為成熟，在宮本快要控制不到自己的怒火時，靖子竟可以自己的怒火反壓宮本。在二人下雨時前往沙灘那場戲、靖子受辱後跟宮本「對質」那場戲，或是宮本跑到靖子辦公室「求婚」那場戲，兩位主角都是平分秋色，蒼井優的演出跟池松配合稱得上天衣無縫（更未談到那幾場浪漫的場口他倆的演出有多溫馨動人）。
電影劇情白熱化由我們得悉宮本需要打架的原因開始。我們都知道宮本是不能亦不會逃避那場戰鬥，那可是他的命運。我們心裏都支持他打贏，因為我們跟他一樣，內心所承受的怨憤已經接近臨界點。而張力在於，即使宮本要打的一場不能輸的架，他面對的是一個不可能贏得到的囂張對手。宮本力氣無論有多大，意志有多堅定，在對手面前似乎仍是不堪一擊。看到不吐不快的冤屈、沒有勝算的挑戰，宮本仍然為自己而奮戰，以暴力向惡人，以至向社會抽出最強一撀，挑起我們更加多對暴力的渴望。「打落門牙和血吞」跟我此等和理非本是風馬牛不相及，但當故事發展至此（此處必需提及編導刻意安排的The Absence of law enforcement），我不得不為暴力、為宮本的堅持而喝采。
太暢快了吧！
A Really Happy Film - 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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