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海、小偷家族（寫於父親節）
想起爸爸，總會想起一張我曾經為他拍的照片，在照片中他坐在三輪車的前方（即駕駛座，媽媽則躲在後方的乘客席）左手輕輕扶著把手，食指與中指指尖夾著一根香煙，右手拿著一大罐藍妹啤酒，太陽眼鏡遮住了他雙眼，可見的是一個大大的笑容，或許是因為膚色很黑、老煙民的嘴唇有點暗沉，所以顯得牙齒特別白。好不快活的模樣。
事實上我清楚記得這張照片的緣由，那天是星期天，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去長洲玩，剛上完夜班的爸爸回家後稍稍休息了一會兒，下午我們坐上開往長洲的船，他租了一輛三輪車，他坐在前方，我跟媽媽坐在後方，我們沿著長洲的大路一直坐到海邊，然後他買了一罐啤酒，抽了一根煙。就在這個時候，我跳下了三輪車，為爸爸拍著這張照片，那時候的手機勉強可以拍照，沒有人像模式，沒有美圖程式，我也還沒開始玩底片相機或單反。
我一直很喜歡那張照片，所以跑去沖曬了兩張，一張貼在當時的行事曆中，另一張則貼在書桌前。當時的我從未想過，為什麼我特別喜歡那張照片呢？
前幾個月我看了《小偷家族》，故事中的一些情節，總讓我覺得似曾相識。比如那位在社會上絕對稱不上成功，喜歡賭博，偶爾會做一些不恰當的事的爸爸，比如那位曾經為「爸爸」感到羞恥的祥太（雖然他只願叫他叔叔而不是爸爸），他們一家可以用貧苦來形容，唯一一次「一家人」一起出動去玩就是去海邊游泳，「奶奶」在後方望著一家五口手牽手奔往海邊，她感受到那一刻的幸福，同時卻悲觀地認為像這樣的幸福，或許未必有下一次了。因此她感慨地向心中的神輕輕說了一聲「謝謝啊」。
故事就在那一刻起往壞的方向走，毫無喘息的空間，一直往壞的方向走。正如奶奶所說，這樣的幸福不會長久，辛辛苦苦湊合的家一下就散了，隨著奶奶去世，所有人頓時想沒有錨的船一樣，被海浪吞噬，被海浪沖散，不情願地各散東西。
「爸爸」還是那個在社會上絕對稱不上成功，喜歡賭博，偶爾會做一些不恰當的事的爸爸，不一樣的是他得到的「兒子」的原諒，翔祥太默默在心中喊了一聲「爸爸」，雖然爸爸不曾聽見。那是整部電影使我最揪心的一幕，不是因為祥太承認了他，而是因為這句他等了很久很久的話，他竟然聽不見，未來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聽見。
然後我突然明白為什麼我那麼珍惜那張看起來平常不過的照片，因為我們一家人一起去旅遊，原來只有那麼幾次，除了去長洲以外，我們也一起去過泰國，我記得爸爸在芭堤雅的海騎著水上摩托車，在海中他總是充滿自信，就像他爬龍舟也一樣厲害。
看完《小偷家族》，我感慨地跟男友說，或許經歷貧窮就像身處在颱風的風眼那樣，自己是不自知的，但當颱風慢慢移動，我們就會發覺。因為回想起我的童年，的確可以用清貧來形容（雖然現在也說不上有多富裕），只是當時的我不發覺。
但是，幸福又何嘗不是這樣呢？總是有那麼一點後知後覺與來不及。
「不過，人不能永遠抓住那些幸福的記憶而不願撒手。」
—《小偷家族》
不過，就讓我抓住那絕無僅有的幸福的記憶好嗎？
父親節快樂，珍惜眼前人。
點播《深呼吸》：https://youtu.be/CSg_nHtp0T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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