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曆的外文，像 January，April，December，都像一群風姿萬種的女子的名字，像大觀園裏的晴雯、平兒、司棋、鴛鴦，華文的新曆，通通都作數目：一月、四月、十二月，把暑氣和冬陽散發的一籠感性的想像通通抹殺，尚不如農曆的清明、驚蟄、穀雨、寒食之畫圖風景。
再看 November 這個字：Novem 拉丁文是第九的意思，羅馬曆法，一年以三月開頭，因此十一月其實是九月。這是歐洲舊時殺牲的季節，把豬羊肉預先用鹽醃好，準備大雪來時的冬防。對於古撒克遜的漁夫，十一月是終網收帆的入港季，一年的漁勤至此倦終，十一月叫做「風月」（Wind-month），因海上的風太大了，待明年春天才出海。
法國人比較浪漫，法國大革命時期把十二個月從頭命名：十月叫釀月（Vintage），十一月叫霧月（Brumaire），在色彩上，由豐麗漸入沉蓊，十一月總像一幅塞尚的油畫，如果七月像梵谷的話。
十一月比較輕鬆，因為前後兩個月都太過Heavy：十月太過政治化，不是一個賞心悅目的月份，蘇俄的十月革命，為這個月份蒙上一層永久的血腥。即使在英國，也有一個「十月黨」（OctoberClub），由十八世紀初開始，一群保守黨議員每逢十月就聚在一起，在議會的酒窖喝剛釀好的啤酒，然後一起乘醉大罵自由黨議員。牛津大學三十年代也有一個同名的左翼會社，受了十月革命的感召。十月是被列寧強暴了的一個月份，令人不快。
而十二月又由聖誕老人壟斷了，雖然充滿家庭樂，但聖誕樹、聖詩班、火雞大餐，華麗得有點耀目而喧囂。只有十一月，在所謂革命的激情和節日的慶祝中間，這是一個人，帶着一隻狗，在森林獨步的季節，踏着滿地的秋葉，在靜靜的河邊生一堆小小的篝火，為一段早夭的戀情致祭，而且拌和着一段地老天荒的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