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早上送兩少爺上學,不知怎樣總會遲到個三四分鐘。
昨天上學的路上,我才剛義正詞嚴地對兩少爺發表演說,一起討論改善方案。今天早上他們倆就真的自動自發把上學前要完成的準備事項都超前部署,出門時間前十分鐘就自己跑進車庫坐在車上乖乖綁好安全帶等我。
正當我感動不已感恩萬分,覺得兩少爺好體貼好用心,又開心今天終於可以早些到學校(現在全面得來速接送,兩個老師會來車窗外量體溫讓家長簽到時間...每天遲到真的很丟臉),正要發動車子開心上學去的那一刻,才發現...
電瓶沒電,車子發動不了。🤦♀️
保羅已經出門,家裡沒長工支援。我一下子心頭懊惱挫敗,連忙轉頭跟兩少爺道歉,說他們的體貼心意與努力我都有看到有感動到,無奈車子不合作,看起來我們今天是要大遲到了。兩少爺雖然小失望卻也表示理解。
打電話給鄰居我媽求救借車卻也沒人接電話,我最後只能打電話給AAA道路救援。
我心想這一等大概就要等個半小時,於是便讓兩少爺下車去前院玩耍。
等沒多久,我聽到小札克大聲嚷嚷說他們看到一隻狗!!
話說幾週前有個早晨上學時,我車子才剛開到我家街口,就瞄到一隻毛絨絨的可愛大狗竟然自己在冒險過車速極快的大街。
我當時馬上靠路邊停車,誘拐溫順的大狗進小巴。大狗頸圈上有刻寫牠的名字「毛利」和牠家地址,就在隔街而已,於是我們順利開車帶毛利回家。
這事讓兩少爺整個興奮指數大破表,才短短二十秒的路程他們已經完全自以為是毛利的親密好朋友。事後兩少爺仍不斷提起這段小冒險,有事沒事還會到處張望看路上有沒有走丟的狗狗需要救援。
所以今早小札克手指著遠方街頭、嚷嚷著他看到一隻無人狗,我看來看去什麼都沒看到,心想這孩子是想救狗想到失心瘋了吧。小札克仍然很肯定地堅持有看到什麼狗尾巴在搖晃,兩少爺興奮跳躍著問我可不可以過去查看。
我想反正等救援閒著也是閒著,就讓他們去跑一跑放個電也好。於是他們興奮往上坡街頭方向衝去,越衝越遠一下子幾乎不見人影,我只好一把抓了狗鍊也跟在他們屁股後面追了快兩百公尺。(小跑步上坡累死大媽)
我正喘著,突然聽到兩少爺大聲歡呼大叫「毛利」。我終於邁步追上他們,定睛一看,我的天啊還真的是幾週前才救援過、讓兩少爺朝思暮想的毛絨大狗毛利!!
活了四十年來從沒救援過走失的狗,這幾週內竟然兩度救到同一隻是怎麼一回事!?
小巴發不動,我暫沒辦法帶毛利回牠家,只能拿狗鍊牽毛利帶回我家一起等道路救援了。
兩少爺美夢成真,臉上掛著比在迪士尼樂園還興奮開心完全合不攏嘴的笑靨,蹦跳牽著毛利在前院玩耍,又帶毛利到我們後院參觀介紹景點,還把我家的狗都帶出來一起交朋友。
看著孩子與狗狗們嘻哈玩耍,我心中想這synchronicity同步奇蹟也未免太妙,要是我車子電瓶沒擺爛裝死,我們早早出門就絕對遇不到毛利,兩少爺也就不會有這魔幻般美夢成真的一刻,而且誰知道毛利會不會又去冒險過大街被車撞。
我最近除了正念冥想外,還又正在上一個宇宙級超厲害的課程。現是附近大學宗教學系資深教授的老師原本是我的客戶。她背景是普林斯頓大學的神學博士,曾獲耶魯與其他多家獎學金資助研究,年輕時在極保守的基督教基本教義派奉獻了二十年的時間,自己還是牧師娘,後來甦醒發現自己是同性戀,鼓起勇氣出櫃而離婚,也被迫離開教會環境也就是她當時的整個世界,修復創傷過程艱辛,到近四十歲時才因機緣認識了宇宙真相奇書『心靈能量』(Power vs Force)的作者David Hawkins博士,而真正地靈性甦醒,成為霍金斯博士的首席弟子,還幫他編輯了之後的幾本大作。
她在霍金斯博士去世後,花了十年的時間走訪世界各地,訪問多位宗教界靈性界領導人物。像泰瑞莎修女的左右手、西藏喇嘛尊者、伊斯蘭教蘇菲派宗師、世界各地原住民的聖祖母、世界宗教先驅者Huston Smith、位處於摩西收到十誡的埃及西奈山下全世界最古老的基督修道院的神父、史丹佛理論物理博士、印度教瑜珈冥想宗師......族繁不及備載。
在她十年造訪這許多真正有靈性領悟與造物主接觸的高人後的結論是,全世界宗教的最高源頭核心都是一樣的宇宙真理,也都與我之前在研習的靈性復甦是一致的。她花了十年時間,終於完成她的曠世著作The Power of Love(https://amzn.to/3jtU4gf ),在2018年底多倫多舉辦的第125屆世界宗教大會(Parliament of the World’s Religions)被大力推薦,也得到多項獎項。
這本跟聖經差不多厚的書,在我幾個月來修習靈甦的過程中解惑良多。可是書實在太厚,字字珠璣,我一發現我客戶有在用這本書當課本開一個叫做『Paradigms of Healing and Wholeness』的網路課程,就馬上衝去報名了。
班上同學年齡跨十九歲到八十九歲,全美甚至國外跨多個時區遠距來的都有。同學間有著各種職業宗教背景,還有兩名牧師,一位自己經歷過變性手術現在致力幫助變性手術病人復原的同學已經是第三次重複上這個課程。八十九歲的女高音猶太奶奶總是會在開始上課時為我們高唱一曲,整個上課的氛圍就是在造物主的大愛光輝中充滿笑聲充滿愛與分享的療癒環境。
昨天才上到曾經歷納粹集中營的Victor Frankl博士,創立了與佛洛伊德、阿德勒並列三大維也納心理學派的人生意義療法(Logotherapy)。老師書中訪問了致力於推廣意義療法的Victor Frankl博士的孫子與同儕,昨天課後功課是要在接下來的24小時內練習意義療法的技巧:(1)不管遇到什麼人事物,假設背後都有著隱藏的內在涵意與目的、(2)願意並且祈禱能揭開那深層意義的面紗。
哇塞我電瓶沒電背後的深層目的真的好有意義喔。(驚)
這同步奇蹟根本就是送來給我做功課的吧!
半小時後道路救援終於出現,我們終於可以送毛利回家趕上學,玩得心滿意足做夢都會笑的兩少爺開心與毛利說再見。
兩少爺去上學,我去上班。一個老客戶來電,通知我一直以來與她相依為命的、同樣是我客戶的她哥哥,在得COVID昏迷三個多月之後,終在兩天前去世了。五月時她姊姊才因COVID去世,哥哥在照顧姊姊時也染病從六月就開始昏迷,老客戶之前曾在我辦公室掉淚哭訴著。
我堅定地跟她說,她與哥哥住同屋簷下沒被傳染到,現在活著,背後一定是有意義的。
比前次情緒穩定許多的老客戶哽咽說:嗯,我也是這麼相信的。
下午下班我正要去接小孩時,在公司停車場發現電瓶竟然又沒電了,小巴再次裝死發不動。🤦♀️🤦♀️🤦♀️
好險保羅就在附近修百年老屋,打電話三分鐘後長工就出現支援。保羅幫我充電後,我只能直接殺到維修廠去,由保羅去接兩少爺放學。
開去維修廠的路上,我不免又再次想到我的功課。這第二次電瓶沒電是什麼涵意呢?
在維修廠舒服的大廳等車子,我也就終於得以在忙亂中抽出時間在手機上開始寫了這篇文章。
一個小時不到,維修人員把車子開出來,告知我去年才換的電瓶仍在保固期,所以他們直接幫我裝了一顆全新的耶。(大媽心有爽到)
開到百年老屋去接兩少爺,發現他們超雀躍地在欣賞仰慕他們老爸幾個月來的作品。只有在開修前來看過這房子兩次的小札克不敢置信地說他以為這是鄰居的房子,跟印象中完全不一樣。然後兩少爺還超開心地報告說把拔剛剛帶他們去吃冰淇淋!!
啊,我突然想到,兩少爺這幾週來已經好幾次跟我說過希望哪天爸爸能去接他們放學,希望能夠有課後父子玩樂時間。(然後我一直忘記跟保羅報告噗)
今天根本就是兩少爺的宇宙送貨日啊!媽媽我根本只是在一旁幫忙同步的casualty吧!!
喔對了我們百年老屋前鋪了南加州迪士尼樂園的特製磚塊耶!(沒有米老鼠)https://www.instagram.com/p/CFoElAcnZQa/?utm_source=ig_web_button_share_sheet
還有保羅終於自製完成百年老窗的紗窗!!https://www.instagram.com/p/CFnyWjVnjVa/?utm_source=ig_web_button_share_sheet
請大家多多關照中年男子神隊長保羅的IG@Velasco_ville 😉
涵菲 哽咽 在 水瓶鯨魚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中國人理性看「台灣口罩禁止出口」紛擾事件】
其實,我旅居對岸時期認識的中國朋友,多數比較理性,像這樣。也有主播類朋友,必須配合政府口令。私下,大家都有自己見解。
而且,他們特不喜歡為黨宣傳的棋子,包括媒體圈的學者名人和藝人,私下圈圈叉叉,這一點,他們可比我熟悉脈絡。
雖文化習性不同,卻是真性情的人,我很熱於交往,世界各地都有這樣的人,文化差異很大,可是理性熱情寬闊。
中國霸道的獨裁政權,不代表全部中國人民。
素質爛的人,台灣有,日本有,法國有,美國有,義大利有……中國也有,只是中國人口數多,就圈圈叉叉。
只想說,不要一概而論。
#
連結文是簡體,我略把簡字翻成繁字,並略分段一下,讓大家比較好閱讀。簡翻繁,可能有錯字,我努力了,請包涵。
#
我想周六開工後,台灣會好很多。口罩大國的中國生產線,應該也會開始恢復,不至於缺口罩,只是調度與分配好不好,不知道。
————————————————————————
【今天,我要給台灣同胞洗個地】
原創/張江名媛
這些天,我在刷武漢疫情的時候總能聽到一些調調,說這次很感謝日本,但是台灣太讓人心寒。我後台也收到不少類似的留言。原來是武漢肺炎爆發之後台灣宣佈禁止口罩出口一個月,而且是台灣的「行政院長」蘇貞昌親口說的。說實話,我剛看到的時候心裡也不是滋味,畢竟我算是對寶島有很深感情的,一年至少去一次,身邊又有不少朋友是台灣人。
去微博上了搜了「台灣 口罩」兩個詞,線民們都很義憤填膺,「全世界都在幫助咱們,只有台灣不讓口罩進來」,「也太絕情了吧你們,還是血溶于水的兄弟嗎?」這些人為了印證自己憤怒的合理性,還搬出了不少台灣名人的說法作為證據。
比如范瑋琪直接在私人臉書爆粗口,「這是多麼低俗沒人格的臭流氓行為,我他媽的有聽錯嗎?這個狗官算是個人嗎?都什麼時候了,王八蛋不會這麼泯滅人性!都什麼時候了!我希望我聽到的這新聞是假消息!」 小S轉了姐夫汪小菲要從日本買口罩捐給武漢的微博說,「如果不互相幫助,這不是人類該有的行為吧」,郎咸平說,「災難面前,無關政治,但可以看出本質」。
幸好我以前是幹調查報導的,不會輕易被這種情緒化的語言帶節奏,尤其看到經常信口開河的郎咸平也這麼說,又提高了幾分警惕。我去台灣幾個官方網站和新聞網站查了查,發現我們真的誤會台灣同胞了。
先下結論再來看論據,台灣每年有九成口罩從大陸進口,有一成出口大陸,現在大陸自己口罩都不夠,暫時肯定不會出口台灣了,這就意味著,台灣如果再出口的話,台灣人能不能戴上口罩可能都保障不了,所以說禁止出口沒毛病啊。何況不出口也不是針對大陸,是對所有國家和地區。接下來,來看看論據。
這次台灣禁止出口的口罩有兩種,一種是「其他紡織材料制口罩」,也就是一般的醫用外科口罩,另一種是「紡織材料制口罩,過濾效果94%及以上者」,也就是N95口罩。
先來看看一般口罩,根據台灣地區進出口資料,台灣生產的一般口罩,2019年共1.71億多片,台灣出口到大陸的口罩是185萬多片,占年出口的1.08%。進口呢?2019年,台灣一共進口一般口罩4.3億多片,其中有3.9億片從大陸進口,占比92.33%。N95的進出口情況跟一般口罩類似。
2019年台灣出口大陸8萬個,占比0.62%,從大陸進口186萬個,占比44.14%。也就是說,台灣從大陸進口的口罩加起來有九成多,但出口到大陸的只有一成多。由此可見,大陸出口到台灣的口罩,遠遠超過台灣出口的。
再來看看大陸自己面臨的情況,雖說大陸一天最多可以生產2000萬個,但大陸十幾億人,現在又號召所有人出門都要帶口罩,這些口罩從哪來?
全國各大醫院緊缺不說,市面上根本買不到口罩,我年前在某東下的單,結果告訴我沒貨了,說現在所有的口罩優先提供給武漢地區。藥店裡一開始還有,但是稍微賣得貴一點,就被伸張正義的老百姓給舉報了,這樣導致的一個直接後果是,所有人都買不到口罩。
「現在藥店員工工資都是平常的五倍,買口罩的人多,他們還要冒著感染的風險,加上現在物流壓力大導致的成本上漲,貨源又緊張,口罩價格自然水漲船高。」一個被舉報的藥店老闆對媒體哭訴,他乾脆現在不賣了,如果按原來的價格賣肯定虧本。
在台灣,口罩現在也非常難買,有人淩晨3點就去藥店排隊買口罩。所以可見台灣目前禁止出口口罩的原因,肯定不是針對大陸,而是為了彌補大陸口罩難以進口之後,造成的數量不足。
「限制出口主要是考慮台灣口罩需求應被優先處理。」台灣「經濟部工業局」副局長楊志清對媒體說,台灣口罩日產能平時約188萬片,初五、初六開工後,在人力增加的情況下,有望擴充到390萬片,但須視工廠到工情形才能進一步盤點,目前仍有四千萬片口罩庫存,將陸續釋出並擴大產能,確保供應無虞。
這兩天,我看一開始說「口罩不捐大陸沒氣度」的馬英九也改口了,說援助大陸的前提是先確保台灣供應無虞。
所以一個地方在碰到這麼大疫情自己生產能力又不足的時候先確保老百姓人人有口罩可戴有錯嗎?台灣同胞自給自足,不給別人添麻煩,他們自己有保障了,不也是減輕大陸負擔嗎?他們個個都有口罩戴了沒感染上肺炎對大陸來說不也是一件好事嗎?為什麼還會被大陸某些線民罵得狗血噴頭呢?
我想可能有兩個原因。一個是人有時候只願意相信他願意相信的事情。有些人你說什麼他都不信,有些人你說什麼他都信。本來就對對方有偏見,現在對方又做了點讓他聽上去不怎麼舒服的事,於是開始大肆渲染上綱上線,要是這次是日本禁止出口,肯定又有人說,看吧,我就說日本不是什麼好東西。二是有的人坐井觀天久了就覺得自己是世界的全部。
記得疫情剛開始的時候,一些諸如青年大院的壞逼自媒體開始鼓吹一種觀點,說大家要重視但不要恐慌,武漢擁有全國唯一一個P4級病毒實驗室,全世界也只有9個,如果武漢搞不定,沒人搞得定。
還有的人精神分裂得更厲害,一看到這類突發的又蔓延到全國的事兒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會不會是西方的生化危機?他們的依據是,不然你看生病的怎麼都是中國人,沒有一個西方人?即便今天我寫了這樣一篇有理有據的文章,這幫X肯定會說,你丫胳膊肘怎麼往外拐啊,你丫一定是XXX派來的臥底吧,就算你說的那些是真的又怎麼樣,我就是討厭灣灣。是的,他們的腦回路裡是沒有邏輯這兩字的,他們只看利弊,從來不分對錯。他們就像牆頭草一樣四處飄來飄去,今天可以向東,明天可以向西。
我其實壓根不關心台灣地區領導人誰上台他們說了啥做了啥,我只是覺得只要是這個決定對台灣同胞有利的咱們都應該抱雙手歡迎,現在台灣已經發現了好幾起武漢肺炎的病例了,台灣人的口罩生產又緊缺,台灣人本身出門就有戴口罩的習慣,所以台灣優先確保自己的口罩供應完全合情合理啊。
難道你希望看到台灣人因為把自己的口罩都給了大陸,台灣人因為自己沒口罩戴導致疫情擴散你才開心?台灣禁止口罩出口,不等於民間不可以捐口罩給大陸啊,大S老公不就從日本買了好多口罩發到武漢了嗎?不管是華東水災還是汶川地震,哪一次大陸有難的時候,台灣沒有伸出援手?
我記得華東水災的時候我還很小,後來才知道我當時收到的那些文具書包都是台灣一個叫慈濟的慈善機構捐贈的。他們還在我們那捐了好幾個學校。汶川地震的時候台灣好幾個電視台並機直播,幾百位元台灣藝人接募捐電話,最後包括官方和民間一共捐了15.2億人民幣給汶川。
這兩天看台灣的新聞,幾乎所有的新聞頻道都是24小時直播武漢的肺炎,在報導武漢的醫生超負荷工作有的還因此感染的時候,主持人數度哽咽。再回到國內的輿論場,有人還搬出台灣給澳洲大火捐口罩的例子說,你看寧可把口罩捐給澳洲人也不給自己的同胞。
兄弟,那個時候武漢肺炎還沒有爆發啊。所以說,絕情的其實不是台灣同胞,而是屌絲們廉價的顱內高潮。
涵菲 哽咽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我心裡有猛虎在細嗅薔薇】
前陣子詩人余光中的離去,引起不少的爭辯與討論。
就小編個人來說,對他的詩比較無感,但對他的散文還是蠻喜歡的(畢竟某方面來說他應該可以是多數人的文學啟蒙吧)。
這篇文章是源於余光中翻譯過的一個經典句子,英國詩人 Siegfried Sassoon 的句子 "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由他譯為「我心裡有猛虎在細嗅薔薇」。並由這句引出些關於詩的風格、關於人的兩面性的討論。
以下讓我們來看看這篇〈猛虎和薔薇〉吧。
-
猛虎和薔薇 / 余光中
英國當代詩人西格夫裡•薩松(Siegfried Sassoon,1886—1967)曾寫過一行不朽的警句:”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 譯成中文,便是:「我心裡有猛虎在細嗅薔薇。」
如果一行詩句可以代表一種流派(有一本英國文學史曾舉柯立芝《忽必烈汗》中的三行詩句:「好一處蠻荒的所在!如此的聖潔,鬼怪,像在那殘月之下,有一個女人在哭他幽冥的歡愛!」為浪漫詩派的代表),我就願舉這行詩為象徵詩派藝術的代表。每次念及,我不禁想起法國現代畫家昂利•盧梭(Henri Rousseau,1844—1910)的傑作《沉睡的吉普賽人》。假使盧梭當日所畫的不是雄獅逼視著夢中的浪子,而是猛虎在細嗅含苞的薔薇,我相信,這幅畫同樣會成為傑作。惜乎盧梭逝世,而薩松尚未成名。
我說這行詩是象徵詩派的代表,因為它具體而又微妙地表現出許多哲學家所無法說清的話:它表現出人性裡兩種相對的本質,但同時更表現出那兩種相對的本質的調和。假使他把原詩寫成了「我心裡有猛虎雄踞在花旁」,那就會顯得呆笨、死板,徒然加強了人性的內在矛盾。只有原詩才算恰到好處,因為猛虎象徵人性的一方面,薔薇象徵人性的另一面,而「細嗅」剛剛象徵著兩者的關係,兩者的調和與統一。
原來人性含有兩面:其一是男性的,其一是女性的;其一如蒼鷹,如飛瀑,如怒馬;其一如夜鶯,如靜池,如馴羊。所謂雄偉和秀美,所謂外向和內向,所謂戲劇型的和圖畫型的,所謂戴奧尼蘇斯藝術和阿波羅藝術,所謂「金剛怒目,菩薩低眉」,所謂「靜如處女,動如脫兔」,所謂「駿馬秋風冀北,杏花春雨江南」,所謂「楊柳岸,曉風殘月」和「大江東去」,一句話,姚姬傳所謂的陽剛和陰柔,都無非是這兩種氣質的注腳。兩者粗看若相反,實則乃相成。實際上每個人多多少少都兼有這兩種氣質,只是比例不同而已。
東坡有幕士,嘗謂柳永詞只合十七八女郎,執紅牙板,歌「楊柳岸,曉風殘月」;東坡詞須關西大漢,銅琵琶,鐵綽板,唱「大江東去」。東坡為之「絕倒」。他顯然因此種陽剛和陰柔之分而感到自豪。其實東坡之詞何當都是「大江東去」?「笑漸不聞聲漸杳,多情卻被無情惱」;「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這些詞句,恐怕也只合十七八女郎曼聲低唱吧?而柳永的「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嘶」,以及「渡萬壑千岩,越溪深處。怒濤漸息,樵風乍起;晚聞商旅相呼,片帆高舉。」又是何等境界!就是曉風殘月的上半闋那一句「暮藹沉沉楚天闊」,誰能說它竟是陰柔?他如王維以清淡勝,卻寫過「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的詩句;辛棄疾以沉雄勝,卻寫過「羅帳燈昏,哽咽夢中語」的詞句。再如浪漫詩人濟慈和雪萊,無疑地都是陰柔的了。可是清囀的夜鶯也曾唱過「或是像精壯的科德慈,怒著鷹眼,凝視在太平洋上」。就是在那陰柔到了極點的《夜鶯曲》裡,也還有這樣的句子:「同樣的歌聲時常——迷住了神怪的長窗——那荒僻妖土的長窗——俯臨在驚險的海上。」至於那只雲雀,他那《西風歌》裡所蘊藏的力量,簡直是排山倒海,雷霆萬鈞!還有那一首十四行詩《阿西曼地亞斯》(Ozymandlas)除了表現藝術不朽的思想不說,只其氣象之偉大,魄力之雄渾,已可匹敵太白的「西風殘照,漢家陵闕」。
也就是因為人性裡面,多多少少地含有這相對的兩種氣質,許多人才能夠欣賞和自己氣質不盡相同,甚至不大相同的人。例如在英國,華茲華斯欣賞彌爾頓;拜倫欣賞蒲柏;夏綠蒂•白朗戴欣賞薩克雷;司各特欣賞簡•奧斯丁;史雲朋欣賞蘭道;蘭道欣賞白朗寧。在我國,辛棄疾的欣賞李清照也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但是平時為什麼我們提起一個人,就覺得他是陽剛,而提起另一個人,又覺得他是陰柔呢?這是因為各人心裡的猛虎和薔薇所成的形勢不同。有人的心原是虎穴,穴口的幾朵薔薇免不了猛虎的踐踏;有人的心原是花園,園中的猛虎不免給那一片香潮醉倒。所以前者氣質近于陽剛而後者氣質近于陰柔。然而踏碎了的薔薇猶能盛開,醉倒了的猛虎有時醒來。所以霸王有時悲歌,弱女有時殺賊;梅村、子山晚作悲涼,薩松在第一次大戰後出版了低調的《心旅》(The Heart’s Journey)。
「我心裡有猛虎在細嗅薔薇。」人生原是戰場,有猛虎才能在逆流中立定腳跟,在逆風裡把握方向,做暴風雨中的海燕,做不改顏色的孤星。有猛虎,才能創造慷慨悲歌的英雄事業;涵蘊耿介拔俗的志士胸懷,體貼入微;有薔薇才能看到蒼蠅搓腳,蜘蛛吐絲,才能聽到暮色潛動,春草萌芽,才能做到「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國」。在人性的國度裡,一隻真正的猛虎應該能充分地欣賞薔薇,而一朵真正的薔薇也應該能充分地尊敬猛虎;微薔薇,猛虎變成了菲力斯旦(Philistine);微猛虎,薔薇變成了懦夫。韓黎詩:「受盡了命運那巨棒的痛打,我的頭在流血;但不曾垂下!」華茲華斯詩:「最微小的花朵對於我,能激起非淚水所能表現的深思。」完整的人生應該兼有這兩種至高的境界。一個人到了這種境界,他能動也能靜,能屈也能伸,能微笑也能痛哭,能像二十世紀人一樣的複雜,也能像亞當夏娃一樣的純真,一句話,他心裡已有猛虎在細嗅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