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回憶錄四>
絕大多數的人,都會在青春期前後,聽見一首歌曲,讓你有種醍醐灌頂發現新大陸的感覺,從此對這個歌手的作品如癡如醉,每一首關於他的音樂你都要聽個一百次以上,而且怎麼聽都聽不膩,甚至開始一些模仿行為、學他說話、學他唱歌、學他的穿著、想盡辦法靠近跟他有關的事物。
當我國中三年級下學期時,大家都在努力要拼聯考(以前的一種學力測驗,決定你高中要念第幾志願),而我經由免試入學的制度,於聯考幾個月前,獲知自己入取:育達商職日間部應日科而欣喜若狂(不是因為入取育達,而是不用再念書了),過著短暫想幹嘛就幹嘛的一段時光。
1998年初,「伍佰 and China Blue」 發行了全台語:「樹枝孤鳥」專輯
https://youtu.be/ObSPLQ-1fJI
這張專輯席捲全台,令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台灣本土意識濃厚搖滾的我,被樹枝孤鳥前奏的電子合成器鋪成吸引著(怎麼接觸到這張專輯,完全想不起來了),伍佰高亢開口唱第一句「愛人!你是底叨位!」,這一句高亢平順的唱法,將我腦洞大開,情不自禁的往下聽,這首歌的結構也不同印像中的流行音樂,一遍歌裡只有兩個段落,前奏與中間銜接過場,都用電子合成器做大量的表達,至今來說都算是十分前衛的一首歌曲,對我來說專輯內沒有任何一首歌不好聽,斷腸詩、漂浪、返去故鄉、萬丈深淵、心愛的再會啦、煞到你、空襲警報、樹枝孤鳥、飛在空中的小雨...以及他其他超強大的神曲。
同年四月,我一個15歲的國中生,搭著火車前往板橋酒廠(現在的新板橋車站特區),當時鐵路還在地面上,當天下著雨,從舊車站走到演唱會場大約15分鐘,途中還經過一間樂器行,門口掛滿了Gibson的吉他,由於戶外演唱會不對號入座,撐傘排隊人龍早已看不見盡頭,等久了看見大家陸續蹲在地上,鞋子早已沾滿了泥巴,對一個15歲的小孩來說,能夠感受到眾人興奮,等待著一種集體意識,至今都忘不了當時的時空,彷彿昨日一般。演唱會開放入場,一進入就看見舞台上有大大的飛機螺旋槳,人們狂奔卡位、尖叫、吶喊等著伍佰 and China Blue,孩子時的我,淹沒在人海中,空襲警報聲響起,超重低音轟炸整片泥濘,樂團演唱音樂響起,老遠地偶爾看見伍佰的剪影,一切都太震撼、太不真實、這個男人與樂團,創造了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宇宙,此時此刻此地的人,全都在這宇宙裡吶喊感到滿足,全靠舞台上演出者的才華。
另一張改變我人生決定的作品,1998年12月上市,就是我前東家代表性人物 「張震嶽-秘密基地] 這張專輯
https://youtu.be/tSGWdMLAvx8
主打歌Free Night,速度感節奏的開始,搭上破音厚重又跳動的Power Chord,好像就在告訴你,今天老子要玩一條大的,副歌不是唱著偏高的弦律,而反覆喊著一句話:Free Night!I wanna get High。開啟了「張震嶽」要好好跟你說一段故事的開始,隨後,「分手吧」、「勇氣」、「愛我別走」、「乾妹妹」、以及當時高中熱音社必練神SOLO 「自由」,全都是對還在流鼻涕的我來說,是另一個全新的宇宙。
因為伍佰 And China Blue 與 張震嶽的關係,我決定我要當個音樂人(但是古典樂好難喔),我將生於台灣音樂人,也會死於台灣音樂魂,雖然有動搖、有懷疑、有沮喪、有迷失自我,但我從來不後悔自己走上這條路,我也沒有打算改變過這件事,我也想要像他們一樣,藉由每一首歌創造出自己的宇宙。
今年的我開始創造自己的宇宙,有如毒品令人上癮,戒不掉的,你也不在乎別人怎麼評價你了,因為這是你的宇宙,會沈迷在建構宇宙的過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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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給那些曾經成為怪物的自己
——銀色快手讀住野夜《闇夜的怪物》
就像神話中的薛西弗斯因為觸怒天神受罰,必須每天辛苦推著沉重的巨石上山,再任由命運將自己一同推落深淵,如此反覆循環,直到他領悟了生命的真諦,才解開禁錮在他身上的封印。
讀完住野夜新作《闇夜的怪物》讓人豁然開朗,好像長年以來一直困惑不已的人生課題終於找到答案,無意識背著的某個沉重的石頭好像終於能夠從肩膀卸下了,從未有過如此輕鬆的解放感,這都要歸功於他書寫故事的魔力,明明輕描淡寫,你就是會忍不住糾結於主角們心中的那些無法排解的情緒,像是懸絲一般緊抓著你不放,好想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怎麼了,發生了哪些事。
是什麼造成冷漠與疏離,為什麼白天的我們和夜晚的自己不一樣,我們是誰?為什麼在這裡?今後又要往何處去?每個人心中無法向別人述說的自己,又是怎麼回事?如此經典的哲學問題,作者細心藏在每段故事情節裡面,悄悄向我們的心發出強烈質問。
對主角阿達來說,上學帶給他的壓力很大,因為他是個不善於社交、處理人際關係的孩子,就和現在大多數的年輕人一樣,他時常感到厭世,甚至討厭自己,所有的情緒壓抑在心中,那些矛盾與衝突也找不到出口宣洩,一到了夜晚,就變成怪物。
<連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善意與惡意>
青春期的孩子比任何時期都要來得敏感,身體遠比想像更快接收到他人發出的訊號,像是一種心靈頻率,它的傳輸速度比語言還快,透過肢體動作和集體意識在交換訊息,隱藏在空氣中。連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善念或惡意,都會藉由心靈的敏感接收器快速判讀,做出最佳的行動和反應。
在校園班級的群體中,「同儕意識」的形成有助於社會化的學習,每個班級都是一個縮小的社會。校園霸凌行為的背景因素,是我們必須對某人的形象或行為貼上標籤,唯有為他人貼上標籤,我們才能真正地站在同一邊,成為「同儕」。這是隱藏在空氣中的潛規則,每個人都得遵守。
只要具有影響力的同學帶風向,其他同學就會選邊站,並開始仿效帶頭同學的作為。好的標籤和壞的標籤,影響力不同,導致的結果也不同。
所有發生的事皆起因於小小的善念或單純的惡意,說穿了似乎沒什麼,卻可能給一個人帶來一輩子無法抹滅的陰影。正因為覺得事不關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沒有人能真正置身事外,有人主動參與了言語或行為暴力,旁觀者則成了共犯。
住野夜前作《我想吃掉你的胰臟》是帶著詼諧明朗的青春物語,即便想要探討的主題很嚴肅。小說一開始就設下了結局,男主的小世界因為女主的介入慢慢動搖,本來毫無生機的靈魂漸漸注入活力,書寫著祕密的共病日記,彷彿推動著二人的劇本,將讀者的心牢牢抓緊,將懸疑的氣氛拿捏得恰到好處,教人也忍不住推理女主到底隱藏的秘密是什麼?
一來一往之間,看似角力的過程,卻也不免牽扯人心,愈接近事件的核心,那種強勁的後座力愈是讓人無法自拔,終於也掉進了情感的漩渦之中,好難過地流淚之後又覺得好舒暢。故事節奏是明快的,故事結尾充滿開放性的可能,讓人覺得痛苦只是暫時,人生總是希望無窮,不該被自己的想像所限制住。
<我們或多或少都默許了暴力的發生>
《闇夜的怪物》背景設定也在校園,氛圍卻完全不同,它以白天和黑夜為分界,用來描述日常與非現實之間,表相的行為與內心的構造之間,大腦能處理的理智行動與非理性的潛意識之間。以這種時間的二分法,去進行故事人物彼此關係的某種隱喻與表徵。
小說完全符合了所謂的「沉默螺旋理論」(Spiral of Silence),即個人的意見表述是一種社會心理過程,人做為社會的動物,總是力圖獲得群體的支持,以免陷入孤立的狀態,這是人本身的社會性格。如果看到有人遭受欺負,卻選擇無視並沉默,那麼,不表達意見的沉默一方,會助長施加暴力行為的態勢。
這種沉默的擴散是一個螺旋式的社會傳播過程,當它縮小在一個班級裡,微社會的生態系統,就會讓我們看見每個人所扮演的角色都在行權他的權力。
住野夜以超現實的筆法,為故事添加了奇幻色彩,他運用阿達同學這個平凡的角色重新建構屬於當代個人脆弱心靈的神話。最精采的莫過於運用身體異化的「黑點」來強調那些外顯的武裝以及防禦的姿態,等於把心靈內部的矛盾、衝突以及無從宣洩的壓力具象化,讓讀者得以感同身受一個人究竟是如何變成怪物,又是如何從一個怪物變回了人類?
這不免讓人想到《神隱少女》裡自我膨脹、欲望被無限放大的無臉男,以及最近才剛上映的《猛毒》暗黑反派英雄角色,他們是如此驚人的相似,又扣連了卡夫卡代表作《蛻變》的母題。
一個人究竟是如何變成怪物?
又如何從一個怪物變回了人類?
如果人變成巨大的甲蟲,那麼,溝通將是無效且悲觀的,個人的存在意義也將因此消解,住野夜筆下,現代社會無法言喻的荒謬異境是非常動畫色彩的風格,我們可以跟隨主角感受空氣和風,空間的感覺和身體變異的尺寸比例與他內心的世界彼此相互參照,毫不違和。
<心、魂、身,住野夜完整的個人神話體系>
小說讀到最後,打從內心教人湧起一種神奇的治癒力,彷彿跟著主角心情起伏的過程中,自我內心某部分堅硬的外殼也變得柔軟而透明,不再是冰冷防禦的牆壁,而是能夠誠實的述說,坦率的接納自我,也接納別人。
這與他的第二部作品《又做了,相同的夢》在許多地方都相互呼應,那是一篇溫和暖心的成人童話,以低年級的小女孩視角去觀看成人世界的虛偽與真實,裝在女孩身體裡的,是個想法和行動都很成熟的大人,她周遭的大人卻因為諸多煩惱和現實條件形成的框,顯得不由自主,每個人都不曉得在幹嘛。
沒有朋友的小女孩,在她的學校與住家之間創造出自己的小世界,那裡有著不能明確被定義的朋友,角色們彼此相互依賴取暖,又提供了思考和情感所需的答案。既然人生是無法確知的奇幻旅程,不如重新定義它的意義,用自己的方式讓生活過得美好而豐盛。
這不是苦中作樂,也不是一廂情願,這是行使自由的選擇權。
每個人在追求的幸福到底是什麼?其實可以自己定義,不需要被動等其他人定義,與《又做了,相同的夢》的活潑開朗不同,《闇夜的怪物》相對陰暗暴力,就好像每個人的心裡都有光明面和陰影面,互為表裡,缺一不可。有了正反面,人生才完整,內心的情感才會豐富,個性更為立體鮮明。
《我想吃掉你的胰臟》探討活著的意義為何,是以心理層面的辯證為主軸的故事;《又做了,相同的夢》從孩子的視角探討成人世界追尋的幸福是什麼,則是精神層面的梳理與延伸,類似「靈魂」安放的所在,一種心靈的寄託和信仰的開端。而《闇夜的怪物》則以身體變異來表述內心活動的各種迷惘與不安,是探討人際關係和同儕壓力的故事。
這三部作品分別以心、魂、身的三重結構彼此扣連,成為住野夜完整的個人神話體系,它們各自獨立,各有風格和特色,但放在一起討論又互相註解,彼此辯證,成為一個完整的循環。
無論是學生時代還是職場,筆者始終是無法融入群體,與他人格格不入的獨立個體,被當作怪咖是家常便飯的事。可我怎麼也無法理解自己的存在為何像個怪物,當一個容易被人理解的普通人對我來說,是何等奢侈的想法,好不容易那些年終於熬過去了,我也不知不覺成為年輕時討厭的大人。
「我們在這人生中真正害怕的,不是恐怖本身。恐怖確實在那裡——以各種形式出現,有時候壓倒我們的存在。但最可怕的是,背對著那恐怖,閉起眼睛。結果我們把自己內心最重要的東西,讓渡給了什麼。」村上春樹《萊辛頓的幽靈》中的這段話,做為討厭的大人,曾經變成怪物的自我,讀完住野夜在內心深處注入暖流的文學作品,重新找回人性的溫度與成熟的智慧。
文 / 銀色快手 一天有25小時的人
2018-11-12 原載於博客來OKAPI 作家筆記
我不是個健康的人,喜歡聽有病的音樂。喜歡背單字、番茄汁、魔法與催眠,貓奴一枚,著有《解憂書店:出租大叔的人生借問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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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斯達:《發條橙》的界外延伸 — 香港作為「現代的受害者」】
對影迷來說一個耳熟能詳的故事:暴力少年犯艾力作惡多端,最後因為殺人而入獄。為了爭取提早出獄,艾力自願參加「治療」,一邊注射藥物一邊被迫觀看大量暴力和色情影片,實驗將嘔心和迫近死亡的感受,與暴力兼性的衝動聯繫起來,身體的「制約」生效。從此衝動一來,身體就發出排斥反應。艾力被精神閹割後,成為政府成功矯正罪犯的成功樣本。
艾力和同伴殘害隨意挑選的受害者,配合令人嘆為觀止的場景美學,調校出令人不適的美感。牛奶的白、無處不在的性象徵、繽紛明亮的室內設計、主角的邪氣笑容,鋪出一條長長的暴力隧道。行兇作惡的畫面往往是靜止和延長的,每一幕的時間都剛好長到侷促,但這些只是個體無序的暴力,但比起艾力入獄之後面對的國家體制,還是小巫見大巫。電影從第一幕轉入第二幕,才真正引入衝突。艾力和童黨無人性的邪情歪行,襯托出「治理體系」的另一種更巨大的非人魔境。
現代的受害者
入獄之初,艾力變成監獄體系的一個號碼、要脫下所有隨身物品,比喻逐步剝奪個體的性格;後來的心理閹割實驗只是「治療思維」的極端呈現,監獄體系認為自己有責任治療犯人,令他們受到社會的控制。
監獄神父是唯一的實驗反對者,他擁抱人性尊嚴,認為如果人只是在威嚇和控制之下的止暴制亂,就不是自由意志選擇的結果,那種善就不是真正的善。但艾力一心只想盡快出獄,而獄方則只關心「消滅罪行」的實效,沒空理會神父的長篇大論。艾力在放監後遇到自己以前的受害者,一個作家,對方意味深長地感嘆,妻子是現代(modern age)的受害者,而艾力則是另一種現代的受害者。
其實作家所受的暴力,是因為不信仰舊風俗的少年出現,故曰現代之惡,但個體暴力是前現代的產物,一種原始的產物。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一定機率出現暴力;但體制暴力,例如監獄、學校、廣義的社會控制、社會化、意識形態,則是晚近出現的東西,是一種更精緻和進化的暴力。像撐開雙眼的金屬支架、播放影片的大螢幕、背後注射的藥物,雖然艾力肉體無礙,但精神被深度傷害。現代的「治療」似乎比古老的死刑仁慈,但更無尊嚴,像原子彈在地上留下毒辣的輻射,後遺症歷久不衰。
艾力入獄前和入獄後的世界皆充滿暴力,只是艾力用熱暴力進行戰爭,國家則使用冷暴力,沒有拳腳的影子,但向四方八面輻射和滲透。「止暴制亂」四字,成為《逃犯條例》之後困擾香港的全息巨靈。政權和警察制止了示威者撞入立法會的暴力,卻乘機將警察的統治擴張到十八區,令香港成為一個更為「現代」和權力更有存在感的地方。
2014年以來的失樂園
在 2014 年之前香港社會相對的「前現代」:隱蔽的政府、象徵式的警察、大部份事情都不會動員法律來解決……即使沒有逃犯條例,香港早就被迫進入與中國一樣的現代法西斯式社會。從梁天琦等人被禁止參選以來,前現代社會「無為而治」的混沌狀態,逐漸因主權、法律、緊急狀態(三者可能是三位一體的共同存在)的介入而終結,變得壁疊分明。
即使沒有《逃犯條例》,佔領運動以來,香港人經歷了亞當夏娃被迫離開伊甸園的故事,從混沌的自治進入清晰的國家規劃。警力細密佈置到每個社區、踏進私人屋苑「執法」;警隊編制擴充,街道引入監控系統;政權不斷動用「法律資源」(禁制令、公安條例、人大釋法),還有一個由最高層發下來的「宏大敘事」——「止暴制亂」、大灣區、一帶一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人類命運共同體。
伊甸園並沒有這麼多宏大敘事,沒有一個需要胼手胝足也要實現的人類目標。但現在我們有了。「把話說明白」,《831 決議》和《白皮書》都是輸入現代秩序的痛苦過程。這種痛楚一直延伸至今日。不管中國由誰掌權,這種將現代國家緊迫治理輸出到四方八面的慣性,仍然是巨大的慣性邏輯,不因《逃犯條例》、示威者動武、2016 年的旺角騷亂而單獨觸發。
「單獨觸發論」簡單來說,就是認為中國對港政策收緊,是因為香港人不恭順和反抗。例如在 2016 年旺角騷亂發生之後,我就聽過個別社會賢達發言表示,雖然過去 30 年香港民主毫無寸進,但老成持重的他們沒有激嬲共產黨,香港沒有馬上變壞,激進抗爭者反而壞事,「暴力引來暴力﹗」
「單獨觸發論」當然是荒謬的,就像你認為艾力沒有打家劫舍,《發條橙》裡面的「路德維可療法」和監獄體系就不存在;彷彿人類不凝視深淵,深淵就不會凝視人類。到林鄭月娥強推修例,特區和北京強烈撐警暴力鎮壓,一些香港人才醒覺「國家的暴力本質」。
用人類的說話來說,中國要改造香港是大政策,無關是否遭遇反抗。有很多人認為中國是因為共產黨才「變壞」,或者文革終結了就回復「理性」,但「理性的國家」也許更可怕,「一國兩制」是治療,馬上吸收是斬首。「一國兩制」看來比較仁慈,但也更剝奪香港人尊嚴,並且會造成很多認知和精神問題。
一些善男順女認為反抗給了政權擴權的「藉口」,但他們不接受久守必失的現實。在結果來看,計較誰先開始競賽其實並無意義,總之競爭必然展開。對尼安德塔人的滅絕理論,是必須記取的寓言故事。在組織上,共產黨在廢墟上建立的現代社會,必定比散喚的香港社會更具武裝性,正如古埃及入侵伊甸園也是如入無人之境。
那麼這一切的解藥當然不在戀殖、懷念鄧小平、哀嘆過去曖昧不明的香港走入歷史、在現場質問警察的「良心」去了哪裡……如果苦難只是令人發出呻吟而沒有達到「what doesn’t kill you」之後的轉化效果,我們的苦難只有白費。
害怕民意逆轉、害怕暴力、害怕國族主義、害怕仇恨螺旋、害怕不歇斯底里地反對抗爭就會背負「推人去死」的罪名……這一切都是香港人潛意識恐懼進入現代、恐懼進入政治的心理不適。所以我們才會對「面對怪物不要變成怪物」的古怪戒律那麼有感覺。香港人總是抱著「我不是參與政治」的心態去參與政治;以「非參與的態度」去參與事情;每個人都上了舞台,但卻以為自己還是觀眾。怎麼可能呢?
尼安德搭人的美德
這些都有例子:藍絲 KOL 熱烈愛中國,熱烈活動,並觸犯新加坡法律之後才可笑地表示自己一向不關心政治;或者黃絲自認為香港的反抗可以停留在「一國兩制」或美中共治的想像架構之中,這一切都是自相矛盾的,一種尼安德搭人式的存在方式。用人類的話來說,如果到了 2014 年之後還在懷念香港曾經是一個非政治、不需要表態的良善之城,認為這種非政治性和含糊就是香港的美好之處,只證明這類出入中國的社會賢達,原來根本沒有從中國崛起學到任何事情。
如果尼安德搭人真是滅絕於無法與智人競爭,也是命,但如果尼安德搭人認為自己的智能劣勢是天真、懵懂和美好,像道家說的大道之始,那只是屬於滅亡者的夢囈。我們不能再做尼安德搭人。「現代」已經駕臨,我們不再乾淨,但這也是成長。電影的結局與原著不同,艾力最後重新回復了「作惡」的能力,他在現代體制君臨的世界中,恢復了一定的主體性,結局非常樂觀,人性凱旋而歸。
別人的國家總是容不下你
艾力作為國家的樣板,與香港作為國家吸納同化異質地區的樣板,可謂異曲同工。但艾力是通過捲入電影中國家權力的競逐,才獲得各種可能。說到底就是落水:他必須通過禍福難料的政治酷刑、以狡黠的臥底心態與魔鬼探戈,才有可能在時代生存下來。國家的邏輯超越善惡,在電影中艾力面對一個容不下他的國家,表面上是因為他作惡多端,但國家總是容不下人,我們總是會被國家視為艾力。
我們沒做錯事,但國家是進化了的怪獸,它不講對錯的相對價值,只講敵我和異同,更為黑白分明的權力結構。例如說藍絲和官員就比較懂得「盲撐」,日本人也懂得「盲撐」。都會的善男順女太過講是非,在 indecent time 太過 decent 可能會輸掉一整個國族的未來。
國家迫害人不是因為善和惡,而僅僅是因為「不同」,因為你是它的異己。太好或太壞,都是不同步。道德太過高尚,不會感化到國家,反而引來迫害。因此我們不能擁抱美德的自我感覺良好,擁抱美德和惡德,得到的國家待遇可能是一樣。
所謂和勇不分,不是主張而是現實。不管你是公民抗命還是以武制暴,得到的結果還是一樣,不要以為某種主張或手段就比較高尚,我們都是 inferior。這是國家的邏輯,我們無可避免會與敵方的思維越來越接近,但不能害怕。例如一直以來「文宣要配合衝衝子」、要為「同路人」隱惡揚善,就有了國家的雛形。進化的方向沒有問題,問題只是進化或者滅亡的速度孰快孰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