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剋誰的命?】
星期一晚上,是我最期待的夜晚,也是最難過的夜晚。在這個晚上,我會做寫書的個案採訪,可是每每聽完對方的人生故事,我都心情跌盪到低谷,心裡不禁發出喟嘆:
「怎麼會有人一生下來,就注定悲慘?」
昨天訪問的是雪兒,她出生在一個四合院,阿公阿嬤有幾分薄田,一生務農,家裡貧困,父親只讀到小學,就外出當木匠,打零工,收入時有時無。二十歲結婚,太太小兩歲,沒過兩年甜蜜恩愛的日子,為了延續香火,像母雞下蛋似的,噗通噗通地接連五個孩子呱呱落地,生活的重擔像風雨過後的山土崩塌,壓垮這對夫妻,也沒讓孩子在碎裂的石塊縫隙中獲得喘息。
這個大家族,普遍沒受多少教育,加上務農,畏懼自然力量的強大無邊,所以非常迷信。
大伯的女兒出生時,頭朝下,被視為不祥,慌忙送走,再也未曾過問她的下落。還有一個孩子生病,不送醫,只是餵草藥,後來孩子死了,七孔流出的都是草藥味。這些都是聽姊姊說的傳聞,雪兒自己有一次親身經驗,讓她羞愧至今。
高二時,突然半夜流鼻血不斷,用衛生紙塞鼻孔、冷毛巾敷額頭都無效的狀況下,父親突然將冷毛巾往她內褲裡塞,冰敷下體,雖然母親也在旁邊,她說:
「我不知道到底冰敷了多久,只知道那一刻我有如死了似的,失去任何感覺。」
因此父親喜好命理,雖然識字不多,卻會自學鑽研,收著每個子女各一紙命書,記載著一生命運起伏。比如他算出大姊長大會「跟人走」(私奔),居然要求大姊從此對外只能報農曆生日,不准報國曆生日,以為這樣就改變女兒的命運。
雪兒的上頭是哥哥,家裡的獨子,她和妹妹成了多餘,阿嬤每每見到她們,都會嫌惡地說:「送走!送走!」可是最慘的不是這個,而是在五個子女中,父親對雪兒的態度特別冷,成長歷程從未給予任何的奧援。
母親也常愛憐地叮嚀雪兒:「妳父親最不疼妳,別去惹他。」雪兒逆來順受,及長之後,才察覺到自己有如被遺棄的孤兒,但是她始終不明白發生什麼事。
雪兒在小學就測出視力只有0.1,其他手足也是嚴重近視,但是唯有她未配戴眼鏡。老師在連絡簿多次提醒,父視都未置一詞,只是簽名了事。在國中之後,雪兒未曾再看過電視,因為看不到。直至國中畢業,被父親趕至電子工廠做女工,賺了薪水,才自己配了一副。眼鏡行的老闆都不勝驚訝:
「這十多年來,妳是怎麼一路撐過來的?」
做了一年女工,考上高職,每天請父親給她20元吃早餐,給了幾次以後就沒再給,也不吭不聲的,雪兒心裡明白,每天餓著肚子上學。父親從來不管雪兒是怎麼長大的,高三到大賣場打工,回家都晚上十二點,不得不住到宿舍,父親也沒問過她怎麼有錢繳住宿費。
有一次雪兒發高燒,教官打電話給父親,請他帶雪兒回家,父親竟然只說:「學校處理就好。」在場所有同學都聽到,雪兒無地自容到極點。最後由教官帶她去看病,並送到同學家裡,由同學媽媽代為照顧。
雖然沒有任何資源,雪兒未曾放棄升學,一邊工作一邊讀書,擁有碩士學歷。35歲前每天只睡五個小時,精疲力盡,拚了命考上二專的那天,喜滋滋地跟父親報告好消息,父親冷冷地回應:「跟我說這個做什麼?」
後來補習一年,準備考大學,回家的路上是緜延的工廠,盡是喝醉的外勞,對著雪兒吹口哨,讓雪兒驚恐萬分,請求父親來公車站接她,但是一次也沒有,雪兒不能理解地問自己:「難道他從來不擔心自己的女兒遭受不測嗎?」
和男友交往8年,準婆婆到家裡提親,問父親要辦喜宴嗎?要請女方親戚嗎?要請舅舅來點燭嗎?從頭到尾,只聽到父親左一句「不必」、右一句「免了」,把準婆婆給弄糊塗,忍不住多問一句:「這是你女兒的終身大事,這些禮數真的不用嗎?」父親還是面無表情地說,都不用。
父親從未跟雪兒打過電話,主動了解她的近況,唯一的一次是在公證結婚前一天,打來問雪兒:「我需要出席嗎?」這一天,雪兒已經32歲。她接到這通電話時,傻住了,不知如何接話,最後囁囁嚅嚅地回答,政府沒這個規定。結果,當天父親真的沒有出現。
結婚第一年,雪兒便跟先生說,她不想生孩子,理由是「不被期待的孩子,就不應該出生」,經過這樣的成長歷程,她毫無把握可以教養好自己的孩子,親子關係一定不正常。先生聽了之後,難過不已,隔天溫柔地把她擁入懷裡,跟她說,沒關係,不生就不生,不必有壓力。
雖然朋友都說雪兒這個想法很扭曲,雪兒也知道,但是她說:「前半生我是一個人長大,每天不論身體或精神都壓力到了極限,我真的累了,也許不生孩子對彼此都好。」
跟父親完全相反,雪兒從不算命,因為命已經這麼壞了,若是算出更壞的,究竟還要不要活?6年前到這家公司任職,有一名要好的同事會算紫微斗數,才揭曉她這一生最大的疑問,同事告訴她:
「你和父親相剋。」
也就是說,在父親收藏的那紙雪兒的命書裡,早就記載著這個鐵口直斷,卻因為母親的攔阻,不能把雪兒送走,只得視她如無物,不把她當作一個真實的存在,讓她自生自滅,卻造成雪兒破碎的成長、受傷的心靈。
聽到這裡,你說到底是誰剋了誰的命?說到底,都是無知與迷信害人。為此,我請教占星珍妮佛老師,她是我的好友。遇到迷惑時,我會請她釋疑,而她總是為我點起一盞明燈,照亮前方的路。
占星珍妮佛老師的解釋是,古人的算命思維是父母為尊、子女為卑,所以親子的緣分若是存在著子女反抗權威的特質,就會解釋成剋父母。這個角度,是站在父母是受害者這一方,其實受害與加害是一體兩面。客觀的來說,父母與子女的緣分存在著某個現象。
雖然是一個悲傷的故事,特別寫下來與你分享,給我們彼此一個警示,別再聽進去誰剋誰的話了,這都會造成悲劇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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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談現代小說 (6):雅俗的干戈
上個月在網上打機時,見一個隊友渾渾噩噩錯失良機,便叫他「不要再浪費光陰了」,哪知對方氣沖沖回嗆說:「你是國文系的嗎?時間就時間,說甚麼光陰?」我立即笑了起來,因為沒想到如此一個平白的字眼都會挑動他的敏感神經。用光陰是錯,用時間才是對?
他提醒了我「反雅」正是這個時代的精神。在這個標榜前衛的社會,典雅代表過時,通俗先啱口味。我記得早前王明志發佈新歌《擊敗人》的時候,網絡上掀起一起捍衛低俗的論戰,我見到有個朋友留言說:「我就係鍾意啲咁low嘅嘢。」同時我又有另一幫嫉俗的朋友,經常埋怨大眾為何會蜂擁追捧一些無價值又無營養的紅人及其作品。坦白講,這兩種想法我都愛,表面上他們的立場相反對立,卻互不了解彼此的心懷其實一致——反對一面倒。
當清高者一面倒攻擊歌詞戲仿粗口不堪入耳,通俗者自會出來捍衛低俗趣味都有它的意義;當通俗者把不堪入目的東西捧到上天,清高者也會忿忿不平,炮轟大眾怎麼不去欣賞有價值的作品。弔詭的是,兩幫人本意俱是反對一面倒,但曠日持久後,漸漸變成務求將自己的聲音一面倒壓過對方,證明自己才是絕對正確。愛低俗者會愈來愈低俗,排拒一切雅的意識,認為遣詞用字必須是通俗直白,說光陰不說時間便是迂腐守舊;愛高雅者亦會愈來愈自命清高,看不起對方自然抺殺其價值,最終使自己離地狹隘,目中無人。雅者正正可憎在不把尋常百姓當成一個人去看待,那麼草根群起推翻雅的權威也份屬當然。
俗是一支刺雅的針,蕭伯納寫《賣花女》,便是借滿口鄉音的伊莉莎山雞變鳳凰的故事,諷刺當時英國的上流社會過分標榜標準英語,成功令名流發現他們的齷齪,無地自容(面皮夠厚其實未必看得見),執着腔音的風氣亦隨之減弱。這便是文學作品的威力和功能所在。蕭伯納達成了他心目中的價值平衡,抬賣花女抑希金斯,天秤不再一面倒,雅與俗的距離因而拉近,但他萬萬沒有料到,一個世紀以後,雅俗的權力分佈竟會顛倒,人們對庸俗推崇備致,沒法忍受丁點的雅,《賣花女》的警世成分不合時宜。於是,這一代的作家需要問自己一個問題:到底我應該擁抱大眾繼續捍衛賣花女過原有的生活,抑或以一支雅針刺穿一面倒的通俗,像希金斯教授嘗試改正貧民的口音那樣?
一個作家在選擇他的書寫語言時,已經要面對類似的問題,通俗嘅口語梗係貼近大眾,但我若想寫出詩意韻味,又怕大眾怪我矯揉造作,出言嘲諷而不欣賞我。周柏豪不過是打爛水杯自我陶醉一下,就被人取笑成大文豪了,在這個世代一般人根本連附庸風雅的權利都無。嘲諷,本來是作者刺穿荒謬現實的利器,但自從大眾學會甚麼都亂刺一通,嘲諷就失去了刺破現實的能力,世上亦只剩下嘲諷最值得刺破。甚麼可穿透這一片俗,讓我們看得見光?用鈍了的雅可以嗎?
我不知道。最理想的狀態是雅俗各自各精彩,尤其欣賞《詩經》把雅俗放諸對等的地位,但現實比想像中複雜得多,身為作者有必要為雅發言,卻感到無必要向俗宣戰,我正在思索一條雅俗共賞之路,行通了這一條路,我們才算是真正穿透了。這也是我寫第三本小說《愛樂》的其中一個目的。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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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首本小說《地球另一端》序言書室有售,亦已接受網購,每本連郵費港幣$75,歡迎inbox洽訂。下一本小說《捉姦》亦即將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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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聊SICK mixtape vol.2
1.關於”也許(intro)”
intro、outro、skit常見在每張mixtape,因為相對於線上專輯的製作,mixtape的創作概念、想法通常會是饒舌歌手自己完全掌控的,不必像線上歌手,需要選錄三首適合校園商演的歌、三首莫名其妙洗腦的歌、再搭配一些談戀愛或失戀的歌,在不用考慮商業層面的狀況之下,一張mixtape有時候就代表了一個故事、一個思想,所以為了引導、幫助聽眾進入創作的世界,會特別設計出一首曲目來做intro,俗話說頭過身就過,intro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很有可能影響著聽眾能不能在第一次的聆聽中就進入整張專輯的概念....
既然是為了引導,自然必須要跟主題相關聯,無論明示或是暗喻都好,有些創作者喜歡營造某種情緒,如果這是一張激昂的專輯,intro會慢慢從平凡的語氣開始加強上去;有些創作者喜歡營造某種形象,如果這是一張所謂很"屌"的專輯,intro就可能是把hater痛罵一遍,揚言要幹翻、羞辱得對方無地自容,即使還沒有找到黑特....也有些創作者要寫自己多努上向上追夢,就會先講講自己以前的悲慘遭遇等等.....
但無論如何,怎麼樣的詮釋方式和目標,大部分的創作者都會盡量展現自己的技巧、營造出態度,目的是為了留住聽眾的注意力,萬事起頭難麻~一開場就讓人覺得帥,基本上大家就會覺得很帥,在加上這個時代太多人連好好聽完一張幾十分鐘的專輯都有困難..
而我不這樣做,我用了最普通、幾乎毫無變化的flow,用著只要會對拍,就能跟著唱的唱法,用了即使不習慣聽快節奏音樂的人,也能聽懂的速度。Intro的beat來自我的好兄弟BM,我特地找了他幫我,跟他說我需要一段取樣”倒”放製作的loop,我想表達的是這張作品、這個創作人跟別人不一樣、跟別人相反,在聽眾、流行追求爽度的時代,在大家不停自誇著自己的作品時,我做的,是一張跟別人不一樣、是一張在外人耳中很普通的,因為我看重的跟別人不同。
歌詞編排中,短短一段的時間,前四句分別提到了自己(跟正常人不同算是生病)、世界、上帝,這裡有特別的意思,請容許我之後再提。接著再次提到了專輯的核心概念-病,然後一句歌詞代表著一首曲目,一路從失眠、緋聞、強迫症、我很好、嗜酒、自閉到最後的苦惱著,這Intro像目錄,我想先讓聽的人知道,病,究竟是要說些甚麼?接下來我會說些甚麼,而最有趣的地方,就是在有心理準備後聆聽接下來的曲目,我和你的想法,究竟是英雄所見略同,亦或是大相逕庭,這是聽音樂的過程中,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聽歌和讀書一樣,一樣的作品隨著閱聽者的想法、歷練會有不同的心得,兩者也是互相依賴的,聽者期待用心的創作,創作者也渴望用心的欣賞,也許你認為我不是你心目中的饒舌歌手模樣,也許你認為我的創作不是你心目中dope的作品,但請給我一個機會,聽聽不一樣的嘻哈饒舌、聽聽那些我要說的、那些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請點開這首Int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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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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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曲:KE 編曲:B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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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正常人不一樣算是生病
是非價值觀不同會引來爭議
綜說紛紜究竟何者才是真理
而我始終對我的神深信不疑
也許 也許我生了病
在每個夜晚 睡不著
受傷的眼睛讓視線被阻擾
不能控制自己 身體不知道被誰主導
總強顏歡笑 說著我很好
喜歡酒精 即使知道它不好
喜歡獨處 避開那些人潮
我總為了這些鳥事在苦惱
我總為了這些鳥事在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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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系列的文章獻給所有已經聽過sick、正要聽的朋友,有興趣的話可以看看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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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聊sick vol.3 失眠 coming so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