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孟軒,是在 9m88 的訪問。她面前攤著筆電,好像隨時在回信,而我面前攤著檸檬塔,看起來就一副很不會工作的樣子。(後來學到,如果你想看起來很會工作,千萬不要點檸檬塔。要點鹹貝果或者有一層是蔬菜的三明治。然後把它們放在筆電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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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幾週,辦公室就會收到孟軒的公司子皿寄來的新專輯,而且總是兩份,一份給我一份給涵。使我感覺不只孟軒,而是她整間公司的人都很會工作。在職業中,總會有那種定時定量捎來新訊的單位,讓你感覺自己安篤地被編織在圈子裡,像河流不因河道上石子的更迭而停止。子皿是河,我的信箱是石子。如果河不是這樣經過,石子便感覺不到自己身在河中 —— 認識孟軒之後,她們與我在我心中大概是這樣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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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我的私人信箱收到孟軒的來信,我有一種變成河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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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到宇寒⋯⋯呃其實我到現在還沒有實體見過宇寒。但第一次在我的圓裡感覺到她在,是四月在專頁上分享珂拉琪的訪問。寫到她與阿爆的創作帶給我的思考,衍伸到訪珂拉琪時的問題意識。大約在那篇貼文的分享與心情數都不再增加的某天,宇寒按了它讚,大概是「我看到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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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軒在信裡說,宇寒的新專輯正在尋找文案,而她想到你。我們約在某天下班後視訊,我穿著襯衫而她們穿 T 恤,使我看起來又更不會工作了。(後來學到,如果你想要看起來很會工作,那你千萬要很會下班。最好在七點半左右發個在餐廳或酒吧的動態。不要和上班一樣的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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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宇寒為什麼想到我,她說那則動態真的碰到了她。「有些人看見用母語寫歌,就會停在這一點。但你繼續往下。」筆電前我有點慚愧,知道自己常只是一直問問題,然後在遇見答案前就不小心停止。最傷人的鍬子是沒有挖到底就已經心滿意足的鍬子,彷彿所有斲傷都沒有目的來賦予意義。我沒料到這次挖鑿迎來的意義是鑿開我和宇寒遇見的那個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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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為這張新專輯《虛空現下》的文案撰寫,我的第一份稿子被退,但頗有所得。第一份稿子,我想像自己是早年台壓日本專輯隨歌詞本附上的導聆小冊,在主持音樂節目的電台 DJ 用老成口吻,寫一首 2001 年的歌如何讓他想起一首 1988 年的歌。我想我大概被少年時聽那些唱片的經驗召喚,下意識走向一個在暗中持手電筒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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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宇寒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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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退件後,她們告訴我,我可以更試著代入創作者的背景。那是我在第一次嘗試時避免自己去做的、套進第一人稱的位置。但其實,我早就一直在做這件事了:收到事件,飾演角色,那就是《一千七百種靠近》裡的罐頭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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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軒傳訊息來,說二稿她們讀到哭。其實她們有好多人,有子皿的另一個孟小孟,晏榕,宇寒自己。不知道是誰哭了,很想知道但沒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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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只有很不會工作的人才會問這個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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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問出口的問題,是我可不可以分享這次的寫作。畢竟,隨著專輯文案發送給各媒體,情理上編輯們會預設這些文字是作為歌手與整個團隊的發言,不再只屬於我。但我實在太喜歡這一次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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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軒很快回信,說當然沒問題啊,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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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種被河好好地帶到海裡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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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寒的《虛空現下》,已經在九月發行了。這陣子點開相關新聞,總覺得很有趣,看見自己寫下的話語被放在博客來和誠品,YouTube MV 下的資訊欄,StreetVoice 的專輯說明,或者在新聞稿裡作為宇寒的發言。這難道就是九頭蛇成功滲透半個神盾局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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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一種到處都是蕭詒徽寫的東西的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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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il Hyd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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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孟軒可能會期待我推薦這張作品的音樂。但,我對這張專輯的思考,已經全部都寫在文案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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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早在我聽完試聽帶、決定接下這份工作的時候,我就已經確定這不會只是工作而已,它將是我真正的想法,縱然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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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好像很少把工作只當成工作而已。這樣到底是很會工作還是很不會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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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宇寒 Han 創作專輯《虛空現下》
2021 Sep. 全球上架 ➤➤ https://linktr.ee/ReturnToReality_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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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記得在台上清澈地抱著吉他的黃宇寒,記得她以瀲灩嗓音把客語唱成各種曲風的晴天;所幸的是在第一張專輯將語言意識帶進作品並獲得注目之後,她自己隱隱也意識到大家記得的是她唱客語的歌,而非她的客語歌唱的是什麼。同樣懷著衝撞母語歌曲既定印象的企圖,《有時有日》裡她選擇在明亮的中高音域上讓大家知道她能將作品詮釋得清晰強壯,《虛空現下》則進一步正視母語歌曲入流行樂被迫多跨的一道起跑線:在確定自己能和強勢語言「做到一樣」之後,隨之要找出自己「之所以不同」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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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年,她目睹了網路霸凌對自己所仰慕者的傷害,從一開始的激越憤怒,到無法獲得回應的無邊沉寂,在惡意與悲傷的黑洞邊緣,她訴說一道抵抗情緒引力的心靈運動軌跡。隨著曲序的推衍,新專輯以頗具爆發力的搖滾聲響揭序,一路從對鄉民語言攻擊的奮力質問,來到對已逝之人的深情憑弔,依照時序攤開面對悲劇的歷程,既是黃宇寒對自己止痛的呼告,也召喚所有為此感到無力者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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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作中自疑、對社群世代被過度注視處境的提問,都蘊含當代生活的問題意識。一切恰如她依舊選擇把客語放進主流曲風的原因,是意識到母語使用者的生命場景,已經與傳統客家歌謠生發的所在不同。講客語的人也滑 IG,也有厭世代,也要面對社群時代的創傷。製作上,放下吉他的黃宇寒與四位樂手以創作營模式共同創作,彼此即時以樂句來往切磋,也完成了不同於第一張作品的 band sound 印象。她說,習慣自寫自唱的自己總被團員現場丟出的點子嚇到,深怕自己反應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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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新專輯裡嚇到我們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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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下 Living in the moment
https://youtu.be/0r_JRXOeu8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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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算過,自己一天變成別人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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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有誰只擁有一張臉了。這個時代我們不得不花時間重新整理每一個自己,穿脫帳號如此容易,幾乎是一種無限試穿的權力。我們樂於、但也因而忽略試穿時的我們往往並不覺得那些衣服屬於自己,不知不覺,鏡子裡的你擺出不是你的表情也變得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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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如何抵抗,擁有許多臉的每個人所醞釀的、沒有臉的惡意?黃宇寒從憤怒到詰問、再從共情回到對真實的思索 —— 我們都聽過無數次「把握當下」,卻不一定明白把握當下真正的意思,是對自己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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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久沒有對自己專心?睽違兩年,黃宇寒帶來新專輯第一首歌,也帶著她對音樂的新理解,讓人跟著她的聲音輕輕想起:真誠從來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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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別人誠實,是一種美德。對自己誠實是一種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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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現象 Social phenomenon
https://youtu.be/ox160KcTIZ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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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僅只是由我們的言語所構成的嗎?沒有人會同意。然而社群上位十五年,發表意見的成本與意見的殺傷力早不再對等,留言的重量輕得只剩一個 ENTER 鍵,每個人都像拿著手槍的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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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的是,嬰兒不會知道自己是嬰兒。人們以為輕易批評的代價是由別人支付,然而,殘酷的話語總是在製造更殘酷的話語,受傷的人總是在製造傷得更重的人。你隨意傷害別人的時候,製造了一個總有一天也會隨意傷害你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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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沉鬱密集的低音撥弦開場,銜接主歌偏執的壓抑,黃宇寒一反輕柔印象,以滿溢力量的搖滾編曲作為一種提醒。我們都想成為最正確的人,卻常常因此忘記對方是一個人,這首歌向每一個人宣示:你的正確並不賦予你傷害別人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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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夜 Mid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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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聽是最接近黃宇寒本色的民謠表達,〈下夜〉的主旋律在副歌隱隱與和弦拉鋸,靜靜抵達更為淒美的抒情。歌詞中描繪失眠情狀,指向新專輯在創作主題上面對的兩種巨大失語:個人之於整個社會無力改變的失語,以及生者與亡者之間、縱然千字萬句也沒有回聲的失語。面對巨大的靜默,她並不亟於立刻得到答案,也對每一個在深夜裡遲疑的人說:你並不需要為選擇等待感到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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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自己交談所花費的時間,永遠不是浪費。歌曲中段加入第二把吉他與第一把平靜地交談,法國號的聲響也為這份孤獨披上外套,黃宇寒吟詠傾訴的歌聲睡在她自己編寫的穩定和聲中,讓聽見的人慢下來,也告訴我們,緩慢並不等於不會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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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空 F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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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網路上,你有百分之幾是自己?為什麼在這裡,你覺得你不完全是你也沒有關係?我們以為自己懂得虛擬世界的真真假假,漸漸學會披掛武裝登入上線,卻沒有意識到這一切領悟的可怕之處,是讓你自己也變成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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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無? Isn't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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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傷的是,我們對待比自己幸福的人時總是比較無情,無論他的幸福是否只是我們的想像。在明白傷害別人不是他者的本質之後,更要知道被傷害的對象也並不一定如他看起來那樣強壯。〈係無?〉蒼茫的編曲,建築起發聲求救卻沒有回應的空洞,也呈現當我們預設別人擁有如此遼闊,也許反而成為他們的荒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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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戲人 Theatric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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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真正關心,多半只是好奇。歷經前三曲對他人的思索,黃宇寒將目光拉回自己:身為公眾目光下的表演者,那些注視是真的想要了解,還是因為被娛樂而暫時停留?輕巧曲風,是面對自己或許僅是丑角的苦中做戲 —— 至少,自己的悲劇可能是別人的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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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系 Solar syst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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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給人強大的錯覺,彷彿發光發熱是理所當然。事實上每一種燃燒都是交易,太陽消耗自己的身體換成別人的光,卻因為太過耀眼而讓人忽略它的寂寞。日系搖滾聲響中,黃宇寒發揮她在高音域的清朗音質,化作對自己身邊每一顆太陽的呼告:我知道你的孤單,無論你有多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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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天空問好 How ar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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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已經永遠離開,不會再有任何回答。然而,就算最初沒有回應的這件事延長了我們的悲傷,漸漸的這一點卻反而變成一種慰藉,所有無聲的事物彷彿都藏有他的回答:花是他,天空是他,所有不會說話的東西都像他。因為與離去的人相像,所以我們願意對沒有生命的它們說話,於是一個人死了,世上其他東西卻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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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 Dreaming of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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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人選擇永遠離開,我們總覺得自己是被悲劇所剩下的那一方。但對離開的人而言,他們也一樣被悲劇所剩下,也在天空另一端嘗試碰觸我們的心。鍵盤使用空間感強烈的音色、減少配器數量,〈夢〉從離去者的角度發聲,將來不及傳達的話語寄託於夢中:我現在過得很好,唯一的願望是你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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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走吧 Keep go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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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的意義,在於給予生者睜開眼睛的力氣。在夢中重逢之後,我們不再被沒有說完的話所滯留,終於可以開始道別。人們總想像道別是一個瞬間,其實每一次道別都是綿延的過程,每往前走一步,只是再見的一點點 —— 但我們要走那每一小步,不只為了讓自己成為下一個自己,也為了讓對方成為下一個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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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作 & 發行 & 經紀_ 這哪位音樂工作室
專輯製作人_ 林易祺
專輯創作室_ 節律音樂
A&R 及企劃顧問_ 子 皿 In Utero
A&R 及企劃暨執行_ 這哪位音樂工作室
行銷宣傳_ 子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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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語歌詞校正指導_ 邱新春
印尼歌詞用字指導_ 林財強
羅馬拼音翻譯_ 王興寶
文案_ 蕭詒徽
裝禎設計 & 插畫師_ 蔡尚儒
攝影師 & 造型_ 楊景雯
妝髮_ 洪振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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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行日期_ 2021 年 9 月 1 日
實體發行代理_ 子皿
數位發行代理_ 派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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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的黃乙玲》
星期天我在早上六點醒來,而昨晚出門的新室友剛回家。
起床,走到電腦桌前坐下,螢幕顯示下載中的《淫行面揭官》已經完成百分之九十二。點閱網路新聞,因看到令人興奮的新聞炯炯有神,頭探出房門對新室友呼喊:「你知道黃乙玲有私生女耶。」
新室友抱著毛巾正要去洗澡,耳垂閃亮碎鑽,繃緊的襯衫不扣鈕都是為了表明胸肌,所有聰明一世的打扮都為了週末夜的糊塗一時。「黃乙玲有私生女,so what?」新室友口氣冷淡,轉身關上了浴室的門,就擋住了對話的可能。
很多話題注定在社交場合引起雪崩,譬如黃乙玲和外丹功。況且現在是星期天,星期天習慣早起的人不是注重養生就是週末沒人約太早睡,誰在星期天早晨與你附和八卦呢?星期天早晨,我一個人用iTunes上聽第兩百六十三次的〈無字的情批〉和第四百三十次的〈愛到才知痛〉。
唱歌的女人單薄的聲音顫抖著都像在哭,哀怨的哭腔泣訴寂寞的際遇和愛情的背叛,眼看就要自我毀滅,然而哀傷隨著旋律一轉,聲音陡然上揚,「等別人對待你就親像你對待我,愛到才知道痛」,婉轉的控訴,歌聲裡飽滿的元氣都是勇氣和韌性,bravo!那就是我最喜歡的歌姬。黃。乙。玲。
〈無情的字批〉播放第兩百七十二次的時候,MSN有人咚咚咚丟來了訊息。「你看看這個連結。」前室友說。暱稱顯示為現正熱硬中並未更改,淫到出汁的浪蕩稱呼是昨夜深裡欲望腫脹勃發遺留下來的痕跡。
「《紫花》是什麼東西?」我在問號後面接了困惑的表情符號,眼睛咕嚕咕嚕地轉動。
「徐譽誠的新小說,裡面的人物在趴場裡面出生入死,彷彿神農嘗百草吞E拉K吸Rush5-MEO,寫藥物經驗口氣平淡如家常瑣事,但文字抒情璀璨,漂亮得不得了,如果朱天文嗑藥,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他說,「裡面有個故事寫一個白領上班族和小底迪過招,說上班族穿四角大內褲,額頭有皺紋,小底迪見面都喊老爹。徐譽誠說那個人,僅僅三十五歲,三十五歲耶,幹,原來我們都變成了老爹了。」
我點開了連結一看究竟,不免讚歎:「靠,這傢伙長真帥。」
「重點不是很帥,」舊室友說,「重點是我們都變成了老爹。老爹!」
我說:「文壇和政壇一樣,只要相貌端正都可以當俊男美女,這傢伙,都在高標以上了。漂亮的人講什麼都可以被原諒。」
「帥嘛,沒關係,過幾年就老了。」舊室友說。
我知道舊室友和我對話的用意無非是要拉我一起同仇敵愾,去稀釋那個青春大勢已去的難堪。以往在酒吧有大叔來敬酒,都要在背地裡羞辱對方的肚子都跟胸部一樣下垂,誰知一下子就來到了大叔的年紀了。或者恐懼的並非衰老本身,而是因為青春而被請了多少酒,占淨了多少便宜,現在都要一筆勾銷。那不是王嬌蕊會了一樣本事,捨不得不用,而是即便使出渾身解數,也都沒人買帳了。
說自己沒有那樣的焦慮都是騙人的,但是畢竟得到的青春好處不及舊室友多,口業造得少,掙扎一陣子也就挺過了,我對舊室友說:「一堆五、六十歲的人在報紙上寫文章尚且稱三少四壯。就看開點努力賺錢,有權有勢就算是戎祥人家仍然把你當費翔。」
然而舊室友根本不想用理智面對這一件事情:「假使有賀軍翔可以當,有誰願意當賀一航呢?」
「你不要再隨便詛咒不認識的人,那是老化的象徵。」
他說:「哎,這種事,你們這種星期天早上一直聽著黃乙玲的髮姊是不會懂得。」我來不及反擊,舊室友便化做一尊紅色人偶顯示離線。
星期天上午無端地淪落成了別人口中的髮姊,然後攢到廚房把統一肉燥麵倒在昨晚吃剩的咖哩飯加熱。週休二日,非常宅心仁厚:星期五晚上下班採買了零食啤酒之後就直接回家,一個人下載港劇色情電影,輕輕鬆鬆地看漫畫和睡覺,聽iTunes裡面的音樂,興致來了就去看二輪電影,把週休二日美好時光都蹉跎掉,沒有什麼好,但也沒有什麼理由可以不好的。
這個星期天,和上個星期天、上上的星期天都沒有什麼不同,除了下午要參加社區大樓集體普渡團拜。下午兩點鐘社區大樓彷彿被搗毀的蟻窩,捧著貢品紙錢拎著水果的住戶像是工蟻一樣來來去去,我擺好了餅乾水果,順便偷看了一下他人祭品,多半還是多力多滋和泰山八寶粥,第一名的祭品之力。
星期天下午我蹲在大樓門口摺紙錢,而睡醒了的新室友穿了小麋鹿POLO衫和迷彩短褲正要去健身房。他說晚上要和我的舊室友,還有誰誰誰去吃飯,要一起來嗎。我答這個星期的誰誰誰跟上星期的誰誰誰是一樣的嗎?
新室友沒有回答,咧嘴的笑容始終是一道未癒合的傷口。
我揮手跟新室友掰掰,說星期天晚上要燉雞湯就不出門了。
等待一柱香燒完的時間,攢進閱覽室找書看。報紙讓人給霸占,眼睛就快速掃描了書架上的陳列:《寰海探奇》、《證嚴法師靜思語》、《漢聲小百科》、《腹語術》、《紅顏男子》、《燦爛笑容練習術》……等等《燦爛笑容練習術》前面是什麼?視線往回看,《紅顏男子》!
血液衝上腦門 ,見二手書市中的夢幻絕版書如發現江湖失傳的《九陰真經》,耳畔有煙火無聲無色綻放著。李岳華著,1994年聯經出版,和《荒人手記》同梯的小說,但未曾收到如同朱天文那樣多讚美和寵愛,寂寞的,紅顏男子。
大樓閱覽室發現了如此一本絕版書,相見比懷念更美,中元普渡,天化日之下百鬼繚亂,我在閱覽室專注的閱讀,直到供桌上香火燃燒殆盡,所謂理想的下午。
聲色各異的五個短篇寫的都是同一樁心事──男人愛上另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身邊有另外一個女人,眾人經歷一番夢幻之後,各自沉默,各自曲折。紅顏男子將真事隱去,說「提起筆來想留一個見證,曾有人這樣愛過」,一字一生。但沒有什麼比那個折封口更像小說了:「作者曾從事服務業,現已去世。」
流星一樣的人物,畫過天際馬上不見,文學雜誌未見任何議論,GOOGLE也沽不到來龍去脈,傳說他生了不能言說的惡疾,傳說密友為他揭竿起義發起了同志運動(小說裡面的倪平?),也有傳說說那是個化名,根本不存在的人。傳說是風聲、是寫在水上的名字,餘波蕩漾都成了安靜,因此懷疑紅顏男子是否真正來過,也懷疑自己的閱讀只是一場夢。
書的感情很重很重,但文字很輕很輕,短短的,如同籤詩,預示了一整個世代的命運。那是沒有拓峰網路交友UT男同聊天室小熊村的年代,那是僅能從報紙上男男交友和世界電影的筆友欄認識人的年代,沒有一整套的知識系統可以奧援,沒有瑪丹娜阿妹凱莉一班偉大女神可以寄託,什麼都沒有,空蕩蕩的天地裡,荒人與孽子,彷彿兩片落葉在風中相聚隨即散去,紅顏男子花一百零五天與另一個人相愛,然後耗費另外十個一百零五天去回憶或者遺忘。
紅顏男子用文字排遣寂寞的境遇和愛情的背叛,自愛自憐自我毀滅,彷彿黃乙玲。那個年代,就只有那麼一千零一種情歌的唱腔,那麼一千零一種愛情,在愛情裡人人都是黃乙玲。
紅顏紫花,我的星期天和兩本書產生了神祕的聯繫,從這本書到另外一本書,連?兩本書的出版日期恰恰將時間一刀切成了兩個斷代,紅顏荒人和搖藥紫花的年代,而我在時間的跨度裡面變成了一個大叔。
棒棒堂男孩的名字都複雜得如同卡拉馬助夫兄弟們,iTunes最常播放的歌都成了鄧麗君和黃乙玲,當腰身和大腿弧形扯成了一條筆直的線 ,跨越了那條線什麼都不一樣了。
沒有力氣在一個夜晚愛上一顆藥,也不會花一百零五天去為一個人而流淚,悲情和哀怨都僅止於iTunes上聽歌,關閉程式悲傷就會終結。大叔一樣的年紀彷彿都被兩個世代罷黜,但其實是雙邊都撈淨的好處,大叔的年紀感情只取兩個世代平均值,愛或遺忘一個人,只要十五天,沒有什麼好,也沒有什麼理由不好。
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又像是發生了許多事情,星期天,我把拜好的貢品和書本一起帶走。星期天倒數最後幾個小時,洗好了衣服,把鞋櫃的鞋子擺好,儘管沒有去什麼遙遠的地方,鞋面都很乾淨。就只是煮了雞湯,癱瘓在沙發一邊看「命中注定我愛你」,一邊把剩下的《紅顏男子》看完,書看完了,星期天也就過去了。沒有開心,也沒有不開心,我的星期天。
無聲訊息對方知道嗎 在 April懶得說話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你們的想像力容不下一個真的經歷過好幾次強暴的人。」
前陣子天才看了博恩之前脱口秀談被強姦的故事以及聲明,刻意拖的這段時間在心裡密集的準備,或許是我們這類的人關注關於自身類似的議題,總會特別小心,因為任何媒體使用的新聞標語、內文,態度、立場,一筆一劃都勾動著腦內成千上萬條神經,最不該點開又必定會被妳點開的網友冷嘲熱諷,會像是一層遮罩蓋住妳所有對病理解的自信。
我曾和某任也患有PTSD的男友,在Linkin park主唱自殺的那晚,在各自的房間裡哭了好久,尤其是知道他長大後去尋找那位性侵他的加害者,但後來得知這名加害人也曾是性侵的受害者後,他決定不向對方追究,最後讓自己更加痛苦。
我對以上事件根本不敢想完,光是字面上對加害者該有的憐憫,都讓我感到噁心又難受;一個人怎麼能對於創傷同時存在兩種相反的立場,饒恕了他人多少,就是對自己受傷的部分更加不放過,解答就是問題本身,這種人生怎麼活,怎麼走,新聞過了4年我仍然沒有答案。
唯一確定的是自己面對PTSD的方法,永遠不會是該死的放下。
而當時男友看著我對部分酸民的耿耿於懷,問了我:「妳活到現在有看過哪個妳身邊覺得有智慧且欣賞的人,會去新聞下面加以評論與攻擊受害者?」
這樣的提問每當我感到焦慮的時刻,讓我足夠分辨哪些是我不該在意的嘲諷,雖然很難不感到灰心,但心想或許就是因為世上有很多不同的聲音,我也才敢成為一個拿起大聲公訴說著自己理念的人。
PTSD對我來說一直都是讓我感到極度複雜的心理疾病,最大的因素是它的開始,也就是創傷的源頭來自回憶,而回憶是帶狀式的存在腦袋裡,它的血水會流竄於事情發生前、事情發生後,不簡化成前與後,原因是妳的人生確確實實的被分割成兩段,所有被時間經過的地方,並不像他人所說:「可以用時間療癒一切」,而是恰好相反的,如同誓言一樣地久天長的跟隨妳,妳必須堅定地帶著此事去過完這一生 。
對於過去,PTSD把已知刻劃的再清晰不過,種種像是錄像被燒成DVD,用一台365天插著電的播放器,只要妳醒著的時時刻刻,這些畫面從不停止的重複播放,妳眼前無論有什麼驚喜與快樂,它也永遠騰出一個空間卡住妳腦海,與妳所有情緒、甚至與喜悅並存,像是一個拿不下掛在脖子的鐵鍊,它的重量時常提醒著妳與自由之間的距離。
妳當然試過一種簡單方法,讓記憶適得其所,妳不容許它在那裡發生,丟棄那一晚的自己,將她想像成與自己無關的別人,妳才能作爲一個全新的人。
但後果是妳逃避的每一天都是要加倍奉還,妳刻意沒看的那幾分鐘,在夢裡會加速的播放,體驗過的人會像是某種信仰規定自己把這個噩夢日日帶著,因不想再經歷任何一次非自願性的懲罰。
對於未來,PTSD所面對的最大的恐懼是隨機觸發,如果是性,那存在強烈的權力與支配關係,插入與被插入,各種無法輕易對等平衡的事物,都可能會成為發病的引爆點,這讓我很困擾,尤其是我對日常行為表面的自我分析時,往往發現不適的裡頭深處就是藏著壓迫與對性的貶低,原來它們早就無聲流進血液,影響妳做任何決定、話語、行為。
而在某刻,醍醐灌頂,才理解醫生對妳說的,妳的失憶是大腦的保護機制,她知道妳當下無法承受壓力,而選擇性的告訴妳事實,直到她覺得妳有足夠的能力來面對時,她才會告訴妳全部的事情。
大腦正式的宣告會發生幾次,人生需要發病幾次,需要驚覺被打醒幾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還醒著,這場爛戲就會繼續,我也還在等。
時間著實的拉長PTSD的傷口,像是一條沒有盡頭的鞭炮,在某處被不明的原因點燃,妳永遠來不及反應就被炸的全身傷,所以對我來說最接近光的希望,一直都是死亡。
前陣子看《幻之光》很有感覺,由美子哭著對天空大喊:郁夫為什麼要自殺時,我心裡想的畫面是郁夫死前在一個天氣晴朗的下午,用相當自在安穩的步伐與微笑邁向隧道,這顆鏡頭一直壤我感到很安慰,並不是所有人對死亡的態度都是負面、消極、悲慘的,還好是有人非常確定比起現在,未知的死亡更好。
那種在未發病時對自我現狀的明瞭,並不是傻,更不是想不開。
雖也明白「自殺」兩字對身旁的親友是另種巨大傷害,但社會上大部分的人都在集體譴責「輕生」時,自己想替已選擇死亡的人說些話,無論是否具有充分理由需要用結束生命來停止病的延展,對於死亡本身執著的程度,相當於在社會上追求的積極與熱情,都只是個人選擇而已,此時「想死」與「想活」對於我來說是同件事,都是一種值得尊敬的事。
除了死還有一條路是不想死。
對他人標準中受害者模樣不屑一顧;那些自己處理不來的情緒就丟到網路上;重新定義那些不該輕易提起的訊息;對解讀的悲慘性強烈抗拒;叛逆那條好像該隱忍的不幸而選擇大談闊論並挑釁別人價值觀。
怎麼樣好像嚴重不能隨便講隨口說嗎?
這麼嚴重的事就是輕易發生了不是嗎?
以嘲諷自己的人生來渡以上的難關,她挑選著同樣悲慘的其中一天,決定用開玩笑的態度告訴妳她被性侵過,那天妳會告訴她:妳不能這樣說、不能這樣想嗎?
IG@apriltzu
https://www.instagram.com/apriltz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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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e無聲訊息能夠讓對方手機不跳通知
這在半夜突然想到事情想傳
或是對方另一半盯很緊時很好用
平常手機無聲無息的
直到對方點開才會看到訊息
在確定對方沒開靜音的情況下
會用無聲訊息傳訊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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