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邀為這本《此乃書之大敵》作推薦序。
巧合的是,序文交稿之後,逛舊書店時發現這本著作以前在台已有譯本
--
永不止歇的藏書保衛戰
每個愛書、藏書人,或多或少,都能講出幾個親身經歷或聽來的,珍本化為廢紙的故事。
這種噩夢,老祖宗早就經歷過了,還編成一句成語:「水火兵蟲」。
水,就是直接泡水,或者受潮。我曾在舊書店看過一九二〇年創刊的《臺灣青年》雜誌合訂本共三冊,扉頁還有蔡培火、林呈祿、杜聰明三人蓋章,珍貴非凡,可惜受過水溼,三本皆黏成書磚無法翻閱,見之心痛不已。
臺灣近年舊籍「泡湯」比較嚴重的事件,當屬二〇〇八年台中一中圖書館淹水了。當時該校圖書館正在整修,將原本存於四樓的數萬本日文圖書搬到地下室暫放,怎知突然來了一場暴雨,泥水灌進地下室,造成文化資產的憾事。
就算不直接接觸水,空氣中過多的濕氣也容易讓書發黴、受蟲害。受潮的書,紙頁會長黴斑、掉粉、碎裂。如果讀者住在空氣潮濕到可以擰出水的地區,請務必檢查一下家裡的鞋櫃後方,那塊靠牆挨著的夾板是不是會發黴,如果是的話,家裡的藏書就有危險了,建議使用除濕機,維持相對濕度五〇—六〇%即可,太過乾燥,紙頁也容易碎裂。
火,就是失火,是最可怕的災害。被水泡過的書,用冷凍脫水等專業方法仍可能救回;被火燒過的灰燼,縱使大羅金仙也無法將它復原。臺北有家舊書店,書籍堆疊如山,通道僅容瘦子側身,是攝影家拍下獵奇影像的知名景點;這家舊書店內側有一牆書,全已焦黑,老闆無奈地說是多年前有人放火燒店,這些已然燒毀的書卻由於店內通道狹仄,無法運出,整牆保留劫餘模樣,也是書店一絕。
兵則是戰亂。我們這一代人住在承平世界,幾乎忘了其實臺灣也經歷過戰火,以及政權的更迭。對於前朝政策的壓制,對於書籍言論的禁制以及銷毀等等行為,事實上也造成臺灣無數的文獻書籍不見天日或者絕版。戰亂中發生的火災,以及強權有意銷毀圖書,對文化的損失難以估算,都屬於這個「兵」字。
水、火乃是自然現象,什麼時候要發生,多少屬於「天意難逃」的無可奈何;兵災雖是因人而起的禍難,也不是區區平民可以左右。但是一捏就死的小蟲,藏書家也對牠們束手無策,這就頗教人哭笑不得了。
許多愛讀書的人總愛自稱「書蟲」,但真正有愛書被書蟲啃過的藏家,提起「書蟲」便氣得青筋暴露,打死也不會以「書蟲」自居。家父曾經拜訪一位藏書家,這位藏家興高采烈招待家父看他珍藏已久、不輕易示人的古籍,想不到紙箱一打開,裡面藏書早被不知名生物囓咬成一堆破紙,主人悲痛莫名,客人尷尬萬分。而我家也曾經在整理許久未動的藏書時,在紙頁中掉出短小的白色蠕蟲,一批書被牠們恣意鑽成四通八達的地道,非常可惡;於是找了個假日搬桌椅到戶外,用錐子從書縫一隻隻挑出,幸好這種蟲行動極慢,毫無反抗逃逸之力,掉在地上後就被巡邏的螞蟻搬走了。
據聞這種蠕蟲是一種蛀蝕木頭的甲蟲之幼蟲,若在舊書上看到像是挖隧道一般的穿洞蛀蝕,大概就是牠們的傑作。雖然行動緩慢,但穿孔型的蛀法十分陰損,雖然吃得不多,但可以貫穿整疊書,一洞到底,造成極大的價值損失。不過我曾聽過一位舊書店老闆說:「這種蛀蟲吃書,總會避開有字的地方,因為牠知道文字有靈性。」舊書店老闆與書蟲,本應是不共戴天的存在,竟然還頗有詩意地為牠開脫,我聞言也大為感動。後來仔細想想,等一下,蛀蟲就算真的避開字不吃,也是因為油墨不好吃的緣故吧?
蠹魚反而是被大家過度汙名化的書蟲。蠹魚又稱銀魚,一向是「書蟲界」的代表,瘂弦曾歌詠曰:「一條美麗的銀蠹魚,/從《水經注》裡游出來」,但其實蠹魚愛吃的是澱粉,也就是舊書裝裱用的漿糊,紙張反而不太吃。我曾經活捉一條蠹魚,把牠關在透明罐裡,投以三種紙類餵食,想不到紙張原封不動,蠹魚活活餓死。後來我學聰明,活捉蠹魚丟一顆米餵牠,足足可吃一個月,放在書桌上,倒是別緻的擺飾——或者寵物?
蠹魚喜從封面、書脊的邊緣慢慢吃,因此被蠹魚肆虐過的書,通常只有封面破損、書頁脫落,內文倒是可能絲毫無損的。這麼一講,這種優雅的小動物對於愛書人,竟是嘴下留情了。
食量比較大的是蟑螂、老鼠,不過這兩者除非是餓極了,否則有其他食物可選擇的話,是不太會吃書的,但還是要提防老鼠磨牙或蟑螂生蛋。蟑螂的橢圓卵鞘老愛黏在書頂,不留神一翻書,就撕破紙。在臺灣最恐怖的生物類書之大敵是白蟻,連書帶架一起吃,邊吃邊拉邊築巢,所到之處,不是被吃得精光,就是被排遺汙黏,造成不可逆的傷害。用Google搜尋圖片「白蟻吃書」,保證讓你永生難忘。
水火兵蟲之外,看似愛書的人也可能傷害書。圖書館的管理員顢頇怕事,建築漏水不處理、過期書籍隨意報廢。書店老闆嫌整本古籍太貴不好賣,把書裡的相片、地圖剪下,化整為零賣出,造成文獻四散、研究不易。有些書打從出生就註定活不長,出版社用劣等的紙張和三流的裝訂,書被自己的重量扯破、出版不到十年書口便黃點斑斑。這些故事實在太多,都是書之大敵。
這本成於十九世紀的《此乃書之大敵》,因為時地的隔閡,有些內容不免感到陌生;不過看看這些古人的「抱怨」,讓現代的藏書家心裡也舒坦許多,一時百感交集,腦海浮現「吾道不孤」、「世上焉得更有此人」、「嘿嘿,怎麼可以只有我的書遭殃」等聲音。回頭看看自己的書房,有氣密窗、除濕機、防蟲香、水煙殺蟲劑、滅火器……古人沒有的,今天都有了。然而書之大敵永遠不死,我們嚴陣以待,繼續守衛人類的智慧。
牆 面封夾板 在 V媽教室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打雜處公告]
各位朋友,處長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件事情,開粉絲團這一年半以來,處長我一直都是抱持著服務大家的心態來經營,所有的粉友我都以謙卑的心面對大家!雖然偶爾我也會有被質疑的時候,但我總是先虛心地先自我檢討,再耐心地回答並處理疑慮,希望大家能安心的在這個園地,汲取大家覺得受用的教養知識。但週四深夜處長我首次動用了封鎖權,封鎖了某位朋友及其留言,雖然大家應該都不認識她,但我想處長我還是要針對這難得的行為做個解釋,讓大家了解我這個行為的原因!
最近因為粉絲團的彎板團購活動,似乎又有帶動坊間一起上網賣彎板的風潮,其實處長我之前就說明了,我們團的彎板賣的比人家貴,但CP我認為是好很多的,但每個家庭有每個家庭的考量,所以處長我也不以為意,產品的品質區隔出來了,需要的人自己選擇,這是個自由競爭的市場。但最近某個FB團體似乎沒有那麼的善意,先是跟我們原先想配合的廠商進彎板,再將彎板取名為"微笑XX板",抄襲意味濃厚,點進去後,裡面是國內外各家的彎板圖片,連介紹文字跟V媽親自撰寫的介紹文,都有某部分相同,這也就算了,最近有幾位粉友跟我們說,一直收到該團體的介紹連結私訊,顯然是相準了我們的彎板Po文的回應,一個一個的在挖牆角,真是辛苦他們了!
週四深夜,某位"官XX"小姐,直接地在我們過去的彎板Po文中,十幾分鐘內,大肆的回覆了十幾筆"微笑XX板"的連結,處長我星期四當天來回跑了一趟台中,專程為確認一下裝彎板紙箱的打樣是否精確,深夜回到家,非常疲累的看到這個狀況,抱歉我忍不住了,把這位官小姐封鎖起來;處長我是一個很老式的人,我很在意互相尊重及誠信的重要,不管是在電腦前或當面跟我面對面相處,我自認都是表裡如一的;我也很看不慣目前很多年輕人認為躲在電腦後面就可以為所欲為的行徑,所以我就將之封鎖了,動用了那麼一次負面的公權力,請大家見諒!
至於彎板的部分,處長我再從頭跟大家說明,剛開始要團彎板時,跟一家廠商談好細節後,就開始在粉絲團上號召大家團購,但由於該配合廠商有無法信任的狀況,以至於我們放棄配合,趕緊再找另一家廠商,只是為了對粉絲團友們交代;不過令人慶幸的是,處長我精通木工的朋友,給我一些讓彎板可以做更好的建議,雖然價格高了很多,但卻避開了很多耐用度上的問題,且所呈現的彎板品質,從原本粗糙的夾板,跳脫成日式傢俱的等級,所以我們團的微笑彎板,在照片上看來雖然大小規格都一樣,但實際上卻是南轅北轍的差別,希望大家能夠了解,跟誰買彎板處長我都絕對尊重,但錯誤的事情,是我必須要解釋清楚的!
打著打著又夜半了,處長我先趕緊去休息了,早上起來還要趕緊處理週六講座的事情,大家晚安喔!
牆 面封夾板 在 銀色快手(Silverquick)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有些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老地方」
不時會在我的夢境中出現。
基於現實因素,我們幾乎把夢境屏蔽在白晝忙碌之外,然而夢境始終如實地呈顯我們內在的欲望和恐懼,像是從不放棄自己的朋友,日積月累儲存了大量的個人情報,這個情報的編碼和解密,完全操控在我們的潛意識裡,卻很容易被忽略。
如果真有所謂的超能力,我以為做夢以及夢的解析應該納入其中一項,我們可以從日常生活中培養,反覆鍛鍊這些潛能。既然都做了夢,何不把它當成自己的礦源和能量?
就我個人來說,是夢境教了我如何看透人際關係的虛實,可以探測到肉眼所不能見,心眼悄然抵達之處,說來玄妙,總有一絲線索,細細牽連著夢與現實之間的距離,你信不信?
奇怪的夢境、驚奇、冒險式的夢境,經常被拿來當作寫故事的素材。只需要給夢一把梯子,讓它從飄渺的雲端滑到現實裡,就有源源不絕的靈感,可以自夢境的端點下載原始碼。
如果夢境能夠拓成一張立體的地圖,好想在其中標示出一路成長走過的軌跡,因為夢中總有些「老地方」像是會呼吸一樣,始終在這張地圖上某個街角或路的盡頭等待我的造訪,為我開啟全新的感官體驗,走一條通往奧茲國的金磚大道。
有些「老地方」讓我印象深刻,現實生活中也許並沒有那條街或那棟房子,但是一旦走入夢中街道,卻經常回到某個特定的「老地方」,甚至有種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感覺,彷彿前世曾經到過這裡。(假如真有前世的話,或許能找得到答案)
或許你也曾有過類似的體驗,
例如:我接下來要說的這兩棟房子。
它是位於廢棄工廠附近的舊公寓二樓,我經常是晚上回去睡覺,身份是個學生,半工半讀,從南部上來台北,公寓是和人分租的,進門左邊堆了一堆也不知是什麼的雜物,全都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然後有一條長長的走廊,每個房間是用很差勁完全沒有隔音效果的三夾板區隔,房間的木門都附有霧銀色的喇叭鎖,門口隨意放置著拖鞋和外出鞋。
三夾板極薄,外觀看上去土黃色的,每隔十公分吧有一條一條的深褐色溝紋。然後,我總是就著微弱昏黃的15燭光燈泡,摸黑回到長廊盡頭的那個房間,掏出鑰匙開門,一張木床上墊著被褥,一張簡陋可以的木桌一個雜亂的衣櫥加上牆角的報紙堆,就是我蝸居的全部空間,兩坪大小的斗室,窒悶逼仄,一台不停轉動的小小電扇,讓空氣得以流動,我竟然在夢裡住了好多年。
最近一次夢到這個房間,時間上也真的隔了好長的一段時日,久到連我自己都記不得,幾乎快要遺忘了,但我似乎突然想起什麼,湧起一股衝動想回去再看一眼,儘管我沒有把握它是不是還在原來的地方。
印象中房子一直沒退租,房東也沒有向我催討租金,他人在國外,這棟房子交由他的一個堂哥管理,這個堂哥又在幾年前去世,房租照理說該拿給他堂哥的家人,但他們久久才來收一次房租,大概是找不到我,又連絡不上,所以一直沒有要求我繳納積欠的房租,多年以來,我始終沒回去,從前學生時代放在那裡的東西,依然原封不動擺在那裡,開門進去聞得到有些霉味。
不知道為什麼?在我的夢中,有顏色有嗅覺有觸感,甚至會有完整的對話過程,宛如活在真實世界般。我走進那個房間,扭開桌上的檯燈,想著從前在這裡念書種種回憶,隔壁好像也沒有繼續租給別人了,還是新的房客還沒有回來,我不知道。
在這個古老幾近荒廢的公寓裡,我感覺有個什麼東西失去了再也找不回來,但那會是什麼呢?一種刻苦度日的懷舊心緒,還是對於年少時光的追悔,如今什麼都消失了,當年的月曆和陳舊泛黃的偶像明星海報,還有用來提醒自己的記事板,都牢牢的貼在坑坑疤疤無修整的水泥牆面上,我坐在床沿把臉埋在雙手,巨大的沒來由的悲傷讓我不由自主地放聲大哭起來。
<老地方>之一
文/銀色快手 圖/京都大學吉田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