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冬天去Iceland為書取景,旅途頭幾天時不時都會想:我花咁多心機,其實本書有冇人會買?
其實做事成日擔心成果,倒不如擔心自己有否盡力做好一件事。
想通之後,一脫,拍下了這張。
#英文寫真 #當你自己唔尷尬尷尬嘅就係別人
同時也有2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60萬的網紅飲食男女,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車輪滾滾,輾過鬧市霓紅燈照在地上的繁華,晃動的小型客貨車車身印着「文記醬料」的字號,抓着軚盤一雙粗糙及滿佈不少傷痕雙手,或新或舊或星點或刀划,訴說着他的滄桑及經歷,雙手主人將屆七十,半個花白頭髮已禿光的老者。 車上時間顯示已將近午夜十二時,他仍踏着油門,在港九新界來回穿梭,為店鋪送醬去,他是文記的...
當你自己唔尷尬尷尬嘅就係別人 在 飲食男女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車輪滾滾,輾過鬧市霓紅燈照在地上的繁華,晃動的小型客貨車車身印着「文記醬料」的字號,抓着軚盤一雙粗糙及滿佈不少傷痕雙手,或新或舊或星點或刀划,訴說着他的滄桑及經歷,雙手主人將屆七十,半個花白頭髮已禿光的老者。
車上時間顯示已將近午夜十二時,他仍踏着油門,在港九新界來回穿梭,為店鋪送醬去,他是文記的老闆文健佳,人稱文叔。
這樣的日子他幾乎天天如是,從早上六時到廠切料、炒醬、入樽、包裝到送貨,忙上十五六個小時,對一個69歲的老人來說,這不單靠拚勁,還得有過人的意志力。他比任何人都要活得用勁、活得狠辣,如鋼鐵般的硬撐,因這條命經歷的苦辣太多,就像他手中的各種醬料,鹹酸苦辣,五味紛沓,全都封存在他這生命的載體裏──
萬死一生,他的命在槍口下得以倖存過來,把苦辣全都扛下。「我唔認輸呀﹗死人都要撐上去﹗」文叔兇巴巴的說。始後遭逢困境,每能排除萬難,扭轉危局,揮戈返日。以煙火炙燒,煮出一鍋屬於他的百料鍋,不知情者追隨其醬,被一襲濃重奇香所吸引,然而他的故事更曲折跌宕,蕩氣迴腸……
駑鈍之材 刻苦自勵
清晨六時,空氣中仍透着一絲清冷,在灰濛濛的工業區,上班的人潮未現,街道顯得岑寂。在某工業大廈的五樓內,一股濃烈攻鼻的香味正隨着抽風扇的翻動竄出,油煙氣充斥着整個空間,辛辣味道攻得人淚光盈盈。這裏是一家製醬工場,斑駁的牆壁都燻得黑黝黝,油膩污濁,長年累月炮製醬料,這些黑膩油迹,每一道都是歷史痕迹。
機器聲隆隆,來自場內的一兩部機器,五六個人分散於內,矮小微胖的文叔;旁邊是他的妻子文太;紮馬尾的女生是文叔女兒May,遠處還有一兩個男女員工。就只幾口子經營着這裏,分工合作,忙忙碌碌。
「做咩咁早開工?我冇料!惟有將勤補拙,唔怕辛苦,勤力啲當撐自己!」文叔自謙地說。來自廣東寶安的文叔,做的辣椒醬是他祖傳家用配方,煮醬必用好材料。「材料來價都比較貴,我用白色小蝦米,有顏色嗰啲蝦米顏色係後加上去,冇蝦味。我用老甘草、肥身芝麻、細粒皺皮嗰種花生,最重要用呢隻辣椒乾叫『四川辣王』,香濃辣味強,用佢先至夠勁道!」
赴湯蹈辣 爐火純青
大量的四川辣王,連皮帶籽,與蒜頭一同磨碎。他做醬與人不同之處,是部分材料如芝麻、花生、小蝦米先以烘爐烘乾,烘得噴香才磨,香味突出。
炒醬前他大啖喝了整整一支水,走到一個足有半個人高的大桶前,桶底有火爐燒着猛火,煮着內裏的油。「煮油,油溫好重要。保持大火炸,但火又唔能夠太大,辣椒燒燶咗,成鑊油都變苦。」他等油沸起就將辣椒、蒜茸嘩啦嘩啦的倒進去,油一爆,辣味像原子彈般爆出來,攻鼻又刺眼,旁邊人們都立即退避三舍。「唔係人人頂得順㗎!我都要灌水降溫先炒到。」哪怕是煮了半輩子辣醬的老江湖,遇上奪魄勾魂的濃烈辣勁,還是難以招架,被攻得鼻水眼淚全套出來,可見這辣醬是如何橫行霸道。
辣椒也不能一下子全倒進去,這樣很難令油沸起,他逐少倒,不停令油保持沸點,炸到辣椒和蒜茸的水分全部出來。椒香撲鼻而出時,就加入磨碎的芝麻、花生、蝦米、甘草、八角、桂皮等,再放些蝦醬,一炒就炒足三小時,滾油把香與辣通通燒煉出來。旁人光是聞着都陷入狂打噴嚏的尷尬局面。
遍體鱗傷 渾然忘我
文叔依然面不改容,揮動着大鑊鏟不停的攪呀攪!火熊熊猛燒,火舌兇猛地把一鍋烈油煮得滋滋作響,油在滾動,燙熱的辣油小泡如噴泉般彈出,彈至他的手和身,登時紅了一個小點,燙痛難受過後!匯集成他身上手上無數的星點小疤痕──今天好了,明天又添新傷,這點小傷對他來說,已是家常便飯。
他把一門心思只放在煮辣油的節奏上,渾然忘我,直勾勾地盯着鍋裏辣醬的變化。「一定要慢慢嚟,用大火慢慢炒,一路炒要一路攪,等佢唔好黐底,又要留意顏色同氣味變化,見啲辣椒開始由紅變啡就叫得。」
這一下一下的攪動,對這副老骨頭是項考驗,心不老,可畢竟已屆古稀,他漸漸吃力,不得以交付夥計來攪,夥計倦了又換給他接力,如是者換來換去,兩人均汗流浹背。
一爐熊火,燒煉出這個性突出的辣椒醬。不加色素、不下防腐劑,一嗅,香辣味撲面而來。只舀小撮,舌尖傳來驚心動魄的辣,如果能忍受痛苦,後面便是美味了,蒜頭噴香,與芝麻、花生、蝦米、蝦醬等複雜的香味,直如一把無形的鈎,勾住了味蕾,讓人停不下來的上癮。
「我炒呢個醬四十幾年喇!起家都係靠佢架!」文叔感喟。這個醬,承載他窮與富,高山與低谷,與他糾纏半生。往事像空氣中的香辣味,在抽風扇的翻動中,一幕幕閃過……
死裏逃生 拚命地活
50年代,他在寶安出生於地主家庭,從小被定性為走資派、反革命分子等,背景成分不好,被冠上「地主仔」的惡名,他感到無比冤屈,「因父之名」成了被歧視欺侮的對象。
「我細個曾經俾人剝光豬,俾人吊住打。綁喺棵木瓜樹度示眾,人人經過見到,我覺得好醜怪。最慘係打完身上有傷口,就特登用木籤去拮,專揀我傷口痛處去拮,痛到……而家周時發夢都夢見番嗰種痛,痛到扎醒!」文叔猶有餘悸。
他17歲時,更因此被拉去勞改坐牢,判了十年徒刑,牢中遭受囚犯和獄吏的欺壓。他被困在這樣的環境裏,活得很絕望,只要一天在大陸,就看不見未來。「嗰陣身邊好多人同我講,喺鄉下死路一條,出香港仲會有條生路行。」
他不想坐這冤牢,就越獄逃了出來,打算偷渡來港。不料在邊境時被解放軍發現,飆疾追捕,十數隻狼狗被鬆綁亂跑而出,一下追人嗅、嗅草叢,甚至追車,偶而一犬吠影,百犬吠聲,聞者提心吊膽。解放軍聽見犬吠循他的方向去,拉了槍膛。「留喺度一定死!我走俾槍射又係死!但都有機會你射唔中,我仲有生天。」
他把心一橫,就在準備奔竄之際,解放軍已亂槍掃射,子彈嘭嘭嘭亂響,他以為難逃一死。突然有個女子在另一邊叫救命,分散了解放軍的注意力,他得以脫身。只向着看見的一點兒光,拚命地不顧一切逃到香港。「我條命本來係咁多!因為我有一個念頭──要生存落去,個天先加長我條命,到今時今日。」
他常告訴自己,這條命好不容易撿回來,只要有明天,他就拼盡全力活。
頑抗愛拼 遇強愈強
來到香港,他投靠在觀塘做街邊賣魚蛋小販的哥哥,炒這家傳辣醬,用來煮魚蛋。他跟哥哥看檔,有黑社會常在收「陀地」,他眼睜睜看着哥哥和自己捱更抵夜,又走鬼避警察才掙來點錢,黑社會天天搶去生計。終於,黑社會又來要錢,他忍無可忍,拿起牛雜鉸剪衝上前說:「一係你打死我,你打我唔死,一定係你死﹗」他發狠要插死那個黑社會,那人被他一兇腳軟,知道他強蠻如牛,惹不過,從此不敢再來取保護費。
其後他自立門戶,自己推木頭車在街邊賣魚蛋、豬皮,並改良辣醬,將芝麻、花生和小蝦米烘香,才磨碎與辣椒等炒,香味豐盈,自成一家。辣醬香味令他迅速火紅起來,未開檔已有大班客等候,開了檔就不停圍滿了客,魚蛋好賣得天天比人早賣清。
別檔眼紅他,就暗中報警。那年代,警察收黑錢是常事,有個警察特別針對他,一天拉了他四次。「嗰個差佬仲同我講,見我一次拉一次,如果再見到我喺觀塘開檔,就打斷我腳骨。」他怒不可遏,抓起那警察就打,他被告毆打軍裝警員,判了守行為。「嗰次我係留案底,但我都係嬴!至少班差佬以後見到我都唔敢再拉我!」文叔自傲地說。
廉政公署成立後,換了市政人員來拉他,他眼看經常走鬼不是辦法,剛好他存到錢,就立意上鋪。
飛黃騰達 傲睨一切
他開鋪賣老本行魚蛋,連帶他的辣椒醬,惹味誘人,人流如鯽,生意非常好,一個月賺二十萬。因此他陸陸續續開了九間店,這是他的黃金期,間間店都賺大錢,這時他身家暴漲至兩億,買下六七層樓。其中兩層,他用來接濟同鄉。
「我偷渡先可以生存到落嚟。而家到班鄉里偷渡嚟香港,我一定幫。冇地方住我免費畀層樓佢哋住,冇工返就喺我鋪頭做!」
他是過來人,有一顆赤子之心,其中一個同鄉免費一住就八年長,還有他見一些貧苦三餐不繼的,或乞兒等,都叫他們來鋪任吃而不收分文。
生意好,錢賺得容易,「我唔覺得搵錢有咩難度!」他漸漸對事物表現出鄙夷。曾經有個李錦記的夥計,到過他店吃東西,被其辣醬吸引,建議他不如開醬廠賺錢。「我睇唔起做醬,都搵唔到大錢。我同佢講送畀我都唔做!」
他有錢沒地方花,沒地方玩樂,心靈漸空虛,看見行家賭錢很得意,他亦陪着賭,賭股票、買黃金、鋤大d、賭十三張,從玩樂心態,到一步一步沉迷,終於陷了進去。「嗰時就算賭輸咗,啲錢聽日又再搵到番嚟,怕咩?」
97年前他去澳門,一晚輸過一千二百萬,回香港賣了五層樓填債。雖然爛船有三分釘,但他僅餘的資產,到金融風暴、沙士來時,鋪的生意一落千丈,九間店惟有相繼結業,差點連夥計的薪金也沒付清。他一下子跌入谷底,沒錢用,沒工作,連生計都成問題,他成了落難人,幾億身家一下子全被他敗光……
墮甑不顧 向前邁步
「冇晒錢,唔係死。如果係死,就真係乜都冇!我喺鬼門關走出嚟都試過,死唔去,我仲可以全力再做,由頭嚟過!」那時他50來歲,並沒因此而頹廢不振。
有個跟他相識的裝修公司老闆,明知他以前是億萬巨賈,在觀塘赫赫有名,特意請他做擔泥頭,然後到處跟人說文叔落難投靠,有意誇耀。「佢唔係睇低我,係睇得起我,我要多謝佢呀﹗嗰陣好多老細知我背景,冇人請我㗎!我多謝佢肯請我,畀機會我,我先可以翻身!」
他肩膀擔着扁擔,挑起兩筐黃泥,爬上八樓,來來回回,汗涔涔而奔跑。文太見況,忍不住兩淚滂沱。文叔安慰文太道︰「搞成咁係我爛賭,自己攞嚟嘅!大丈夫能屈能伸,冇所謂嘅!只要養到自己同頭家,咩工、咩苦都唔怕捱!」
他不計較別人的眼光,肯捱肯做,那老闆被感動,反而因此看得起他,願意借錢給他去做生意。
他懊悔當年太桀驁不恭,想起李錦記夥計提議他開廠做醬的事,他就拿着這點小本錢,開了醬廠。自己手做辣椒醬、魷魚醬、麵豉醬、xo醬、酸梅醬,共十種。
他認真做醬,腳踏實地,事事親力親為。親自到店鋪及食肆兜售,送醬給人試吃,又在各區開分銷攤位親自坐鎮推銷。逐步去建立,慢慢有了生意,客人又被他的辣椒醬味道吸引住了。如今他不敢怠慢,收到客戶來訂貨,都親自去送貨。他批發給許多雜貨鋪、小超市、分銷檔、酒樓食肆等,像食神韜哥的大榮華酒樓都來幫襯他,更有不少客直接上廠買醬,生意滔滔。
他靠醬由街邊起家,上鋪,結業、到開廠再做醬,起起落落,從谷底再爬起來,又屹立不倒。「起又好,跌又好,做人最緊要有一個念頭、一種態度──我唔會死嘅!」
這是他的人生感悟,心存信念,就可活出生命,是死?也生。
撰文:孟惠良
攝影:陳秉謙
文記醬料
廠地址:新蒲崗大有街2-4號旺景工業大厦5字樓H座
電話:2342 0343
營業時間:星期一至五9am-6pm
銷售點︰文記醬料設流動直銷攤位,詳情請留意香港文記醬料Facebook專頁( http://bit.ly/2K691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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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時分,香港仔冷寂得很,別說人煙,抬頭亦只見曉月殘星。四周的工廠大廈沉睡着,只有零丁的燈火,其中生輝的一戶,就於舉頭三樓處。這夜似乎特別涼,冷風蕭瑟。寒風按捺不住,穿過半開的小窗,好奇地探索着窗邊及牆邊的老舊機器,見沒有動靜,轉而輕拂中央的長方形銀枱,調皮地泛起了桌上白色的塵埃。粉末隨風飄至門外,於「廖全粉麵廠」幾個大字前紛飛起舞,啊,不是塵埃,是麵粉。回頭細望一次,才發現白光並不如外頭看起來明亮。倏地,工廠裏頭掠過一個身影,「啪」、「啪」、「啪」利落的幾聲過後,幾盞白燈陸續亮起,往內一瞥,開燈的是一名身穿米白上衣的男人。他探頭出來,漾起一抹內斂的笑容,他是麵廠的主人,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一張文質彬彬的臉。猶豫間,他已經走往電箱處,按下了機器的按鈕。
麵機隆隆作響,意味着祺哥一天工作的開始。啊,對了,廠主叫「祺哥」。
好不執着
機器聲一響,祺哥似乎有點繃緊,姍姍的步履突然急促起來,也對,這是開工的提示。每日凌晨五時,他都要回到工廠製麵,這是他三十年來的生活。這是一間開業五十五年的老麵廠,多年來的招牌都是雲吞麵,行內人叫生麵,坊間又俗稱鹼水麵。他來到機器前彎下身,於幾個大膠桶內舀東舀西的,再逐點倒進攪動的機器內,他說這是麵粉是粉桶機,用來將材料攪勻。看起來,做生麵不是太複雜。材料不過就是麵粉、雞蛋及鹼水,他卻說這是他最執着的堅持。他慨嘆現時市面上的粉麵質素愈來愈差,最普遍的問題,就是不少廠家會加入添加劑製麵,例如色素、令麵質更堅韌的筋種﹑又或是令麵餅保存更久的防腐劑。一來,可以減省功夫及成本;二來,令成品更美觀。祺哥卻始終認為添加劑對一個麵並不必要,既然正常的材料都能製作,就沒有必要用化學劑,畢竟不是天然食材,這是他做食物的良心。他們用最簡單的材料做出好的麵餅,這是最難、最考功夫的地方,他自豪一笑:「我哋個名號喺行內,都公認係好麵廠。」知音人不少,不識貨者也不乏,麵廠經常都接到設訴,為甚麼買入的麵餅不及人家的金黃色,他只好解釋因為沒有加色素,這就是麵粉混和雞蛋後,最自然的顏色。
良久,粉桶機終於混合出一個個麵糰。祺哥雙手執起麵糰,搬到另一台較大的機器前,放到裏頭。不消一會兒,麵糰就被壓成厚皮,他拿起麵皮,反覆地將其放到麵機內壓薄。祺哥表示,麵粉是一個麵的靈魂,不能貪便宜選用劣質貨,他只用澳洲及日本的麵粉,幾十年不變。另一個條件,就是用心製作,功夫不能省,由一個麵糰到一塊麵皮,要壓八至九次:「真係要用心做好,過程要做足,少一步都唔可以。」他喃喃數到九,就把捲起了的麵皮移到下一個機關,這是最後一個步驟,把麵皮根據自己調校的粗幼度切開,就成了一條條的生麵。接着,他捧起一大盤剛做好的麵條,放到桌上用手捲成一個個麵餅,這工序稱為「執麵」。凝望着自己熟練的動作,他不禁入神,腦海中是一九六四年的往事。
衣不稱身
麵廠於一九六四年由爸爸「廖全」創辦。祺哥記得。打從他出世時,已經有工廠的存在。他忍俊不禁地直言,工廠就是他們一家人住的地方,而且,他們是共十兄弟姊妹的大家庭,只能睡在三層的碌架床上,與旁邊的打麵機器一起睡覺,從懂事開始,父親已經在身旁製作麵類。他其實不是很情願,只是在家中排行第三的他,也只能接受此般環境,扛起照顧弟妹的責任。說起來,他很早已經在工廠幫忙,猶記得小時候,麵廠仍然在做竹昇麵,那個年代做粉麵的人不多,但隨着經濟好轉,食肆愈開愈多,街邊檔、大牌檔,食物種類又不多,都是雲吞麵﹑魚蛋粉之類,反正只要肯做就有生意。到他幫忙時,已經開始改用機器,其實不用學師,他對製麵的工序都瞭若指掌,但他最常做的工作,竟然是「收數」,他笑說:「一個細路去大牌檔收數囉,咁又唔會走我數嘅,但要等吓囉,有時一等就半日。」他嘛,一陣書卷味,卻整日穿着撲滿麵粉的休閒恤衫,總是做着不稱身的工作。
祺哥從小就好讀書,中間到過外國留學,畢業後就回港教書。然而,父親年紀漸長,開始無法獨力支撐所有工作,於是物色接手的人選。他的大哥一早已經去了外國讀書,接着留在外國生活;次長的是大家姐,但父親是一個傳統男人,認為要兒子方能接手,於是擔子就落到他身上。起初,祺哥都沒有理會,找到一份教書先生的工作,雖然已經是全職的工作,但隔天就會接到電話,着他回到工廠幫忙,他嘆口氣:「工廠永遠有做唔完嘅事情,但唔知點解唔請員工,將工作都交到我哋兄弟姊妹身上。」不論下班或是放假,都迫着要回來幫忙,令他疲於奔命,第二年他索性不續約,全職回到麵廠幫忙。結果,回工廠工作了一年,方發覺只會有忙的份兒,他只能過着父親日做十六七小時的工作狂日子,不會有生活﹑不會有輕鬆的時間。無奈的是,家裏需要工廠維持生計,因為當時還有很多弟妹未出身,生意一定要繼續做下去,所以,他決心跟父親商量,如果想他接手的話,就要正式地做,例如找一個更大的工廠,離開家庭式的生產。於是,新的工廠於一九八六年開始,就是現在這個地方。
口不對心
滾油的響聲喚回祺哥,他彷彿沒有察覺自己正在炸伊麵,也難怪,這些舉動對他而言根本不用動腦筋。炸伊麵最重要是火候拿捏得當,太生不香;太焦不好。他撈起幾個伊麵餅疊起,金黃色,香噴噴。數數手指,他接手麵廠有三十年了,以前有的麵類現時也有,蝦子麵、伊麵、炒麵、雲吞皮、水餃皮,整體而言,他覺得現在的麵比起以前更進步,沒有丟爸爸的架。事實上,不少餐廳熟客都光顧了他們幾十年,主要供應一些賣雲吞麵或者魚蛋粉的食肆,有部分已經是老字號了。
午飯時間,他特地跑到一家位於筲箕灣的魚蛋粉老鋪吃麵。一個年輕男人見到他,即跑入廚房淥麵,再熟練地捧到他跟前。男人姓王,是老鋪的第二代,對麵食十分有要求。二人一直聊着麵的質素,王生大讚:「佢哋啲麵真係靚,你睇,幾有生氣!鹼水味啱啱好,不過要即刻食,唔係佢就會死。」祺哥在旁尷尬地笑,雖然口裏說不想接手麵廠,但他十分緊張自己麵餅的質素,經常到客人的餐廳吃自己的麵,他謂:「上到枱面係咩味道,真係要親身試過先知,口感要爽同有韌度。」離開老鋪,他準備回工廠完成上貨的工作。他邊走邊直言,王生是少數會跟他討論質素的客人,遇到該批貨有些少失準,一定會致電他表達,這類型的客人,對他而言是朋友。做麵雖辛苦,但最開心的,就是有客人反映自己的麵很好吃,有些熟客移民了,回港時會再回來吃他們的麵。當然,時代變了,傳統麵類仍然逃不過被取代的命運。以前市面上,單一地只賣雲吞麵及河粉,十多年前開始,粉麵種類增加很多,傳統麵食於整個市場的生意額還是下降了。特別是近年,麵廠的生意開始轉差,他認為,他要負上相當大的責任:「我比較被動,冇周圍搵生意,你唔積極嘅話,人哋就會做咗你嘅生意。」不是因為懶惰,他終於承認,一直到今天,他仍然不太想於麵廠長做下去。
說時遲,他已經把要送的貨推到樓下,明明已經下班,他卻有點趕忙的感覺。原來,祺哥正趕着去做他的正職,他是一名中醫。十多年前,生意開始差的時間,他決定了讀中醫,當時父親當然反對,認為家裏有生意,為甚麼不做而去做其他工作呢?雖然父親管不了,但他亦深知父親性格,壓根兒沒有想過不做下去,更不會有這個選擇。到目前為止,他沒有後悔接手,畢竟是他自己主動的選擇,但他同時很清楚自己對做中醫的興趣較大。現時,他正站在十字路口。這是兩代人的死結,回頭細想,他還是感謝麵廠、感謝父親:「爸爸一個人,靠麵廠養大我哋十兄弟姊妹,唔想佢失望。」大半輩都為別人而活,如今可以選擇時,他卻卻步,因為製麵於其而言,還是開心的,始終做了三十年,已經成為生活中一部分,要結束麵廠,總有不捨及可惜。
他步出工廠大廈,日光令他更清醒,麵廠是他與父親的心結,也是二人打拼半生的心血。穿起正式的襯衫,他佇於十字路口,還是一臉茫然。
採訪:黃寶琳
攝影:胡浩賢
廖全粉麵廠
地址:香港仔大道234號富嘉工業大廈3樓5室
電話:2553 6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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