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刻文學 散文集分享:《#雨客與花客》※
周芬伶〈韭菜蘭〉(節錄)
人不但無法勝天,天最後還是要人服他的。
生態最好的狀態是人與自然平等相處,相融無間,人勝天,自然必被破壞︰天勝人,人只有節節敗退,並會滋長些什麼怪怪奇奇的異象,生出鬼怪精靈,這是必然的走向。
我知道韭菜蘭會開得很好的,它們才是荒野的主人。
我已不是這房子的主人了,白蟻入侵臥室、客廳,吃掉整座沙發,木頭地板已蛀空,白蟻吃木頭的聲音像時鐘的滴答聲,牠們也像時鐘吃掉每分每秒,以及房子的骨架,沒有比靜夜中的白蟻聲更令人感到無力,那是孤寂之聲,也將腐蝕我的美夢,不必是百年家族,也不必亂倫之愛,它們是無有中生出的無有,是另一種空性。
哪天房子會倒塌呢?答、答、答。
現在只能懷念那年初到的夏天,彼時清晨常到百香林中,探看我的小蘭花,草上的露水未乾,我的褲腳濕了一角。令我想起古老的輓歌︰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搬來此屋至第五年,父母親相繼躺下。父親有次來看我,我問他要搬來同住嗎?他一路從房子走出去,一路搖頭,那個姿勢好清晰,好像還在眼前繼續搖,他們一輩子都住在故土,離開是不可能的。此後幾年間爸媽相繼過世,一直覺得他們還在,在某些時刻,他們的影子會淡入淡出,像蛋黃與蛋白的關係,有時晨起,母親的淡影隨我起身:母親如今與我的觀音像合為一體,父親就是這小藍花吧!生前他們都愛花成癡,父親愛種花,母親愛插花,現在我這裡樹多花稀,但有一種不死,是我們共同的愛,它將開成不滅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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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芬伶 創作
#林依儂 手寫、襯圖,Instagram:writingxphotography
(照片亦為依儂所攝)
※本篇收錄於周芬伶散文集《雨客與花客》(印刻文學,2020年5月)
※《雨客與花客》(節自書介)
*《花東婦好》之後,散文大家周芬伶的超越之作:映照心靈兩極,冷酷與深情的對話。
*雨客來的時候總在下雨,花客卻在花謝之後到來。有些人等錯了,有些人不用等就會來,這意謂著人生毋需安排,它自有走向。
*從花雨、茶香,乃至醫客與生死離別,在此大疫病時期,她透過醫與病,形塑另一種共通體。
「原來愛不是喜歡,那什麼是喜歡呢?」
「因為不能相互喜歡而相互折磨,就像雨客與花客。」
「原來我不夠愛他,他也不夠愛我。這才構成痛苦。」
「能說得出來的都不是愛。」
澄靜如詩,狂亂若魔,周芬伶凝照自性與他者的至情散文
從清雅茶湯到反送中激辯,從縹緲煙繞到大疫年抒懷
在脫俗之際入世,在現實與非現實之間沉吟
僻居校園一隅瓦屋,偶有雨客、花客、兒客、貓客、茶客、香客等友親學生往來其間,他們或相伴深談,或激辯質問,或停憩待一切止息,她看見他們的心,同時也望見自己,人與我既是分離的,也是一體的,每一次解離,都為了更多的理解。
在微雨與花綻之際煮茶焚香談書寫字,閑步花竹小徑,看盡人間的瘋狂、決絕與癡傻。字裡有消散的煙,流動的欲望,來去的人,至美而哀。在現實與非現實之間,捕捉「雨霖鈴,花紛飛,人漸去,香仍在」的空冷燃滅,餘情繚繞。蛇有靈,樹有情,人間有更難解的憂思蔓結,只能不斷書寫探求愛,以趨近於心靈。在她筆下,那些鬼、人、精、妖都是自然的事,唯有傾耳靠近,才能得到天語。
「有一種死叫死在生中,有一種生叫生在死中,如同沉香。」
「但願我是。」她說。
※感謝印刻及其聯絡人Una,並感謝依儂。
白蟻吃木頭聲音 在 活水來冊房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受邀為這本《此乃書之大敵》作推薦序。
巧合的是,序文交稿之後,逛舊書店時發現這本著作以前在台已有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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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止歇的藏書保衛戰
每個愛書、藏書人,或多或少,都能講出幾個親身經歷或聽來的,珍本化為廢紙的故事。
這種噩夢,老祖宗早就經歷過了,還編成一句成語:「水火兵蟲」。
水,就是直接泡水,或者受潮。我曾在舊書店看過一九二〇年創刊的《臺灣青年》雜誌合訂本共三冊,扉頁還有蔡培火、林呈祿、杜聰明三人蓋章,珍貴非凡,可惜受過水溼,三本皆黏成書磚無法翻閱,見之心痛不已。
臺灣近年舊籍「泡湯」比較嚴重的事件,當屬二〇〇八年台中一中圖書館淹水了。當時該校圖書館正在整修,將原本存於四樓的數萬本日文圖書搬到地下室暫放,怎知突然來了一場暴雨,泥水灌進地下室,造成文化資產的憾事。
就算不直接接觸水,空氣中過多的濕氣也容易讓書發黴、受蟲害。受潮的書,紙頁會長黴斑、掉粉、碎裂。如果讀者住在空氣潮濕到可以擰出水的地區,請務必檢查一下家裡的鞋櫃後方,那塊靠牆挨著的夾板是不是會發黴,如果是的話,家裡的藏書就有危險了,建議使用除濕機,維持相對濕度五〇—六〇%即可,太過乾燥,紙頁也容易碎裂。
火,就是失火,是最可怕的災害。被水泡過的書,用冷凍脫水等專業方法仍可能救回;被火燒過的灰燼,縱使大羅金仙也無法將它復原。臺北有家舊書店,書籍堆疊如山,通道僅容瘦子側身,是攝影家拍下獵奇影像的知名景點;這家舊書店內側有一牆書,全已焦黑,老闆無奈地說是多年前有人放火燒店,這些已然燒毀的書卻由於店內通道狹仄,無法運出,整牆保留劫餘模樣,也是書店一絕。
兵則是戰亂。我們這一代人住在承平世界,幾乎忘了其實臺灣也經歷過戰火,以及政權的更迭。對於前朝政策的壓制,對於書籍言論的禁制以及銷毀等等行為,事實上也造成臺灣無數的文獻書籍不見天日或者絕版。戰亂中發生的火災,以及強權有意銷毀圖書,對文化的損失難以估算,都屬於這個「兵」字。
水、火乃是自然現象,什麼時候要發生,多少屬於「天意難逃」的無可奈何;兵災雖是因人而起的禍難,也不是區區平民可以左右。但是一捏就死的小蟲,藏書家也對牠們束手無策,這就頗教人哭笑不得了。
許多愛讀書的人總愛自稱「書蟲」,但真正有愛書被書蟲啃過的藏家,提起「書蟲」便氣得青筋暴露,打死也不會以「書蟲」自居。家父曾經拜訪一位藏書家,這位藏家興高采烈招待家父看他珍藏已久、不輕易示人的古籍,想不到紙箱一打開,裡面藏書早被不知名生物囓咬成一堆破紙,主人悲痛莫名,客人尷尬萬分。而我家也曾經在整理許久未動的藏書時,在紙頁中掉出短小的白色蠕蟲,一批書被牠們恣意鑽成四通八達的地道,非常可惡;於是找了個假日搬桌椅到戶外,用錐子從書縫一隻隻挑出,幸好這種蟲行動極慢,毫無反抗逃逸之力,掉在地上後就被巡邏的螞蟻搬走了。
據聞這種蠕蟲是一種蛀蝕木頭的甲蟲之幼蟲,若在舊書上看到像是挖隧道一般的穿洞蛀蝕,大概就是牠們的傑作。雖然行動緩慢,但穿孔型的蛀法十分陰損,雖然吃得不多,但可以貫穿整疊書,一洞到底,造成極大的價值損失。不過我曾聽過一位舊書店老闆說:「這種蛀蟲吃書,總會避開有字的地方,因為牠知道文字有靈性。」舊書店老闆與書蟲,本應是不共戴天的存在,竟然還頗有詩意地為牠開脫,我聞言也大為感動。後來仔細想想,等一下,蛀蟲就算真的避開字不吃,也是因為油墨不好吃的緣故吧?
蠹魚反而是被大家過度汙名化的書蟲。蠹魚又稱銀魚,一向是「書蟲界」的代表,瘂弦曾歌詠曰:「一條美麗的銀蠹魚,/從《水經注》裡游出來」,但其實蠹魚愛吃的是澱粉,也就是舊書裝裱用的漿糊,紙張反而不太吃。我曾經活捉一條蠹魚,把牠關在透明罐裡,投以三種紙類餵食,想不到紙張原封不動,蠹魚活活餓死。後來我學聰明,活捉蠹魚丟一顆米餵牠,足足可吃一個月,放在書桌上,倒是別緻的擺飾——或者寵物?
蠹魚喜從封面、書脊的邊緣慢慢吃,因此被蠹魚肆虐過的書,通常只有封面破損、書頁脫落,內文倒是可能絲毫無損的。這麼一講,這種優雅的小動物對於愛書人,竟是嘴下留情了。
食量比較大的是蟑螂、老鼠,不過這兩者除非是餓極了,否則有其他食物可選擇的話,是不太會吃書的,但還是要提防老鼠磨牙或蟑螂生蛋。蟑螂的橢圓卵鞘老愛黏在書頂,不留神一翻書,就撕破紙。在臺灣最恐怖的生物類書之大敵是白蟻,連書帶架一起吃,邊吃邊拉邊築巢,所到之處,不是被吃得精光,就是被排遺汙黏,造成不可逆的傷害。用Google搜尋圖片「白蟻吃書」,保證讓你永生難忘。
水火兵蟲之外,看似愛書的人也可能傷害書。圖書館的管理員顢頇怕事,建築漏水不處理、過期書籍隨意報廢。書店老闆嫌整本古籍太貴不好賣,把書裡的相片、地圖剪下,化整為零賣出,造成文獻四散、研究不易。有些書打從出生就註定活不長,出版社用劣等的紙張和三流的裝訂,書被自己的重量扯破、出版不到十年書口便黃點斑斑。這些故事實在太多,都是書之大敵。
這本成於十九世紀的《此乃書之大敵》,因為時地的隔閡,有些內容不免感到陌生;不過看看這些古人的「抱怨」,讓現代的藏書家心裡也舒坦許多,一時百感交集,腦海浮現「吾道不孤」、「世上焉得更有此人」、「嘿嘿,怎麼可以只有我的書遭殃」等聲音。回頭看看自己的書房,有氣密窗、除濕機、防蟲香、水煙殺蟲劑、滅火器……古人沒有的,今天都有了。然而書之大敵永遠不死,我們嚴陣以待,繼續守衛人類的智慧。
白蟻吃木頭聲音 在 海倫清桃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最近寶物鑑定團找了我好幾次上節目, 我說自己玉和鑽石只有兩三樣這太單薄了不好意思上節目, 其它的東西我倒是蠻多的尤其是木頭可惜不是你們節目的主流。跟我出團兩次的粉絲徐正駿他還不知道之前我去過他老爸開的"關西玉石"好幾回了呢? 還真的是巧合, 說真的那裏有不錯的台灣藍寶。
今天出版社社長來信問我新書一處矛盾的地方, 說我小時候住的外婆家位在寸土寸金的胡志明市第五郡為何說是窮困? 我解釋"在1997年我離開越南到台灣後的第五年整個房子被白蟻吃掉垮了下來, 如此可知我們當時居住的環境有多麼惡劣"。
以前我常在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聽到白蟻啃食房子木頭梁柱的聲音, 如果你問我"窮困"如何以聲音來表達, 我會說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