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詩人孟郊:高天厚地一詩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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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開林
眷眷者,慈母之意。拳拳者,遊子之情。《遊子吟》總共三十字,竟無一字不是催淚彈。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十歲前,孟郊喪父,他與兩個弟弟孟酆、孟郢由母親裴氏辛苦養大。在這個單親家庭裡,父恩天高,已摸不著邊際;母愛地厚,才立得住單薄的身體。
孟郊,這位大唐詩人,以詩風矯激而著稱。一千二百年來,無數遊子的淚水都源自他的筆下!我猜想,他寫完那首《遊子吟》後,一定泣不成聲,頃刻間淚濕襟袖。
年輕的孟郊抱負不凡,他揮灑筆墨,徬彿運斤成風,全是顧盼自雄的豪言壯語:「丈夫四方志,女子安可留?」還未見識世路上的風波險惡,還未遭遇命運之神一記小指頭的輕敲,此刻,他胸中跳蕩的是一顆將以有為的少年心。
我願分眾泉,清濁各異渠。
我願分眾巢,梟鸞相遠居。
此志諒難保,此情竟何如?
「情」也好,「志」也罷,日後皆與世事圓枘方鑿,難以吻合。善惡相羼,美醜莫辨,最是人間常景,誰能了了分明?誰又能獨秉公正?濁水遍地橫流,梟鳥盡佔高枝,清泉因此遠避,鸞鳳為之低徊。孟郊是赤子,也是痴子,他對外面的世界抱有極高的期望值,認定「物皆備於我也」,徬彿舉目可見,唾手可得,殊不知,海面雖遼闊,可取飲者無一勺。
現實有時比盛氣凌人的繼母更冷漠,也更苛刻。年逾不惑,孟郊遵從母命,遠赴京師。大唐禮闈的門檻比踵其後塵的任何朝代都要高得多,滿打滿算,單科進士名額不足三十人。李白不肯嘗試,是明智的。杜甫偏不信邪,結果在京師困居十載,飽嘗悲辛,苦無所獲。
孟郊的運氣如何?他一入長安,空手而返;再游西京,鎩羽而歸。似乎命中注定,他面前不會出現一條平坦的仕途。只能放歌詠詩,「劌目鉥心,鉤章棘句」,「神施鬼設,間見層出」,一腔怨氣化作滿紙哀聲:「曉月難為光,愁人難為腸。誰言春物榮,獨見葉上霜。……棄置復棄置,情如刀劍傷!」
忽忽多年,懷才不遇,孟郊對於冷酷的現實有了切膚之痛,「惡詩皆得官,好詩空抱山」。他索性結廬嵩岳,過起了白雲為田、絳雪為飯的隱居生活。衣褐懷寶者,既然得不到當途者的賞識,那就將一腔孤憤訴與群山去聽:「本望文字達,今因文字窮。影孤別離月,衣破道路風。」
在大唐帝國,貧寒書生的出路有限。倘若孟郊的政治前途受阻,就多半會淪為涸轍之鮒,那頂「詩人」的桂冠固然光鮮好看,但它兌現不了現世的安穩。一方面,命運薄待孟郊;另一方面,則給他補償。儘管時乖運蹇,孟郊有志難伸,但他與韓愈結下的深厚友誼不失為高山流水的華彩樂章。
孟郊比韓愈年長十七歲,按理說,這條代溝又寬又深,然而他們一見如故,惺惺相惜,結為了比忘年之交更好的忘形之交。在唐人傳奇《龍城錄》中有一則《韓退之夢吞丹篆》,可謂奇談:「退之常說,少時夢人與丹篆一卷,令強吞之,傍一人撫掌而笑,覺後亦似胸中如物噎,經數日方無恙,尚可記其一兩字筆勢非人間書也。後識孟郊,似與之目熟,思之乃夢中傍笑者,信乎相契如此。」人生如夢?人生如戲?人生如傳奇?命運歸定數,情誼續前緣?信也由你,不信也由你。
韓愈二十五歲登進士第,此後數年,參加過三次吏部考試,均未能通過銓選,他的官運如何?尚在未定之天。孟郊羈旅長安,一介布衣,詩才固然不薄,但要在仕途上軟著陸,找尋到一個可靠的落腳點,殊非易易。韓愈在京師大名鼎鼎,毅然以古文運動的旗手自任。他為孟郊延譽,難度很小。他為孟郊解憂,難度很大。
韓愈的神作《與孟東野書》述及了兩人的知己之情:「與足下別久矣,以吾心之思足下,知足下懸懸於吾也。……吾言之而聽者,誰歟?吾唱之而和者,誰歟?言無聽也,唱無和也,獨行而無徒也,是非無所與同也,足下知吾心樂否也。」若非至交,無此深言。精神吸引,靈魂映照,世俗的計慮盡拋,方有此一番告白。
韓愈賦詩《醉留東野》,其真摯熱烈的情誼於字裡行間呼之慾出:「昔年因讀李白、杜甫詩,長恨二人不相從。吾與東野生並世,如何復躡二子蹤?……我願身為雲,東野變為龍。四方上下逐東野,雖有離別無由逢!」
杜甫一生寫過《夢李白》《天末懷李白》等傳世的詩篇,韓愈對其風義景慕不已,但他也扼腕嘆息:李、杜二位前賢未能常相過從,遂成千古憾事。
憂戚傷人,勝過鉛刀割肉。孟郊之憂是謀生,孟郊之戚是落第。莫非長安真就不是他安身立命的福地?沒有上策,只有中策,韓愈送孟郊去謁見徐泗濠節度使張建封。貧寒書生做幕僚可算一條入仕的捷徑,倘若能得到封疆大吏的力薦,袞袞諸公或許會對他另眼相看,頂不濟,生活總歸有個著落。臨別時,韓愈再三慰藉好友,賦詩鼓勵道:「卞和試三獻,期子在秋砧。」卞和獻玉,稀世之寶無人識得,被誣為欺君而慘遭刖足之禍,可說是天下有名的苦人兒,但他最終獲得了楚王的接納,所獻之玉也被視為天下重寶。韓愈用這個典故激勵孟郊,是提醒他:衣褐懷玉者終必有遇。
命運肆虐,禍不單行。孟郊三次得子,一一夭殤。落第之悲尚可轉念,失子之慟如何釋懷?至此,孟郊被逼入了「積怨成疾瘳,積恨成狂痴」的絕境。
總會有否極泰來的那一天,天公鐵石心腸,也有歇手消停的時候。貞元十二年(796),孟郊四十六歲,終於榮登進士第,喜赴瓊林宴,置身在一群志驕意滿的青年人當中,其滿頭華發格外引人注目。這一天,他等待得實在太久了,徬彿等待了整整一百年。孟郊賦詩《登科後》,意氣洋洋,但知情人讀了無不為之泫然淚下。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宋人尤袤的《全唐詩話》評論此詩:「一日之間,花即看盡,何其遽也。」元人辛文房的《唐才子傳》據此而議,更進一層:「識者亦證其氣度窘促。卒漂淪薄宦,詩讖信有之矣!」莫非真的是「勢不可使盡,福不可享盡,便宜不可佔盡,聰明不可用盡」?居然連長安城的鮮花也不可一日看盡。李白朗吟「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同樣晚運不佳,這似乎又額外添出了一個強有力的佐證。
一生中,孟郊難得有如此極情盡興的日子,夙願已酬,懸而未決的功名終於到手,真是莫大的慰藉,在老母親裴氏眼裡,這不僅勝過人間的錦衣玉食,而且勝過仙界的靈丹妙藥。
四年後,孟郊出任溧陽尉。城東,古木蓊鬱,孟郊常去林中,棲息在積水旁,飲酒彈琴,徘徊賦詩,終日不倦。他厭煩曹務和案牘,請人代理,將自己那份微薄的薪水分給對方一半,終於窮到辭職。此後,由韓愈舉薦,孟郊追隨尚書留守鄭餘慶,輾轉數地,依舊沈淪下僚,毫無起色。正如韓愈所言,「物不得其平則鳴」,孟郊歷盡坎壈之後,昔日的樂觀悉數歸零。「出門即有礙,誰謂天地寬?」「男兒久失意,寶劍亦生塵!」他怨恨命運,悵觸西風,終極的解決之道,唯有幡然覺醒。
「願存堅貞節,勿為霜雪欺!」從迷失的地方回到原點,孟郊依舊貧寒,依舊孤苦,但他參透了生之榮枯,心境遂如一泓秋水,波瀾不興。昔年,孟郊憤然絕叫過「我欲橫天無羽翰」,現在想來,皆因心中迷障太多。天穹猶如一張大幕,受苦的靈魂匍匐在蒼茫的原野上,吮吸清露,踐履嚴霜,就算所有的夢想凋落於眼底,只要能找到內心的寧靜,即可瞬間脫困。既然孟郊以鳳鳥自居,以俗世的功利為羅網,他久在羅網中苦苦掙扎,又豈能自由翱翔?
所有滴落的同情之淚都無法逆流到唐朝去,否則,它們將匯成大河,載起一葉又一葉擱淺之舟。孟郊病逝於元和九年(814),韓愈召詩人張籍會哭,出葬前,張籍說:「先生揭德振華,於古有光。賢者故事有易名,況士哉!如曰貞曜先生,則姓名字行有載,不待講說而明。」眾人無異詞,於是朋友們私謚孟郊為「貞曜先生」。孟郊的忘年詩友賈島賦詩《哭孟郊》,頗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意思,其中那句「故人相吊後,斜日下寒天」,讀者品咂再四,苦澀無比。
蘇東坡能夠在豪放派與婉約派之間從容來去,衣不沾塵,鞋不沾土,這門絕技罕有傳人。他瞧得起隱逸派,迷戀陶淵明的詩歌,無以復加,但他不喜歡苦吟派,對於孟郊的詩歌不無微詞,「初如食小魚,所得不償勞。又如食蟚蟹,竟日嚼空螯」。誠然,依照美食家的標準來欣賞孟郊的詩歌,不免大失所望,他的詩歌太苦澀,太生冷,能供人大快朵頤的「魚肉」、「蟹肉」少得可憐。孟郊的詩歌更像是毫不起眼的芥末,待它把你辣得倒吸一口涼氣,淚水奪眶而出,頓時忘記了盤中的魚和蟹,才會覺得它真強,認為它極好,微量品嚐才是王道。
金朝詩人元好問作《論詩絕句》三十首,其中一首針對孟郊:「東野窮愁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詩囚。江山萬古潮陽筆,合臥元龍百尺樓。」有人說,這是對孟郊的貶低。也有人說,孟郊就是詩囚,評價恰如其分。其實,做詩聖、詩仙、詩魔也好,做詩囚、詩丐、詩癲也罷,匆匆都是一生。千古愁也得放下,萬古悲也得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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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經》名言、綱要 上課地點:大鑑禪堂,二○一九年五月二十四日
第十二堂課之一 梁寒衣老師撰筆,黃麗月聽寫
(《道德經》弘法第12堂二○○八年六月六日授課錄音)
〈第十三章〉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之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則可寄於天下;愛以身為天下,乃可託於天下。
──人類一生孜孜,皆不離「寵/辱,愛/憎」、「名利榮華」,本章剖析其華熠皮貌下之於性靈、精神的戕害,直如「繡囊盛糞」;要哉教人「重道忘身」、「愛人忘我」以祛除重累、不負己靈。
◎寵、辱若驚。
──何謂「寵、辱若驚」?〈憨山註〉謂「望外之榮(望外的榮耀),名為『寵』」,意思是,凡需要外在的「加持」:外在的鍍金、鎏光、榮耀、崇拜、光環,或慕愛、眷顧,乃至他者的眼光和青睞,即已是在「邀寵」、「希冀、希望寵」了!──一旦希冀他者美好的眼光與讚許時,即已是在「求寵、望寵」了!即使是一名上師亦然,當他期待弟子的眼光、崇拜、與頂禮時,便已形成某種程度的「求寵」、「邀寵」──「寵」的幅度、範疇廣袤,外在的榮耀、富貴、權位、聲名……固是一種「寵」,愛與美麗、憐惜、掌聲、喝采、評價、恭維、嘆賞……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更精微地「寵」?世間之人皆希望得「寵」,愈多愈好,更希冀能永永擁有這份恩威、這份美麗、珍愛、與閃光!
──殊不知「寵」往往即是「辱」的來源,在於無常、變異。今日的「寵」,可能即是明日的「辱」,唯因「諸法無我」,人性、人心本就是無常、變異、念念遷流的。取決於要不要「被寵」、「得寵」,本來自於「他者之心」,問題在於「沒有誰能夠把捉另一個人的心(連當人都不能,況乎他者!)」──即使那人是你的父母,是你的丈夫、情人、妻子,乃或是你的上師、道友、菩薩。而建立、依倚在他者的禪柱子皆是不穩的:緣於,取、拔由他,與、奪由他,自作不了主!由是,靠他家的寵愛而建立、形塑出來的自我,定也靠他家的侮辱而崩毀、坍塌。
──「驚」,即「恓惶不安」的樣子。凡夫愛「寵」懼「辱」,恒將「寵/辱」視為一生關鍵、追索的主題,一個命運的手勢。以致既期待、又徬徨,既渴欲、又驚動……太期待、太敏感,由是總於此「境界風」中搖擺熾劇……故用「若驚」來形容:既搖擺、又希望,既騷動、又渴求,且永永難以把捉、主宰!(人類所謂的「煩惱、痛苦」指的即未曾得到所期待的「寵」吧!── 那份期待的愛,期待的位置、聲名、威望與眼目!);也由是「來時歡喜去時迷」:得「寵」,固是驚喜、驚詫;得「辱」時,一樣也是驚怕、驚狂。不知「寵/辱」、「愛/憎」(寵就是「愛」,辱就是「憎」)本是一把刀的兩面,兩頭蛇的各一端──你才執起一端,另一只蛇頭已舔著紅信翻轉過來啃嚙了!
「若驚」二字表述了兩層意思:既摩劃了生命於此境風兩頭潮起潮落、拍翅掙扎、惴惴不安的形貌;也表達智者智照於此,所採取的敬慎與審慎:「寵」來時,固然諦觀慎明,不必歡喜絕倒、「與之俱去」;「辱」來時,亦一樣諦觀慎明,無庸憤憒絕倒,與之俱去!也只恁麼,平淡如常。(佛法謂:「功德天」與「黑暗女」,有智主人,二俱不隨。參見《達摩四行觀》)
◎貴,大患,若身
──「貴」,〈憨山註〉釋為「崇高之位曰貴,即君相之位」,當然,別忘記〈憨山註〉書於明代,如是忍不住以政治體相來思索。就當代,所謂「貴」所指的,應是各個領域,浮在檯面上,具足光環,能為各類媒體(電視、報紙、雜誌、網路……)報導,集注榮寵、光芒、與注視的,都算是某種程度的「貴」了!無論是商業、政治、文化、藝術、教育、環保各項……自然,也必須是此領域的尖鋒、翹楚、或精英;比如各種閣員、院長、局長……各種影歌星、舞蹈家、音樂家、設計師,或環保鬥士、運動選手……等等。於此多元的世代,「貴」的樣貌,亦開展、分歧而多元。萬頭鑽動,進取、拚搏……無不渴望抵達「貴」、競求「貴」、實踐「貴」(「貴」就是「功成,名遂」的量尺);可老子卻要說「貴,大患,若身」:此「貴」,如同此「身」一般,皆是眾患所集、眾病所至、眾惱所生之處。
──為什麼呢?在於無此肉軀、肉胎,則疾病、災難、饑餓、燒惱、苦迫……向何處啃咬?無此權貴、尊貴,則醜聞、弊案、謀殺、盜賊、敵手、媒體……又向何處啃咬?──端看世界各國的政治人物,隨其權位、影響的飈漲,則警衛、保全、維安系統更層層嚴嚴、密不透風,即連散步,也得如囚犯般,有個「保全者」監管、照看,即知誠然「貴,大患,若身」了!而一旦為其「貴」──成為各類領域的焦點人物、尖峰人物,即就「隱私」而言,便可能處於全面性地侵奪與敞開中……你的一舉一動、聚聚散散、恩愛情讎……所有所有最最糾結、痛苦、美麗、扭曲、或醜陋、煩惱的……皆刨屍曝骨、點滴晰微地以放大鏡掃瞄、檢視了,同時,繪形繪影、加油添醋,供人笑罵與娛樂。
──古德謂「黃金自有黃金價」,出世間的「貴」與世間的「貴」皆如此,皆有屬於生命、心魂的重資與重價、包袱與責任。而屬「貴」的位置──具足光環與威勢的權力核心,一向如是少而有限,永永浪頭洶湧、擠兌,為無數人類覬覦、艷羨、競奪、構陷、嫉忌、怨害的場域……由是激湍兇險,漂滿人性的棘刺與坑坎。
──「寵」與「貴」,世間之所嗜欲、嚮慕,本章老子卻開宗明義以「若驚」、「大患」定義此二者的本質,要人認清榮貴背底飄搖、燒惱的真相,審視此患禍叢結的淵藪。
以下則是更進一步地揭開、詮解此「寶篋中的毒蛇」。
◎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
──前以略釋,正因為諸心無常,境緣、境風不定,以是「寵辱若驚」:未得時,固然朝思暮想、忐忑起伏、驚惶不安、思惟揣測;一旦獲得,卻也一樣驚惶不安、難致安穩──懼怕眼前的榮寵、幸福,被各種無常、各種自然、天災、人禍……所剝奪、瓦解(縱使他者不叛變、移易,於此無常器世,也仍叢集著各式各樣儻來的災禍,一個車禍、一場飛機失事、一個突來的癌症病變、不慎的意外牽連……),自身所握的幸福(那份眷愛、成就或光環)也不過僅如一只玻璃珠、一顆汽泡、一閃煙火而已。由是,未得時固然憂懼輾惻;一旦得致,也一樣憂危怔忡:懼怕不能鞏固、牢守,亦懼怕失卻、剝奪的痛苦與愁惱──這就是「得之若驚,失之若驚」:倘若想邀寵,想受青眼、青睞,那麼,便打算一生成為一名「驚弓之鳥」吧!唯因世間恩寵不定,「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則也「天予之,天奪之」:不知什麼時候將飛走或崩壞,緣於,取決點未必是你!──未必是你的才華,也未必是你的美麗、或能力(難道此世沒有第二個、或其他一樣具足才華、美麗、能力而卻明珠埋滅的嗎?),而多半為「心風」與「境風」──乃「緣命所之」:是因緣、機宜、甚或他者的一念愛憎與僥倖。
──「寵在下」,唯因準擬「爭寵」、「求寵」、「製造寵」的時候,已使一己處於下方、下風、下位了,僅能依循他者的心風,決定自體的拂擺──無論現實的位階、才華、知識、學養如何,即已打算「矮化」自體,由著他者心風作主、捏塑,決定一己的憂悲愁惱了!……即使一名國王亦然,當他絕望地渴求一名妓女的愛時,便已是她的「俎上肉」了!僅能任她憑藉著自我的愚蠻,把玩、捉捏他的心,嘲弄、羞辱他的愛情與人品(毛姆的小說《人性的枷鎖》,珍˙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威瓦第的《阿依達》……等等皆表述了這一類的愛情──或該正確地說,無量愛情皆如此,一旦求其「愛寵」,便自動化地落入下風地帶。)
──「寵」與「辱」的關係,正如親信的佞臣、寵臣、愛妃一般,當君主愛寵之際,即小小一杯酒、一塊肉、一點菓餅……正吃到嘴邊,也不惜忉忉留下與「所寵」共享;即起牀之際,見衣袖尚壓枕在那人頭下,便不惜斷袖,也捨不得喚醒對方(如漢哀帝與董賢),非如此,不足以表達「寵到極致」、「愛到最高點」!然,一朝失寵,任你「擺爛」,任你積灰塵、長虱子、打到冷宮,也至死皆不相逢,更遑論墓前顧盼上一眼了!〈憨山註〉解釋,古代君主恩賜、恩賞,受寵者一定低伏跪拜、叩謝皇恩、高呼「萬歲!」,未被寵者便只依前高高站立,杵在一旁看著──即知「受寵」的當下,本身就已即是「辱」了(即已不免叩首、頂禮了!)──可惜常人無法直下看穿這件事,只可能又羨又忌望著這個下跪頂禮的人,恨不得跪著受寵的便是一己!──依此觀點,「寵」實就是「辱」之甚!緣於,與/奪由他,愛/憎由他!愈是寵捧至高峯,則其跌墜也必顯得更慘烈、更痛迫、屈辱!
˙寵辱若驚,舉例
一、憨山與太后:太后恩寵憨山,即若宮苑的限制,也寧可摩畫肖相,對著畫相頂禮、皈命,自為弟子。更為了協助他重建火焚的「報恩寺」,不惜日日減食、刪存宮中食饘經費以籌蓋寺宇。沒有太后的恩信、崇仰,於宮闈鬥爭之際,則不可能之於憨山構陷冤獄、重刑拷打,借此牽連、誣陷太后入罪,更不致有此後十餘年的嶺南流放,即連僧衣也徹底剝除。於明神宗母子的矛盾中,太后的「寵」愈深,則神宗的「辱」愈切!──這殊獨的緣命與枷鎖並不屬於尋常普通的僧侶。
二、五祖弘忍與慧能:無五祖弘忍的慧目灼巨、大開大闔,則不可能將衣缽、法信傳承給始來八個月、踏碓修行、連字也不識的「南蠻子」慧能。五祖無所謂的「寵」──唯因禪門風格、體氣如是,誰悟道、誰便傳承;與識不識字、讀多少經藏了無交涉,亦斬決毫不「留情」與「容情」!而僧團人人卻誤以為「寵」,大眾更信願的,為身為首座、威儀堂堂、精湛經綸,能領眾一千的神秀(僧團的行為已是「信不足,有不信」了!──究底誰才是老師、禪師?誰才是明法者、主法者?誰才更具足正法眼與擇法智?)。一眾不肯相信五祖弘忍寧捨担水汲柴、切切相依相隨十餘個年光的神秀,其背底的深沈道眼與法眼,卻轉而搶奪衣缽……伏下了日後六祖隱埋獵人隊中、担任傭賤瑣役、澇苦塵勞十五載的時光。六祖謂「物忌獨賢,人惡出己,辛苦受盡,命若懸絲」──無此「南宗禪」的冠冕、法信,則亦無此「命若懸絲」的憂危辱迫。
三、芙蓉道楷與徽宗:芙蓉道楷道譽高標,震動京師,即連徽宗也愛,賜下紫方袍,號「定照禪師」。芙蓉道楷剛骨孤硬、堅持本志,拒不接受,幾回三番,最終,徽宗震怒,不禁將他逮捕下獄,甚而於他臉上黥字、流放(「寵」之極,御賜紫袈裟;一旦翻轉,「辱」之極,則於顏面上刻字、黥刑!)。稍後,恩赦、平反了,人們建議他,不如洗去顏面上的刺字。芙蓉道楷回答:「這是皇上的加持、恩賜,怎敢洗卻,看作紀念!」如此掛著黥刻的顏面,走完一生──這就是芙蓉道楷的豁達超邁、等觀一味:他就留著這個「辱」當作「寵」;無昔日非常地「寵」(且「寵到」非如此不可!寵不到,就憤憒、刻字!),那有今日臉上這等好字?然,此「功德天」與「黑暗女」畢竟斯皆如空!
四、呂后與戚夫人:缺乏漢高祖極致的耽溺與愛寵,呂后則未必「創想」出「人彘」這樣一種極端猙獰悚怖、非人非常的摧剝與刑虐,緣於她之其他嬪妃即或殺害、並未酷毒如斯。彌天的愛寵招致彌天的裂毀與嫉忌。由是,「寵辱若驚」意即,於「寵」的當下,就該戒慎、反觀、覺悟、出離了!不該到了「辱」,肌骨猛抽一鞭,刀斧當頭,一無退路,才有所覺知、反省。那太差、太鈍了!
★老子要人看清,人性於「寵辱」(得/失,成/毀,損/益,愛/憎)之際,擦翅、拍擊、掙扎的種種相狀,要人齊齊放下,持平、持淡以之,始有轉身、游御的空間。
須得實實穿透「寵辱若驚」,始能不忮不求,來任其來,去任其去,抵達「寵辱不驚」:不致隨風高舉,也不隨它墮坑落塹。
◎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富貴是大患,即如身體是大患,為何如此?
單看人類一生從早到晚、忙忙碌碌、多少的歷程、掙扎與塵澇,說穿了便是要「養活自己」,且光是食、衣、住、行──此「物質上的安穩」便足以紛紛攪攪忙過一生。然,光是這點還不夠,人,不是動物,尚有精神、心靈、情感的追尋、定位、與滿足。如是只要仔細回觀,便將發覺,我們作了一切種種的努力、拚盡所有力氣,無非僅在安置、安頓我們的身體──這個「肉殼子」,以及肉殼子中包藏悸跳的「心」!(無此「肉殼子」,這顆怦怦悸跳的「心」又向何處聒譟、吶喊?)──可惜,無生不終,無論如何安排安置,努力鞏固、施設,各種生老病死,各種災禍災難,各種儻來的無常、流變,乃至各種身、心的打擊、沈鬱、與苦痛……仍傾軋、翻搗而來!無論如何鞏固、如何圍堵、防禦,一旦有身,便只能算是站在流沙上面,一點一點看它下陷、消磨……因此「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並不難瞭解,僅要看一看一名中風、全身癱瘓的人吧!倘無人悉心料理,則吃喝拉撒皆全在那裡,渾身傷瘍耨瘡、臭垢羶臊。即或有人照護,那些渾身插管的病人們,也自成一組組無聲的煉獄。……倘無此身,怎有此全身腫瘤癌侵、不得自由,分分秒秒皆深沈拍搗的楚痛呢?
──山中散步,看到病傷的蚯蚓,總是千咬萬咬、密密麻麻的螞蟻都在啃噬、食噉著牠,便拿起樹枝驅散群蟻,將牠挑入水窪或山谷間、不會有螞蟻的地方。朋友是重視環保的,即一直強調:「不要破壞自然的程序和軌則──人沒有權利去干擾破壞,不然螞蟻吃什麼!?」
尸鳩王割肉飼鷹。乍看可以如此看待動物昆蟲、自然界,但僅要有一點點想像力,即知那條長身大蟲究底痛澈到何種程度!?山中沒辦法!看不下去!只好執起樹枝,讓憤怒的螞蟻猛然擊噬手掌、袖肘。假使有因地,那就只能是這樣子!──可是,各位想想,那生病究底要不要醫?癌瘤要不要割?中風要不要看護呢?……那不也是殺了身上的細菌、病毒嗎?而細菌、病毒的存在,不也全屬於「自然法則」嗎?是不是全都不做、不救、不對治?所以「知見」很重要。在於若強調所有環保,則人也是自然體系的一層,基於「此有,故彼有;此無,故彼無」的概念,若彼不能救,此也一定無須救,那麼,一旦輪到你的時候,則也不用東割西割、號泣著沒有人救、沒有人肯出手施為!佛法日微,正因為佛弟子雖時時喊「無差別相」、「一體等觀」,一旦蒞境、臨境,卻難能「物我一體」的直觀轉換與對待。由是「虛多實少」、難為人敬信。
──有身皆苦,冬寒夏暑,無不逼拶。《雜阿含經》用「無牢,無實……如病,如癰,如刺,如殺」來形容此色身的大患。而南傳佛法根本必修的「四念處」,第一則是「觀身不淨」,要行者如實體會此「有身」的過患、瘡瘤,依此建立「厭離心」、「出離心」;基於無此諦觀與出離,則也無所謂的修行佛法。
──《華嚴經》則謂,唯有初地菩薩始能遠離「五種巨大的怖畏」,即:
一、死畏:一旦有身,則有死亡的威脅與懼怖,無論之於一己,或所親、所愛皆然。
二、不活畏:即「無法存活的恐懼」,包括兩種層次與條件:
1.物質的依恃:飲食、衣服、醫藥、居住、工作……等等。
2.精神的依恃,我們需要父母、師長、朋友……一切所親所愛,亦需要自我的實踐、追尋與定位;一旦失卻其中的某一個、或某一部份,則「活下去」的勇氣、支撐、與力道也將流失、殞滅。
三、惡名畏:畏怖種種「污名化」,種種是非、攻詰、毀謗、污瀆、中傷、凌辱、流言……
四、惡道畏:地獄、餓鬼、畜生、阿修羅等「四惡道」的畏怖。事實上,人類連「黑道」、「惡人」都怕畏,更遑論其餘因造作惡業罪業而墮落的「地獄」等更闃暗、險惡之地了。
五、大眾威德畏:指懼怕群眾、團體的威勢,亦懼怕各領域具足威德、威勢者。比如有人不敢上台發言,或面對大眾則囁嚅不已,懦弱、龜縮、不敢為義理發言。而有人則怕見警察、怕見法官……即往見所崇慕的作家、導演、舞蹈家……也顫慄戰抖。
以上「五怖畏」為生而為人、具足此身,必有的五大過患與畏怖,唯有抵達「初地」始能遠離(注意,是「遠離」,而非「斷除」!),即可想而知五者之於尋常肉軀的宰制和凌迫了!(關於「五怖畏」,詳請聽《面對恐懼》CD)
◎及吾無身,無有何患?
──除非切確思索、觀修「身體是大患」這件事,深味此「五怖畏」,否則就難以當真認證此結論,更難以進一步平行諦觀「色身,為眾苦所集,是大患;尊貴,亦如同色身一般,為人性癌瘤所集,是大患」此一事實了──緣於,若果真正視身體為大患,那麼,隨時死不是很高興嗎?不是拋棄了此大患嗎?──然,凡夫心怕死,畏死,更慣性的思惟,是視身體為「大愛」;死亡,才是「大患」、「大敵」吧?同時認為,只要我們能活著,能繼續鞏固、維持,則一切都不成問題……凡夫心依此法則而運作,故要參悟老子(或佛法),則必須棄下舊有知見,循其系統而紮實觀修,依之刷洗沈潛意識基底、累世行來,之於肉身的堅牢執取與惑愛。唯因無能「解縛」正源於之於自、他色身的牢執與愛渴。如是「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正是一名過來人的解脫語,不可只作痛快看。
──關于「貴為大患」,〈憨山註〉援引了兩個例子:
之一,《焦氏筆乘》(註)中的「王子搜」:王子搜的故事出自莊子〈讓王〉──越國人民宿有弒君的慣習,他們一連弒了三代國君,王子搜的太祖父、祖父、父親,現在,是王子搜了!──舊王已弒,如今,他們希望太子繼立,成為他們的新王。
王子搜於是亡命出逃,藏入深山窮嶺、無人洞窟中(其實,既愛弒君,又愛立君──「因地」如此下種,誰敢成為你們的國君?有如此嗜味與慣習,頂好,便學習無君、無政府,自己管自己!)。然,越國人不肯,眾裡尋他千百度,千尋萬尋,也果然追躡到此山洞來。
王子搜沈默不聆呼喚、抵死不肯出來。
越國人即燒薰了艾草,用強烈的濃煙硬將王子燒薰、嗆辣出來(咿,果然是惡國惡民,這是迎接國君的樣子嚒?),而後,將之強置放於裝飾華美的車乘上。王子搜乃撫著車轅仰天長嘆道:「非我為王不可嗎?便不能捨掉我,放此一著嗎?──」
莊子評述道,王子搜並非厭惡為國君,而是厭惡為國君的過患與弊害。如是寧可藏身山野,只當一名野人、野漢!──這就是「貴,大患」,尊位、權柄中伏藏著大量的過患:人民並非白白地低伏!大眾是有期待、有想像,也有檢視、責求、與幻滅的。一旦幻滅,所施、所行不符大眾的愛憎與量尺時,便又弒君、殺君去也。
之二,楚威王與莊子:楚威王聆聞莊子賢達,請使者攜重金迎聘為宰相,莊子笑而拒絕道:「千金,乃重利;卿相,為尊貴之位。然,且看祭典選為祭祀的『犧牛』吧──那被選中的牛王,皆須先用豐厚的食物餵養三年、細緻照護;及至送至太廟之際,又裝飾、披掛各種文采華貴的繡布繡綺,直謂享盡殊榮!惜哉,正當屠戮之際,彼時即若想成為一隻鄉野的野狐、野豬亦不能──」(引自《史記˙老莊申韓列傳》)
──明代方孝儒若非貴為大儒與重臣,其下筆起詔具有一定的威德與影響,則絕不致招來「誅連十族」的禍患。即前述的商鞅、李斯亦然,缺乏卿相極致之貴,則也難有誅夷九族、三族的極致之禍。鄉野鄙夫,至多,也僅是一人、一家斷頭而已。及若當代亦然,不是權貴聲望,不是名聞、名流、名達,不具有一定的光環與吸引,則決難引來叢聚的媒體、傳播,以及各類扒糞扒屎、腥羶嗜血的炒作與炒弄。狀況即如被螞蟻啃嚙的大蟲一般,有此巨大招引的蟲軀,才有此叢聚咂噬的痛楚。
──我們的文化、社會、教育一向視「光環與檯面」──各式的「尊貴榮寵」為生命致力的標的,認為有出息、有志氣、有懷抱、有價值的人便應如是:合該站在光環與聚焦的中心!由是,前浪後浪,人人虎視眈眈、來勢洶洶、有志必得──而立於光環的中心,則永難豁免無盡的嫉忌、瀆謗、敵競、與挑戰。〔〈憨山註〉謂「然位,乃禍之基也。既有此位,則是非交謫、冰炭攻心、眾毀齊至;內則殘生傷性以滅身,外則致寇招尤以取禍,必不可逃。」〕
˙舉例
從白天鵝至黑天鵝──一名總統的女兒
◎故貴以身為天下,則可寄於天下;愛以身為天下,乃可託於天下。
──人生在世,所最愛的兩個東西:一為身體,一為尊貴榮寵,老子都直截破斥為「大患」,要人直視其背面骨底,無盡險巇、箠楚的代價與歷程。洞曉了、剔透了,才可取此位、荷担此「貴」。這是「先放下、超越、明白,才可承担」的哲學。
──意即,榮貴與色身,就個人而言,實是不值取、不足戀。然若有人其立於尊位的原因,直是憂國憂民、以生民為懷抱,則可寄予天下了(意思是,對權柄權位、光環檯面,真正淡泊、出離、超越的人,始可賦予重担、要角);若其人愛養色身的目的,僅為生命一體、仁民愛物,以慈仁廣推於天下,則可託付以天下(意思是,此人愛惜「法身性命」和「肉身性命」的原因,皆不是為自己、依本能而有的自我保護與戀懼,而是「直以天下人法身、肉身為己任」,則可咐囑寶器、尊位了!)──事實上,無論「人王」或「法王」皆如此,能「主天下」或「主法教」的,皆必須是頂戴生命,能超越自我之於色身與權柄的幻念、渴愛的人。
──徒為寶愛自我,為「私我」的存活和榮顯而掙扎、拚搏的,皆未足以寄託與荷負──端看「南明」,國破家亡,山河隳裂如此,卻不圖收拾恢復,諸王、諸臣、諸將一併忙於內鬨內耗、拚殺爭權,終至殲滅、消亡……即可之老子的語重心長了:私我太重、權力欲太重,僅能導致生民、國土的焦煎、夷毀。
──一個國家、文化、社會,誰當政、誰主權、誰主導,永遠是重要命題;基於任何領域,好權、私欲、諂媚、無能者當權,皆可能向下導致沈淪與劫毀。由周王朝的衰微中,老子已預見列國未來的動亂了,故諄諄其言。
須知,秦始皇僅任用了兩個權力欲望奇大的人,李斯與趙高,即將他征戍六國、締建大秦帝國的無量心血、劬勞一舉掃盪了,影響所之,即連有秦以來近七百年的基業也一併連根拔除。
章 袤 君 在 冯以量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你知道吗?
当我今晚看见自己的《最好的告别》(善终之台湾繁体版)和其他十二本书同步再次被台湾博客来编辑推荐时,那种心情,不再是索取肯定或赞赏。而是,“你还可以有怎样的突破?”
“你还可以带读者去看怎样的风景?”
这是我内心升起的两道问题。 也是我思考人生未来的下一步,再一步。
谢谢台湾博客来编辑的青睐。让《善终》(简体版)或《最好的告别》(繁体版)可以被再次提起。最重要的是,我要谢谢宝瓶文化的总编辑亚君,谢谢你提拔我。
文章题目:
2015年年度百大
【2015閱讀觀察 | 心理勵志】阿德勒背後的那座花園。
撰写:
作者: 博客來編輯 / 2015-12-22
2015年,如果你只看見《被討厭的勇氣》,或是只認識Peter Su與肆一,那可就錯過他們背後一整座色彩紛呈的心靈花園了。這片廣袤的園地有五個主要區塊,若前所未見,請趁此刻漫步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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