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談「笑」的神學問題。修士和神學家主張耶穌並不會笑,但哲學家Rajneesh則非常質疑這套講法:「But Jesus has been depicted as a serious man. And Christians say he never laughed. Then what is the function of an Enlightened man? If Jesus cannot laugh, then who is going to laugh in this world?」
面對世間苦難和眾生愚昧,誰有資格去笑?笑很多時帶有奚落,例如你見到一個肥婆跌落坑渠,或見到一個男人從廁格出來拖住一條長長的廁紙。人為何見到他人受苦會笑忍俊不禁?這點我往後再講。但想想,如果你就是那個上帝,對着世人受苦不施以憐憫,反而捧腹大笑,那人類還會奉你為至善的救世主嗎?不,你便是那惡者。所以,耶穌不會取笑。
睇人仆街最開心,如果嗰個真係仆街,你開心便屬於報復正義,算情有可原,但更多時你是揞昧惻隱,好讓自己笑得更開。港姐參選報名就是樣板,旁述愈壞,網民愈愛。
我無意指責此等壞笑,也沒有資格,論壞心腸我可已達到黑鑽級別,我的朋友和情人就最清楚。前天就有位準備放產假的朋友傳訊說:「趁我生之前約出嚟食飯。」我二話不說覆她:「好在冇漏個之字啫。」
這正是魔鬼之笑,與上帝的全善格格不入,卻有效地嘲笑創世造物之荒謬。米蘭昆德拉《笑忘書》的這一段解構得非常詳盡:
把魔鬼構想成惡的信徒、天使構想成善的戰士,都是受了天使蠱惑人心的洗腦。事情當然比這要複雜。
天使不是善的信徒,而是造物的信徒。而魔鬼則是拒絕承認神造的世界是有理性意義的。 大家都知道,天使和魔鬼分享着對世界的統治。然而,世界之善並不意味着天使要高出魔鬼一籌(小時候我是這麼以為的),而是說雙方的權力差不多均衡。如果世界上充滿了毋庸置疑的意義(天使們的權力),我們會被它壓垮。如果世界喪失了所有的意義(魔鬼的統治),我們也無法活下去。
如果突然間一些事情失去了它們的既定意義、失去了表面的既定規範(一個在莫斯科受過馬克思主義訓練的人信上了占星術),那會使我們忍不住發笑的。所以說,最初的笑是屬於魔鬼的範疇。它帶着某程度的不良意識(一些事情的結果與原先所希冀的不符),可是隨之而來的也可能是某程度的解脫(事情本身看起來比外表要鬆散,在處理它們的時候,我們有比較多的自由,我們不會被它們的嚴重性壓得喘不過氣來)。
天使第一次聽到魔鬼笑聲的時候,嚇得驚慌失措。這情景發生在一場盛筵上,宴會廳裏擠滿了人,在場的賓客一個接一個感染了魔鬼的笑,這種笑的感染力實在太驚人了。天使的心底深知,這種笑違抗了上帝,也貶抑了祂所創造的世界之尊嚴。天使意識到,不論用什麼方法,總之得立即採取行動,但是天使卻感到虛弱而無力招架。天使苦無對策,只好笨拙地模仿他的敵手,張開嘴巴,發出斷斷續續、短促地聲音,不時還攙雜一些不連續的高音。
不同的是,天使賦予它相反的意義:魔鬼的笑意味着事物的荒謬,天使的笑則恰恰相反,天使的歡欣是為了人間秩序井然,萬物各就其位,諸事美好各彰其義。魔鬼和天使就那麼面對面地站在那兒,張着嘴,兩者都發出大同小異的聲音,可是本質各異——完全背道而馳。
當魔鬼看見天使在笑,於是他笑得更厲害、更大聲、更開朗了,因為笑着天使的可笑。 可笑的笑如大災難一樣不可思議。即使如此,天使們還是從那兒得到了點兒什麼。
人類被他們的騙局愚弄,模仿的笑(天使的)和真正的笑(魔鬼的)竟用上同一個字眼。現代人不知道原來這兩種外表看起來相同的笑是具有截然不同的含義的。兩種不同的笑,卻沒有不同的字來區別它們。
==========
笑的涵義太廣泛,我們需要冠詞區分,天使的叫欣慰,魔鬼的叫嘲諷,人類夾在兩者之間,但似乎魔鬼佔盡優勢。因為肉眼所見的現實往往是缺陷多於圓滿,失序多於井然,荒謬多於合理。魔鬼教曉我們笑得開懷,好讓我們紓解不安。魔鬼正正想證明,存在是一個笑話,上帝是一個笑話。
於是,取笑不幸是否定不幸的一種手段,對不幸者來說,自嘲是自我救贖,天使對受造一切全盤肯定是媚俗。這麼說,魔鬼好像大獲全勝,他的笑才是對的,但你忘記了昆德拉上文所講嗎?要雙方勢均力敵,我們才不會被絕對的肯定壓垮(天使勝),也避免自暴自棄、全盤否定生命之意義(魔鬼勝)。
魔鬼的笑非常易學(存在之否定),現代人卻最缺天使之笑(存在之肯定),最終炮製出這個時代虛無主義的困境。
作者
==========
作者首本小說《地球另一端》現已接受網購,每本連郵費港幣$75,歡迎inbox洽訂。亦請期待下一本小說《捉姦》面世。
同時也有10000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910的網紅コバにゃんチャンネル,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