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ao,
《大象席地而坐/An Elephane Sitting Still》
「滿洲里的馬戲團有一隻大象,牠他媽就一直坐在那,可能有人老拿叉子扎牠,也可能牠就喜歡坐那兒,很多人就跑過去,抱著欄杆看,有人扔什麼吃的過去,牠也不理。」
記得故事走到最後的時候,我一直哭一直哭,其實看這部電影的整整四個小時,心情一直很平很靜,可不知怎麼的,我就是無法停止地一直哭一直哭…。有一種電影是這樣,它像水,始終輕盈,你以為它絲毫沒有點殺傷力,卻忘了水的力量之強大,大到足以穿石,大到能在心頭上穿出個洞。
這是一部大師級的電影,看電影時我一直想起狄奧安哲羅洛斯、想起安東尼奧尼、想起楊德昌、想起賈樟柯,可《大象席地而坐》誰也不是,它是胡波,也只能是胡波,在2017年河北石家庄的某個陰鬱的冬日,在希望與絕望相互角力的困境裡,在劇裡的人無不試圖解開勒住脖子的繩子,而現實中拍電影的人卻用一根繩子結束青春的諷刺裡,才得以成立的胡波。
沉澱了幾天,我終於明白我無法忍住眼淚的原因,正是那片深灰色天空底下,所有人不斷從絕境中找到出路,卻屢屢在希望中墜入深淵的「無能為力」。
《大象席地而坐》是四個人生故事:與父親相處不睦的少年,因為誤會與意外,害死了學校裡的惡霸同學;惡霸同學的黑道哥哥,因為睡了好友的女人,目睹好友跳樓身亡;少年的鄰居是個退休老人,即將被女兒女婿送到養老院的他養了條狗兒,陪伴多年的狗兒卻在街上被大白狗咬死;少年愛慕的女孩和學校老師發生不倫曖昧,視頻被放上網路鬧得滿城風雨。
死亡、生活的苦楚與現實的壓迫,讓他們無處可躲,只想逃,逃得遠遠的,逃到滿州裡看看那頭坐著不動的大象。白天,黑道哥哥在去滿州里的途中傷了腳,夜裡,少年、女孩、老人與他的小孫女在公車站相遇,想到滿州里得先到瀋陽轉車,一路上車子開開停停、開開停停…。
四個人生故事,因為各種偶然與巧合,兜成了一個看不到絕望的盡頭的悲傷的故事,胡波的安排很巧妙,每個主角的故事皆獨立發展,再將碎片般的段落以各種不相干的銜接點串聯起來,看似隨意組合,其實每個段落都埋了因與果,在所有重疊的時間裡,讓每個人的生命發生質變。
好嚴謹的結構襯上因為被霧霾壟罩、什麼都看不太清楚的深灰色城市,精彩的對比,讓人直觀主角心境轉折的同時,也猜想著他們即將迎來的下一場風暴。
特別喜歡大量拉背長鏡頭的運用,而幾乎所有這樣的長鏡頭都是主角走路的畫面,隨著他們前進的背影,感受他們的徬徨、憤怒、無助、失落、茫然、掙扎、無所適從,以及無能為力,那是一種連想反擊都沒有力氣,活著沒有一絲動力的腐爛氣息,每一步的前進,都是退回絕望深淵的拉力。
無能為力是最深沉的絕望,而胡波把絕望拍得飽含詩意,把憤怒拍得那麼冷靜壓抑,把無奈拍得平淡如水,一切都太美太靜,更凸顯了活著的困窘與生命的虛無。
他們見到大象了嗎?
片尾,他們下了車,在黑漆漆的夜裡踢起了毽子,遠方傳來大象的嚎叫…。
其實,沒有人知道傳說中的大象是不是真的存在,我們也不知道他們最後是不是真的抵達了滿州里。看起來像是厭世至極的《大象席地而坐》最終仍埋下了希望的種子,被困住的人吶,只要活著,終究還是有希望的。
可是啊可是,大象是不可能席地而坐的呀!
大象一生中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站立的,醒著時站著,睡著時也站著,只有熟睡時才會躺著睡,而躺著睡的頻率大約三到四天一次,一次最長不過一個小時,原因在於牠們的體型太龐大,長時間躺著,過重的體積是會壓碎內在器官的,何況坐著。倘若大象真的席地而坐了,代表內在已然碎裂。
說到底,《大象席地而坐》仍是一部陰鬱且悲觀的電影!
「人活著呀,是不會好的,會一直痛苦,一直痛苦。從出生的時候開始,就一直痛苦。以為換了個地方會好,好個屁呀!會在新的地方痛苦,明白嗎?沒有人明白它是怎麼存在的。」
而這樣一部陰鬱且悲觀的電影,無論對照在中國專制政權底下,太多不能說出的苦,或者發生在這世界上許多不公不義的痛,都是最直白的控訴。
那聲從遠方傳來的嚎叫,是對生命的怒吼,是對存在的悲鳴。
於是看完電影後,我終於懂得胡波為什麼選擇離開這個世界了。
#Ciao黛西看電影
#大象席地而坐
#絕對留名影史的大師級處女作與遺作
#絕對不會浪費的四小時
#但心情不好時千萬不要去看
#雨天也不要去看
Sear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