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JR事後成立基金會治療創傷壓力症候群,台鐵呢?❌
我是一位經歷死亡車禍,到院前死亡23分鐘竟能倖存的人,親身經歷創傷壓力症候群的折磨。對於普悠瑪出軌事故,我最想關注的是,倖存者和家屬,該如何走出傷痛?
於是今晚看了公視「主題之夜」節目,重播「80秒殺人事件」,探討2005年日本兵庫縣JR福知山線列車,因為延誤了80秒到站,司機一路加快速度,最後在途經一處彎道時,在時速117公里下出軌,還撞上彎道旁的民宅,造成107人罹難、562人受傷事件。
因為這起事件和普悠瑪有很多雷同之處,不只出事地點同樣是彎道,而且同樣司機一路修,一路開。還有,最後司機都成為「肇責」的停損點。
而這部紀錄片和國家地理頻道討論同一事件的方式不同,導演三宅響子(Kyoko Miyake)完全沒有鉅細彌遺地用模擬的畫面還原撞車瞬間,而是以卡通動畫抽格等方式,緩慢而深具意境的敘事手法,透過倖存者的口述,靜態地「還原現場」。
對於撞上的瞬間,只透過真實的通聯紀錄,播出雜訊很大但很真實的最後聲音,司機跟行控中心說「出軌了!出軌了!」,
這樣反而更讓人看得聚精會神。
這部紀錄片不是在回顧,而是在檢討,檢討所謂的「日本病」,也就是日本文化裡,那些不敢得罪人,不敢跟別人不同,只追求效率...等等結構問題,是否才是列車出軌主因?
紀錄片透過另一位不願露臉其他司機,呈現列車所屬JR西日本公司內部文化。該名司機表示公司要求只要延誤「一秒鐘」都要呈報!每站只能停15秒,但尖峰時間根本不可能,卻仍那樣「被要求」。
更嚴重的是對於根本做不到的效率,公司的達標方式就是懲罰司機!公司會以羞辱式責備,甚至會在月台上對司機大罵「笨蛋」、「我要開除你」等威脅言語。於是這位司機推測,出軌列車的司機高見隆二在出事前,在車上接到行控中心打來的電話,心裡一定焦急萬分,在想「被發現了嗎?」,心想該怎麼回答?
這位匿名司機接下來的這句話,我看了最心驚,他說因為公司處處監視和責備,他們司機「滿腦子都是想著主管罵人畫面,根本想不到乘客」!
原來,乘客的生命安全擺在第二?第三?總之,不是廣告台詞說的第一!
這部片更珍貴的是不只淺談那起單一事件的背景,更深入探討為何會造成那樣的「日本病」?訪談學者提到,二戰後追求速率的日本人,很多事情都以「復興」名義為出發,無限上綱到不合理的要求。
首先是1964年10月10日東京第一次舉辦奧運,那標誌日本戰後復甦,重回國際社會,所以絕對不能漏氣!日本鐵道最引以為傲的「新幹線」,也就是兩大城市東京與大阪之間的第一條路線,就在1964年10月1日,奧運開幕前通車營運。
追求速度、速率,成為全國瘋狂的風氣。
而打著「復興」這種民族榮辱大旗,絕對要做到的致命因素,也發生在出事列車所屬的JR西日本公司。在1995年神戶地震後,JR西日本公司就以復興之名,要員工日夜趕工,提出很多不合理要求,最後真的成為神戶地震後,西日本第一條「恢復營運」的路線。
紀錄片非常巧妙又諷刺地播出了當時復駛時,月台上民眾感動到要哭出來說「終於得救了」。
原來當身為乘客的我們只在乎車子開、不開:方便與不便時,難道已經淺淺地推波助瀾著一場災難?
災難背後除了文化背景,紀錄片也深刻討論日本鐵道的經營層面,也就是從國鐵轉為民營,分割出JR各路線,各由不同公司經營。這些公司再次背負著國家使命,因為如果經營不善,就表示當初國鐵民營政策失敗,因此絕對「不能虧錢」!
我對於這部紀錄片最有感的不是上述那些理性探討,而是紀錄片花很多篇幅提到倖存者和家屬所要面臨的「創傷壓力症候群」。
紀錄片剛開始對於災看現場血肉模糊的景象,僅用一位倖存者口述,他描述了很深刻的慘況,說自己親眼看到同車廂乘客臉被切成兩半,整張臉被移位了。
這位倖存者描述時沒有哭泣或激動,但我非常能理解那畫面存在腦海裡的樣子,大概就像我親眼看見自己的血從腿上噴出來...
面對這麼重大的創傷,有倖存者說,後來只要身上出現傷口,她都會回憶起事件,有段時間,她不敢碰觸別人的身體。還有位倖存者透過畫圖,甚至親自製作現場模型,還原零件散落、殘骸處處,甚至擺放像樂高人偶一樣的小人在模型現場,也噴上紅色,他是如此想「還原現場」,因為他說新聞報導中完全沒出現那些畫面....
我懂他的心境,你得回到真實事件的樣貌,才能真的一次一次從回顧中,走出來!
片中受傷最重而重生的一位女子,言語功能產生障礙,說話相當遲緩,但她與母親的對話分外動人。母親受訪時回憶,當時醫生手術後跟她說要開始準備葬禮了,一旁倖存的女兒聽到就用她吱吱唔唔的遲緩口吻說:「那時我還在努力求生,他竟然叫你準備葬禮。」
這段話真是太刺進我心裡。
該如何走出那樣的創傷呢?得先了解經歷創傷的心理歷程。誠如「主題之夜」節目來賓、臺灣精神醫學會理事長、醫師周煌智所描述,從一開始的逃避,也就是自我防衛機制採取隔離,將事件故事化,例如告訴自己家人只是去趟遠行,企圖為自己爭取一段緩衝療傷時間。之後終將面對現實,憤怒感會出來,需要得到「補償」。
什麼補償?只有真相,才是補償!
我車禍重生後,一直想回到內心最恐懼,最深層的地方,把陰影挖出來,那就是一種回顧,而什麼能幫普悠瑪的倖存者和家屬把內心最深的挖出來?
真相!
我做一個假設,大概就能懂怎樣才算「走出來」:我們「假設」真相是原來那天,是刮起一陣風把車吹翻;原來是有一隻狗衝進軌道,司機是為了救人才緊急煞車...
原來,不是因為我要他或她參加我的婚禮?原來不是因為我說你一定要回來吃飯...原來不是因為我...原來也不能怪我...
就像911事件中聯航93班機的家屬,原來,親人是英雄!
知道真相,又知道真相背後的意義,才能超脫!
於是在看看台鐵處理事故的態度,我無需再多加批評,但我以自身經歷來看,會認為那種推諉卸責,其實是二度殺人!因為你們剝奪了那些倖存者和家屬「康復」的機會。
難道,還要再看到有人自殺嗎?
而福知山線出軌事故後,JR西日本公司也成為眾矢之的,但他們至少做到一件事情,就是成立的基金會,專門協助倖存者和家屬進行諮商,走出傷痛。
台鐵呢?
我是去年五月出車禍的,至今已經一年半過去,我已經不太主動回顧那場死亡車禍,很多人問起近況時,我也漸漸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今晚從紀錄片中,一位倖存者倒是說出我大致的現況,他說「一旦放鬆,恐懼就會湧上心頭!」
還有一位女性倖存者的回顧更深刻描繪出那種自己的人生,已經和災難事件融合的心情。她說事後第七年,當她要取出骨頭裡的鋼釘時,發現鋼釘已經跟骨頭融合在一起,除非把骨頭打碎才能取出。
也是在今天,非常剛好的,我和就讀輔大心理研究所碩士班的朋友約好,從十一月起,每週一次諮商訪談,第一階段先持續到年底,我們一起重新把我走過的這段路,用一種專業方式回顧。
我最希望的是,從自己的案例可以讓別人有些參考,不管是急救經驗或是面對傷痛的經驗。因為我曾經如此徬徨,不知所措,坊間那些教導走出憂鬱和壞心情的書籍,其實都難搔到創傷事件真正的癢處,因為創傷不只是創傷本身,而是會喚起勾勒出一連串成長中的負面記憶,攪和成一塊巨石,壓在心裡,而我,不知如何面對。
我那時常常心想,這個社會有月子中心,幫助產婦調養身體和心理,但對於重大外傷出院的人,誰能教我該如何照顧身體、走出傷痛、面對調解賠償等一連串事情?
於是,當我看到普悠瑪司機首次發表公開聲明,強調「上帝既然留下了我活口,就是有些事要我去做 」!我感到稍微慶幸,這語氣中彷彿有種堅強,至少沒有想要「吞下去」!
但真相到底是什麼呢?
我想,我也知道自己的第二個任務是什麼了。
這部紀錄片的核心在討論什麼是「日本病」?我想就是紀錄片中,某位罹難者家屬連對著鏡頭說「這實在難以接受」都講得吞吞吐吐,彷彿還在溫良恭儉讓。
那什麼又是「台灣病」呢?
緩撞車賠償 在 Pazu 薯伯伯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小意外
文:薯伯伯
早幾天在拉薩騎單車,出了小意外,也就是撞車,但大家不用擔心,因為這次是我把別人的車撞了。
事緣是這樣的,我踩車經過一個屋苑(在西藏稱作「院子」)的大門口,剛好有一名司機駕車出來,當時他的速度不快,向前緩緩而行,我打算從他的後方走過。他可能見前方有車駛過,便停下來。我見他停下來,其實距離撞車還有一段小距離。
我如常按下煞車,以為會有足夠時間停車,但始料不及的是,最近拉薩不少區域都在修路(好像是又要鋪地下管道,強調是「又」),原先的柏油路,都變成沙泥。我按下煞車,摩擦力不夠,單車居然往前飄了過去,我的單車就碰到他車輛的後端。
司機趕緊下車,表情很心痛地摸了一下車尾,發現一個小點凹了進去,他問我想怎樣處理。他確實早就把車開出來,只是我對沙泥路的煞車情況估計錯誤,所以才撞上。《道路交通安全法》對這種情況的處理(尤其第 76 條)的解讀很多,但按當時情況、司機速度,這次明顯是我的不對,只好賠錢了事。
那麼,應該賠多少呢?
司機說:「我也不知道要多少錢,這樣吧,我拿去修,修了多少你就賠多少。」然後他又加上一句:「你放心,我不會拿去 4S 店(注),只會去找相熟的修車廠,不會太貴。」他叫我把身份證拿出來給他拍照,以後再跟我聯絡。我說拍身份證不好吧,不如現在就談好價錢。他說他也不知道要多少錢,所以要拍我的身份證。
我當時一邊道歉,一邊跟他說,真的不可以拍證件的照片。他問:「你沒有身份證嗎?」我答:「有啊,但不可以給你拍照啊。」這時有個鄰居老奶奶過來,她用藏語跟司機說了一句:「這個人好像是個學生……」(嗯嗯。)對了,我到現在都沒有說司機的民族身份,是的,他是一名藏人。
藏人司機聽我不願意給他拍身份證,顯得有點無奈加上不耐煩,忽然說了一句:「你們漢族人,不是經常說我們藏族人沒有素質嘛,那你怎麼連拿個身份證出來也不行呢?」
我沒有打算過份解讀這句話裡的邏輯,也沒有跟他說明自己不給對方拍攝證件的原因。始終這邊對證件的隱私概念跟香港不一樣,例如便民派出所檢到的身份證,是把證件都無遮無掩地放到派出所外,讓人自己去找。
之前我們的對話都是用普通話,這時我就跟他用藏語說了一句:「如果我不喜歡西藏,就不會來西藏。如果我不喜歡藏人,就不會學藏語啊。」(藏語大概是這樣:「Kesi nga bö-la gabo medna, nga bö-la yong-gi-ma-rey. Kesi nga bö-rik gabo medna, nga bö-gyed jang-gi-ma-rey.」)
對方一聽,看了我一眼,好像稍為順了氣,之後就說,賠個三百可以吧?我不知道價錢,但以前有朋友發生過類似情況,好像也差不多這個價位,便答應了。
不過這時我身上只有一百元,而且這一百元現金,其實放在錢包都已經一個月,根本就沒有用過。我當然可以用微信把錢轉給對方,但那時的情況比較尷尬,我想付了錢便算,只好跟司機說,身上現金不足,不如去附近銀行取款給他。
他說好,我便把單車放到院子裡的保安室,打算坐他的車子去找銀行。一切都準備好了,那名司機忽然用藏語跟我說:「幽索!」意思即是算了。我當然挺開心,想把手中的一百元給他,他還是說算了。
他問我:「如果你撞上漢族司機,他們會怎麼對你。」
我回答:「那可真是個大麻煩了……」
我們有時很想保持「政治正確」,例如有人說藏人壞話,就反駁對方說不是所有藏人都這樣。如果有人說漢人壞話,又要戴足頭盔地補充一句不是所有漢人都是這樣。但實情是,當時我撞上車子,見到是藏人司機,心裡第一個感覺,就是稍微放心了一點。不是期望對方不用我賠償,而是覺得藏人通常比較公道一點,也較易說話。
我也不知道司機不用我賠償,到底是出於甚麼心態,是因為我跟他說了藏語?又或是看到我認同他的看法?
總之,這次本來一宗小事故,忽然涉及了不同人民之間對隱私、民族之間的差異看法,有時生活在異鄉,就是有這種日常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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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記得早前去了阿里較偏遠的地方,一名漢人共產黨員醫生就因為農村的服務員不小心弄壞了其衣服,大哭大鬧,追著別人要 1500 元(後來減到 300 元)。我不知道這 300 元對那個漢人黨員醫生到底有多重要,但我知道這是農村女孩數天的工資。
當時黨員醫生還因為能夠成功為自己「維權」而沾沾自喜,得勢不饒人,如此處事的態度,不怕得罪說一句,在漢人圈子裡甚為普遍。
有關那個故事的來龍去脈,詳細的情況寫在: https://goo.gl/Sy1CG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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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4S 店即「四位一體」的特許經營店,包括銷售(Sale)、零件(Spare parts)、服務(Service)、調查等( Survey)。簡單一句,就是貴。當時司機說不會去 4S 店的意思,就是說不會去貴價的維修店,不會開天殺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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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是有點圖文不符,找一張有汽車的照片就算了。這張照片是去林芝的路上,進入隧道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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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閱讀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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