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新強:電影《十二夜》金句:為何放假一定要去旅行?
文章日期:2021年4月23日
【明報專訊】這場COVID大流行已困擾全球超過一年,確診人數已近1.5億,死亡人數更已超過了300萬。因為COVID具高度傳染性,所以前所未有地,幾乎所有國家都採取了一系列疫情前無法想像,可形容為嚴重影響個人自由的所謂「社交距離」措施,包括限制聚會人數和時間,情况嚴峻的時候,甚至戒嚴和封城,國際旅遊更接近全面停頓!
過去一年多,我們恍如生活在一套反烏托邦科幻災難電影中,生活模式出現巨大變化,口罩已成為法律下的必需品,在家工作(work from home,簡稱WFH)已成為很多工作崗位的一部分,連學生都同樣在家上學。夜生活更早已變成遙遠矇矓的記憶,連上電影院這個百年人民習慣都已瀕臨「絕種」。近日在Netflix上,見到電影中所有人不戴口罩、自由聚會時,反而有種不現實,或者在看歷史紀錄片的感覺!
疫情持續逾年 生活模式變化大
全人類的寄望是科學,希望能盡快成功發展出有效疫苗,各國領袖告訴我們,到時就可回復到從前的「正常」生活。慶幸皇天不負有心人,全球各地科學家們全力以赴,破紀錄地不到一年已研發出多種不同技術的疫苗,並且開始為數以億計的人民接種。
漫長黑暗的隧道,終於出現一點曙光!但這是隧道盡頭的陽光,還是迎頭而來的火車頭燈光?美國人永遠最樂觀,雖然死亡人數已恐怖地逼近60萬,比二次世界大戰加越戰加韓戰還要多,但隨着加速接種疫苗,經濟重開的步伐也在加快,有些傳媒更自我安慰式宣布美國治疫反超前中國,已取得勝利。中國總確診才10萬不到,死亡人數不到5000,美國勝利?有點誇張無稽吧!
美國人特性就是什麼都不管,非常愛國,所以永遠偏頗、永遠雙標、永遠扮作樂觀、永遠虛偽,最擅長「Do bad, feel good, and say GREAT!」 短期內這種超樂觀態度,加上無限QE和數萬億財政刺激,對經濟反彈確有幫助,股市就更不用說,不斷創新高,直到今周才稍為歇息。
中國短命牛市 無助提升國際投資者信心
中國內部經濟早已重開,內地飛機乘客量已超越疫情前高位,第一季度GDP增長了破紀錄的18.3%,但仍稍遜部分人預期。中國更不接受美國財政部長耶倫對全球央行的(越權)建議,不用擔心通脹,過早收水反而不美。中國反而決定對着幹,採取逆周期貨幣政策,提前收水,但又沒有財政上減稅作平衝;再加上嚴打幾乎所有所謂互聯網平台企業,中國股市又再次成功打造又一個短命的牛市,對提升國際投資者信心,發展健康資本市場,中國科技龍頭走出國際跟美國Big Tech的競爭,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等大業,則毫無幫助。
不過,大流行是否真的會很快就成為過去呢?我們當然都希望盡快從這場噩夢中醒過來,我已完成兩次疫苗注射,除保護個人和家人健康外,亦在期盼關口重開,可以再次出外旅遊。
但不幸這個美夢有3個相關的大問題,第一就是始終疫苗產量有限,不可能馬上替全球78億人同時接種,今年內如全球接種人數接近20億,已非常不錯。第二個問題是發達國家異常自私,違反人道,超越種族滅絕的缺德囤積疫苗行為。「Charity starts at home」,先照顧自己人,無可厚非,但有必要訂購自己國家人口比例4至5倍的疫苗,導致發展中國家無法訂購嗎?發達國家中,平均25%的成年人已接種了最少一次疫苗,美國更已超過一半,但在近100個貧窮國家,500人之中,不到1個人曾接種疫苗!
早前美國曾召開所謂「四方安全對話」(QUAD,由美國、日本、印度和澳洲組成)峰會,又是討論如何對抗中國崛起,唯一稍為正面的結論是計劃在兩年內,為亞洲提供10億劑疫苗,主要倚靠印度號稱全球最大的疫苗產能。但會後不到兩周,印度疫情轉趨嚴峻,宣布馬上停止所有疫苗出口,即刻打了美國嘴巴!
西方食相這麼難看,真的難為他們還好意思指控中國願意跟全球分享疫苗的偉大人道救援行動(至今超過7000萬劑,送到超過60個國家,遠比世衛領導的COVAX計劃為多),為別有居心的所謂「疫苗外交」。這個指控比誣告中國在新疆進行種族滅絕更荒謬,更暴露西方自己的醜陋?
西方囤積疫苗 增「病毒變異」機率
西方的殘忍和自私,更間接導致第三個問題,就是病毒的變異。病毒不算是正式的生命,只是一堆雜亂的RNA,唯一目的是攻入宿主身體,倚靠宿主細胞替它不停複製病毒。過程經常「出錯」,這些錯誤成為所謂的「病毒變異」。愈多人受到感染,就愈多出現變異的機率。所以當發展中國家如印度、巴西和南非等,得不到足夠疫苗,一旦出現大爆發,肯定亦將出現多種變種病毒。不是每個變異都一定重要,但某些變異可令病毒變得更致命,有些則可提升病毒傳染度。
不幸COVID病毒正朝着最不好的方向變異,近月出現的主要變異病毒株,如英國、巴西和南非的,傳染度比原來(原種R0已高達5至6)的高出50%至70%,但致命率又完全沒有降低,甚至更上升了一點。大家可能有錯覺致命率上升比傳染度上升更嚴重,但其實相反,英國傳染病專家的研究顯示,假如致命率上升50%,總死亡人數亦將上升50%,是線性關係,但假如傳染度上升50%,總死亡人數將上升非常恐怖的10倍,是個exponential的關係!
我不是專家,亦不清楚此疫情預測模型的假設,但邏輯上似乎有點問題。假如某地方毫無社交隔離政策,採取所謂群體免疫的自由政策(瑞典之前接近,但已改變),同時假設沒有疫苗,那麼理論上,傳染度更高的變種病毒,將更快感染大量人,直至到達群體免疫臨界點,如R0是8,即約87.5%。但到最後,如IFR仍維持在約1.5%,那麼總死亡人數只應比原來R0是5,臨界點為80%的原種病毒略高,不可能是10倍吧!
所以此恐怖預測,肯定有很多有關社交隔離措施的假設,或者亦包含一些醫療系統因面臨太多疫症而崩潰,死亡率飈升的假設,亦可能是針對某個時間點的預測。
只看美英新聞 或有錯覺全球疫情好轉
很多人整天看美英新聞,可能有錯覺全球疫情正在好轉,幸而近日連香港疫情也在改善,但如果大家看清楚全球情况,不幸地其實疫情在全球大部分地區,尤其印度、巴西,正在加速惡化。今年1月後,美英等原來重災區開始接種疫苗,所以全球每日確診人數曾大幅跌至40萬不到,但最近的7天平均確診人數已超越1月高位,升至78萬,更無減速迹象。死亡稍為滯後,7天平均死亡人數已反彈至約1.2萬,仍未超越1月底的約1.4萬。未來數周非常關鍵,將證明專家的恐怖預測會否成真,確診宗數和死亡人數加速上升,打破之前所有紀錄。
此未來發展非常重要,不止影響疫情嚴重地區,亦關乎接種疫苗率相對高的美國和其他發達國家,和現在活在非常清潔和安全「氣泡」內的中國。因為根據研究,現在可算第一代的疫苗,對變種病毒的防禦有效性,比對原種的低很多,即使輝瑞(Pfizer)及BioNTech,對原種有效率高近95%,但對南非變種的有效率大降90%,即只約完全不及格的10%。近日美國白宮首席防疫顧問福奇(Anthony Fauci)和輝瑞CEO,已呼籲所有人未來將需要每年接種新調製的「booster shot」。
明顯COVID已由本希望是一次過的「大流行」(pandemic),演變成長期的風土病(endemic),但又同時仍然是大流行!更差的是最初時,很多專家認為COVID的變異速度比感冒慢,所以較容易控制疫情,但現在證明不是,變異速度絕對算快,且比想像中更快「擊敗」疫苗,甚至能避過以為最準確的PCR測試,愈來愈長的隔離期,連21天都可能不足夠!COVID病毒有點季節性,但不算明顯,去年夏天,北半球的疫情仍非常嚴重。
不少人料已戒掉「旅遊毒癮」
最後,人類仍需繼續生活下去,無論多麼不想,但仍須接受現實。我承認大部分人已感受「疫情疲勞」,症狀類似創傷後壓力症(PTSD),有種豁出去,不管一切後果,想回復原來生活模式的衝動。我相信部分回歸正常生活,包括旅遊是有可能的,但回復100%是不切實際的夢想,如果有50%已不錯。商務旅遊肯定減少最少一半,個人旅遊的頻率較具爭議性,有多少人將成為YOLO(you only live once)的信仰者,變得更崇尚及時行樂?但又有多少人明白到COVID的出現,或是地球反擊戰的一部分,提醒我們不應罔顧地球健康,高碳排放生活模式導致全球暖化,飛行旅遊的「罪孳」尤其深重,因此醒覺而減少旅遊?另外,不少人可能亦享受較休閒、更健康,較少飛來飛去的生活。
即使有了疫苗,亦不見得全部人積極搶先接種,部分原因是仍未通關。但我認為亦有不少人已成功戒掉「旅遊毒癮」,似乎回答了電影《十二夜》內的金句問題:「為何放假一定要去旅行,唔可以係屋企瞓覺?」
我們的祖先,可能不到三代前,絕大部分從未坐過飛機,可能從未離開過自己的國家,甚至自己的城市或農村。他們的生活質素,對生活的滿意程度,真的比現代人低很多?莫講現在差不多每個人都有互聯網,都有智能手機,不用是諸葛亮,都可足不出戶而知天下事,即使到處旅遊,大部分人不也只是在低頭望手機?
(中環資產持有Netflix財務權益)
中環資產投資行政總裁
[譚新強 中環新譚]
https://www.mpfinance.com/fin/columnist2.php?col=1463481132098&node=1619118362905&issue=20210423
總裁大人別過來半夏 在 葉揚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1.
因為有朋友在雲品酒店工作,
去日月潭放鬆地玩了幾天,
那個地方有一家子都喜歡的東西,
可以品茶,遊湖,騎腳踏車,
我個人是特別喜歡步道。
之前去過幾個國家,
都會特別去找找有沒有可以散步的步道,
說到這個又想起曾經去過法國的安錫小城,
已經是六年前的事,
那時彼得跟我騎著電動輔助腳踏車,
繞著湖邊適合鬆緩下來的步道與自行車道,
還有秋天的氣溫,踩過樹葉喀拉喀拉的聲響,
未來如果可以再度旅行,
是會想再去一次的地方。
2.
日月潭環繞湖的步道走起來很愜意,
據說走一圈有30公里,要花九個半小時,
對家有幼兒的家庭來說不可能的挑戰。
(基本上家有葉揚也不可能)
我們怕羅比走不動還特地帶了推車,
不過總裁當然是完全沒有坐在推車上,
蹦蹦跳跳地走了一段,就吵著要人抱。
我很喜歡在下午天快要暗的時間點走步道,
一方面是天氣會比較涼爽,
人也變少,
而且從天亮走到天黑,
覺得心情可以慢慢平靜下來。
不過認真思考這的確是個不良習慣,
因為常常在不熟悉的黑暗步道中覺得可怕,
上次去了陽明山二子坪步道,
明明是個宜人美麗的地方,
但天一霎那黑下去又突然下起雨,
在山區裡面變得很渺小,
心情都逐漸害怕起來,
好像隨時會有什麼東西衝出來的感覺。
#城市老鼠就是我
3.
回到走日月潭步道,
因為不是台北的關係,
所以這次我膽子有縮小,
沒有走到晚上,
只在下午走了一段風光明媚的路,
我們就去吃阿婆茶葉蛋了。
寫到這裡我口水又滿出來,
日月潭的茶葉蛋實在好好吃,
阿婆茶葉蛋或是有一家紅茶工廠叫作喝喝茶的,
都非常美味,
小小一顆混合著雞蛋的香味加上茶香的甜味,
在現場吃不夠,
還多買了十顆回家冰在冰箱裡,
那幾天都用冰冰的茶葉蛋當作早餐。
4.
關於旅行,
大家一定想不到總裁喜歡什麼對吧?
他這傢伙喔,
喜歡榻榻米跟日本料理。
以往北部有榻榻米的飯店我們都會找機會去住住,
如果有茶具更好,
總裁這老先生就會自個兒怡情養性地泡泡茶,
或是帶著點心去陽台坐坐,
變成一個可以獨立自主30分鐘的男兒。
因此當我看到雲品有榻榻米的房間就立刻答應要去了,
早上通常都是羅比最早起,
在飯店也不例外,
有時候睜開眼睛看到他坐在榻榻米上獨自喝茶的樣子,
都還是懷疑自己是不是跟一個歐里桑一起入住的感覺。
5.
租了一台休旅車南下,
我們提早到了,
房間還沒有準備好,
謝謝雲品招待我們吃牛肉麵跟下午茶,
我知道大家到景點都會想要出去外面的餐廳吃,
不過我大力推荐此飯店的牛肉麵,
肉好大塊又嫩,
湯頭也有好好熬煮,
可以兩個人吃一碗。
6.
想起之前跟彼得來過一次日月潭,
那時候是春末夏初,
肚子裡的羅比已經八個月了,
我連抬起腳走路都覺得很吃力。
我跟彼得說:
你不要排太緊湊的行程喔,
孕婦走不動喔......
彼得開朗地表示:
別擔心,我根本什麼都沒有排!!!
彼得是一個極度不會規劃行程的人,
那次旅行,
他完全是臨時看路標或是招牌來決定我們要去哪裡,
(就是很像國道或是省道那種綠色或白色的牌子)
我還記得當時彼得開著開著,
臨時看到一個921車籠埔斷層保存館的牌子,
我們就進去參觀,
(裡面根本沒有人!!!)
外星彼得超有興趣地跟我一一講解那些地震的術語跟斷層的名稱,
我記得我看了一陣子然後說:
我快尿出來了。
接著我們又開車去了另一個不知名的博物館,
花20元還是30元的門票,
只為了去上廁所。
7.
而且!
只有彼得可以超越彼得,
他居然把國道休息站也當作一個景點,
叫我下車逛一下,
看看有什麼可以吃可以買。
我問他:
你不下車嗎?
他說:
我好累喔,
你自己慢慢逛,
我在車上睡一下,
祝妳玩得開心!!
更不要說,
那一晚的飯店住宿也完全沒有預定,
是在路上看到招牌到現場去櫃檯問的。
我當時有沒有生氣呢?
我應該只是有點惱,
不過一切就在入住飯店後煙消雲散了,
因為我也出了一個包,
我完全忘記把彼得收好要帶的衣服跟內衣褲放到行李箱裡面,
打開箱子的時候,
他疑惑地問:
咦我的衣服呢?
額......,
全部都摺好留在家裡客廳的地板上了。
所以關於那次的日月潭記憶,
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彼得穿著我的長睡衣,
沒有穿內褲,
很女性化在房間走來走去的樣子。
8.
真抱歉一直離題,
只是想說明一下,
這次來日月潭已經時隔五年,
而且我們完全按照飯店給的建議,
被照顧得舒舒服服,
一切都妥當太多了。
隔天一早的計畫,
就是出發去坐船。
因為不是假日的關係,
船上幾乎沒有別人,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羅比第一次坐船遊湖,
他身為金牛座非常重視生命安全,
乖乖地坐好屁股黏很緊,
並且全程配戴口罩,
連船家提供的點心跟日月潭紅茶都沒有喝。
倒是我覺得好享受啊,
可以在湖光上吃著餅乾喝茶。
到可以下船的地方時,
雖然有許多商家正在賣這個賣那個的,
但所有東西其實仔細想想家裡都有,
接著我要給出恐怕只有我才會給的建議--
如果有機會真的來日月潭坐船,
可以面對碼頭坐著,
什麼都不要想,
然後作一個什麼很突兀的事情,
比如說大哭一場或是認真梳頭髮,
因為你需要一個錨點,
來記得這次的旅行。
#我在日月潭碼頭梳過頭
我拍了一張照片,
安靜下來的日月潭碼頭有一種純真的氣味,
那時我在想,
蔣介石來日月潭的時候,
宋美齡有沒有忘記帶他的內褲呢?
想著想著日月潭都有點可愛起來。
有時候啊,
城市老鼠離開城市,
還是有那麼一點必要的。
後記:
1)
雲品有一層樓是親子空間,
羅比去玩的時候,
有另一個小妹妹也一起玩,
因為羅比年紀比較大,
所以小妹妹就一直跟著他跑來跑去,
畫面很溫馨。
後來羅比走過來,
跟小妹妹的媽媽聊天,
他一坐下,看著還在玩的小妹妹,
轉頭對著人家的媽媽說:
唉,你一個人帶小孩很累吧......
#少在那邊學大人講話
2)
去參觀日月潭的紅茶工廠時,
其實我心裡超點點點的。
導覽人員摘了一個最高級的茶葉,
分給大家聞,
大家都很閉著眼睛聞,
用心地體會著,
結果羅比超實際地說:
這就是一般樹葉的味道。
#導覽人員尷尬笑
接著參觀茶葉製作的過程,
大家安靜地排著隊一一觀賞。
彼得突然說:
你看你看那個品茶師!!!
大家都紛紛轉頭盯著彼得手指的方向,
我問:
品茶師怎麼了?
彼得用手指著玻璃:
你看你看,
他還要自己洗杯子!!!
我不知道他特地叫我看這個幹嘛,
所有人一陣傻眼,
連裡面的品茶師也點點頭說:
對的,
我除了品茶還要洗杯子.....
彼得接著很高興(而且又更大聲)地對我說:
啊呀我是講給你聽的,
沒想到大家都聽到了......
#超不適合參觀任何東西的P編
3)
後記寫不完。XD
今天跟我爸剛好聊到日月潭,
他說,
日月潭最美的時候,
是清晨四五點,
太陽剛剛出來,
煙霧繚繞在湖面的樣子。
我爸接著問:
很多攝影師都在等這一刻,
你們有起床欣賞嗎?
原來我都是在日月潭這個美人卸妝後才起床,
失敬失敬啊。
總裁大人別過來半夏 在 李開復 Kai-Fu Lee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挖出了好多我們的歷史啊~
與王堅院士有關的日子
本文來自杭派工程師。撰文 | 猛哥;視頻 | 阿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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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年前,他是學界翹楚,比爾·蓋茨最信任的人之一。
11年前,他受馬雲之托,在阿裡掀起技術革命。
從“騙子”到“雲計算開拓者”,十年一覺“飛天”夢。
他就是王堅,中國工程院新晉院士。
1
那年,李開復37歲,受比爾·蓋茨之托,帶著一項使命飛抵北京。
甫一落地,他就到處尋找電腦使用者介面領域的頂尖人才,跑遍清華大學和北京大學,都沒有。後來,北京大學電腦系圖形學老師董士海給他指了條道。
董士海在視覺化領域深耕多年,熟諳學界,他想了想,說,“有一個,在杭州!”
此人就是王堅。
李開復又多方打聽,大家都說王堅是國內研究“人機界面”最優秀的一個人。
人機界面,是人與電腦之間傳遞、交換資訊的媒介和對話介面,是電腦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
王堅生長在西子湖畔,卻南人北相,身材高大,總是頂著一頭亂髮,挎著黃色軍用挎包,衣服皺巴巴,走路一顛一顛,脖子前伸,全然不關心外界的書生派頭。
細數王堅的經歷,完全稱得上是一個“異類”。他生於1962年,被打上了那個時代特有的烙印,癡迷大飛機,卻在1980年考入杭州大學工業心理專業,讀研期間常去浙江大學旁聽電腦課程,他的碩士論文《人機交互和多通道使用者介面》是中國第一部人機交互的論文,後來還影響了航太工程。
這多少算間接圓了他的“飛天”夢,也許是覺得不滿足,很多年後,他乾脆直接上陣,帶領一幫年輕人編造另一個版本的“飛天”夢,歷經挫折,每當下屬們洩氣時,他總會講,過去“那麼多優秀的工程師一輩子連造飛機的機會都沒有”,相較之下,現今一切堅持都是值得的。
1990年,王堅獲得心理系博士學位,並留校任教,1992年就晉升為教授,1993年又列為博士生導師,並擔任心理系系主任。1998年8月,杭州大學與浙江大學合併,王堅新增了一連串耀眼的頭銜:中國人類工效學會理事、浙江大學工業心理學國家專業實驗室主任。
不過,李開復一門心思要找到他,可不是因為這些頭銜,而是另有緣由。他給王堅發出郵件,邀請他來京參加一個典禮。
2
1998年11月5日,北京天氣蕭瑟,長安街兩邊的白楊樹正在凋零。
但與北京火車站相去不遠的國際俱樂部門庭若市,來了300餘人,均為中國電腦業的翹楚,包括18位院士、56位教授、4位大學校長、9位系主任、27位研究員、7位所長、1個總工程師、1個高級工程師和1個總裁。
此外,還有29個政府官員和美國駐華使館的1位外交官。
王堅沒有到場。但這個小插曲絲毫沒有影響李開復的好心情。
科技部部長及教育部副部長先後登臺致辭,此外資訊產業部及中科院等官方機構都贈送了花籃。
這些官員和學者聚集一堂,只因美國微軟公司在中國建立了一個研究院。
微軟CTO 奈森·梅爾沃德是敦促比爾·蓋茨做出此項決議的“推手”。當天,他在祝賀視頻中說:“因為人才是成功研究的先決條件,我們決意追隨人才,到人才濟濟的地方開設研究院。”
李開復進一步解釋說,微軟中國研究院的初衷是“彙聚中國本地的優秀人才和微軟公司自己的專業人才,彙集其思想。”
此話當日與會者都未給予足夠的注意。只有王選(北京大學教授、中科院院士、電腦漢字雷射排版技術創始人)隱約覺得微軟志不在此,“有眼光”,還有“遠大戰略。”
1999年春節前,微軟中國研究院開始大規模招攬人才,觸角幾乎覆蓋了所有一流科研院校。
《經濟日報》說微軟中國研究院“一網”就“網”了十幾位拔尖人才。
3
儘管1998年的秋天,李開復和王堅沒能見面,但兩人在通了五封郵件後,再次約定見面。
李開復出差時,曾專門去浙江大學找王堅,沒見上,後來微軟中國研究院副院長沈向洋(剛宣佈從微軟離職。此前為微軟全球執行副總裁,美國工程院院士)去浙江大學做演講,李開復囑託他去與王堅見一面,仍然緣慳一面。
李開復只好在郵件上邀請王堅北上,“看看研究院。”
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如此執著,這令王堅既驚訝又感動,他回信說:“我來北京看你。”
1999年1月10日,李開復終於見到了王堅。沒有寒暄,開門見山。談話只有半小時,但對聰明人來說已經足夠。
當王堅回到杭州時,一封電子郵件已在等著他,那是李開復發的。儘管李開復很希望王堅能夠加盟微軟中國研究院,但抹不開情面直接挖人,畢竟浙江大學校長潘雲鶴是微軟中國研究院的顧問。
李開復只是提出可以和王堅的實驗室合作,這讓王堅很開心,覺得大展宏圖的機會來了,但幾天後,他給李開復回信說,要到微軟中國研究院做訪問學者。
導致王堅改變主意的原因是作為系主任和副院長,需要參加無數的冗雜會議,這令他不勝其煩。
1999年的春天剛開始,王堅來到微軟中國研究院。接觸越深,李開復越希望王堅把“訪問”變成“加盟”。
最後,還是王堅自己捅破窗戶紙。到了夏天,他向李開復明確表示要到微軟來工作。
王堅被任命為多通道使用者介面組的主任研究員,組員有張高(中科院博士)和韓堅(清華大學博士)兩個年輕人。
以潘雲鶴的身份和學養,自然不能阻攔王堅的出走。
那個夏天和潘雲鶴一樣心情複雜的還有哈爾濱工業大學的黨委書記李生,他是哈工大電腦系的老系主任,也是中國人工智慧領域第一個博士生候選人(因為選擇提副教授沒有繼續讀博,張大鵬遂成為中國人工智慧領域第一個博士生)。
李開復給李生寫了一封信,說要挖走三個人,即:荀恩東、王海峰和劉挺。
荀恩東,在微軟中國研究院工作了兩年,後被引入香港科技大學,現在北京語言大學任教,研究機器翻譯和語法分析。
劉挺,在微軟中國研究院呆了一年,又返回哈工大教書,現在是哈工大人工智慧研究院副院長。
王海峰,是中國最早做搜索的一撥人,加入微軟中國研究院後,李開復親自帶他。一年多後,跳槽到東芝中國研究院,2010年加入百度,深得李彥宏信任,2019年5月出任百度空缺了10年之久的CTO。
巧合的是,同月,中國工程院公佈了2019年院士增選有效候選人名單,所涉專業為“人工智慧”方向的候選人共有五位,分別是王海峰(百度),沈向洋(微軟中國),楊強(微眾銀行),莊越挺(浙江大學),鄭慶華(西安交通大學)。
候選名單中還有兩位與人工智慧相關的企業人物,分別是李彥宏和王堅,均位元列工程管理學部“新興交叉領域工程技術創新管理”專業。
一個月後,第二輪評審的候選人名單公佈,李彥宏、王海峰、沈向洋落選,王堅仍在列。
能PK掉沈向洋和王海峰等老同事,足以證明王堅的卓越,此時他的身份是阿裡巴巴集團技術委員會主席。
20年前,當王堅離開杭州來到北京時,創業失敗的馬雲正帶領一幫人從北京折返杭州,希冀東山再起;當王堅正式加入微軟中國研究院時,馬雲與“十八羅漢”在湖畔花園創辦了阿裡巴巴。
一個是風頭正勁的學術明星,一個是屢敗屢戰的創業者,誰能想到這兩個人將來會有交集,並作出驚天之事。
機緣就是這麼神奇。
4
在微軟中國研究院,專家學者們得以全心全意投入基礎研究,而不用操心經費及產出。
在王堅看來,研究院要做的就是提出新概念,“我們不是要改進現有的而是要提出新的,不是把人家已經做過的東西做得更好,而是要做人家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
即使是三流的開創也要比一流的跟隨更加艱難。所以,王堅一直給自己出難題。夏天開始的時候,他帶領張高和韓堅全力投入“人機界面”的研究,改進中文輸入法就是他加入微軟後的“首秀”,結果“驚豔”。
1999年10月18日,李開復帶領微軟中國研究院的6個研究員(王堅、李勁、周明、高劍峰、沈向洋和張益肇),抵達微軟美國總部,親自向比爾·蓋茨彙報。
李開復著重介紹了中文輸入方面的研究,比爾·蓋茨非常感興趣。回京後,微軟中國研究院專門舉辦了一次新聞發佈會。
王堅最後上臺,他說“做研究不一定隨大流。”
2001年,微軟中國研究院更名為微軟亞洲研究院。2004年,王堅出任常務副院長。他的主要成果包括:SQM大規模資料處理系統、數位墨水、支援亞洲語言的無模式切換使用者介面等,特別值得一提的是2005年在世界上首次推出手寫數學公式識別器,並在胡錦濤主席2006年訪問微軟時專門為主席和夫人作了演示。
王堅深受比爾·蓋茨信任。他帶的組是研究院裡當面和比爾·蓋茨討論問題最多的小組。
微軟正處巔峰期,微軟亞洲研究院兵強馬壯,王堅有足夠的空間去大展拳腳,直到一個叫劉振飛的人找上門來。
5
劉振飛,現阿裡巴巴合夥人、高德總裁,不過2008年他找到王堅時,還是淘寶網技術保障總監,他因為資料上的技術難題,想挖王堅的手下,結果被跳票,他索性直接去挖王堅。
王堅當時帶人所做的專案正和資料相關,通過海量資料分析瞭解使用者習慣、優化軟體反覆運算。有人寫郵件給王堅,描述了他在比爾·蓋茨面前提到軟體的資料分析,比爾·蓋茨說你應該去找王堅。
劉振飛畢業於北京大學,是王選院士的高足,眼光可謂毒辣。
那年夏天,阿裡巴巴CPO彭蕾(阿裡巴巴創始人、合夥人,現任Lazada董事長)親自找到王堅,一見面就說:“我們現在很差,就希望你來拯救我們”。
她說的是阿裡巴巴的“登月計畫”。
頭一年,馬雲召集阿裡巴巴的高管們在寧波開了一次戰略會,決定要把淘寶、支付寶、B2B 等子公司的底層資料打通,實現“商業新文明”。為此,阿裡巴巴迫切需要尋找一個技術“救星”。
王堅就這樣進入了彭蕾的視野。
彭蕾說,阿裡巴巴的資料就是一座金山,但不知道如何挖掘,現在是坐在金山上吃饅頭。
王堅心動了。
2008年11月18日,阿裡巴巴宣佈,王堅博士正式加盟阿裡巴巴集團,擔任首席架構師一職,直接向馬雲彙報工作。
馬雲表示:“王堅博士將幫助阿裡巴巴集團建立世界級的技術團隊,並負責集團技術架構以及基礎技術平臺建設。”
彼時,阿裡巴巴高管中不乏技術牛人,比如中國開源第一人章文嵩。他本碩博均就讀於國防科大,師從電腦學院泰斗胡守仁教授(我國第一台億次銀河巨型電腦研製的設計者和主要領導者之一),1998年創建LVS(Linux Virtual Server),2000年,Google搜索“wensong”會出現上千萬條記錄,2009年加入淘寶後,帶動了一系列開源運動。
但為何馬雲偏偏如此相信王堅?
除了都充滿理想主義氣息之外,在阿裡巴巴安全團隊負責人吳翰清看來,原因是“王博士是唯一一個能把技術講得連馬雲都能聽懂的人。阿裡有很多技術VP,但他們都沒有王博士這本事,所以他們也只能做到VP,而做不到CTO。”
被馬雲任命為CTO是王堅加入阿裡巴巴差不多四年後的事情,卻招致了這家公司史上最強烈的反彈。
阿裡巴巴已很長時間沒有CTO,上一任CTO還是吳炯。
吳炯曾就讀于上海交通大學,後赴美,1989年畢業于密西根大學,1996年加入美國雅虎,負責搜尋引擎和電子商務技術的開發。他1997年結識馬雲,2000年初成為阿裡巴巴的天使投資人,2000年5月正式加入阿裡巴巴,擔任CTO,領導開發了阿裡B2B網站,淘寶網以及相關系統的核心技術和產品設計。2005年阿裡巴巴合併雅虎中國後,他還主持了雅虎中國搜索事業部的工作。2008 年離職,專做投資人。
兩相對照,吳炯的光環太矚目了,而王堅進入阿裡巴巴後,卻成了名噪一時的“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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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皆因阿裡雲所起。
1961年,美國總統甘迺迪向全世界宣佈:“美國要在十年內,把一個美國人送上月球,並將使他重新回到地面。”從此,美國雄心勃勃的“阿波羅登月計畫”開始實施,共分為“水星計畫”、“雙子星座計畫”及“土星計畫”三步。
雖然沒有關於阿裡巴巴“登月計畫”的具體時間表,但顯然也採用了分步走的策略。2009年9月10日,阿裡巴巴成立十周年的日子,阿裡雲成立了,它要為阿裡巴巴“登上月球“提供無盡的算力。
王堅擔任阿裡雲首任總裁,他對400多名團隊成員說:“如同電力是工業社會的底層設施,雲計算將取代傳統IT設備,成為互聯網世界的底層設施”。
雲計算這項新技術的雛型來自上世紀70年代,1963年,DARPA(美國國防高級研究計畫局)向麻省理工學院提供津貼啟動MAC專案,要求麻省理工學院開發“多人可同時使用的電腦系統”技術,這產生了“雲”和“虛擬化”技術的雛形。
2003-2006年Google發表了四篇文章,分別是關於分散式檔案系統(GFS),平行計算(MapReduce),資料管理(Big Table)和分散式資源管理(Chubby)。至此奠定了雲計算發展的基礎。
2006-2008年,亞馬遜、Google、微軟、IBM等巨頭相繼推出雲服務生態系統和雲計算平臺。
這樣看來,中國雲計算起步並不算晚。但先行者註定孤獨。阿裡雲成立之初,雲計算在中國還是個新名詞,外界充滿不解。
一個令阿裡雲老員工們記憶猶新的細節是,公司剛成立的前兩年,他們出差用餐時,開發票的服務員總是“好心”地將“阿裡雲計算有限公司”加一個字“阿裡雲電腦有限公司”。
王堅從微軟亞洲研究院帶過來的林晨曦等人成為阿裡雲乃至中國雲計算的最初班底。
林晨曦,畢業于上海交通大學,亞洲第一個ACM全球大賽總冠軍,2005年加入微軟亞洲研究院。他和同事們“每天思考著全人類命運這樣的宏大未來,從不為經費擔心。“ 有一天,王堅把他和孫冰(奧林匹克資訊學競賽冠軍)叫到辦公室,說他和馬雲聊得非常好,打算去阿裡,準備做雲計算,如果他們有興趣,可以一起去。
王堅的遊說很具有鼓舞性,他說,“雲計算這件事非做不可。如果我們所有的資訊計算都必須通過國外的系統,那麼未來的中國不堪設想。”
林晨曦和孫冰很快就做出了決定,“其實很簡單,我相信王博士。只能選擇相信。“
儘管阿裡雲是2009年9月10日才宣佈成立,實際上早幾個月前就開始運轉了。林晨曦記得很清楚,阿裡雲第一個員工在2008年10月24日入職,正好是1024。“冥冥註定,阿裡雲和代碼脫不開關係。”
林晨曦成為阿裡雲第一任技術總監,入職後“兵荒馬亂,十幾個人邊寫代碼邊四處招人。”
阿裡雲當時辦公室在北京上地,沒有空調,夏天很慘,工程師們只好買來一堆冰塊,放在臉盆裡降溫。此外,辦公室還經常停電。
有次馬雲來京,專門去阿裡雲辦公室,想看看工程師們到底在做什麼。林晨曦打開電腦想給馬老師看看,不巧還停電了,馬雲只好坐在辦公室等了半個小時,直到電力恢復。
環境確實太差了。許多工程師來面試,一看樓裡這麼破,就不想來了。林晨曦趕緊解釋,這只是暫時的,新的寫字樓還在裝修。
饒是如此,在那個破舊辦公室裡,2009年2月1日,阿裡雲工程師寫下“飛天”第一行代碼。
“飛天”是阿裡雲為了“登月計畫”而做的分散式運算系統,其英文名是Apsara——吳哥王朝的阿僕薩羅飛天仙女,寓意希望為人帶來幸福。
“飛天”是想將全球數百萬台伺服器連成一台超級電腦,讓任何企業、機構和個人只要聯網就能獲得即開即用的計算能力。
關於“飛天”,林晨曦有個通俗的比方:
有一波人不知天高地厚,想做分散式系統,好比大家把腳綁在一起,單、雙報數,然後同時邁步。人數少時,這很簡單。但是當人足夠多時,就不簡單了。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在邁腳,但實際上不是,這是分散式系統遇到的第一個挑戰,同時性具有相對性;有人邁左腳,有人邁右腳,有些人兩隻腳一起邁,就有人摔倒了,摔倒的人會把邊上的人帶著摔倒,這是分散式系統遇到的第二個難題;還有第三個問題,那就是異構,有的人長得高,有的人長得矮,步伐不一樣,就會帶來困難;還有很多動態環境下帶來的不確定性,路面有石頭,或者颳風下雨……最後還是走到了終點。
可誰也沒想到,“終點”那麼遠,“走”得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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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雲對王堅是百分百支持, 要人給人、要槍給槍,阿裡巴巴內部各路精兵強將都彙集到阿裡雲。
有一次元旦年會上,王堅把馬雲叫來給工程師們打氣。馬雲說他不懂技術,但很尊敬搞技術的人,認為技術大牛都是俠客,還說“程式都是bug 組成的”,贏得了全場的掌聲。接著,馬雲更是豪氣的說“登月計畫”是一定要做的,先砸10 個億,不夠再砸10 個億,直到做出來為止,再次贏得了全場的掌聲。
一開始大家都志得意滿,意氣風發,覺得一群技術牛人在一起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但現實是,沒有先例可循,阿裡雲得從零開始。
在林晨曦看來,“阿裡雲就像是一個軍隊,在攻佔一個看起來不可能攻克的山頭,一批衝鋒者倒下了,下一批衝鋒者接著頂上。其實是很悲壯的,因為沒有人知道,未來到底能不能成功。”
工程師們的黃金時間只有幾年,不願意在黑暗中一直摸索。各種爭吵和懷疑出現。壓力實在太大,很多人只在團隊呆了半年就走了。
甚至從微軟亞洲研究院追隨王堅而來的人也在放棄。2010年,一位老部下離開阿裡雲時,深情又失落地對王堅說,做雲計算的感覺就像集體合圍抱一棵大樹,誰都知道最終大家的手會連在一起,但誰也不知道那一刻會發生在何時。
2011年底到2012年初,是阿裡雲最艱難的時候。
在阿裡巴巴外部,業界都不看好雲計算。中國IT 領袖峰會上,李彥宏說“雲計算這個東西,不客氣一點講它是新瓶裝舊酒,沒有新東西。"馬化騰則認為"它是一個超前的概念,目前佈局為時過早。"
在阿裡巴巴內部,大家都在看王堅的笑話,譏諷他是糊弄馬雲的“騙子”。其它部門的技術leader們都虎視眈眈,就等阿裡雲解散,然後去“瓜分”工程師。
有一次一群人吃飯,劉振飛問王堅,外面那麼多人罵你不靠譜,看你好像不在乎。眾人都愣住了。王堅埋著頭,想了半天說了一句,“我這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當王堅被燙的體無完膚時,馬雲又添了一桶開水。2012年8月14日,他發文任命王堅為CTO,全面負責規劃、制定和實施集團技術發展戰略。
阿裡巴巴內網徹底炸了,反對之聲洶湧不止,概而言之就是:王堅不懂技術、不懂管理,浪費資源無數,不被追責,反而高升,難以服眾。
沒人知道那段時間王堅承受了多少壓力。“有時候堅持是很難的,有時候放棄是很難的,進退維谷,但是具體到做飛天這件事我覺得堅持是很難的。”
關鍵時刻,又是馬雲撐了王堅和阿裡雲一把。他在內網公開回應:“博士是人不是神,博士的不足大家都知道,我瞭解的也並不比大家少,但博士了不起的地方,估計很少有人知道。假如,10年前我們就有了博士,今天阿裡的技術可能會很不一樣”。
為此,王堅對馬雲無比感激,後來寫書時,把這段話作為前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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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理想主義”和“太執著”,王堅被認為是阿裡巴巴最像約伯斯的人,他的書架上也有一本沃爾特·以撒森寫的《約伯斯傳》。
約伯斯不好相處,以“現實扭曲力場”著稱。無獨有偶,王堅身邊人也能感受到他的“現實扭曲力場”。
那幾年,阿裡雲的工程師們一旦決定留下來,就會成為王堅的“腦殘粉”,他們堅信王堅的方向永遠正確。即使錯了,也是他們這些執行者錯了,“能力無法匹配博士的要求”。
王堅極具感染力,總喜歡給部下講雷達的故事。在二戰勝利前夕,《時代》週刊封面本來要刊登雷達的照片,都已經通知發明雷達的團隊了,這是一件無比榮耀的事情。結果發行前,改為刊登原子彈的照片。雷達團隊非常沮喪,因為從整場戰爭來說雷達的意義才是最大的。
每次王堅講這個故事時,聽眾都很興奮。他總會用“你們在做從來沒有人做過的事情,不要怕犯錯”一類的話來鼓勵大家,然後眾人就覺得在做著一份無比光榮的工作。
2012年8月,王堅把每年一度的阿裡雲“飛天獎”頒給了全體員工,頒獎詞是一句略帶悲情的話——“堅持就是偉大”。
那年下半年,淘寶系“去IOE”完成,“飛天”已經跑得比較順暢,林晨曦可以放心離開了,“我在阿裡四年,其實相當於呆了十年。阿裡雲是一年走完了正常研發兩年半的路。人的頻率調快了兩倍半。”
離職那天,他和同事們在西湖國際旁邊的一家小館子聚餐,氣氛有點沉重。王堅開玩笑,“我們不應該這麼自私,晨曦不只屬於阿裡。”
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呢?
林晨曦覺得不是傷感,不是難過,恍惚覺得:“在阿裡雲的四年,像是過完了一輩子。以後的事情,都是下輩子的。”
榮光時刻到底來臨。2013年8月15日,“飛天”5K系統上線提供服務,這是中國第一次實現單個集群超過5000台伺服器的通用計算平臺,也是世界上第一個對外提供這種能力的公司。
阿裡雲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同年12月,啟動“登月計畫”。
“去IOE”完成後,阿裡雲沉澱了一套“商業-開源-自主” 軟體交互反覆運算的工程管理方法,成功服務國內關鍵行業客戶超過20萬家,推動了國內企業向雲計算的全面轉型。
後來,那些早年離開的工程師,一直在想,阿裡雲最終能成功,王堅的堅持是不是唯一的原因?
有一次,林晨曦和老同事們聚會,為這個問題一直聊到淩晨3點,結論是:“如果換一個人,也許早就掛了10遍了”。
在2012 年的阿裡雲年會上,王堅走上台,他緊攥話筒,幾次抬眼望向遠處,幾次欲言又止,最終泣不成聲。
他說:“這兩年我挨的罵甚至比我一輩子挨的罵還多。但是,我不後悔。只是,我上臺之前看到幾位同事,他們以前在阿裡雲,現在不在阿裡雲了。”
這其中就包括吳翰清,2012年9月離職創業,就在“飛天”即將展露曙光的前夕。走之前,王堅約他長談,臨別時,他流淚說:“博士,其實我一直是相信你的!”
兩人相對,淚眼凝噎。
當吳翰清創業後,才深深體會到王堅的不易。“現在我回想起來,王博士是一個典型的理想主義者,他沒有太多的創業經驗和產品經驗,僅憑著一腔熱忱帶領著一群同樣熱忱的工程師們在做世界上最難的技術之一。走了很多彎路,也傷了很多人的心,但也栽了很多樹,讓後人乘了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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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涼者甚多。
阿裡雲趟出一條路後,國內雲計算熱潮興起,2013年就此成為中國雲計算的轉捩點。UCloud和七牛雲等協力廠商雲計算企業成立,騰訊開放平臺也是這一年對生態企業開放,AWS高調入華。
2014年9月19日,阿裡巴巴在美國上市。在上市故事中,阿裡巴巴一再強調的核心業務之一是“雲”和大資料,業務戰略是“雲+端”。這個基於“雲”的宏大敘事,正是始於六年前王堅掀起的內部技術革命。
技術底座已經構築,接下來就是高歌猛進。
馬雲再次展現了善於點將的本領,用阿裡小貸負責人胡曉明(現為螞蟻金服總裁)接替王堅,擔任阿裡雲新CEO,給這家技術公司注入商業基因。
到2016年,阿裡雲營收規模已躍居亞太第一,全球第三,連續數年保持三位數的增長。
同年,王堅卸去阿裡雲總裁及阿裡巴巴CTO兩職,專任阿裡巴巴集團技術委員會主席。
目前,40%的中國500強企業、近一半中國上市公司、80%中國科技類公司是阿裡雲的客戶。
在阿裡巴巴內網,王堅被貼上各種各樣的的標籤,出現頻次最高的有:“遠見”、“先知”、“堅定”、“堂吉訶德”……
但這個被稱為中國10年來最成功CTO的男人卻說,“我是一個既得利益者。”
2018年,王堅受邀參加央視《朗讀者》節目,誦讀了喬恩·克拉考爾的《進入空氣稀薄地帶》,回憶起阿裡雲的創業史。
他對董卿說,計算像是一口井,井裡有著最珍貴的水資源。隨著大家對計算需求的增大,要有人想辦法把井水變為自來水,讓它順暢地流入尋常百姓家。這個過程看似簡單,實際上需要建水廠、鋪管道、做水龍頭、裝水錶等一系列環節的精密配合。更重要的是人們對新理念的接納,因為第一口自來水從水龍頭裡流出之前,沒有人相信。
在阿裡雲出現之前,國內也沒有人覺得這個新技術能推動社會進步。
王堅說,他願意做那個引水的人。領著一群年輕人,去做一個中國人從來沒有做過,只在他們腦子裡存在過的東西。
2017年,中國電子資訊技術年會上,王堅代表“飛天雲作業系統核心技術及產業化”專案接過科技進步特等獎的獎牌,這是該獎項設立15年以來,首次頒發的特等獎。
中國電子學會鑒定認為:“飛天系統核心技術完全自主可控,總體技術達到國際領先水準……對我國乃至全球互聯網產業發展具有特殊重要的推動作用,是以企業為主體的雲計算核心關鍵技術自主創新的成功實踐。”
有人在知乎上寫下這樣幾句話:“10年前,我也覺得博士(王堅)是個騙子。現在看看,我覺得他是個偉人。我覺得沒有這些別人嘴裡的偏執狂,世界又怎麼可能被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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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孤,必有鄰。
王堅現在更多扮演的是阿裡巴巴技術先驅的角色,當下研究旨趣是“城市大腦”,開闢以資料資源為關鍵要素的城市發展路徑。
人類最偉大的作品是城市,但也帶了“城市病”。在王堅看來,“城市大腦”可以解決這些問題,它最主要的作用就是讓城市的資料流程動起來,產生價值。
解決交通問題,並不是“城市大腦”的唯一功效,它是未來城市新的基礎設施,可以在城市的建設發展中做出更多貢獻。
互聯網、資料、雲計算,這三者始終讓王堅念茲在茲,在他心目中就如同火,新大陸和電,足以改變世界,值得用一生去探尋。
英雄所見略同。李開覆沒有看走眼,馬雲也沒有看走眼,他真是一個純粹的技術人。
2014年,吳翰清重回阿裡雲,回首往事,他說時光本身無法倒流,如果能穿越到那個時間,他可能不會選擇離開,有可能選擇在這個公司把這個事情做成。“其實我從王博士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我學到的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堅持,其實他的所作所為以及他個人的軌跡,有一點顛覆我的世界觀。”
被改變的不止吳翰清一人。
如今,阿裡巴巴技術大牛雲集。許多人,無論是才智,還是年華,都不遜於10年前的王堅。當國家給予民營企業技術人至高榮譽時,對他們而言,風好正是揚帆時。
王堅的故事,重新定義了阿裡巴巴工程師這個群體,他們腳踏實地,但高舉理想主義旗幟,不墜青雲之志。保不齊,若干年後,他們之中會湧出又一個院士。
十年一覺“飛天”夢,譭謗也好,讚歎也罷,對王堅來說,皆為過眼雲煙。他撰有《線上》,結尾如此寫道:
什麼是對技術的熱愛?你真的相信技術會改變很多東西嗎?你有沒有足夠的自信和熱愛去捂暖這條蛇,哪怕它蘇醒以後可能會咬你一口?當你熱愛一個東西的時候,你很難預料最終的結果。
但是“如果困難出現,就要戰鬥到底。“ 那是他最喜歡的《進入空氣稀薄時代》中的一句話。
參考資料:
1.《追隨智慧——中國人在微軟》,淩志軍,中國友誼出版公司
2. 《道哥:王博士》,吳翰清,道哥的黑板報
3. 《阿裡雲第一任技術總監的故事》,林晨曦,阿裡雲橙
4. 《雲之戰》,孫宏超,騰訊深網
5.《雲計算深刻改變未來》,張為民,科學出版社
6.《王堅:一個預言家的命運》,張寒、周欣宇,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