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周專欄:植物教曉我們的
插畫家朋友快要生孩子,想我替小女嬰改名字。朋友喜歡大自然,善於繪畫植物,我便往這方面尋找靈感。書架高處有一套很久前買下的植物書,分別是《詩經植物圖鑑》、《唐詩植物圖鑑》和《楚辭植物圖鑑》。雖然沒有怎麼看過,但封面已經放得變色。有一段時間我是圖鑑狂,看見圖鑑便忍不住買,儲在書架上以備不時之用。想不到隔了這麼多年,這三本書終於派上用場了。
《詩經》和《楚辭》所載的植物特別豐富,翻了幾下便抄出了一大堆漂亮的名稱,可以用作女孩子的名字。蕨、蘋(田字草)、薇、葵、荷、芹、荇等,都很好聽,但中間的配字則比較傷腦筋。配「青」字、「綠」字很自然,但有點普通。配「初」字也不錯;「雨」字則有意境。配季節的話,似乎「夏」和「秋」較好;「春」有點土氣,「冬」則似乎太蕭瑟。
古詩裏最常配搭植物的字,是「采」字,即是「採摘」。周朝大概還未流行栽種蔬菜,食用的多是水草類,而且要親自去河邊採摘。採水菜也有階級之分,有所謂「后妃采荇,諸侯夫人采蘩,大夫妻采蘋藻」之說。不知道是跟形態、味道,還是稀有度有關。
除此之外,也想過用「青梅」或「紅豆」作名字,背後都有典故,但父母的思想要很放得開。其他如橦、槿、薰、杏、菊都曾在考慮之列。想了大半天,名字夠我寫半打小說。(我是很享受給小說人物改名的。)
網上有改名網頁,說什麼「女《詩經》,男《楚辭》」,我卻覺得沒有道理。兩者中能用作男女名字的數量相若,或以適用於女性稍多,但斷沒有《詩經》陰性、《楚辭》陽性的傾向。也建議過朋友用「一葉」,取「一葉知秋」之意,引用日本明治時期傑出女小說家樋口一葉,喻其才華過人。不過樋口短命,意頭似不太好,且朋友丈夫覺得「一葉」聽來有點孤獨。
說起動植物圖鑑,我家中不止上述三本。台灣貓頭鷹出版的二十幾本一大套我有齊。還有的是前港英時期政府編印的一系列香港自然物種圖冊。我翻得最多,用得最勤的,是一九九零年由市政局出版的《香港樹木彙編》。早年學寫小說,常覺景物描繪過於空泛,對周圍常見的植物缺乏常識。於是便買了這些參考書,時時引用。寫《安卓珍尼》的時候,便提到洋紫荊乃不育的雜交種的特徵,又描寫了春天宮粉羊蹄甲開花的美景。
同時期又開始閱讀香港歷史和掌故,參看了葉靈鳳的《香港的失落》、《香港浮沉錄》和《香島滄桑錄》。想不到在香港的歷史、文化和地理之外,他還寫了本《香港方物志》,介紹本地的花鳥蟲魚,以散文的筆觸書寫尤其可親。這些文章一九五三年於報上連載,一九五六年結集出版單行本。去年重新出了彩圖版,甚為可觀。
香港地方雖小,自然生態卻極具特色,物種也非常豐富。單是蜻蜓品種便超過一百三十,比全英國的品種加起來超過一倍。樹木除了原生品種,還有很多從外地引入的。如果細看香港早期的歷史照片,可見山區大多是光禿禿的泥石,在政府多年的廣泛植樹之後,才變成今天一片翠綠的樣子。在綠化香港方面,英國人是功不可沒的。
不過,官僚對待樹木的態度有待改善。在公共管理的冰冷邏輯下,樹木只有功能性作用:一是淨化空氣、防風護土等實用價值,一是美化環境。前者固然十分重要,但卻把樹木視為工具,合用則生,不合用則亡。後者是美學問題,或者只是普通的品味或常識。相關部門卻只懂從便利和安全作考慮,令原本漂亮地生長的樹木被修剪得醜陋不堪。只要看看公園和馬路旁的樹木,你會發現大都被扭曲成完全不合符本性的形態。枝椏被不斷過度修剪,導致所有樹木都變成了高瘦的Y字,樹幹和樹冠失去了自然的比例。與日本的園藝比較似乎是太高的標準,但香港公共部門的樹藝觸覺真的是慘不忍睹。
尤有甚者就是護樹的意識嚴重不足,動不動就以安全理由把生長多年的老樹砍掉。要知道樹木是生命,不是裝飾品。生命是要受到尊重的。在美加地區,秋天地上佈滿落葉是一種景致,不必立即掃之而後快。要享受開花的美景,就要接受落花的零亂,更不要說爛熟果子的難聞氣味和絮狀種子的四處紛飛。如果連些許的所謂不便也不願意容忍(其實絕對是自然生態的美妙展現),我們不如把真樹統統都換成金屬和塑膠假樹好了。(想想那可怕的林村許願樹!)
種樹不只種在泥土裏,還要種在心中。文學其實也是一種土壤,可以在上面播種、孕育、發芽、生長、開花和結果。《自由如綠》也許就是這樣的一本書。本來是一個頗為刻意的計劃,由香港文學館和西九文化區自由空間合作,找來二十多位作者,以西九栽植的二十多種植物為對象,創作詩、散文和小說。作者們未必都是植物專家,有些甚至對植物認識不深,但為了寫作都對相關植物作了一番觀察和研究,或者單純的直接感受。由此開啟了連結人和植物的契機。從前輩葉靈鳯的《香港方物志》到今天的《自由如綠》,自然與文學的相應在在說明了,一方文化和水土的根蒂相連。
書本還有姚柱東技藝驚人的工筆插畫,以及石俊言美不勝收的版面設計。植物教曉我們的是生命的美感。
好了,我要繼續想想一個美麗的名字…… 
羊蹄甲生長環境 在 民意論壇:聯合報。世界日報。udn tv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生態城市第一步 替路樹爭生存權
2015-08-15 03:21:27 聯合報 陳湘媛/中華大學景觀建築系副教授(新竹市)
蘇迪勒颱風造成全台嚴重傷害,台北市許多路樹被連根拔起,即使每天動員兩千多人沒日沒夜的清理,仍然招致不少民怨。在此想以景觀專業的教育與實踐者分享個人的經驗。
近年來生態工程領域一直在推廣低衝擊開發觀念,其精神不外乎就是讓土壤能呼吸,水文能循環,但是我們慣常處理都市環境的方式,卻恰恰反其道而行,我們總是用柏油與混凝土封鎖大地,然後花很多的經費修建都市排水系統,讓雨水毫無機會回注地下水。這次的風災,除了把路樹扶起、把斷枝殘根清理掉,是否應該思考更積極而永續的做法?
行道樹是各都市的重要地景指標,每個城市得以展現不同的景觀特色。但是近年來的天災,已顯示許多都市路樹生存的困境與選種不當問題。在都市中,路樹最明顯的生存困境包括:狹隘的植穴、惡劣且過度夯實的土壤、人為的傷害破壞等。歷來台灣的道路,總是以車行為主要考量,很多都市的街道人行道不及兩米寬,如果遵行過去一個蘿蔔一個坑的栽植方式,路樹的植穴可能小於一平方米,加上四周密布的管線與不透水鋪面,樹的根系根本無法進行氣體與水分的吸收交換,遑論正常生長?
任職台北市政府捷運工程局時,為了處理中永和地區一米半寬人行道的路樹問題,我們研討出配置長條狀栽植穴的解決對策,讓植栽根系有較充分的呼吸與透水空間,其後於擔任新竹與苗栗縣市的都市設計案審查時,亦不時呼籲將單一植穴栽植方式,改變為數株樹共用的長條植槽形式,並同時將植穴周邊緣石降低至與鋪面齊平,以便更多的地表逕流,有機會流入植栽區;為了避免行人踩踏造成土壤夯實,則以加植地被或灌叢的方式保護。
此外,建議公部門將原生植栽建議表中的規格,從樹徑廿五公分降為八至十五公分的大苗,一則因應大樹之適應力不及根系樹型相對完整的大苗,再則也為避免苗圃商因缺貨至山林間採伐造成生態浩劫。
至於樹種的問題,樹種選擇決定了日後的管理維護,榕樹、菩提樹或是桑科的行道樹,生長快速,如果植穴空間太小,根系無法正常發育,樹冠又缺乏定期修剪,風災時極易因大頭小腳倒伏。根據相關研究,歷來颱風時,最易毀損的植栽種類包括:榕樹、鳳凰木、鐵刀木、黑板樹、艷紫荊、羊蹄甲、黃槐、菩提樹與印度紫檀等,或因材質鬆脆、耐風性差,或因根系深度不足,而成為颱風過後的受災樹木,所以災後景觀復原,應逐年替換掉這些不宜栽植於人行道的樹種,並改變栽植槽的配置模式。
總之,行道樹的選種,應該依各地不同的環境條件調整,在東北季風很強的北部及東北部,應選擇耐風樹種;至於普遍有乾旱問題的中南部地區,則應選擇耐旱樹種,才能減輕後續管理維護的壓力。
今天,大家都有建立「生態城市」的共識,個人以為,替大樹爭取生存權,實為步入生態城市的第一道門檻,藉此次風災,請大家一起關心路樹的生存正義!
羊蹄甲生長環境 在 張慧慈 --- 從平淡到精彩的人生!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慧眼看世界——賞櫻與蝶
2015-04-10
香港人愛櫻花,那裏有櫻花盛放,不管只有數株,都會吸引大批遊人觀賞。當局後知後覺,現在才計劃在新界多個地區試種山櫻;如無意外,三年後大家就可以賞櫻。政府除了種櫻花樹外,還會大規模培殖風鈴木、宮粉羊蹄甲、紫玉蘭和鳳凰木等有漂亮花朵的樹木。
現時大家想在香港欣賞到較大規模的櫻花,就要到嘉道理農場和長洲;要欣賞紅葉,就要前往元朗大棠。今次當局較以前積極和進步的地方,就是並非為種而種,當中還考慮到樹木的生長環境、特色,以及社區環境配合等因素,讓市民能賞花賞葉外,也令花朵襯托出更多美麗的景點,為社區增添秀氣。
其實香港需要改善的不只是可觀賞性的樹木,還有灌木和花草都要革新。雖然現在的新式公園都有設置觀賞性的花圃,卻難以跟日本大規模的薰衣草和太陽花公園比較。香港有不少山頭或斜坡都缺乏美感,如果可以刻意改造這些山坡成為有欣賞價值的花圃,就算要收錢才能觀賞,相信遊人也樂意付出。
另外,當局在種植灌木時,也可以增加栽種馬兜鈴和蜜源植物,讓蝴蝶有較佳的生長環境。原本香港擁有不少罕有的蝴蝶品種,奈何生活環境愈來愈狹隘,迫使牠們在市區自由飛舞的機會亦不斷減少。只要配合得宜,香港一年四季都可以有蝶蹤。
張慧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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