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灑滿整個田徑場,滴滴答答地打在他的眼睛上。大學迎新營最後一天的節目已經完結,這個肥仔卻站在雨中凝然不動。
他沒有算過自己在雨中站了多久,而事實上兩小時前的經歷還好像剛剛發生一樣,每一格畫面依然清晰。
鼓起勇氣在大庭廣眾表白,對方卻以驚恐的眼神回應然後一個箭步跑開了,周圍同學的嘲笑聲此起彼落,他忍受不了,於是飛奔到空無一人的田徑場上。
大概是蒼天有淚,雨水就在那刻開始傾盤而下。
雨聲凝結在他耳邊,但他聽見的只有內心的埋怨——為什麼減肥減了一輩子都不成功?
就在他不斷回想起以前減肥的痛苦片段之際,他忽然記得在他家附近,見過有人貼上了類似瘦身專家的街招。
全身濕透的他,在家附近不斷尋找那張街招,「終於搵到你喇。」原來不是瘦身專家,是「秀身達人」。
他跟隨著 Google Map 的指示,過了不久便去到街招上的地址。大門沒有掩上,他輕輕推開後,便看見這個大概五百多呎的空間內,有位穿著牛仔褸的女生在畫畫。
明明是秀身達人的地址,上來後怎會變成一家畫室?大概是秀身達人撈唔掂,地方早已轉手了。正當他失望地準備默默回身離開,那位畫家似乎聽見了他的腳步聲:「有咩幫到你?」
「唔好意思,請問呢度係咪秀身達人?」
本來她想如實告訴他,秀身達人欠了幾個月租,早已悄悄搬走,地方已經給她租下來當畫室,但當她看見這個肥仔的樣子,心裏便閃過了最壞的念頭——你個樣咁好呃都唔呃你嘅話,好似真係對唔住自己。
況且她真的希望盡快儲到生活費去歐洲浪遊兩年,完成當個全職畫家的心願,在這裏光靠開畫班,緊緊夠交租而已。既然這個肥仔自投羅網,有怪莫怪了。
「我就係秀身達人,」她自信地放下畫筆,「保證一年內瘦三十磅。」
「一年咁耐?」他有點失望。
「其實半年都得,」她的瞳孔轉了半圈,「不過就要 join 我個進階 package,比普通 package 貴少少。」
「即係幾多錢?」
「你有幾多?」她盡量掩飾自己的猴擒。
「大概三萬幾蚊,不過我啲錢要用嚟......」
「得,」她沒有等他說完,「見係你,齊頭三萬,畀你分六期又點話。」
如果他再勤力一點幫人補習,或許都是有可能的。
「好,冇問題,咁我哋幾時開始?」
「你幾時上嚟畀錢,我哋咪幾時開始囉。」
送他離開之後,她立刻致電那位正在大學讀 nutrition 的好朋友。「好姊妹,你今次真係要幫幫我,啱啱有條水魚......」
秀身第一天。
「呢度五千蚊,」他坐在她對面,突然有點緊張,「你數數先。」
「你咁老實,」她忍著笑,「仲使乜數,我哋而家正式開始。」
「而家即刻?我要......做啲咩?」
她站起來,繞過桌子,與他靠得很近很近,然後蹲了在他面前,說:「擘大口。」
他抑壓著自己的驚訝,思考了兩秒鐘,確保自己沒有聽錯才照著做;她拿出一支白色棒狀物體,在他的口腔內輕輕刮了一下,再把棒子放入一個膠袋裏面。
「搞掂,」她滿足地笑一笑。
「你頭先做乜?」
「梗係攞你啲口水畀 Circle DNA 做個基因測試啦,」她唸出昨晚才從朋友身上學會的對白,「我哋會靠飲食同做運動去幫你鍛鍊身體,但最有效嘅飲食同運動強度,係會根據每個人嘅基因去決定......」她也真的有做功課的,一字不漏地把朋友說的話背誦了出來。
三分鐘後,她終於解釋完畢。
「嘩......」他從心感激,「就咁聽完你講都已經覺得自己瘦咗。」
「咁咪好囉,如果你冇其他問題,等 Circle DNA 個報告出咗之後,我哋再根據報告,幫你定個飲食餐單同埋運動時間表。」
「我冇問題喇,不過想八卦問下,」他看著掛滿四周的油畫,「你畫啲畫咁靚,有冇諗過攞啲畫出去賣?」
「講笑咩,」她不由綻放出一個感激的笑容,「不過做一個全職畫家真係我目標,但我身邊啲朋友都叫我唔好晒時間。」
「點會晒時間呢?」他用誠懇的語氣說,「你有冇聽過青蛙爬鐵塔嘅故事?」
從前有群青蛙,有誰可以爬到鐵塔的最頂,拿到那頂皇冠,就可以成為他們之中的青蛙王了。
每隻青蛙望著塔頂的皇冠,很想要,但又很怕。「我哋係跳㗎嘛,點會爬到上去呢?算啦,無謂跳跳吓撻咗落嚟,到時死咗都唔知咩事。」
唯獨是一隻青蛙,真的一步一步跳了上去,最終摘下皇冠,成為了他們的王。
她聽得投入,他說:「佢跳到上去,唔係因為佢比其他人叻,係因為佢其實係聾嘅,所以聽唔到其他因人講嘅嘢。只要相信自己,最後就算唔成功都唔會後悔。」
想不到會被這個肥仔的鼓勵感動了,她竟然開始有點愧疚起來。
「多謝你,」她無法正視他,但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幫他徹底完成心願。
過了幾天,Circle DNA 那個測試報告出來了。這個報告一共有五百多個分析結果,詳細列明了什麼的食物和什麼的強度訓練可以最有效達到減少脂肪比例的結果。
她的好姊妹跟她慢慢說明應該為這個男孩子製作一個怎樣的餐單和運動時間表,而當他接到一個如此用心的減肥計畫後,內心那團火簡直是前所未有的澎拜。
時間過得很快,霎眼間來到了第六個月,他由內到外已經是判若兩人了。
這段時間,她充當他的營養師、跑步教練、打氣啦啦隊,甚至,她騰出了教他畫畫的時間。
她因為他更加盡責,他因為她更加盡力,兩人之間的感覺,起了不能逆轉的微妙變化。
直到有一天,她跟他跑步的時候,扭傷了腳;他帶她到他媽媽的醫館,原來他媽媽是做鐵打的。伯母很慈祥,見到這位小姑娘,更是開心到見牙唔見眼。小姑娘也很喜歡伯母,只是她發現,有時候要很用力才讓伯母聽得見自己在說什麼。
真相重重打進她的心臟。
「有時我聽嘢唔係咁清楚,你唔好介意呀;醫生話我左邊耳仔得番三成聽覺,要帶助聽器,成幾萬蚊一個,呢個仔傻到話要買畀我。左邊聽唔到,仲有右邊,你話係唔係?晒啲咁嘅錢,最無謂。」
原來,他儲起來的錢,本來是要買那個助聽器的。
那一晚之後,她忽然消失了。他去畫室找她,她沒有開門;他打電話給她,她沒有接聽。然後有一天,他收到一份速遞,是一個助聽器。
他跟著速遞的回郵地址,終於與她再次遇上。她看著他,既是喜,也是驚,想轉身就走,卻被他一手拉住。
「點解要玩失蹤?」他問。
「我玩緊你你知唔知?我唔想繼續玩落去,你畀我走得唔得?」
他從褲袋裏拿出那張已經發黃的街招,上面寫著「秀身達人」,上面還有一個「黃師傅」的聯絡電話。
原來他一早便知道她不是什麼秀身達人。
「係街招上面個電話打唔通,我嗰日先至上去個地址搵。你嘅電話都唔係呢個,係,你係想玩我,但你根本玩我唔到,或者咁講,係我心甘情願畀你玩。」
她無言以對,好半天後才說:「點解你要咁做?」
「你想聽膚淺個原因定係唔膚淺個原因?」
「膚淺先,」她的臉紅了。
「你索囉,得未呀?」
「咁唔膚淺呢?」她再問。
「因為我覺得你係好人。」
無論是那隻青蛙、那個減肥過程、那份知道你不會騙我的直覺,都是堅持的結果。所謂堅持,就是從頭到尾地相信自己的選擇。
溫水再熱,也永遠煮不死那隻青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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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 扭傷 多久可以 跑步 在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凌駕於「效率」之上的問題】
「所謂小說家是把不必要的事情刻意變成必要的人種。」
(村上春樹:《身為職業小說家》,2016,頁20)
去年,在《聯合文學》10月份準備做一期「村上春樹」的專題,請我以運動員和教練的身分,加入自己的生命經驗來談村上春樹的跑步。剛好我是村上春樹的書迷,讀過他不少小說和散文,因此很爽快就答應了。下面是去年就寫完的文章,如今重讀也很有感覺。原文發表自《聯合文學》432期,臉書上也再重新編輯發表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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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個人很喜歡跑步、游泳、自行車和鐵人三項運動,學生時代投入大量時間訓練,熱情正盛,有親友怕我虛擲光陰,好心提醒「趕緊為未來打算,你練這些對將來找工作有什麼用?」當時年輕氣盛,剛聽到時會覺得很不舒服,但靜下心來想,他們說的話也不無道理,花時間投入訓練倒真沒什麼用,當時也沒想到用處,只是興趣、當純地喜歡訓練而已。不過後來沒想到的是,退伍後開始透過轉譯訓練的知識為生,從事耐力訓練的教育事業。
這讓我想到村上先生自述成為小說家的起點,那是在一九七八年四月一日的午後,二十九歲的村上先生正在神宮球場看球,當養樂多隊的首棒外籍打擊者希爾頓擊出二壘安打瞬間,他忽然興起寫小說的念頭,他回憶到:「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天上慢慢飄下來,而我正好用雙手接住。」(村上春樹:《身為職業小說家》,2016,頁40)比賽結束,他搭電車去買稿紙和鋼筆一個字、一個字寫,後來完成了他的第一部小說《聽風的歌》。
我開始從事耐力運動的經驗也跟村上先生很像,我也記得很清楚,那是二○○一年的十月十五日,剛進大學沒多久,因為打球扭傷腳踝醫生建議我去游泳當復建,第一次到泳池去時看到第三水道的泳者們像獨木舟般在水面上快速向前滑行,而且他們就像高速公路上的車流般,相隔固定的距離來回地在水道中右去左回地游著,到岸前還有三、四公尺就潛入水中,像是被彈簧彈出般流暢地蹬牆轉身。我就這樣站在岸上一直看著他/她們游,深深地被那優美的體態與泳姿與所吸引,像是大海上鯨豚集體潛游的動人場景。從那天起我開始每天下水與他們同游。
那是我投入訓練的起點。若要回過頭問我為何開始訓練,可能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並沒有任何目的,甚至剛開始的兩三年,訓練特別辛苦,也沒有練出什麼成績來,連大學運動會乙組的前八名都拿不到,但還是很喜歡訓練,毫無來由的喜歡。
村上先生說:「寫第一本身說時所感覺到寫文章時的『愉悅』、『快樂』,現在基本上沒有改變。……我想如果不快樂的話,就失去寫小說的意義了。」(村上春樹:《身為職業小說家》,2016,頁51~52)
游泳、跑步或在自行車上向前奔馳數百公里,對某些人來說是需要強大意志力忍耐痛苦的運動,但對我來說卻是很快樂的事,可以動用身體的能量,有技巧地把垂直的地心引力轉換成向前移動的過程非常有意思、樂趣無窮。我十分幸運,因為某種特別的力量,被賦予傳承耐力訓練理論與方法的機會,當上了運動員與教練,我不知道是誰賦予我這樣的「資格」。對此我唯有衷心感謝。
雖然喜歡訓練,但好幾年來「對於我這種永遠無法得取得名次的耐力運動員而言,認真投入訓練到底有什麼用?」這個問題,我一直無法回答清楚。但在村上先生的文字裡,我找到了答案,他說了一個「兩個男人攀登富士山的故事」,他說……
--引文--
這兩個人都不曾看過富士山。頭腦聰明的男人只從富士山麓的幾個角度看過,便知道「啊,富士山原來是這個樣子。原來如此,這個地方實在真美麗」。於是就回去了。非常有效率。真快。然而頭腦不太好的男人,卻無法那樣簡單地理解富士山,就一個人留下來,實際以自己的雙腳試著一步步攀登到山頂。這樣做既花時間,也費工夫。相當消耗體力,走得筋疲力盡。最後終於心想「哦,原來這就是富士山。」與其說是理解,不如說總算信服了。小說家這種族類說起來算是(至少大都是)屬於後者,換句話說,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妥,是屬於頭腦不太好的那種男人。如果不實際以自己的腳登上山頂,就無法理解富士山是什麼樣的東西、什麼樣的類型。或者說,不但如此,可能攀登幾次還不太明白,或越攀登越弄不清楚。也許這是小說家的天性。這麼一來這已是凌駕於「效率」之上的問題了。無論如何,都是頭腦好的人辦不到的事。(村上春樹:《身為職業小說家》,2016年1月出版,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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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力運動員大多也屬於頭腦不太好的那種人,以42.195公里的馬拉松這種運動為例,練跑很花時間,也相當消耗體力,如果只是看跑者的影片而不以自己的腳實際跑過42.195公里的比賽,就無法理解馬拉松是什麼樣的東西、什麼樣類型的運動,而且,就算是像我實際跑了好幾次都還不太明白,或越跑越弄不清楚。我原本以為那是我特殊的天性,是我跟村上先生的共鳴。但他的另一句話開啟了我對世界的認識,原來活在當代這種重視效率的高科技社會裡,我們反而需要這種「無用或效率低下」的興趣:
-引文--
我們所居住的這個世界,是由效率好而機敏的東西和效率差而迂迴的東西,互為表裡,多層存在所成立的。缺少了任何一方(或一方成為絕對劣勢),世界可能就會變得歪斜扭曲了。(村上春樹著:《身為職業小說家》,2016年,頁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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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我的功課就不錯,讀書考試都重視效率,也因此考上了不錯的高中與大學。讀書就是為了考試,考試就是為了升學,升學就是為了找到好工作。這樣的邏輯,我從小深信不疑。但後來為什麼會毫無來由地投入游泳、跑步與鐵人三項訓練呢?
我一直搞不清楚原由,但村上先生助我認識自己,原來是為了找到生活的「平衡」。十八歲以後,我終於找到了一種沒有用、沒有效率、純率只是為了喜歡而做的事業。應該很難找到比游泳和跑步的效率更差、更浪費體力的移動方式了。而我正是需要這種效率極差的行為,不然我自己的世界就會開始變得歪斜扭曲。人生中有段時間,太重視訓練成效、訓練量、追求科學化的訓練效率、重視比賽結果,結果訓練的美好就消失了,以村上先生的話語說就是「變得歪斜扭曲了」。
歪斜之後,陷入低潮之時,我開始問自己:「沒有追求什麼的自己本來是什麼樣子的?」我在腦子裡把無所求、純粹只是喜歡訓練的自己在腦中視覺化出來,並重新體會游泳、跑步時的快樂心情。這是一種重新「返」回原點的作業,它有助於我把「妨礙快樂的多餘零件、不自然的要素,一件件去除。」
前些日子有些年輕的鐵人三項運動員來花蓮移地訓練,這次移地訓練的選手中有不少是從小學開始練起,體育是這些年輕選手的專業。聽帶隊的教練說,他們到了大學之後會開始聽到一些「訓練無用論」的聲音,要他/她們少花時間訓練、趕快抓緊時間發展能養活自己的技能、考取能有利取得工作的證照。不少師長和親朋好友會開始在他們耳邊叨唸:「訓練沒有用,別花太多時間,多花些時間為未來打算。」這麼聽來有道理啊~工作與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嗎?何者為本、何者為末?
如果我說「自由、幸福、變好、成長、樂愛生活、活出自我、快活……等無形的價值」才是生活的本質,應不會有人反對。然而,要體驗到上述的無形價值,需要有一項自己擅長且熱愛的專業,才有辦法體會到。
工作賺錢很重要沒錯,在這個世界上沒有錢就沒有持續養活專業與興趣的本錢。所以我們不應為了工作與生活而拋棄專業,那等於是拋棄了體驗到上述各種美好價值的機會。
我覺得從小就訓練的孩子很幸運,無論訓練的是體育、音樂或是繪畫,看似無用,但這種無用之有,有其大用。如果真心熱愛它,它就成為瞬息萬變且人心浮動的社會中,自己所能抓住的一個不變的主軸,它讓人有所抒發、有所潛伏、有所表現的一個重要倚靠,並透過它去探求自己身心的極限與潛能。這是一種很幸福的事。我很慶幸我有游、騎、跑、鐵人三項運動當作我的倚靠。我也覺得年輕的運動員,也比很多高中、大學生幸運,因為他/她們很早就有一項專業可以倚靠,雖不是實務上鐵飯碗(有實質收入)的倚靠,但卻是一種無形價值(錢買不到)的重要靠山,這座山是很多人心中沒有的。
此時再思考,「賺錢工作」vs「專業興趣」,何者為本,又何者為末呢?心態不同,就會看到不同版本的「本末倒置」了。
武漢肺炎之後的世界局勢正經歷劇烈變動。能在變動中確立本質,並堅持不變,持續守住自己相信的事,才能活出自己的意義。只要這些事是你真心喜歡且不影響他人,就算有人說你這樣做很笨、沒用、沒效率,是傻瓜才會做的事,但請你繼續做下去。套用村上的話:這已是凌駕於「效率」之上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