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開)《與死鬼女友同床》(藍色見鬼眼)第二十一章.輸精
(沒有人叫你走回頭路!你看看哈娜!)我前額放出的藍光漸漸增強。我發現我們正身處在一個木製大箱子裏面,長約兩至三米,寬約一米。箱子裏雖然爬著幾條蛆蟲,但不及地道裏的多。
箱子底部有個大破洞,破洞連結著我們剛剛穿過的地道,這地道直通我們剛才跑過的混凝土廢棄水管。到底挖地道的人是從這箱子向下挖,還是從水管向上挖的呢?
(那還用說?當然是從下面挖上來的。)黃嘉倫說,(他的目的,就是這箱子裏的東西。)
「這箱子裏面到底藏著甚麼?」
(想想看!有哪個地方的泥土會養滿屍蟲?有甚麼人會把大木箱埋在地上?別再對我說蠢話,我要你看著哈娜!我沒時間了,只餘下五十八秒!)
藍光漸漸消失,我看到哈娜就坐在箱子的另一邊,圓滾滾的漆黑眼珠彷彿透視著我的心坎。她正拿著一塊破木片,在木製的箱子頂部有節奏地敲打著。
對了!這裏一定是墳場的地底,所以滋生著大量食屍的蟲蛆!而我們身處的,應該就是一個棺材裏!
好了好了,透過藍眼的引領,小弟終於躺進一個現成的棺材裏了。
我用肩膊往上頂了好幾次,但棺材蓋子仍然絲紋未動。現代的墳墓時興在棺材埋上泥土後,再放塊大理石或用水泥蓋個陰宅甚麼的。在這種建設之下,怎能憑人力從裏面破棺而出啊?
泥土地道的彼端,仍然不時傳來姨姨的癲狂吼聲。她正在爬上來嗎?還是在洞口等著我自投羅網?
總之下去是不可能的了。我再撞了幾次,全身已疲倦得不得了。我感覺到自己的皮像是掛在骨頭上隨動作擺動似的,恐怕我很快就會衰竭成人乾了吧?
「小夕!」我向充氣娃娃再吹了幾口精氣,但附身在裏面的小夕依然虛弱。
「老公…我好冷…」
「小夕!你堅持著!」
「這裏黑漆漆的…甚麼都看不到…這裏是哪兒?我透不過氣來…好辛苦…」
「小夕!」小弟馬上拿起一塊破木片,然後朝棺材蓋子猛力敲打著,希望外面有人聽到墳裏有怪聲,不被嚇跑之餘還夠好奇去挖人家的墳,看看裏面有甚麼新奇事物吧。這也許是最後的希望了。
到後來小弟已經失去了意識,也不知道敲了多久,只聽到自己和哈娜持續敲打棺蓋的聲音。
接下來,小弟好像聽到有硬物被破開的聲音。直至被人從棺材裏拖了出來,被朝陽刺痛了眼睛,才算是恢復了意識。
回到地面的我,躺在水泥墓地上奄奄一息。有個甚麼人把我的頭托起來,給我餵了一瓶酸酸的飲料。喝過之後,視力漸漸回復清晰,我終於看清楚,原來救我的人就是死肥仔『神之左右手』。
待我喝光一瓶後,他又馬上給我灌第二瓶。我感到腦筋漸漸回復清醒,手腳也開始有點氣力,便毫不客氣地連續喝了五瓶,直喝至血脈沸騰,鼻孔流血。我還覺得自己的鼻血味道不錯呢。
「你…給我餵了甚麼?」
「BT紅牛濃縮液。」肥仔馬上鎖眉抑鬱起來,耍了個天下無敵的帥:「為了成為一個更硬的硬漢子,我每個月都會叫加州的朋友空運幾箱過來,以備不時之需。穿上它。」
他把一塊髒布拋到小弟面前。正是小弟在醫院外丟掉的長褲。
「哈娜呢?不,跟我在一起的那個小女孩呢?」
「她沒事。」我朝他偏頭的方向看去,全身髒兮兮的哈娜,正抱著充氣娃娃小夕,在迷茫地到處張望著。「先別說這個。小弟!你的女朋友等不及了吧?」肥仔指了指被哈娜抱著的充氣娃娃說。
「你…你果然看得見小夕!在醫院時我就已經懷疑了!還有!你剛才不是還在醫院裏的嗎?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墓地裏?幹嘛會知道我們躲在這棺材裏面?」
「先跟你的女朋友做點救急,之後再慢慢跟你解釋。」
『神之左右手』小跑到哈娜跟前,跟她說了幾句悄悄話,哈娜便把充氣娃娃雙手奉上。眼看肥仔含情脈脈地看著小夕,雙唇濕潤,就知他準備跟小夕親嘴。
「喂!你要幹嘛?」
「急救啊。」
「不准跟我的女朋友親嘴。」
「那我該怎麼把精氣輸給一個性愛娃娃?用其他的洞口嗎?」
「那…」
「沒話說了吧?真是的。」肥仔貪婪地親吻小夕的塑膠O型嘴,使勁地往裏面吹氣。
接著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那『神之左右手』竟急速消瘦,滿身肥肉竟在一分鐘內消失於無形,寬闊的衣服鬆垮下來,貼在他壯碩的軀體之上。
幾分鐘後,肥仔完成精氣輸送。充氣娃娃小夕精神奕奕地彈起來,抱著我的頸項不住喊老公。
抱了好一會兒,小夕鬆開我跑去跟哈娜擁抱。哈娜很罕有地微笑起來,這讓我首次從她的表情中,感受到『純真』這個詞。
「這…你…」
「難道你以為,我是因為貪吃才癡肥的嗎?」『神之左右手』輕蔑地說。「一個連自己的體重都無法控制自如的傢伙,怎麼代替神來維持公義?」
「我不明白…你究竟…?」
「啊,你想看這個吧?」『神之左右手』撥開自己的前髮。他的前額除了皺紋和汗水之外,並沒有我期望會找到的東西,「我的前額並沒有藍光,也沒有個大叔躲在裏面。」
「那你怎麼…」
「你知道射擊術的巔峰是甚麼?」
(待續)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萬的網紅Beta 貝塔,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神族在遊戲中的特色: 1. 神族是軍隊花費是比較貴的,但是每隻單位都很強壯。所以三個種族比起來,他的軍隊數量最少,但火力輸出最強大。 2. 神族在蓋東西的時候,必須要在水晶塔的能量範圍內。如果水晶塔被破壞了,所蓋的建築沒有了能量就會無法運作。 3. 神族工兵 - 探測機,蓋東西的時候只需要"躍傳"建...
藍 色 血 的蟲 在 梁震明 Liang, Chen Ming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早在新石器時代,人類便發現可利用燃燒物質後所殘留的黑碳,來充當紀錄符號或描繪圖騰的材料。這是因為我們從先民所遺留的器物或壁畫中,便能清楚的察覺,許許多多可信的使用證據。而這樣的事實,也代表先民使用黑色顏料的時間,是遠遠超過用墨的。
但是在目前所遺留下來的古畫中,卻少有學者的研究報告或資料,可供我們具體去了解古代的何位畫家使用何種黑色顏料於何件作品的情況。僅在傅申先生所著的《張大千的世界》一書中,提到大千先生所作之《明妃出塞圖》和《仿唐人控馬圖》,是利用類似黑色顏料的「檳榔墨」,來罩染仕女的頭髮及黑馬的身軀,而獲得不同於墨般的效果。
儘管歷代的水墨畫家多以墨作畫,但仍有為數不少的黑色顏料,曾經被畫家們選用過。而就其選擇的原料種類來說,大致有「石墨黑」、「生漆黑」、「鍋底黑」、「煙煤黑」、「烏賊黑」、「燈草黑」、「石榴黑」、「檳榔黑」、「五倍子黑」和「墨菊黑」等十種。而它們之中,又以鍋底黑的使用,最為普遍。
(1)石墨黑
《墨經》曾說:「古用松煙、石墨二種,石墨自魏晉以後無聞,松煙之至尚矣。」可知在魏晉以前,前人便已用「石墨」。而它在以往是被誤認為土類,實際上,它就是固態的煤,在先秦時叫「石涅」,漢魏稱「石墨」,晉至隋唐則稱「石炭」,宋元以後才叫「煤」。而清迮朗在《繪是瑣言》中,說:「黑石脂,以膠研細,撇出精者,棄其粗腳,用畫大美人頭髮,先通塗其地,後加好墨絲,則絲絲可數矣!斂墨取其有光,而石脂則取其色闇(同暗)也,亦可畫蝴蝶,與百草霜同功。」其所謂的「黑石脂」,即是石墨的別稱。
(2)生漆黑
「生漆黑」也是一種早為前人所使用的黑色顏料。在元陶宗儀的《輟耕錄》中,就說:「上古無墨,竹挺點漆而書。」可見在人造墨尚未發明前,先民已用刀削竹,作成竹筆,沾漆寫字。此外,生漆黑亦可用於繪事中,在《圖繪寶鑑》中,便提到:「徽宗…尤注意花鳥點睛,多用黑漆,隱燃豆許,高出縑素,凡欲活動。」可知宋徽宗多用黑漆來補點鳥類的眼睛,而能栩栩如生。
(3)鍋底黑
在所有的黑色顏料中,「鍋底黑」應該是屬於使用時間最長,亦最常被使用的黑色顏料之一。其最早的記載,是出現於宋郭熙的《林泉高致集》一書中,他說:「運墨有時用淡墨,有時用濃墨,有時用焦墨,有時用宿墨,有時用退墨,有時用廚中埃墨。」其所謂的「廚中埃墨」,就是指鍋底黑。而這種「廚中埃墨」,又被前人稱為「百草霜」。在明李時珍《本草綱目》中,曾言:「百草霜,此乃灶額及烟爐中墨烟也,其質輕細,故謂之霜。」又清迮朗在《繪是瑣言》中,說:「百草霜,名竈突煙,一名竈額墨,乃竈額及煙爐中墨煙也。其質輕細,故謂之霜。」又清鄒一桂《小山畫譜》中,說:「燒茅草之鍋灰羅細,濃膠研乳,如淘定花青法,取標烘乾為墨用。」其實鍋底黑,就是早年民間煮水時,大多用曬乾後的草本或木本植物,將其燃燒,借其產生的熱能,來煮水燒飯,但因植物燃燒時,會有黑煙飄起,且黏在鍋底下,又質輕如霜。所以,便稱「百草霜」。此外,此黑也可製成墨品,而用「天灶墨」、「天突墨」、「灶突墨」、「灶額墨」或「釜臍墨」等墨名加以稱呼。
(4)煙煤黑
依明項元汴在《墨錄》所說的:「南中揚生,製墨不用松煙,止以燈煤為之,名玉泉墨。又金章宗宮中,以張遇麝香小御團,為畫眉墨,余謂玉泉之名,與燈煤無干,只以東坡佛幌輕烟為名,豈不奇絕。」又清鄭績在《夢幻居畫學簡明》〈論鱗蟲〉中,言:「畫蝶之法,有用淡墨,勾出四翅,著色分染,以乾透後,用油煙乾筆擦描,斑文鬆浮如粉。」而兩人所說的燈煤和油煙,應該都是指收集點燈用的油脂,燃燒後飄起的黑煙。
(5)烏賊黑
除了以上幾種黑色顏料外,前人亦利用烏賊腹中的黑液,當墨使用。在宋蘇易簡的《文房四譜》〈墨譜〉中,曾說:「陶隱居云:『烏賊魚腹中有墨。』今作好墨用之。海人云:『烏賊魚,即秦王算袋魚也。』昔秦王東遊,棄算袋于海,化為此魚,形一如算袋,兩帶極長,墨猶在腹,人捕之,必噴墨昏人目也,其墨人用寫卷,歲久其字磨滅,如空紙焉,無行者多用之。」又明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說:「別錄曰:『烏賊魚…腹中血及膽黑如墨,可以書字,但逾年則迹滅,惟存空紙爾。』世言烏賊懷墨而知禮,故俗稱是海若白事小吏也。」雖然「烏賊黑」曾經被當墨書字,但因為其黑,容易跡滅,故也鮮少為人們所使用。
(6)燈草黑
燈草正名為燈心草,又名藺,其莖可織席,又莖心可供引油點燈。在王定理的《中國畫顏色的運用與製作》一書中,便提到:「燈草,為一種藥用植物,又稱通草。原料中空質極輕,形似棉軟的粉條。經燒製成暗黑色無光具有黑絨的質感。早年畫家用以描繪人物髮、鬚、眉及蝴蝶的斑紋更富有真實感。」
(7)石榴黑
「石榴黑」的使用,亦在王定理的書中提到,他說:「石榴黑,即石榴皮黑。秋季收取,去籽曬乾加工燒製,其色漆黑。石榴皮乾後易燃,尤如早年打取火所用之火絨,著火即燃而沒有大的火焰,易於燒製。…其色黑亮無比,勝黑煙子多矣。」
(8)檳榔黑
至於「檳榔黑」,在傅申所著的《張大千的世界》一書中提及,他說:「髮黑如絲絨,是以突顯人物神采專用於仕女眼睛和頭髮的檳榔墨所染。」又在另件作品中,說:『此畫在色彩上,馬身的烏黑,是用一種不發光的檳榔墨多次暈染而成,有一種濃厚的感覺。』
(9)五倍子黑
五倍子為癭棉蚜科某些蚜蟲寄生在鹽膚木屬一些樹上(如漆樹)所形成的蟲癭總稱。蔣玄佁在《中國繪畫材料史》中,曾說:「按五倍子自藍膚木取出,其色深黑(《見中國顏色考》)」而它亦可入墨。又古代絲織品染黑亦用之。
(10)墨菊黑
孫敦秀在《文房四寶手冊》中,也說:「宋書《澄懷錄》記述:『墨菊,其色如墨、古用其汁書寫。』」
然而,雖有上述十種黑色顏料,可讓我們知道畫家使用黑色顏料的目的及方法,但在中國,由於黑色顏料的製作,大部分是必須靠畫家自行處理。所以,自然會遠不如墨般的普遍。此外中國畫家的用墨歷史,雖然起步較黑色顏料為晚,但透過歷代墨工的不斷改良,讓墨在繪畫中的實用性,遠勝於黑色顏料。也因此造成中國畫家喜好用墨作畫的風氣。
在歷代文獻中,對黑色顏料的介紹,比起墨來說,寥寥無幾,僅有少數的資料,可以提供佐證。比較重要的,例如元王繹的《寫像秘訣》〈采繪法〉篇、清王概的《芥子園畫傳二集》及蔣驥的《傳神秘要》〈設色層次〉篇等。而當代,則以王定理所著《中國畫顏色的運用與製作》的〈黑色〉篇中,較有完整而詳細的解說。此外,蔣玄佁的《中國繪畫材料史》與孫敦秀《文房四寶手冊》等,亦有相關主題的說明。
又筆者在偶然的機緣下曾親自觀察于非闇所繪的《四喜圖》、《鶴壽》、《歲朝四喜圖》、《水仙蝴蝶》和《綬帶雙鴿》等作品後,亦發現這些作品皆有使用黑色顏料的痕跡。
其實就筆者的研究心得來說,認為現存的古畫中,曾使用黑色顏料的作品,應該可上推至南宋的院畫中,且以花鳥翎羽畫居多,而清代的宮廷畫家,亦有使用的證據,但因筆者僅就畫冊圖片觀察並未親眼見過原作,故不敢斷言何件作品為是。不過如有機會親眼見到原作,則我們要分辨畫家是否使用的方法,可就繪製的地點、色彩的黑度和色調的質感等三方向來考證:
一就繪製的地點來說,畫家大多是用於人物的頭髮,或蝴蝶和蜻蜓的翅膀中。
二就色彩的黑度來說,因黑色顏料的色彩強度,比起松煙墨或油煙墨,更為黝黑的緣故。
三就色調的質感來說,雖然與墨同屬黑色,但色調的質感,仍較墨更為突出。
倘若有上述的三點情況,即是說明此作有使用黑色顏料的證據,但要明確指出是用何種黑色顏料,祇能透過科學儀器的分析,才能判斷。
https://tom20030208.pixnet.net/blog/post/145710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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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30日,李登輝先生過世。———————————————-
......「我們是叫化子軍,」他說,「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七十軍,在到達基隆港之前的八年,是從血河裡爬出來的?你知不知道,我們從寧波出發前,才在戰火中急行軍了好幾百公里,穿著磨破了的草鞋?」
我是沒想過,但是,我知道,確實有一個人想過。
一九四六年春天,二十三歲的台灣青年岩里政男因為日本戰敗,恢復學生身分,決定從東京回台北進入台灣大學繼續讀書。
他搭上了一艘又老又舊的美軍貨輪「自由輪」,大船抵達基隆港,卻不能馬上登岸,因為船上所有的人,必須隔離檢疫。在等候上岸時,大批從日本回來的台灣人,很多是跟他一樣的大學生,從甲板上就可以清楚看見,成批成批的中國軍人,在碼頭的地上吃飯,蹲著、坐著。在這些看慣了日軍的台灣人眼中,這些國軍看起來裝備破舊,疲累不堪,儀態和體格看起來都特別差。甲板上的台灣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開始批評,露出大失所望、瞧不起的神色。
這個時候,老是單獨在一旁,話很少、自己看書的岩里政男,突然插進來說話了,而且是對大家說。
「為了我們的國家,」這年輕人說,「國軍在這樣差的裝備條件下能打贏日本人,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我們要用敬佩的眼光來看他們才是啊。」(99)
岩里政男,後來恢復他的漢名,李登輝。
在那樣的情境裡,會說出這話的二十三歲的人,我想,同情的能力和包容的胸懷,應該不同尋常才是?......(《大江大海》(2009)龍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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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草鞋
我終於找到了一個七十軍的老兵,在台北溫州街的巷子裡,就是林精武。
所謂「老兵」,才剛滿十八歲,一九四五年一月才入伍,十月就已經飄洋過海成為接收台灣的七十軍的一員。
「在登陸艦上,你也暈船嗎?」我問。
他說,豈止暈船。
他們的七十軍一○七師從寧波上了美國登陸艦,他注意到,美國人的軍艦,連甲板都乾乾淨淨。甲板上有大桶大桶的咖啡,熱情的美國大兵請中國士兵免費用,儘量喝。
我瞪大眼睛看著林精武,心想,太神奇了,十八歲的林精武分明和十八歲來自密西根的小鮑布,在甲板上碰了面,一起喝了咖啡,在駛向福爾摩沙基隆港的一艘船上。
林精武看那「黑烏烏的怪物」,淺嘗了幾口,美兵大聲叫好。
兵艦在海上沉浮,七十軍的士兵開始翻天覆地嘔吐:
「頭上腳下,足起頭落,鐵鏽的臭味自外而入,咖啡的苦甜由內而外,天翻地覆,船動神搖--吐到肝膽瀝盡猶不能止,吐的死去活來,滿臉金星,污物吐落滿艙,還把人家潔淨的甲板弄得骯髒,惡臭,真是慘不忍睹。」
這個福建來的青年人,一面吐得肝腸寸斷,一面還恨自己吐,把美國人乾淨的甲板吐成滿地污穢,他覺得「有辱軍人的榮譽,敗壞中華民國的國格」。
打了八年抗日戰爭的七十軍士兵,在軍艦上個個東歪西倒,暈成一團。林精武兩天兩夜一粒米沒吃,一滴水沒喝,肚子嘔空,頭眼暈眩,「我在想,這樣的部隊,還有能力打仗嗎?然後有人大叫:『前面有山』,快到了。」
擴音器大聲傳來命令:「基隆已經到了,準備登陸,為了防備日軍的反抗,各單位隨時準備作戰。」
全船的士兵動起來,暈船的人全身虛脫,背起背包和裝備,勉強行走,陸續下船,美軍在甲板上列隊送別。林精武邊走下碼頭,邊覺得慚愧:留給人家這麼髒的船艙,怎對得起人家!
基隆碼頭上,七十軍的士兵看見一堆小山一樣的雪白結晶鹽。福建海邊,白鹽也是這樣堆成山的。有人好奇地用手指一沾,湊到嘴裡嘗了一下,失聲大叫,「是白糖!」大陸見到的都是黑糖,這些士兵,第一次見到白糖,驚奇萬分。一個班長拿了個臉盆,挖了一盆白糖過來,給每個暈頭轉向的士兵嘗嘗「台灣的味道」。
在基隆碼頭上,七十軍的士兵看見的,很意外,是成群成群的日本人,露宿在車站附近;日本僑民,在苦等遣返的船隻送他們回家鄉。
七十軍的老兵-大多是湖南子弟,八年抗戰中自己出生入死,故鄉則家破人亡,一下船看見日本人,有些人一下子激動起來,在碼頭上就無法遏止心中的痛,大罵出聲:姦淫擄掠我們的婦女,刀槍刺殺我們的同胞,現在就這樣讓他們平平安安回家去,這算什麼!
「我還聽說,」林精武說,「有兩個兵,氣不過,晚上就去強暴了一個日本女人。」
「就在那碼頭上?」我問。
「是的,」林精武說,「但我只是聽說,沒看見。」
林精武離開故鄉時,腳上穿著一雙迴力鞋,讓很多人羨慕。穿著那雙父母買的鞋,此後千里行軍靠它、跑步出操靠它,到達基隆港時,鞋子已經破底,腳,被路面磨得發燒、起泡、腫痛。
軍隊,窮到沒法給軍人買鞋。有名的七十軍腳上的草鞋,還是士兵自己編的。打草鞋,在那個時代,是軍人的基本技藝,好像你必須會拿筷子吃飯一樣。
麻絲搓成繩,稻草和破布揉在一起,五條繩子要拉得緊。下雨不能出操的時候,多出來的時間就是打草鞋。七十軍的士兵坐在一起,五條麻繩,一條綁在柱子上,一條繫在自己腰間,一邊談天,一邊搓破布和稻草,手快速地穿來穿去,一會兒就打好一隻鞋。
只懂福建話的新兵林精武,不會打草鞋。來自湖南湘鄉的班長,從怎麼拿繩子開始教他,但是班長的湖南話他又聽不懂,於是一個來自湘潭的老兵,自告奮勇,站在一旁,把湘鄉的湖南話認認真真地翻譯成湘潭的湖南話,林精武聽得滿頭大汗,還是打不好。他編的草鞋,因為鬆,走不到十里路,腳就皮破血流,腳指頭之間,長出一粒粒水泡,椎心的疼痛。最後只好交換:十八歲讀過書的福建新兵林精武為那些不識字的湖南老兵讀報紙、寫家書,湖南的老兵,則為他打草鞋。
「林先生,」我問,「台灣現在一提到七十軍,就說他們穿草鞋、背雨傘、破爛不堪,是乞丐軍--您怎麼說?」
「我完全同意,」林精武抬頭挺胸,眼睛坦蕩蕩地看著我,「我們看起來就是叫化子。到基隆港的時候,我們的棉衣裡還滿滿是蝨子,頭髮裡也是。」
我也看著他,這個十八歲的福建青年,今年已經八十三歲,他的聲音裡,有一種特別直率的「正氣」。
「我們是叫化子軍,」他說,「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七十軍,在到達基隆港之前的八年,是從血河裡爬出來的?你知不知道,我們從寧波出發前,才在戰火中急行軍了好幾百公里,穿著磨破了的草鞋?」
我是沒想過,但是,我知道,確實有一個人想過。
一九四六年春天,二十三歲的台灣青年岩里政男因為日本戰敗,恢復學生身分,決定從東京回台北進入台灣大學繼續讀書。
他搭上了一艘又老又舊的美軍貨輪「自由輪」,大船抵達基隆港,卻不能馬上登岸,因為船上所有的人,必須隔離檢疫。在等候上岸時,大批從日本回來的台灣人,很多是跟他一樣的大學生,從甲板上就可以清楚看見,成批成批的中國軍人,在碼頭的地上吃飯,蹲著、坐著。在這些看慣了日軍的台灣人眼中,這些國軍看起來裝備破舊,疲累不堪,儀態和體格看起來都特別差。甲板上的台灣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開始批評,露出大失所望、瞧不起的神色。
這個時候,老是單獨在一旁,話很少、自己看書的岩里政男,突然插進來說話了,而且是對大家說。
「為了我們的國家,」這年輕人說,「國軍在這樣差的裝備條件下能打贏日本人,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我們要用敬佩的眼光來看他們才是啊。」
岩里政男,後來恢復他的漢名,李登輝。
在那樣的情境裡,會說出這話的二十三歲的人,我想,同情的能力和包容的胸懷,應該不同尋常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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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梵竹「一張高爾夫球場會員證的故事:訪何既明先生」,引自《共產青年李登輝》,藍博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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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讀下去:
反共不能凌駕「人」的立場
——對李登輝史觀的質疑
龍應台 《新新聞週報》1999
李登輝在今年1月接受了日本作家深田佑介的專訪(1月31日《自由時報》),專訪全文刊在《文藝春秋》社出版的政論月刊《諸君》2月號。李登輝是日本媒體的寵兒,談話廣受日本讀者注意。而身為中華民國的總統,他的言論不可避免地被視為代表台灣人民的聲音。深田佑介說,有些日本評論家稱李登輝為「哲人政治家」,對他推崇備至。不論是「哲人」還是「政治家」,前瞻的能力是一個必要條件,而前瞻的能力植根於對歷史的深刻的認識。李登輝在訪談中提出的史觀,既涉及中國人的過去,也論及台灣人的未來。台灣正處於一個摸索著尋找自我的歷史關鍵─ ─與中國大陸、與日本的關係如何界定,對於重新翻出的歷史如何做出價值判斷,做出的判斷又將如何影響自己未來的定位和格局,都是茲事體大的考慮。以李登輝的政治強勢,他個人的想法很可能就把一個社會推向某一個特定的方向,儘管那個方向不見得是正確的方向。對他的史觀提出質疑,我認為,是一個公民不得不盡的義務。
「深田:去年11月江澤民訪問日本時,猛烈地抨擊過去日本對中國的侵略,有關日本的「過去」,並且要日本「認識歷史」,在所到之處一共說了11次,反而造成日本人的反感,我認為現在正是加強日台友好關係的最佳機會,因此特別來傾聽總統的看法。
李總統:50年前的舊事沒有必要反覆重提。我倒覺得在認識歷史上,江澤民比日本更有問題。為什麼呢?日本在戰後五十年間遵守和平憲法建設民主國家,很努力地向亞洲擴散和平民主主義,對這點不加以正視而不斷地反覆提舊事,絕非正確的歷史認識。
……外面說是因為江澤民小時候親戚被日軍殺害,而且他被強迫學習日語,身為國家領導人,以個人的恩怨和經歷對日本的過去加以斷罪最是很危險的。如果要說「過去」,50年前和五百年前都是一樣的……
……台灣本來有原住民,然後有為了追求自由而由中國大陸來的,就是我們這些台灣人,我們的祖先在四百年前因逃避明朝的暴政而來到台灣,現在我們所稱「外省人」,也是在50年前因逃避共產黨而到台灣的。最重要的是到台灣的這些人不是來台灣做統治者,而是要一直有建設新國家的精神,來建築我們的社會,追求自由和民主……」
舊事不必重提?
江澤民要來日本為戰爭侵略向中國人民道歉,李登輝把這個舉動稱為江澤民的「個人恩怨」。日本的侵略造成三千多萬個中國老百姓的死亡,在那三千多萬個死者身後還有數目更大的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這樣深沈巨大、史無前例的人類災難被輕蔑地貶為「個人恩怨」,實在令人駭異。以色列總理要求德國人道歉,或者波蘭總統要求蘇聯人道歉,我們都體認到:在每一個「要求」背後有多少慘痛的犧牲得不到彌補和安慰。對這樣的慘痛,我們只能垂首肅穆。李登輝是個學識廣博的人,他會以如此輕浮的態度來看待中日曆史,不會是由於缺乏知識,而有更深沈的歷史因素。
至於「50年前的舊事沒有必要反覆重提」,這所謂「沒有必要」,究竟是因為「舊事」已經經過徹底的爬梳整理,歷史的責任與是非已經交代清楚,還是因為舊事重提可能傷害到眼前的政治權宜?為什麼「沒有必要」?
非常湊巧,2月份西方世界最引人注目的重大新聞之一正是50年前的舊事重提:德國財團企業界開始對二次大戰中強征的奴工進行賠償。從50年代以來,德國政府已經對受過納粹迫害的個人付出了大約七百億美元的賠償金,但是德國企業,當年獲利於強征奴工的勞力,卻儼然置身事外。近一千萬名來自各國的奴工曾經在極不人道的情況下為德國的武器工廠、機械和汽車工廠夜以繼日地免費勞動;這些人絕大多數來自東歐國家,戰後又受到東西冷戰的懲罰,得不到任何補償。50年過去了,奴工凋零殆盡,為他們爭取權益的律師和人權組織終於有了突破。
去年夏天,德國大眾汽車公司(VW)在二十多個國家刊登全版廣告,通知當年的奴工前來申請賠償;大眾公司設立了一個兩千萬馬克的賠償基金準備發放。一方面想免於訴訟,一方面想對歷史的債做最後的結算,德國政府集結了當年曾剝削過奴工的各大行業,籌足大約20億美元作為賠償金,預備在99年9月1日正式執行賠償。所有的行政環節都以最速件打通處理,因為倖存的奴工皆已老邁,去日無多;選在9月1日則因為在60年前的9月1日,德軍侵入波蘭,掀起了二次大戰。選擇這樣的日子進行賠償,德國人再度向受侵略的民族表示他們的道歉和對歷史的擔當。
在歐洲,顯然不管是侵略者還是被害者都認為「舊事重提」不但必要,而且迫切地必要。歷史的罪責與是非不僅只是抽像空洞的哲學概念,它可以落實到有血有肉的個人身上。侵略者不但要對受害人道歉,還要對他做實質的補償;不但要做實質的補償,還要趕在受害人有生之年完成補償。舊事的重提,歷史的清理,必要,而且迫切。正義如果有任何意義,就得趕在這一整代人含冤死亡之前得到實現。所以50年前和五百年前是不一樣的;50年前造成的傷害,人們還有道歉和彌補的機會,歷史仍是活生生跳動著的此刻,良心逼著你正視它。
花岡事件
歐洲的奴工重新發出聲音不能不讓人想起花岡事件。
大戰爆發,日本的企業馬上感覺到人力資源的嚴重缺乏,於是與日本軍部取得默契:軍部從佔領國家強征奴工交與企業,企業以金錢回饋。日本從中國運來大約四萬多名奴工──多數是在東北擄來的俘虜和莊稼農民。在花岡的中國奴工為DOWA礦業公司下的鹿島組做最艱辛危險的地下採礦粗工。借用荷蘭歷史學者Ian Buruma的敘述:
中國奴工們即使在嚴寒飄雪的季節,仍舊穿著一襲軍衣,在地下的礦坑中挖掘堅硬的石塊,或是站在水深及腰、幾將冰凍的河溝中疏浚污泥;而他們每天所賴以維生的,僅是一顆即將腐爛的蘋果當作中飯,以及一碗稀飯當晚餐。
1945年7月30日,大約八百名中國奴工因為不堪虐待,集體逃亡,藏身在附近的山區。日本警方號召居民出來獵捕奴工;日本居民遂個個手持刀棍,圍捕奴工。
這些瘦骨嶙峋的奴工,本來就營養不良,再加上對當地環境不熟悉,絕大部份都在很短時間內被追捕回來。他們陸續被押到小鎮廣場上,一一強迫脫去了僅存內褲的襤褸衣衫,五花大綁地將雙手捆於背後……他們在如此又餓又渴的情形之下,在現場罰坐了三天三夜,當場就有50餘人暈死過去;他們無糧無水,聽說有不少的犯人相互飲用彼此的尿水維生,真是駭人聽聞、最為殘酷的暴行。
悠悠50年,這些中國奴工得到什麼樣的補償?
1945年9月,倖存的花岡奴工被當地的秋田郡地方法院以危害地方治安的罪名判以「無期徒刑」,終身監禁。後來被盟軍解放。
1948年,鹿島組的八名主管受軍事審判,坐了八年監牢之後釋放。其中之一叫岸信介,作了日本首相,鹿島組一轉身變成鹿島建設,日本首屈一指的重工業財團,戰後在中國大量承包工程,成為中國市場的大投資家。
1972年,周恩來與日本簽訂中日和約,放棄所有對日本索賠權利。
中國的奴工──當然還有韓國的、澳洲、美國、英國的戰俘奴工,在東方的歷史洪流裡,人,像蟲子一樣被衝進遺忘的黑暗中,轉瞬不見蹤影,連喊叫的聲音都發不出。他們只能在風燭殘年的破碎的夢裡看見;有一天,鹿島建設在世界各國刊登全版廣告,請當年的奴工前來索取賠償,日期還在7月7日,因為在62年前的這一天,日本士兵的皮靴與刺刀跨上了盧溝橋。
這一天還很遙遠,由於許多極其複雜的文化以及政治因素,日本人對歷史的認識還沒有走到這一步,他們還需要時間。白髮蒼蒼的慰安婦現在四處奔走,就是為了在死前能見到正義的實現,但是在日本人有一天終於有能力面對歷史的時候,那千百萬的受害者已經化為無聲無息的塵土。
舊事怎麼能不反覆重提呢?就是日本境內也有不少諤諤之士,譬如大江健三郎就在1990年法蘭克福書展上猛烈抨擊過日本對歷史罪責的自欺心態,稱日本人為最缺乏反省能力的「種族主義者」。江澤民訪日,身上背負著最沈重的債券,怎麼還也還不完的人性債券;李登輝有什麼權利、什麼立場,說,「舊事沒有必要反覆重提」?
如果人性價值也必須劃分疆界,中國人的死難都只是他江澤民的事,與李登輝毫不相干;好的,那麼,從1937年到1945年總共有20萬7千多個台灣青年被徵調投入戰爭。其中將近六萬人或戰死、或失蹤,為日本天皇做了炮灰。還有那受了皇民思想號召而肆行屠殺,戰後被當做國際戰犯而處死刑的26人,處10年以上徒刑的147人。這些台灣人的犧牲──日本表示過歉意嗎?對台灣的慰安婦,日本表示過歉意嗎?更何況,在今天的所謂「台灣人」裡,畢竟有百分之十幾二十的外省人在大陸親身面對過日軍的刺刀,李登輝可曾考慮過他們的情感和創傷?誰 對他們道過歉?即使吝嗇地只談「台灣人」,李登輝,身為總統,又哪裡有權利、有立場,去對至今不認錯的日本說,「舊事沒有必要重提」?
台灣人的面對歷史
我不認為李登輝有失立場的談話是他有意取悅於日本媒體。他曾經公開批評過李光耀所鼓吹的「亞洲價值」而強調他信仰普遍的自由和人權。但是他對中國共產黨政權的憎惡、他對日本的源遠流長的好感,以及海峽兩岸的緊張對峙關係,扭曲了他對普遍人權的判斷。
李登輝說江澤民比日本人「更有問題」。是的,江澤民代表的是一個對自己人民開槍的政權,這個政權統治中國50年,手上所沾中國人的血可能比日本人還要濃腥。但是,甲殺了人,不能說因為「乙也殺了人」或「乙殺了更多的人」而使甲的罪行得到豁免。這個邏輯是荒唐的。中國共產黨有一天也必得站上歷史的審判台接受審判,但是共產黨再不義也不能拿來為日本的不義作辯護。
李登輝說,日本「在戰後50年間遵守和平憲法建設民主國家」,因此「過去」不必再談。這個邏輯也是奇怪的。就被害者而言,日本今天貧或富,獨裁或民主,對已經造成的傷害有什麼影響?就日本人自己而言,正因為日本是一個民主國家,它更有理由誠實而勇敢地面對陰暗的過去。戰後的德國難道不是一個「遵守和平憲法的民主國家」,為什麼在那裡,「過去」的討論和整理如此重要?
對日本的好感是李登輝這一整代人的歷史情愫。以中國民族主義為出發點的人很容易對這種情愫義正辭嚴地口誅筆伐,而這樣單向思維的批判很可能是錯置的。就如同在今天的香港有許多人對英國殖民所帶來的體制和文化認同超過對自己民族──中國的認同,李登輝這一代人對日本的認同也有它的「正當性」,必須放在時代的背景中去理解和尊重。問題的癥結在於:認同日本的什麼?大江健三郎、東史郎、家永三郎都是日本人,卻對日本政府和主流社會處理歷史的態度絕不苟同。這些人代表了日本文化中最珍貴的良心和勇氣。曾經是日本國民的台灣人,譬如李登輝,是否 在模糊的、浪漫的日本情愫之外,認真地思索過更深刻的問題:
在侵略戰爭的大浩劫中,屬於日本國的台灣人究竟是純粹的被害者還是身不由己的迫害者,或者兩者都是?界線怎麼劃分?如果民族主義的立場被拋棄,那麼他是否通得過「人」的立場的檢驗?對於自己,他是否能在日本人的歷史罪責裡看見自己的角色?對日本的歷史,他又是否能撇開自己的情感糾纏,做客觀的評斷?
這些問題,90年代以來紛紛在歐洲各國浮出。法國、比利時、荷蘭,長久以來把自己描繪成被德國壓迫的無罪的羔羊同時又是抵抗侵略的勇敢的英雄。歷史學家現在把現在把材料徹底翻出來,讓人們看見;羔羊英雄只是事實的一面,另一面是和侵略者權勢結合、狼狽為奸的懦弱與卑下。
把歷史的石頭翻開,露出長久不經日照的蟲豸,不是為了族群間的政治清算,而是為了更瞭解自己的存在地位。尤其台灣人正在尋找全新的未來航程,釐清自己的過去是不可或缺的羅盤。
李登輝公開說自己在22歲以前是日本國民,被民族主義者視為大逆不道,我認為是後者的立場偏執。但是李登輝對日本主流價值的全盤接受──全盤到罔顧歷史、罔顧正義的程度,我覺得非常可憂。如果他是一般學者,談話代表他個人,也就罷了,偏偏他是中華民國總統,在外代表全部台灣人說話,而所說的話比日本右翼還要右翼,實在使我這個台灣國民惴惴不安。
不是民族主義,是人權主義
我相信日本的過去是必須深掘、必須探究、不可遺忘的,而這個立場,不是因為我是中國人台灣人,屬於被侵略被殖民的族群,因此尋求報復、洩憤。有這個立場,是因為,做為人類的一份子,希冀看見和平的實現,而20世紀兩次大戰給了我們一個極重要的教訓:如果歷史的是非曲直、怨怒疑忌不經過梳理就被草草掩蓋,它就變成一個數著秒鐘的定時炸彈,踢踢踏踏走向爆發。沒有對歷史的共識就沒有和平的基礎,而共識的達成唯有透過對「過去」的鍥而不捨的深掘與追究,最有責任研究日本過去的應該是日本本身的器識宏大的知識份子,就如同對文革史絕不放鬆的應 該是中國本身的知識先進,因為最深的批判來自最深的關切。令人憂心的是,中國與日本讓眼前的政治權宜將歷史的傷口暫時遮住,但是傷口在暗地裡潰爛惡化,有一天,傷者,或那自視受到不公待遇的,又以復仇者的猙獰面目再起。這樣的惡性循環,難道是日本人、中國人、台灣人所樂於見到的嗎?為了避免這樣可怕的前景而要求德國或日本切實地面對歷史,不是「哪國人」的立場,是「人」的立場。
要求日本道歉,因此不是一個狹隘的民族主義的問題,而是一個普遍的歷史罪責的問題。江澤民本人是否有這樣的認識,很值得懷疑。毛澤東和周恩來與日本人簽約時,從不曾問過老百姓的意願。但是那死於戰亂的三千萬人、那飽受凌虐的奴工和慰安婦,有權利要求精神與物質的彌補,只因為他們是「人」就足夠的理直氣壯,與民族主義扯不上關係,與人權主義卻大有關係。李登輝對人權價值的尊重我相信是真誠的,但是在他反中共和親日本的架構裡,人權價值卻不自覺地被壓縮得看不見了,三千萬人的犧牲變成「個人恩怨」,未經整理的重大歷史變成「不必再提」的舊事。
不,就是對距離我們極遙遠的盧安達或科索沃或阿富汗的屠殺,我們都不忍,也沒有權利這麼說的。
「新台灣人」來自「舊台灣人」
深田佑介的問題充滿投機主義的惡味──趁著中國與日本為歷史罪責起矛盾的時候,趕快發展台日關係!李登輝的回答也果真與他一拍即合。不能不問的是,建築在這樣一個基礎的台日關係,能為台灣帶來什麼利益?機會主義的結合能持久嗎?或者說,以扭曲歷史、蔑視人權為基礎建立起來的政治關係,是我們台灣人所渴望的嗎?
我不同意。
就如同我不能同意李登輝所描繪的美麗的台灣人圖像是符合歷史的。在他的描繪下,台灣人就是一個追求自由民主的族群。哪有這回事呢?李登輝說四百年前來的台灣人是為了「逃避明朝的暴政」而來到台灣,但是鄭成功的旗子上不是明明寫著「永明」嗎?「到台灣的這些人不是來台灣做統治者」的,李登輝說,但是他怎麼解釋來台的漢人是如何壓迫原住民的?五十年前的「外省人」是逃避共產黨而來,但是他們來了之後就建立了自由民主嗎?
台灣人受日本統治50年,受國民黨高壓控制50年,現在又受共產黨的武力威脅,在自我意識上就逐漸投射成一個羔羊似的被壓迫者,而羔羊在道德上都是純潔無瑕的。這真是一個美麗的自我圖像,但是,我們既然要求別人正視歷史,自己又何能例外,四百年來的台灣人既是羔羊,也是惡狼,被別人壓迫過,也壓迫過別人。對自由民主的認識絕不是台灣人的天生麗質,高人一等,而是經過不斷的墮落和奮起才獲得的一點淺淺的成就。這點成就我們可以珍惜,但是不必把它誇大成一個一以貫之的台灣人傳統。
解嚴12年來,台灣一步一步的在遠離老國民黨時代的中國意識,發展出以自己為主體的台灣意識。李登輝的史觀標誌著12年的距離;12年前,台灣的「中國人」和大陸人一樣談日本人的「血債」。黃春明的「沙喲那啦再見」對死不道歉的日本充滿義憤,是那個時期的經典作品。到了1999年,台灣總統對日本人公開說,要日本人對侵略戰爭道歉是江澤民的「個人恩怨」,日本現在是和平主義的使者,中國反覆對日本提起過去「絕非正確的歷史認識」。這個距離實在是驚人的。
這樣的史觀,就是李登輝所鼓吹的所謂「新台灣人」的史觀嗎?我看見其中蘊藏著非常大的危險。我想我們之所以反對中共政權,是因為這個政權與我們所信仰的人權價值有嚴重牴觸;信仰人權價值是因,反對共產政權是果。但是如果說,為了與中共爭取政治資源,為了與中國意識割離以凸顯台灣意識,而把歷史扭曲,而把人的災難渺小化、兒戲化──因為這些人恰巧是「中國」人;也就是說,反共倒果為因,成了最高指導原則,台灣人豈不是在1999年又退回到意識型態僵化的1949年,只是蔣介石版的教條換成了李登輝版的教條?不以人權價值為基礎的台灣意識 值不值得我們追求?我們可不可以讓反中共的目標無限放大,大到使我們對更普遍的恆久價值變得盲目?
「新台灣人」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猴子,他必定得從「舊台灣人」蛻化而來,帶著他所有的歷史,所有的回憶,所有溫存的情感。對這些千絲萬縷的歷史回憶和情感,他必須沈思、梳理、衡量、選擇;每一番沈思梳理,每一個衡量選擇,都一點一點決定了他未來的面貌。「新台灣人」最後的成熟──不論他屬於哪一個族群,一定是在他給自己的歷史記憶和情感重新找到了安身之處以後,絕不在於把自己的過去粗暴地斬斷。而每一個族群的歷史記憶和情感,在台灣人重新凝聚的過程中,都是必須受到尊重的。
原載《新新聞週報》1999
攝影:龍應台,屏東大鵬新村
藍 色 血 的蟲 在 Beta 貝塔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神族在遊戲中的特色:
1. 神族是軍隊花費是比較貴的,但是每隻單位都很強壯。所以三個種族比起來,他的軍隊數量最少,但火力輸出最強大。
2. 神族在蓋東西的時候,必須要在水晶塔的能量範圍內。如果水晶塔被破壞了,所蓋的建築沒有了能量就會無法運作。
3. 神族工兵 - 探測機,蓋東西的時候只需要"躍傳"建築,他就可以去做別的事了,非常有效率。那為什麼叫躍傳呢,那是因為故事中,神族的所有建設,都是從他們的家鄉 艾爾星球 傳送來的,所以他們蓋東西的時候也是一樣。
4. 神族的傳送門可以在任何有水晶塔能量的地方躍傳軍隊,完全無視距離!
5. 神族的所有單位與建築都比其他種族多了一層保護,我們叫他護盾,也就是畫面中的藍色血條。優點是如果一段時間沒被攻擊,護盾會快速的恢復,但缺點是如果神族沒護盾了,他的血是沒有辦法被任何的神族單位維修的。
人類在遊戲中的特色:
1. 人類的軍隊在三個種族之中,花費比較中等。他的軍隊量會比神族來的多,但仍然少於繁殖能力強的蟲族。也因為人類的科技升的很快,花費又不會太高,人類的軍隊常常帶有各式各樣的兵種組合。
2. 人類的建築可以蓋在任何地方,而且可以生產單位的建築都可以飛。這也是為什麼人類殖民速度非常快的原因。不過人類的建築如果遭到太大傷害,是會起火燃燒的。
3. 人類被分類為機動性高,防禦力強的種族。機動性的話,人類常常面對正面部隊時,仍然會空降軍隊到對方家騷擾,讓另外兩族痛苦不堪。防禦性的話,譬如人類有碉堡可以保護軍隊的安全,有補給站可以當作防禦的門。
4. 人類的工兵 - 太空工程車蓋東西時,那隻太空工程車不能做別的事情,如果你叫他暫停,建築也會因此停工。人類工兵也可以維修建築與機械,這是另外兩個種族辦不到的!
5. 人類軍隊約有一半的兵力屬於步兵,一半屬於機械。所以人類有純生化部隊打法,有純機械化打法,也有混兵打法。不像神族大部分都是機械,而蟲族大部分都是生物。
蟲族在遊戲中的特色:
1. 蟲族的單位非常便宜,所以數量可以非常的多。他們是三族之中繁衍最快,擴張最快,也是控圖能力最好的種族。
2. 蟲族的主基地,孵化所,是唯一用來生產軍隊的建築。所有的軍隊都是從孵化所來。
3. 蟲族的所有建築,都必須蓋在蟲苔上。蟲苔是建築養分的來源,如果沒有了蟲苔,蟲族建築會開始扣血。
4. 蟲族的所有部隊,在蟲苔上移動速度都會增加。在蟲苔上與敵人交戰,可以提高你的優勢。
5. 蟲族的工兵 - 工蟲,蓋東西的時候是直接犧牲自己,所以蟲族的工兵數量通常要比另外兩族多。
by 貝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