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不用睡覺嗎?」《失眠》(2017)的主人翁林惜家博士(黃秋生 飾)煞有其事地提出這個問題。作為睡眠醫學的權威,林博士向學校高層宣告他的理念,即人類如果能夠免去睡覺時間,勢必能增進更多生產力。但他的這個想法很快遭到駁回,校方稱他的想法有「反人類」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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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如林博士所言,人類的祖先其實與鳥禽一樣,因為弱小,為避免在睡眠期間遭受獵捕,所以必須減少睡眠以隨時待命。但隨著人類越漸強大,更能安逸度日,自然得以將更多時間花費在睡覺上。照此說法,調節人體睡眠時間,並非不切實的幻想,而是反璞歸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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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觀眾深陷在如此值得思索的醫學問題,並先行預測這大概是一個「研究走向失控」的故事之後。電影忽然來到了神壇,故事忽然回溯到香港日佔時代。這才發現編導之意不在科學,而是靈異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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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大問題,與《分裂》(Split ,2017)為人所詬病之處幾乎完全吻合。但是邱禮濤比奈.沙馬蘭(M. Night Shyamalan)更放膽顛覆,到影片後段,這一切合理性已不再重要,當下只想為黃秋生大聲喝彩。兩作相形之下,時時以科學誤導觀眾的奈.沙馬蘭,在最後一幕難免會激怒認真投入的觀眾;反觀,邱禮濤更為誠懇,他不隱瞞自己要將故事帶向超自然,那觀眾又該怎麼跟他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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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就輸了。」這不僅是筆者提供給《失眠》觀眾的觀前心理建設,也是邱禮濤與黃秋生在九〇年代幾次合作下來的作品,給人最直接的感受,無論是《八仙飯店之人肉叉燒包》(1993)和《伊波拉病毒》(1996)皆然,這些作品的角色塑造都是極端粗暴,不考慮人性的,就像你也無法理性解釋《失眠》中的角色為何發狂。兩人當年合作的少數例外,是《計程車屠夫》(1993),黃秋生在劇中所飾演的殺人狂,是真正有血有肉的角色。這值得另立新篇再談,在此便不贅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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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要深談《失眠》,就必須要回歸到九〇年代的這些剝削電影奇作的脈絡底下來談。這是因為片初的錄影片段,就直接標記出本片的年份為1990年。為什麼是選擇以上個世紀的九〇年代作為故事背景,而不是選擇現在?畢竟本片如果將時代轉換為當下,也是能得以成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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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邱禮濤之所以做出這個抉擇,與《點五步》(2016)與《樹大招風》(2016)的思維其實並無二致,無非是希望回到香港的「黃金年代」。在當年,香港電影一遍景氣,即便電影品質參差不齊,但哪怕是最低俗或怪力亂神的三級片,多半都能勝過現在香港電影市場的(迎合大陸市場的)主旋律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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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說香港電影已死,邱禮濤卻在第一幕就丟出年份,與刁鑽的老港片影迷下戰帖。在這個連周星馳電影都已經不再那麼好笑的年代,怎麼可能做出《八仙飯店之人肉叉燒包》那樣的奇景?不過觀者如我,在滿腹質疑與根本不抱期待的心情下進場,卻莫名得到了療癒與滿足。邱禮濤導演展現了他的初心,證明了他的誠與勇,扯遠,這就好比看到阿力山卓.尤杜洛斯基(Alejandro Jodorowsky)在息影23年後還能拍出《童年幻舞》(The Dance of Reality ,2013)一樣令人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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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黃秋生切開人臉,狂刀砍人性器等畫面,自然很難平心觀賞,這也非筆者欣賞的電影類型,但是卻能感受到黃金年代被召喚回來了,而非只是迴光返照。不過,拍出這樣的作品,若只是單純賣情懷,又有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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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編導在片中寫了幾句饒富生意的對白,藉演員之口道出:「現在很多人做壞事,不為了自己的下一代,都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若說這是對當前港中關係的政治批判,大概許多人不服,覺得證據不充分。但黃秋生這個演員本身所乘載的意涵,本也不單純,作為一個聲援雨傘運動而被中方列為港獨份子的良心演員,在一部不能在大陸上演的作品中演出一個香港漢奸,揭示賣國求榮最後所面對的代價(哪怕只是情非得已)。可供遐想的訊息量似乎也足夠了。再回顧邱禮濤去年執導的《堂口風雲錄》(2016),大概也沒有人會否認他的政治敏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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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誠然不是邱禮濤最好的一部作品,但在港片復興之時,該片注定具有特殊意義。面對那些將《陀地驅魔人》(2015)視為佳作的觀眾,邱禮濤不願坐視不理;面對長江後浪推前浪,這位年資正滿三十年(據1987年其首作《靚妹正傳》起計)的五年級中生代香港導演,決定悍然回應後浪的侵襲,也做了個完美的演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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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失眠》劇照,男主角黃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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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格圖文版
.《失眠》(2017):初心邱禮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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