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這段路,並非理所當然》
過去兩個月,我們曾經恐慌疫苗短缺,彼此爭奪,權勢者匡列自己人先打⋯⋯直到日本捐贈、美國捐贈、特別是三大慈善機構終於獲准捐贈,我們才從人性的污濁泥淖中,爬了出來。
過去兩個月,中央與地方權鬥,北農、環南市場群聚感染,人們想到的是嗆聲和搶麥克風。
但這兩個月,我們可以慢慢走出來,並非靠著這些噪音。
公衞專家學者要求普篩,經過一年爭執,最好的專家被政府孤立,近期終於同意了。
北農爆發群聚感染,最危險時默默走入病毒區域,進行核酸檢測的是台北榮總團隊。那是一個週末,由副院長陳威明帶隊,他們犧牲假期,大熱天之下,包得像棕子,全副武裝。
走進市場前,拿起一個小小的運動飲料,即傳照片給我,表示「感恩」。這是多麼偉大的情操,又多麼謙虛的人格。(圖一)我受之有愧。
過去兩個月,北榮團隊冒險深入多個病毒區,沒有人搶麥克風。沒有人宣揚自己的功積。
過去兩個月,公衞專家及若干台灣僅存的知識份子,選擇勇敢對抗威權。
過去兩個月,以霸氣知名的大企業家吞下所有的不合理,掏出可以炒五十棟豪宅的資金,盼求全政府支持,只為完成救人的使命。那背後是多麼強的大愛與意志。
過去兩個月,在台灣最痛且最恐慌的兩個月,他們共同圖繪了另一個台灣,人性自私恐慌的另一面台灣。
於是我們共同目睹搶奪疫苗、不承認政策錯誤的無情領導、網軍攻擊迫害言論自由尤其科學專業的現象,⋯⋯終究,那只是台灣一時籠罩的烏雲。
烏雲密佈,終有散盡之時。
以下是:也算高齡了,但仍駐守北榮專責醫院副院長高壽延,傳來他的專責醫院駐守日記:分享他點點滴滴的日記,讓人們知道,我們大多數的人,可以一一度過危機,因為這塊土地上仍有許多奉獻者。
* 6/29 週二
全國54例 台北 20例
B107 12/30 剛到108 趁大夥交完班空檔和護理長哈啦了些言不及義話題,才驚覺自己沒有戴N95,可能是因為108是口外病房,多年來慣了、潛意識裡在108䕶理站心情會比較放鬆。
趕緊換上N95和明主任繼續今日行程。離開108時看到牆上快20年前的心血,不勝唏噓。
看看思源7~11F專責病房、應是回不去原狀了,未來五官科(Eye、ENT、OS)專科病房何去何從,在原先Cov疫情前的全院病房空間配置規劃中、並無此節,看來勢須再作調整。
今天多了一位由T031轉入疑似其它病毒感染重症患者,1天內肺變白 、30多歲 heavy smoker,二採陰,狀況不佳、原因仍待查。每天吞吐吸納的肺、平日真要善待它!
B097 CU 7/17、 分子雖愈來愈小,今天97卻特別熱鬧,不巧的是少掉的數字不是轉輕症,而是CPR後往生。
另一位急送思源OR負壓手術室氣切,平日慣例是由OR派人接,Cov現況特殊,而是由三位醫師護理師全套披掛親自由9F送至思源3F手術室。
為了坐那一部電梯(應該是坐3號)和找人先來控管電梯問題,大概略事折騰了一下。原則上、常規性工作如一,碰上了特殊狀況時,才知問題何在。
簡言之、平常有Cov病人要轉上來的時候都會預先通知,所以事先安排專人控管特定電梯、不是問題,但是緊急要往下運送的時候,才出現狀況。
一個患者就是如此,可見平日做消防的演練更是重要,小狀況定要當場解決。
笑咪咪的婉明副護理長不忘我們離去前説,昨晚大夜熱爆了,但不知原因為何。
97CU是電動門、遇上隨病患移送後面的消毒外包人員,還真拿他沒辦法,電動門有兩個開法,一種是使用按鈕、一種是使用暴力。他選了後者、自己推開門出去😄。
B098 13/36 正巧 軾旋護理師已換好裝入艙,提水壺入房給病人房間裡倒水,倒完後要把空壷拿到門口,由另一位外面護理師把艙外的水壺裡的水在門口倒入內艙水壼裡,我不是在繞口令、S O P就是這樣!
B087 17/34 目前維持一人一間其實比較好照顧,也是因為居隔檢疫的關係。每天都有意外!
預定7月4日解隔的15位中又出現一位陰轉陽,確診後只得轉107,可見得在專責病房不要小看檢疫病人,Cov說變臉就變臉,一定要以同規格標準的重裝備伺候、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B077 12/22
佩瑩副護理長很慎重介紹現況後,看到兩位專責住院醫師在護理站,問了他們、再兩天他們也要"解隔"了。
值完後,回到原單位。
B078 8/22 張婉筠副護理長提到,一大早送走了一位病患。
難怪前兩天聽住院醫師説光接新病人就蠻辛苦的;78就等同是急診重症的後送單位,其實照護工作的確並不輕鬆。
並非Cov確診就比較難照顧,像78的肺炎+高齡+重病,光收了8位就夠嗆了,另一方面照護時身上穿戴的的也是差不多一樣。一位中年患者猛咳又有心肌炎,挺麻煩的。反而是肺部呼吸道症狀重的病人,病況不好時,需10分鐘才能換了衣服進去抽啖。
RCU 6/18 今天也走了一位NonCov。護理長穿著便服月底拿來加班,要完成一些文書作業,真辛苦。改裝後的新CU、進來易走,臨離去時、因為要轉個彎,突然找不到門在哪裡。
巧遇眼科理長、暫時調去支援精神科,好給別的護理長年中休個假,聽起來,左臂做做復健針灸𢓭好多了。可喜可賀!
* 6/30 週三
防疫日記
晨防疫會:
院長表示疫情趨緩個案減少、改善疫苗殘劑注射流程、協助北市府北農篩檢。
討論事項:
~常規麻醉支援專責插管;一般專責插管先送重症,麻醉支援144、031、CVSB 防護完整。
如何擴大至所有專責病房與緊急插管檢討。
院長總結:
1、馬副、侯副院長主持,共同與麻醉及相關部門研商訂出SOP於專責病房插管妥適流程,協助麻醉進行迅速安全之病患插管。
2、疫苗有效率服務、非常感謝家醫等相關部門。
3、北市北農篩檢由威明副院長帶隊、7月1日前往。
4、行政部門加強紙本公文一>電子公文比率。
*下班前馬副院長表示已完成麻醉插管協調任務,制定SOP規範*
2PM全國55例 北市20例
專責病房日記:
下班離峰時段到思源專責,小夜入艙、白班離開了、護理站冷清許多,倒是多處見到月底交班中的住院醫師。
叮嚀他們最佳的防疫,要靠自己做好防護SOP。
B107 10/30 僅7臥床了,工作是專責護理師全了、但還是要年輕有力氣點的護理師去作翻身比較合適。
記得清潔大隊求才、不就是考背沙包跑50米嗎?💪😆⋯⋯不好笑。
CVSB 4/6
4位醫護同處理一位葉克膜患者。
B097 7/17
出到剩7位,副護表示、這些多bed ridden..。😞
B098 12/36、 看來每個病房都比昨天更少了,對國家疫情真是好事,但每個病房剩下的多是"重裝特種部隊"病患,頑強抵抗,挑戰!
B087 17/34、交班中的住院醫師也提到長照這批、能解隔前、快要再做一次PCR,希望事不過三,前面出現兩個陽性的、故事就到此為止,則甚幸。
B077 12/22
護理長打趣、我不到她不下班。
小弟強烈虛榮心油然而生,奉上雞肉照一張供覽閲。看到病房休息室裡一大堆善心人士當日捐贈的高卡飲用食品,疫情结束,姐妹們的BMl🤨⋯⋯不胖死才怪。
B078 6/22
幾位二採陰的胸腔重症轉出,回到CM加強照護、勉強鬆口氣,但見護理長一人還沒下班在電腦前整理月底的報表。
* 7/1 週四
~有月/有日/幸無年~
~最近NBA東西區決賽、太難看了,每隊5個人在場上鬥牛,全是單打~
~北榮戰疫、今天威明副軍團出征北農愈來愈精彩~
全國<50、北市20
T031、 外艙5、負壓2
裡外多插管重症,外艙並無生理監視器,差不多CU患者的病情、多是高齡重症、然照顧確是不方便。
B107 10/ 30 此時不大變動的分子,代表的住院中病患的高齡與難癒,即便解隔,也是全身系統性問題多。就須時日消化,希望不是消失。
CVSB 3/6 護理人員在CU中工作負荷量原本很大,尤其是護理長眼看著處理葉克膜患者問題時、臨時需要更多人手,在專責小規模的CU裡真會捉襟見肘,那護理長承擔的壓力就更多了。
能前去多聽聽、也當作是一個讓她們釋放壓力的出口。
B097 7/17 97CU也是如此,摩術數字停在7,多是極高齡;好多時候副護理長也是要披掛上陣、協助翻身、照護、諸般雜務,擔任救火隊,婉明副護理長依舊笑容可趜如是説。
B098 12/36 護理長也表示、未來病人太少的病房,會依疫情趨緩的現象作整併,這應該也是免不了的。
阿長來自B118、也相當關心未來思源11F的何去何從。117/118這兩個單人房病室過去曾經在已走入歷史的時代、經歷許多風華。
記得自己還是住院醫師時,偶爾就會見到大批大直七海官邸的衞隊人員出現在此。主治醫師時奉命來給已彌留的老夫人拔搖搖欲墜的牙齒,還沒到牙就不見了、引起家屬和醫護一陣恐慌,最後發現是藏在舌下。
B087 18/34、7月4日就是這15位長照老人家再篩檢的日子,前兩天出現一位陰轉陽,大夥殷殷期盼結果順利。要費事披戴、進進出出為許多位病患每兩小時的翻身和防止很多已經壓紅了的屁股惡化,如履薄冰。
B077 14/22 還見兩人一室,剩下一個夫妻檔 ,真鶼鰈情深,太太已呈陰性、還要繼續留下在裡面照顧先生。聽副護理長説在專責的護理長居然沒有一個月600NT的補助。這又似乎有些奇怪了,需要進一步瞭解。
B078 7/22 這病房、出入換率高,多重症病患、照顧真是辛苦,副護理長上午一進艙直到4PM才出來吃中飯。
著藍衣褲的住院醫師也跟著跑出來加入阿長行列,直說肺炎高齡重症多,簡直就是急診部的E I C U,然而整個病房照護設施、又遠不如ICU。它的存在確是為急診一採陰的重症患者找到一個暫時"中途島",等二採陰後上轉。
上:忙碌交班中的T031
中:進艙前98護理師
下:一湯匙一口的協助臥床病人餵食。
* 7/3 週六
防疫日記
全國 本土76 北市48例
今日北榮重點:
1、承接公路總局1500員工+外送人員、週末順利完成施打疫苗。
2、北榮篩檢快打部隊清晨出發環南市場;國家社會需要時、北榮責無旁貸。
一早、其實也不早了,7點半至孝威館看看今天週末北榮承接政府任務、大量施打公路總局駕駛同仁和快遞外送人員(Food Panda、Uber eat⋯),現場來得人真不少,幸好幾個部門、護理部明主任、社工室陳寶民主任和向主秘和許多有經驗的同仁都在、辛苦支援的分局駐區警員、院內警衞、許多志工也駕輕就熟、指揮協調非常順暢。
凡事起頭難,雖然八點前已排至大門口,但裡面幾個大棚子報到等待區、直通孝威館內有冷氣設備,施打區一樓大廳和內部幾間韻律體操室都放好位子、供大家坐定,由護理師走動施打;畢竟家醫陳曾基部主任和陳育群科主任指揮疫苗施打過去在平日已有相當經驗,當時頭一回85yr老人家疫苗施打的塞車現象早不復見,過程非常流暢。
開始打了段時間,孝威最大間的施打室已坐滿、坐定,當工作人員一喊"張先生"請舉手,結果滿屋子人的手全舉起了,原來電腦資料安排是按照姓氏規劃的。
同一個時候、陸續看到北榮同仁在環南辛苦篩檢的數字和新聞陸續傳至手機,孝威這時也非常順暢,跳出放心的數字,北榮南北戰線狀況穩定,孝威的來訪媒體也愈來愈多,差不多是時候了,接著黃副、侯副院長都陸續會到,小弟一身輕衣勁裝短褲球鞋,還是當個快閃族,和同仁小別,深深一鞠躬致謝趕緊回去做家事、接著準備帶女兒去學開車。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公路總局的員工和外送員多少可以直接從樣子區分得出來,當然外送多年輕人、頭髮長些、偶有刺青、小胖子男女皆有,但他們都是默默的社會基層、關鍵服務業的大眾,少了他們、大家都會很不方便,年輕人只要願意外出工作就該要鼓勵!
工作人員不斷用手提廣播器、提醒大家熱天打完回去休息了,要記得先拿瓶冰筒裡的水喝掉。這批辛苦年輕人(有些也不小了)、搞不好打完就接著要上工、記得騎車騎慢點,還要多喝水。
最不捨的是一位50多歲男性外送員、稍胖、平日少醫療控制,大熱天老遠騎個摩托車才到了、坐下一量血壓就>200,接著頭暈就立刻送急診⋯,現在在神經加護病房,幸好這是在醫院裡。
多少基層、為了維持家庭生計又想到要有平安的身體,跑來注射疫苗。
誠如最後陳曾基主任晚間留言,1212總局員工+外送員,疫苗全數施打完畢、一支殘劑不剩。稍感安慰!
[註]107 年騎乘機車造成人員當場或24 小時 內死亡案件之死亡人數①881 人,占整體 道路交通事故死亡人數(1,493 人)59.0 %,死亡率②為每10 萬人口3.7 人。~當中又以年輕人居多,別忘了當時外送員可沒現在那麼多。~
專責病房:
晨護理部明主任在孝威忙至中午自己先去巡一趟。
小夜時段,先搞定其他事了,自己再快走一趟,去聽聽輿情打打屁😆、那當然早已洗好澡、又換了另一套乾淨輕衣勁裝"去嚇人。不然會臭死人、戴N95都會聞得見。回家自然要再沖一回。
B107 9/30、 幾位同仁在䕶理站、她們耳聞幾個病室因為病人數少了,要作合併,目前就屬10F的後勤區、大小、位置都相當寬敞,應優先保留,我也一定把意見反應。確實在所有病室的員工後勤區域、只有這間病房可以聞到麥當勞🍔和炸雞香味。
CVSB 3/6 小夜leader見到我、提了一下稍晚從97CU要上轉入一位,兩個葉克膜的都還在,目前思源專責、就這病室的6間獨立加護床位有前室,最符合遠距監控的加護中心規格。比B097的17CU床理想,不過未來有機會、就一定要再修繕提升規格成標準負壓,目前尚屬微負壓,氣流外排。
B097CU 6/17、 重症集中的病室,小大夜間往生了一位極高齡。
敬業的醫護人員態度,面對再不容易的病情、大家還是盡力而為,目前這現象多少正也反應了台灣的醫療現況。
也是真佩服亞東醫院前後收了那麼多加護重症,這大概和現任林芳郁院長過去是心臟血管外科權威的"超前部署"有點關係吧!
台大醫院首當萬華熱區、其實能先快速內控篩檢、維持正常運作又收了那麼多病患、著實不容易,不愧是台大!
回憶5月中時、自己所屬的北榮一警覺情況不對了,許院長也隨即緊急召集防疫會,把戰況急迫性升至最高,動員+動工、在CDC要求的期限內交出了全院1/10床數的246張全國最多的專責病床數,緊接著隨著救護車每天將患者一批批送至,一層層開出專責病房至今,不過也才2個月。回去真該看看"危機總動員"這部老電影!
B098 11/30 包括98和其他專責病房多位參與出征環南市場篩檢的護理師,趁住院病患少了些、專責區年輕護理師的特質,就是生怕自己閒下來被調來調去、不怕忙、不畏艱險、見義勇為、連CPR時都奮力到自己N95口罩都鬆掉。
B087 18/34 剩14位頤園長照高齡,正好一人一間了,已預定好了未來幾天要篩檢和注射疫苗流程,希望別再有陰轉陽!屆時87很容易再清空,方便調整。
B077 13/22
思源頭一個成為戰區的77病房依舊靜靜的擔任守門人,兩人一間的夫妻、一位同樣默默的照顧另一位的復原。待久暫出不了院的多不年輕,就讓專責同仁的努力、讓時間來消化病情的好轉,當高齡醫學遇上Cov照護。想起一部好來𡡅影片"當沙莉遇見哈利",保証專責的年輕醫護沒聽過這部電影!
B078 6/22
78每日病患數的浮動最大,送來等待二採陰各科重症有時待上2~3日才送得出各自專科病房,高齡全人重病照護大不易。
回首,北榮上下展現的領導效率、團隊紀律、動員協調、和行動力,讓我們身為北榮一份子為榮。
⋯⋯⋯⋯
因為以上這些人,我們以身為台灣人為榮!
護理之家 床位保留費 在 文茜的世界周報 Sisy's World News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文茜的世界周報》
【在控制輸入型病例的同時,德國限制措施發揮了作用,德國的新增感染人數正在趨平,另一個現象是,《紐約時報》報導說,過去歐洲人對口罩太不熟悉,要求戴口罩難度太大。不過,這種文化上的禁忌,正隨著疫情擴散而迅速消失,不只在法國,越來越多的專家認為,這種做法在防控疫情是是有效的。奧地利成為繼捷克、斯洛伐克和土耳其之後,第4個要求在公共場合戴口罩的歐洲國家,位於巴黎南部的小城Sceaux則成為法國第一個要求在公共場合佩戴口罩的城市,法國南部城市尼斯與疫情最嚴重義大利北部倫巴第市,也強制人們在戶外佩戴口罩。從 2月底至今,義大利疫情慘重,但目前單日新增確診病例,已大幅放慢。義大利總理孔蒂表示,怕疫情再升高,一個月的封鎖令考慮延長到5月初。】
{內文}
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鏡頭,空蕩蕩的病房和擺滿了空床的醫院走廊。
(德國Halle市立醫院副院長/Hendrik Liedtke)
這裡有40張準備好的床,但是現在你們什麼也看不到,因為還沒有病人
這家德國醫院早就好整以暇的,把原來的婦產科改為重症病房,同樣是一條走廊,西班牙馬德里一家醫院裡的情況,在兩條走廊之間,卻是相差一萬兩千條人命的天壤之別。
(新聞旁白)
心臟科的醫師正在學習怎麼操作呼吸機,一般非緊急性的手術被往後推遲,奇怪的是醫護人員反倒比平時更少
(德國Halle市立醫院副院長/Hendrik Liedtke)
一些護理人員先在家中休息,之後才能全力治療新冠肺炎的患者
在短短幾週內,德國把原來的重症病床增加了一倍,目前仍可提供2萬8千個床位,超過法國(7000) 義大利(4000) 西班牙(4000)加起來重症病床的總數,德國也大方地提供ICU病床,給已經飽和了的法國和義大利醫院。
(新聞旁白)
3月21日,他陷入昏迷狀態,而醫院的ICU病房已經不夠了,他被插管後由這架直昇機運往德國Fribourg市的醫院,當他再醒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那裡
(法國新冠肺炎治癒病患/Jean Marc)
我用法文問 我在哪裡 護士回答我她不會說法文
(新聞旁白)
他相信是因為即時被送到德國醫院,他因此獲得最好的治療,救了他一命
(法國新冠肺炎治癒病患/Jean Marc)
我現在才意識到我的運氣....
德國除了不缺ICU病床,也選擇了進行大規模的測試,聯邦政府已經完成125萬個測試,例如擴大到以速食漢堡店的Drive in作為檢測站,儘量減輕醫院及診所的負擔和避免感染醫護人員,但是這個被認為歐洲防疫成功的模式,並沒有讓德國覺得可以鬆懈。
(德國Robert Koch疾病控制研究所長/LOTHAR WIELER)
正如我們預期的那樣,感染率仍在增加,我認為死亡率會進一步上升
大規模進行測試,也讓德國確診人數超過11萬人次,躍居全世界第四高,德國確診病例的平均年齡為45歲,但是因新冠肺炎死亡的平均年齡則為81歲,德國的老人和歐洲其他疫情嚴重的國家一樣脆弱堪憂,這是為什麼德國死亡人數也在繼續攀升的原因,截至4月11日中午12時,德國因新冠肺炎而死亡的病患已經超過2500人。
(新聞旁白)
德國政府完全不敢自滿,衛生當局繼續做足防疫準備,例如這所正在柏林附近的商展中心進行改裝的方艙醫院
德國還有超過兩萬張重症病床,就已經未雨綢繆的趕建方艙醫院,義大利 西班牙 英國也都在短時間內,趕工完成了大型的方艙醫院,但是和德國最大的差別,是義大利 西班牙 英國和法國在趕建方艙醫院的同時,還必須緊急地安排太平間。位於巴黎南部,世界最大的新鮮農產品批發市場的一個冷藏倉庫,被緊急改建為臨時太平間。
(新聞旁白)
2003年夏天致命的熱浪造成了200多人喪生,這裡曾經臨時安置了200多具屍體,17年之後,警察局徵用了一整棟的生鮮冷藏倉庫,來安置不斷增加新冠肺炎的死者
4月8日,武漢正式解除76天封城的同一天,法國成為歐洲第三個新冠肺炎死亡人數破萬的國家。
(法國公共衛生署署長/Jerome Salomon)
醫院以及老人療養院中的死亡人數,我們對總數為12,210人的死亡感到遺憾(4/10)
其中高達三分之一,4166人的死亡人數來自老人療養院,迫使法國政府終於做出要對境內一萬多所老人療養院,包括醫護及長照工作人員進行全面性測試的決定,但是法國的重症病患資料顯示,年紀並不是造成死亡的唯一原因。
(巴黎市Pitie-Salpetriere醫院ICU病房醫師/Matthieu Schmidt)
所有法國的ICU好幾週以來都顯示了一樣的結果,我們絕大多數的新冠肺炎重症患者都是體重超重或是有肥胖症
但是除了體重之外還有其他的因素。
(巴黎市Pitie-Salpetriere醫院ICU病房醫師/Matthieu Schmidt)
目前可以清楚辨識的特徵是,四分之三的病患為男性,主要是高血壓患者,這是一個義大利最近發表的報告,差不多是重症病患比例的50%,然後就是糖尿病
(法國公共衛生署署長/Jereme Salomon)
ICU病房的新進患者與離開ICU患者之間的差數,昨天首次略微為負數,少了82位患者
我們很難評估這是不是一個進入高原期的指標。
(法國公共衛生署署長/Jerome Salomon)
有7,066名病情嚴重的患者需要重症醫護,顯然這遠超過法國所擁有的5,000張病的醫療能力
因此必須借助直接由中央指揮調度的軍方支援,緊急從飽和的東部及巴黎地區的醫院向外疏散,但是法國引以為傲的軍事優勢,也逃不過新冠病毒威脅,今年一月就開始出航執行任務的戴高樂號,是法國最大的航空母艦船上共有1,700名水手,40多人出現了疑似新冠病毒的症狀。
(新聞旁白)
戴高樂號要改變路線回到Toulon 港,一個醫療團隊搭乘直昇機來到戴高樂號艦上,正在對這40幾個疑似新冠病毒的病例進行測試,也進一步了解病毒如何進入這艘航空母艦的
有疑似新冠肺炎症狀的水手全部被安排在航母的前段,戴高樂號上備有病床 人工呼吸器 還有CT掃描,國防部表示並沒有發現病情惡化的患者,但是面對嚴峻的疫情,改變路線的豈止僅有戴高樂號。
(法國衛生部長/Olivier Veran)
沒有人需要戴口罩,除非醫生要求你戴口罩
(法國總理/菲利普)
不建議戴口罩是因為沒有效果,而且它會剝奪了那些真正需要戴口罩的醫護人員
法國政府一直強調一次性的外科手術口罩,應該保留給確診病患,及有被傳染風險的人和 醫護人員。
(新聞旁白)
法國醫學科學院建議在實施禁足令期間,應該要強制性要求大家出門時一定要戴上口罩,大眾式的口罩,也就是替代性的口罩
正如同奧地利政府上週所頒布的新規定。
(新聞旁白)
從今天早上開始(4/2),在奧地利超市裡必須要強制戴口罩
(奧地利總理/Sebastian Kurz)
我很清楚這不屬於我們的文化,我們比較習慣看到在飛機上亞洲人戴口罩,或者是觀光客
奧地利是第一個要求在公共場所,必須要戴口罩的歐洲國家,和丹麥分別同時宣佈,將從四月中開始逐漸取消封城禁足令,短短幾天之內,是整個歐洲從不戴口罩,到捧著鈔票排隊向中國買整飛機的口罩,加入了全世界搶口罩大戰。
(法國衛生部長/Olivier Veran)
我們訂購了超過十億個口罩
衛生當局也不得不昨是今非的大轉彎,肯定口罩的保護效益,義大利倫巴底地區也在4月6號由地區省長宣佈,該地區的一千萬居民出門購物的時候,甚至只要出門在外都必須要戴口罩
(義大利倫巴底地區主席/Atilio Fontana)
如果你要離開家外出,就有義務要遮住你的臉和口鼻,不管是用什麼方法
歐洲疫情最嚴重的義大利和西班牙,每天死亡人數仍然在繼續波動,但新冠病毒的傳播速度確實正在放緩
(馬德里方艙醫院醫護人員)
最近幾天,我們都有朋友在各個醫院工作,你可以說逐漸比較明顯的是,我們開始看到隧道盡頭的亮光了,很多病人從這裡離開,這樣就空出了很多ICU病床
大家對於西班牙已經熬過疫情巔峰抱有希望,這是西班牙第四天疫情持續放緩。
(西班牙衛生緊急委員會召集人/Maria Jose Sierra)
已經有超過40,000多人出院了,這已經佔報告病例的近30%,而且這個百分比每天繼續在增加
西班牙總理桑切斯將禁足令延長到4月26日,這個看起來空蕩蕩的議會其實暗濤洶湧,因為西班牙的死亡人數已經突破一萬五千人次,總理桑切斯的危機領導被嚴重抨擊。
(衛生工會代表護理師/Guillen Del Barrio)
我覺得這是政府的失敗,這就是為甚麼西班牙醫護人員高比例被感染的情況,簡直是個醜聞
西班牙醫護人員被感染的比例高達20%,為全歐洲最高比例。
(護理師/Hugo Bermudez Rilo)
同一個口罩我們得用好幾次,為了維持口罩的保護作用應該每天用完就要丟棄,但是我們至少要用上兩三天,我們起碼有聊勝於無的保護
政府最後動員了軍隊來消毒老人院,清理安置被工作人員棄之不顧死去的老人遺體,西班牙政府緊急向中國訂購了大量的防護器材。
(西班牙衛生部長/Salvador Illa)
西班牙和中國簽約,訂購了高達4.3億歐元的防護器材
但是在這些箱子裡,有些器材是有缺陷的,社會黨內閣承認其中有6萬6千個測試劑是沒法使用的,引起了極大反彈。
( Volpopuli 日報主編/Alvaro Nieto)
我們發現到這是一個非常弱勢的聯合內閣,毫無做出重要政策所需要的勇氣
所有的防疫措施和禁足令都被認為為時已晚,這場公衛危機正在西班牙轉為政治危機,相反的,義大利雖然是歐洲疫情最為慘重的國家,但是義大利無疑是歐洲的疫情實驗室,原來並不被看好的孔蒂內閣,被認為即時做出了停航停課及封城的重要決定,在封城禁足整整四個星期之後,義大利重症病患的人數終於開始下降了。
(貝加莫醫院ICU主任/Luca Lorini)
現在的病人平均年齡較輕但是症狀比較嚴重,絕大多數在50歲左右,最少需要20天的ICU治療時間
經歷了疫情海嘯的震撼之後,義大利也開始做出解除封城禁足的準備。
(新聞旁白)
這是歐洲的第一個實驗,富有許多重要資訊,義大利Robbio鎮的兩千名居民,同意接受驗血來檢測她們身體裡,是否已經有了新冠病毒的抗體
這個驗血測試費用每人為45歐元,健保並不給付 是由參加者自行支付。
(驗血檢測計畫負責人/Andrea Adessi)
目前的檢測結果顯示,大概只有13%-14%比例的人體內有抗體
之前曾經大量進行病毒篩檢而避免淪為重災區,也就是威尼斯所屬的威尼托地區,計畫於4月中對全區市民進行驗血測試,因為目前義大利全國封城的期限到4月12號為止,驗血測試有助於了解病毒傳播以及群眾免疫的情況,才能避免第二波的感染,義大利預計全國性禁足令將再延兩周。
(歐盟執委會主席/馮德萊恩)
義大利和西班牙之受疫情重創最嚴重的國家,我們和他們一同哀悼,我們的生活有了戲劇性的變化,成千上萬的人沒法工作,但是他們還是必須繼續買菜和付帳單
歐洲大陸已經死了超過6萬人,但是歐盟在哪裡,在另一條義大利北邊大橋坍塌的同一天,歐盟在27個不同螢幕的會議室裡。
(歐元區主席/MARIO CENTENO)
今天我們同意疫情大流行性危機提供支援,幅度占成員國GDP的2%,接近2400億歐元,這是在危機時期對所有歐元區國家的重要保障
另外對歐洲中小企業,提供防止倒閉的保證金2000億歐元,以及1000億歐元對短期的失業補助,總共超過五千四百億歐元的疫情紓困基金,但是法國 義大利和西班牙三個重災國,大力推動的互相擔保的「新冠債券」,是一條德國 荷蘭和奧地利堅持不同意的紅線,2020的四月,不是歐洲的人間四月天,而是一個沒有葬禮的清明,
是羅馬空蕩華麗的教堂裡孤伶伶的教宗。
(法國科西嘉島Bastia教堂神父/Georges Nicoli)
我的教堂滿滿的全是人,這是我第一次(復活節)在彌撒兩天之前,就有天主教徒在教堂裡等待了。他在臉書上邀請大家把照片傳給他,他把這些教徒的照片貼在教堂的座椅上。他們的手機沒有一直響,他們很準時,而且不交頭接耳講話 哈哈
是的 歐洲的角落裡,依然藏著復活節的彩蛋,和相信疫情總會過去的樂觀。
護理之家 床位保留費 在 月輪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負》
***2018-2019大學文學獎小說組嘉許奬***
二零一八年七月四日 下午五時十七分
她今天旅行完要回來了,我得洗個澡,乾乾淨淨地見她。然而,我怎會想到下一秒我已倒臥在浴室去水口上。就那樣,一倒不起呢?
失去平衡的一瞬間,我的下巴磕了在馬桶上,那叫一個疼啊。我手邊扶着馬桶邊想找回意識,手腳卻漸漸沒力氣了。我只能一頭栽在去水口上,無臉面對自己的無力。嘴裏不停湧出血,但我吐不出來。花灑的涼水淋着我的腿部,掛在半空的氧氣管為我喘着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我要等她回來,可我知道我的軀體正在慢慢冰冷,去水口的水沖過我的臉,像替她拍打着我,要我保持清醒。我等不到了。氧氣管還在呼吸着,我卻偷不了它一絲憐惜。
*
二零一八年七月四日 下午七時十三分
「爸,我回來了。」我拖着行李,餓扁的肚子和一身汗臭打開家門歸家,心急想見見我的老爸。
乍一瞥房間裏沒人,聽到氧氣機還在運作,浴室有水聲,我的心忽然一懸。他又在沒人在家時走去洗澡。
我一邊叫着「爸爸」一邊衝去浴室前,只見門半掩,水聲不絕。我不停叫着他,可浴室裏沒有傳來一點回應。我推一推門,感覺有什麼擋住了門,我隱約看到了他,他全身赤裸地倒在了去水口。我當時整個人像遭雷劈了一樣,馬上衝進去搖他,但沒用。他全身都已紫了冰了,有血跡在他附近。我不忍看到涼水繼續沖着他,就先把花灑關掉,然後趕緊掏出手機報警叫救護車。我嘴裏反覆喊着「爸爸」,盼他能回應一聲。我多想他只是摔倒暈過去了而已,但我心裏的預感跟我作對。我嘗試想挪他起來,但他沈得我無法拿得起他,他似是有種倔,不想讓我看到他當下模樣。而我知道我這次雖然拿不起他,但我這一世也不會放得下他。
這期間,我打電話給媽媽和姐姐,但我只敢說他暈了,我不敢,我不敢把我心底的蠢話說出來。我焦急地等待有人來救他,而那幾分鐘我的靈魂正一點一點被抽空,情緒完全跟身體斷了線。
*
二零一八年七月三日
「我的寶貝女兒明天什麼時候回來啊?」我問老伴。
「你想念她的話就自己寫個訊息問她啊。」她回我。
對啊,女兒去旅行都六天了,每天在群組裏發照片,我都只是在看,也沒回過話。好吧,就問問她什麼時候回來吧。
「明天中午的飛機,下午到香港。」女兒回。
太好了,明天能看到她了。女兒自從出來工作後,每天晚上都很晚回家。有時會見到她打開門拿着一袋外賣回來,那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她還沒吃飯。我坐在房間裏跟進門的她對視,她看了我一眼喊了一聲「爸爸」後,通常就會提着外賣回她自己的房間吃。很多個晚上,我們都是這樣兩個人在同一個空間,卻不說一句話。
偶爾我會想,要是我沒病成這樣,退休後也許還能做做飯給她吃,像以前那樣燙點青菜,炒盤肉給她,讓她不用成天買外賣,也不必那麼不戀家。我一定得更努力養病,說不定再給點時間,身體就能好很多。
「怎麼了,女兒回你話了嗎?」
「回了。」
「有時間就多跟她說說話啊。」
「哈哈,我得告訴她,她去旅行前的那天晚上,帶了個杯子蛋糕給我吃。那杯子蛋糕很好吃,只是啊,只有一個太少了。」
「這點她像你啊,做事不夠大氣。」老伴揶揄我。
「確實是,她什麼都挺好,就是性格有點小器。唉,都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個男朋友照顧她。」
「還不是給你縱出來的。」
*
二零一八年六月二十八日
大學畢業後上了差不多一年班,終於請了來第一個年假,能去個旅行散散心。總覺得這一年有太多惱心事,生活各種壓力把我這初出茅蘆的年輕人壓得快喘不過氣。我拖着行李箱,準備出門。而此時,爸爸從床上醒來了,也許是知道我接下來一星期都不會在家。他坐在床上瞇着雙眼對着我笑了笑揮揮手,我連忙也跟他揮揮手道別,轉頭就以一種歡脫的心情出門了。
這幾個月來都是這樣的,我出門上班前,要是他睡醒了,就會跟我揮手說再見。我下班回來,要是他未睡,他也會跟我打招呼,歡迎我回來。我們一天的交流大多就這樣,最多是有時他會叫我替他買份馬報,或是買點吃的。有一次他在我上班時打了過來,我說了他一下,他也怕得不敢再打來。其實他是個很怕麻煩到別人的人,要是可以,什麼事都想自己一個人做好。
可自從他從醫院回來後,他就只能待在家裏。因為要長期吸氧氣,加上即使有氧氣筒,他走路走太久依然會喘不過氣,變得他去哪兒都不能自己去。他的活動範圍只餘下自己的房間或是客廳。我懂這對他而言是多糟心的打擊,所以他常會忍不住發脾氣,又或者逞強試着不戴氧氣管在屋內走動,還會跑去自己洗澡。每次洗完澡,他都會喘好久好久,看得人皺眉憂心。之前出院後他在家已經摔過幾次,我們提醒過他幾次不要再一個人洗澡,但他都不大能聽進去。
出身在一個基層家庭,家裏負擔不起請工人照顧他,我和媽媽都要出外工作,有時真的很不放心他自己一個人在家待着。怕他亂走,怕他出意外,怕他……唉,不想了,每天重覆想着同一種恐懼,又能怎樣呢?我們的人生難道也要這樣一直被無盡的擔憂束縛着嗎?最好的方法,就是努力賺錢,直到能請個工人全天候看護着他。
有時真的心疼我這老爸,勞碌一生,默默耕耘,到退休本該享清福,卻被病痛纏身,連出去買場馬的自由都沒有。每天呆坐在一間小房間裏,望天打卦,還因為房間裏的是上下格床而常要屈身坐着,大部份時間都沒人陪他聊天,冷冷清清得令人揪心啊。細想一下,我們作為女兒,在他生病常留在家這段時間,走進他房間的次數屈指可數,交談盡在終食之間。還能補償嗎?
我一路走到電梯大堂,忽然憶想起幾年前的一個晚上。那時的我還有那麼一點叛逆,不習慣整天跟父母待在一個空間。那晚我出外,就趁爸爸上廁所時出門,動作俐落地把門鎖上,走到電梯口時,聽到我家有人很着急地扭開木門拉開鐵閘,我還本能地走近電梯門躲了躲,不想讓他看到。他只是想和我說聲再見,我卻不想聽到這句話。
*
二零一八年二月二十七日
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在家摔倒了,又撞到鼻子。唉,真是不能不服一句話-「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可就算跌得多痛,我都堅持要把自己扶起來,我都要保持清醒,因為女兒們和老伴說了,再在家跌倒送醫院,就要把我送去老人院了。天啊,我真的死也不想去老人院。
她們現在不敢跟我提這事,也是我好不容易用意志力和努力換來的尊重。我不想做一個廢人,不想給人瞧不起。這或者是我這做父親的,做丈夫的,想保留的一點尊嚴。半年前進了醫院,差點就出不來了,每天躺在床上,求人照顧求人聽我說話,像個活死人一樣。出院時我整整瘦了十三斤。那段日子太可怕了,每晚望着醫院的天花板,無所事事,都逼着我回憶從前。憶我這一輩子的罪疚功過,各種情緒紛至沓來,我向大女兒纖悔,向小女兒告解,差不多也有說遺言的姿態。這種等死垂死的氛圍,很讓人喪氣。
千辛萬苦熬出院,身體大不如前,她們早就計劃着要送我去老人院。嘴上說的是想讓人照顧好我,免得我在家出事,實際上是沒人抽得了時間照顧我。不過,這也是我活該。她們小時候,我不也是顧着工作,沒理會她們嗎?現在只是因果報應。可我就是不想去老人院,那裏是我心中最接近地獄的地方。幾十個垂死的人在等候命運發落,護理員們都是牛頭馬面披了人皮面具而已,時候一到,就來勾魂了。我那可憐的老母親,當年就是因十多個兄弟姐妹皆推塘沒時間照料她,把她推進地獄門沿,最後香消玉殞。
沒想到時光一轉,所有循環只是走了一圈後回到原點。
我還記得我在出院後因跌倒再給送回醫院,她們就跟我說了在我出院後要接我去老人院。就怪自己不爭氣,當下我只好勉強答應了,因為我懂她們都累了。可翻來覆去想了一宿後,我又不甘心了。我現在都不知還能活多長時間,那老人院正如一道催命符纏繞着我,我不能去。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家裏。於是第二天,我就反悔了。
當晚小女兒來探望我,情緒非常隱忍地問我到底想怎麼辦。我極力說服她們我能照顧自己,她們不在家時,我答應她們不會亂走亂動。她們也會在家安一個鏡頭隨時看我有沒有違背諾言,希望以此一人退一步。我還提議讓我那不爭氣的雙胞胎弟弟在我不在時上來陪我,她們表現得不情不願,可也無可奈何應允了。也難怪,我弟弟是曾嚷嚷着要斬殺我們所有人別人眼中的「精神病患者」。這世界上,可能只剩我一人懂他,他也是我唯一的知己。
「你是不是今天又跌倒了?」老伴回家時看了看躺在床上想裝作風平浪靜的我,然後問。
「是有失平衡暈了一下,但很快就清醒過來了。」我心虛。
「整個鼻子都撞瘀了,還在裝。」
「真的沒事,應該是血糖低了點而已。我暈醒後,馬上睡了一覺,現在好多了。」
「你該記得答應過女兒什麼事吧?」
「記得。這事你可以跟她們說,但我絕不去醫院。」
*
二零一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因為兩天前的這件事,我和姐姐約了在一家老人院附近見面。
「你爸在家跌倒了,撞到鼻子和頸,現在送了去醫院。」我姐打給我。
「什麼?才出院一天又進去了?」我忍不住呢喃。
「是啊,都磕到出血了。我想啊,等他這次出院後,就把他送去老人院吧。我們真的承受不住他自己在家出個什麼事啊。」
「好吧。」我知道爸爸一定反對,但能怎麼辦呢?我和媽媽要工作,姐姐嫁了人又有自己生意要顧,貧賤家庭百事哀,原來走投無路是這種感覺。
因為預算不多而事出突然,我們只能找些質素不算太好的私營老人院。姐姐先行看了看地方,在和我會合後就再上去看環境。
「我找了好幾家,這一家已經算不錯的了。最重要的是能馬上住。」心急如焚的姐姐一見我就這樣說。
然而從上樓梯的一刻,我就能感覺這鬼地方我爸一定不喜歡。坦白說,我在那裏聞到的是瀕死的氣味,眼之所及的皆是沒有生命力的昏暗。老人們個個木無表情,垂頭喪氣,一個人孤單的盡頭大概就這種老無所依的狀態吧。我看着他們因需求緊張所餘一張的空床位,那不足幾呎的空間,乍一看只如稍為寬敞一點的一副棺木而已。無論護理員多麼熱情温暖地推銷,我都只覺她像勾魂使者在張牙舞爪。
「你覺得怎麼樣?」姐姐問。
我良久想不出話來,只是沈默不語。我們可以有很多華麗結實的理由去說服自己就這麼決定吧,但反對的理由只需一個,就可扎痛心扉。我能想像他睡在這裏,每一晚把淚流乾的樣子。
「能再看看別家嗎?」
「我真的問遍了,這裏已經是地理位置較方便,價錢也負擔得起的地方。你想看其他地方,你來找。」姐姐開始急了,我也明白她這段時間受了不少苦。
我歎了一口氣,琢磨着我還能做些什麼。其實在理想和現實的角力中,理想好像很少贏過。大概是理想太美好,可大多數人的現實都差強人意。
「那好吧,先讓他住這兒吧,到時候再找個好點的地方。」我隔了一陣子回答。
我們就這樣付了留位費。
步出老人院後,姐姐在街上抱着我哭了起來。
「我知道那裏其實很糟,但我們能怎樣?」她無力地問。
我輕輕拍拍她的背,我們確實什麼都改變不了。
這天晚上,媽媽告訴我他接受了這個決定。可我的心惴惴不安,不安於我不覺得這是對的決定,不安於我對現在做的決定無能為力。
*
二零一七年十月二十五日
這已經是住院的第三個星期了。那天不過因為覺得自己突然喘不過氣想入醫院檢查一下,沒想到就這樣困在這裏了。醫生跟我老伴說,再遲一點進來,可能就有生命危險了。生命原本就這麼脆弱,我明白,只是不料一切來得這麼措手不及。
兩年前我驗得肝癌,斷斷續續出入醫院打了十多針化療針,頑強抵抗到癌細胞要先敗陣退守。可之後我又不停咳嗽,驗身報告驗出我的肺正在纖維化。現在心臟又開始衰弱,我只可以用機器協助自己呼吸。身體器官一個接一個倒下,但我還是不想認輸。我這輩子在老伴和女兒眼中可能是一個無所作為的父親丈夫,錢掙得不多,學識不廣,性格古板,又不會跟她們交流。到我此時老態龍鍾,我更不願成為她們負擔。我不怕死,但我怕活得比死難受。
我雙腿的肌肉已因長期臥床而變得無力萎縮,頭髮蓬鬆凌亂,背上和屁股上長滿膿瘡,就算我多不修邊幅,看到現在自己這樣,也會嫌棄自己。
在醫院待久了,總算懂家的好。那窄小的空間裏有很多雜物,有喋喋不休的爭吵,有數之不盡的磨擦,但至少有我依戀的人和物。
對了,今天還是我小女兒的生日。四十多年前老來得女,哪會不捧在手掌心上疼?但在她長大的過程中,我卻如隱形了一樣。她的學習、課外活動、社交圈子都由她母親來顧。我呢?只是上班下班,頂多偶爾在她考試失手時,替她在考卷上簽名,免得她被母親責駡。到她上中學後,我連她在念什麼班都說不清楚。
我這女兒算很難得了,成長路上一直沒學壞,還考上好的大學,從不需我們操心。她還多愁善感愛寫作,是個有才華的好姑娘。只是啊,性格有點倔,像我,脾氣有點爆,像她媽。似她這類面惡心善的女生,生活上很吃虧的,還難找男朋友。唉,不知道她會不會像她姐一樣幸運,找到個疼她的人娶她。我終究會離開這個世界,到時候,誰像我這樣愛她?
想得我都有點感慨,雙眼紅了一圈,希望上天讓我撐到能看她成家吧。
*
二零一七年十月二十五日
「爸,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我在探病時間快結束時問他。
「當然記得,是我女兒生日。」他輕笑。
「你要快點出院,下一年生日陪我一起過。」
「好。你又長一歲了,要學會多體諒身邊的人。」他忽然語重心長對我說。
「哦。」我愣了一下。
「特別是你媽,她是個很需要人關心照顧的人,不要常跟她頂嘴,多疼疼她。」
「知道了。」我心裏有種不能言喻的苦澀。當平常不太表達自己的人忽爾對你認真說話,你會怯。
「就算別人做得不對,也不一定要跟人硬碰,待人接物要温柔一點。」
「嗯。」我情緒不期然低落起來,爸爸怎麼訓起話來呢?他一直都很縱容我的。而且這些話聽上去總感覺不太舒服,囑咐叮嚀的話,沒必要現在說吧。他會好起來的,到時再算吧。
我親了他臉頰一下,然後就有點晦氣地走了。
*
二零一八年七月四日 下午七時十九分
我坐在救護車上不發一言。
救護員正在為父親急救,一下接一下的心外壓,徒勞無功。
出發前他坐在床上對我揮手那姿態,就是他跟我最後的道別。
哪句是他最後親口對我說的話,我都想不起了。
要是我能早點回家該多好。
「對不起,爸爸。」如果你能聽得見我所想的,我只願能和你說這句話。
「對不起,女兒。」如果我的聲音你還能聽見,我只想和你說這句話。
要你獨自承受眼前這一切,真的很抱歉。
是我沒遵守諾言,還是自己跑去了洗澡。
我慚愧且無能,最後一面沒法跟你好好道聲別。
我要是沒逞強去洗澡,那該有多好。
*********************
二零一九年七月四日
一年就這樣過去了,在捉緊愛的過程中,我好像不期然因在乎而失去了更多。但我相信一切會有它最好的結局。想你了,也想失去你前的自己了。原來「回不去了」這四個字如此重,我卻要說得雲淡風輕。也許,不是不能再失去了,而是不能再捉緊了。
護理之家 床位保留費 在 護理之家保留床位 :: 醫院醫院幫幫忙 的推薦與評價
4,傷口換藥護理,1500-2500元/月,紗布、棉棒、紙膠、材料另計...2,住院保留床位費,200元/日...收費日期:每月5日至10日(至護理站拿明細表).,5、住院:. ... <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