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上午,我就要搭飛機前往巴黎,之後轉阿爾及爾,跟星球走訪阿爾及利亞一趟.行前,匆匆作此記.
每年難得回台灣,再怎麼忙,我都會問M 有沒有空見個面?
今年,我只有唯一一天有完整時間可以跟她約見面,幸好她那天剛好有空.我們聊了很多,大致上,沙漠現狀就是如此,即便有再多文化衝突,都不會有任何人為我改變,就看我能不能接受並調適自己,若我仍願意繼續走下去.早在我前往沙漠定居之前,M 就陸陸續續提醒我許多事,此時重讀她在2015年寫給我的文字,依然切中要害!是的,那兒的人文氛圍與集體意識就是如此,難以撼動.這幾年走下來,不過是將她那時跟我說的事看得再更清楚些,也大略可以預想未來很可能發生的難題.
M 問我,如果重來一次,我是否依然願意回撒哈拉走這一遭?
我想了想,依然點頭,畢竟這段經歷給我很大的啟發與成長,那真的無法以「幸福婚姻」那套世俗標準來衡量,正如M 說的,這段婚姻會幫助我減去不必要的驕傲,也因驕傲慢慢少了一些些,確實為自己的生命換取更大的自由.我很喜歡M說的:「現在的你不一定是全部的你,也不一定是真實的你,透過婚姻,會成長出更成熟與完整的你。」這段話,直到現在,我都還在慢慢體會中.而過程裡的成長與自我突破,甚至更認識自己,就真的完全不是世俗追求中的那套「幸福婚姻」標準,也是我愈來愈懶得跟他人說明的.
那天跟M 談,倒是對自己有個新發現:我一直以為我是個靠毅力在撐的魔羯座,沒想到M說,讓我決定會不會做一件事情的,並不是毅力或意志力,而是這件事情是不是我喜歡的,而我從來只做我喜歡做的事.我仔細想想,嘿,很像真的是這樣呢!從人類學到舞蹈,再到撒哈拉,我不過是在不同階段做該階段真心想做的事罷了,所以才會瞬間轉換跑道而且完全不可能重操舊業.
再想得更深入,我在台灣教舞不到兩年,就找機會落跑了,前前後後在台灣教舞的時間,比在法國學舞的時間還要短!然而我在撒哈拉已經定居三年半,已經比在台灣教舞的時間長了呢,今年十月後,便正式邁入第四年。每年回台灣,我都會問自己:「沙漠生活那麼辛苦,我也不是說真的有多喜歡旅遊業,貝桑又超傲嬌又難搞,家族傳統那一套實在讓我受不了,那我真的還要再回去嗎?」然而直到現在,我依然願意再給自己一次機會,繼續「延簽」.
前幾天,M 問我,是因為沒更想去的地方才留在撒哈拉,還是其實是自己真的想留下來呢?這問題,我倒真的回答不出來.這幾天想想,我想目前應該依然是我自己願意留下來,在撒哈拉依然有我想做的事情,而且我是那種可以為了那一點點自己想做的事而忍耐很多的人.
在沙漠生活的困難,很大一部份來自於婚姻.M 說了一句,倒是挺切中要害:「大部分婚姻的難題都在於,雙方不志同道合,又無法相互理解。」我跟貝桑之間確實是如此啊,兩人不是沒有感情,然而各自擁抱的夢想與生命核心價值簡直就是平行世界!在關係裡的衝突當中,沒有對錯,而是彼此差異過大.那怎麼辦呢?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哇哈哈哈哈哈哈!
M 說我很擅長自我實踐,但家庭這部分是空白的,恰巧挑了以家族為重的伴侶,貝桑的出現有可能是來補足這塊,然而「『空』指的是開放經驗,是一扇對未知打開的窗,不是直接以『無』當結論。」雖然我常希望M 可以直接公布答案!但她從來不告訴我該怎麼做.依據我的理解,選擇權仍是在我自己手上,我可以選擇繼續走我習慣且擅長的自我實踐之路,也可以選擇與貝桑進行家族功課,平衡一下我這人極度傾斜的靈魂發展.
好幾次,我跟M 說,沙漠乾燥酷熱,我發現自己很容易不耐煩、被激怒,火爆脾氣很容易起來,然而紛紛擾擾中,在某個相對清明的瞬間,我真正渴望的,永遠是「自由」.
M 跟我分享一段仁波切的詩:
「會開的花,需要因緣,
遇見的事,需要因果。
你理應糾結的,應該是如何去種想要遇見的果,
而不是去糾結已經呈現的果如何去避免。
任何事情,只要有因可尋,就沒有不公平之說。
你之所以去接納果,並不是讓你相信宿命,而是讓你改變下一個果。」
簡而言之,如果自由是我真心渴望的,就該做能讓我獲得自由的事和行動.
M 也提醒我:「你本來就是自由的。只是你的慾望和不甘心讓你寸步難行.」然而「我們都會死,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死亡會強行帶走一切,當死亡來臨時,所有的執著都會變成枷鎖,甚麼都帶不走,卻不甘心,這不會是你想要的,如果你真的想要的是自由.」
所以M 要我去做一個練習,我將之稱為「死亡冥想練習」:如果我只能再活一個月,回顧自己的人生,找一樣我願意放下的,去放下。如果貝桑只剩一個月生命,有什麼是你願意服務他的餘生的.同時也想想,如果貝桑先離開,我在沙漠的處境如何?或者你先離開,能為貝桑做什麼安排?
嗯哼,當我如此想像,首先,關於四哥以及各種因我心中公平正義未能伸張而來的憤怒剎時失去意義,毫無任何重要性,偏偏平時最讓我過不去的恰恰是這些,哈哈哈!是啊,生命如此短暫,光是去愛,就來不及了,偏偏我們卻活得自以為永生般地將寶貴生命用來吵架!只是腦袋知道了,要在生活中實踐,就真的是一場修行了啦!
另外還有一件事,想為自己記下.
今年幾場撒哈拉講座幫助我更確定自身價值:既然我天生只能為理想與熱情做事,金錢實在無法成為我做與不做的決定性因素,那麼其實我長期推動的「另類全球化之生態旅遊之撒哈拉深度導覽」就是正確路線,我正戮力擴展中的,不是客源或利潤,而是某種理念與價值.是的,我這人天性與天分適合走的是實驗性路線,是創造意義與價值,建造另種「典範」,鼓勵他人自由地走自己的路,活出自身光彩.
至於金錢嘛,唉唷,天有好生之德,既然我都這摸樣認真懇切地走著我自己的路,老天爺就不會讓我餓死的咩!
也是因為意識到自己正在建造某種旅遊上的另類意義與旅行「典範」,所以終於有了書寫的想望.
再來,我依然會認真接團、帶撒哈拉深度導覽,但我會慢慢將更多關注與重心放在自身內在成長與撒哈拉的書寫上,這才是我個人生命核心價值之所在,能讓我回歸寧靜中心,文字書寫亦是能將我個人經驗與理念傳遞出去的媒介,發揮更大影響.
另外尚有關於貝桑生命實踐一事,面對我與貝桑各自擁抱屬於自己的生命核心價值,之為伴侶的我,是否願意成全,協助他得到生命中渴望的呢?例如在事業上,在獲得家族肯定種種,且不在乎自身得失.
老實說,有一個我,很慷慨大方地說:「唉唷迷關係啦!他喜歡就給他咩!」另一個我,依然會錙銖必較來去之間,那當中的「公平正義」是否依然符合我心中標準哈哈!
我很喜歡M 給我的一段話:「我們在物質世界中,從不真的能擁有甚麼,一切最終都會流到別人那去。 所有的人事物的相遇、連結,都是一種幻化,為的是認識自己、學習愛,最終服務神性意志。因果的沒完沒了,癥結在彼此都只服務個人意志。在這樣的基準點之下,公平正義都只是相對性的。……不需要想著當好人、當壞人等複雜的,就是真誠地活著,當一個真誠的人,那麼就算失去身外之物,也不會失去自己。」
要真能達到這境界,實在很難!但就是一步步做吧,如果我真想「自由」.
明天隨即啟程前往阿爾及利亞,行前匆匆作此記.
當我想到阿爾及利亞,想到撒哈拉,腦中浮現的,依然是天寬地闊裡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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