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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的普通人啊-讀《懶懶》
在《懶懶》第二冊的後段,丸山成美發現了跟自己一樣的懶散星人,不需要擬態成所謂的普通人,不需要武裝成帥氣上班族,就算是爛成一團在餐廳沙發上,卸甲出真實的自己也沒關係。
這讓丸山成美無法理解,她24年來努力擬態成一般人,早上起床後洗澡化妝,把自己擠進絲襪裡,做好影印、沖咖啡、幫同事訂出差車票等等派遣工作,配合同事下班後的聚餐,喝酒時被男同事言語騷擾,她也是笑笑的。
丸山成美總是在偽裝,離開自己的懶散星球後,努力偽裝成與他人無異的普通人。眼前跟她一樣會爛成一團的男人讓她驚恐,她逼問對方:「你為什麼?你為什麼可以大搖大擺地原型畢露!」
〝為什麼不行?〞
「那樣不就和普通人不一樣嗎?」
「因為我不是普通人,所以才會無所適從;因為我不是普通人,所以大家才不喜歡我;因為我不是普通人,才無法得到幸福。」
「所以我總是提心吊膽,總是配合別人,總是偽裝自己。如果不這麼做,我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我好迷惘......」
〝懶懶,這個世界上,沒有半個普通人。〞
這是《懶懶》裡最精采的片段,長久武裝自己的丸山成美的世界碎成片片,這句話殘酷也溫柔地提醒了她:「所謂的普通人,根本不存在。」那句話逼爆了丸山成美,也逼哭了看漫畫的我。
小時候看漫畫總是開心的,我在少年漫畫裡找熱血與夢想,在少女漫畫裡幻想浪漫的戀愛。長大後,我不再看純情的漫畫了,因為知道現實生活裡不會有這樣的王子,長大要放棄的東西很多,包括不切實際的幻想。
可是我還是喜歡矢澤愛、喜歡柴門文,有些漫畫會陪你從小到老,每個階段讀她們,都有不同的心境。
《懶懶》是另一種漫畫,當生活無限墜落,眼前即使是深淵,妳都得眼睛一閉跳下去的時候,該怎麼辦?在漫畫裡,丸山成美只有在單獨一個人的時候,或非常慌亂、傷心的時候,會回復懶散星人的原型。
當我們現出真實自己的時刻,那最醜陋不堪的內心面貌,會有人真心擁抱我們嗎?我不知道,那好可怕,我們才不要。於是我們都學會假裝,在沒有足夠的安全網之前,我才不要,才不要展露真實的自己。
在漫畫裡,丸山成美寫詩,把自己真實的心情以詩為記,那像是她的安全網。上班時還是擬態,讀詩、寫詩的時刻,她可以自在。但喜歡的人卻無法接受自己變成詩,懶懶因此又退縮了,因為她渴望被愛。
所有動人的創作都源自於誠實,《懶懶》或許也是這樣的。作者はるな 檸檬曾在訪談裡述說,她其實沒有丸山成美那樣的痛苦過,她雖然也當過上班族,但她從三歲多開始,便知道如何「擬態」成為一個討人喜歡的小孩。
「擬態」其實就是偽裝,我們也都有過這樣的經驗吧,就算心裡轉著多少壞念頭,外在還是想討好別人,成為所謂的「好孩子」或「好人」。はるな 檸檬回憶,當大人說著「小孩好單純喔」的時候,她想著:「哼,我才不單純,我心機可重了。」
但《懶懶》卻是如此真誠的作品,誠實地揭露那些不坦率的我們心裡的祕密,等著被解救,最後還是只能靠自救。我非常喜歡漫畫的結尾,丸山成美和好友佐藤小姐的對話,是一道雲破日出的陽光,即使她們同樣曾在深淵裡,但也手拉手一起走出來了。
是本很好看的漫畫呢,推薦給每一個心累的你,以及每一個找不到還安全網的你。請你們,務必務必,溫柔地對待自己。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自己更重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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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懶 ダルちゃん①②》
作者:はるな 檸檬
譯者: 緋華璃
出版社:新經典文化ThinKingD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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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京愛的故事-當愛情過了25年後
我一直著迷於有些特定故事的續集,好比電影《愛在黎明破曉時》、《愛在日落巴黎時》與《愛在午夜希臘時》三部曲,又好比香港的《志明與春嬌》三部曲。
記得大學時第一次看《愛在黎明破曉時》,伊森霍克跟茱莉蝶兒都還青春正盛,整部電影都在說話,非常動人。我們有多久沒有跟戀人這樣整天整夜的說話了呢?那是1995年的電影。
10年後,他們再合作《愛在日落巴黎時》。再10年,她們合作《愛在午夜希臘時》。20年過去,螢幕裡的他們從青春到青年到中年,從說不完的話到最後血淋淋的真實生活。
回到漫畫上,非常非常喜歡的柴門文在2015年時出版《東京愛的故事》續篇(台灣是 尖端網路書店 出版),《東京愛的故事》曾經紅極一時,翻拍的日劇更是時代記憶。許多人是從日劇《東京愛情故事》裡認識完治和莉香,那是還青春正盛的織田裕二與鈴木保奈美。
起初,我先看的是漫畫,當時才大學生的我,其實很討厭莉香(當然更討厭軟爛男完治,比起來,三上誠實多了吧),莉香活得那樣奔放、自在,毫不畏懼他人的眼光,這樣的自在讓人討厭,因為我做不到。
最近終於讀了25年後的續篇,當年二十出頭歲、日日追逐著愛人的男女主角們已然成為父母親,他們的孩子也進入當年自己的年紀了,彼時的情感糾葛,到了如今,又隱隱被觸動,完治和里美成為沒什麼話說的夫妻,而莉香呢?依舊奔放又勇敢。
故事圍繞在中年的完治、莉香、里美和三上,還有三上當年不想放手的京崎,以及他們的孩子們。該怎麼說?柴門文還是一樣細膩地處理著成人的愛情,還是一個好看的故事,卻少了一點什麼,結局芭樂得讓我意外。
也或許,這才是人生吧。柴門文狠狠地告訴讀者,那些煙花燦爛的時刻都已過去,角色們所面對的是人生下半場,他們需要思考的關注的,是更多的東西與更多的人,已經不是當年那樣可以瘋狂不顧一切愛著的時候。
而那些因為記憶被觸發的看似現在卻是昔日的悸動呢。不行,那些不能存在,那些只能是被撩動的心緒,誰都不能認真。否則,那些平穩的平衡的一切,將會傾倒。
是年紀的關係嗎?讀完續篇後,我回頭重看了原本的《東京愛的故事》。當年討厭的莉香變得可愛了,那樣的直爽、坦承,即使受傷了,也是自己躲起來舔舐傷口,原來她才是最成熟的那個女人,是這樣讓人嚮往成為的模樣。
反而是當年嚮往的里美或京崎,竟有點討人厭了,尤其是優柔寡斷、不敢做自己的里美。
還是要謝謝柴門文呢。當年的故事完結後,總有點遺憾。如此,也是一個補遺了吧。我們似乎也跟著故事裡相遇的主角們,走到了一個回歸現實的終點。
但我只有一個疑問,封面為什麼這麼醜啊啊啊啊啊!
#東京愛情故事
#東京愛的故事
#柴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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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二八這一天讀《夜長夢多》
離開組織內的記者工作後,少了上午得趕採訪的壓力,我的作息開始向後挪移。起初是凌晨入睡,從時差七小時的法國安古蘭漫畫節回台後,凌晨的精神更是大好,寫稿、看書的效率都比白天來得高。漸漸的,從凌晨入睡到清晨入睡。自然,夜真的很長了。
夜裡工作到一個段落,讓電腦休眠,接著打五局candy crush,睡前最後一個動作經常是看漫畫。如果可以,未來我會盡量在週末寫寫當週讀到最喜歡的漫畫。如同大家習慣的我的起手勢,這還是一個非常主觀的書單,反映的也是個人的閱讀偏好,有時想分享的可能是畫,有時想聊的可能是故事。
今天特別想說說一本新書。這週讀的幾本書,我想沒有一本比《夜長夢多》更適合推薦給今天,二二八和平紀念日的今天。
作為土生土長的高雄孩子,我過去總是搞不清楚二二八發生過哪些事情。直到二二八事件七十週年的那一年,因為準備人物專題採訪,在圖書館裡閱讀十多本提及二二八事件的書籍,其中包括陳澄波家人的口述歷史。那段時間,我過得非常痛苦,痛恨自己長年來的無知,氣自己當記者這麼多年,卻從沒有好好理解過這段歷史。
回到《夜長夢多》這本漫畫。
慢工文化社長黃珮珊在主編跋裡頭提及,「歷史如果沒有感同身受的話,它就只是一些被操作的標籤或語言而已。」這句話來自策展人鴻鴻為沉浸式戲劇《夜長夢多:異境重返之求生計畫》所下的註腳,也成為珮珊編書時的依歸。這齣劇由黑眼睛跨劇團製作,前年底及去年初在景美人權園區(昔日警總軍法處看守所)上演,觀眾必須在演員扮演的軍官控制下,親身體驗恐懼、審判與壓力。
那之於讀者呢?之於我這樣極晚才睜開雙眼的讀者呢?在這本漫畫裡,感受到非常深刻的恐懼,好像跟著裡頭的人物,逐漸失去自己。甚至有幾個漫畫分格,讓我一度得暫時闔上書,讓自己遠離一下。
恐懼什麼?
在 日安焦慮(morning anxiety 的〈序曲 昨日之夢〉裡,我怕連做夢的自由都沒有
在 曾耀慶 Yao-Ching Tseng 的〈第一章 審判〉裡,我怕變成過去不是以後也不想是的樣子。
在 A Ray 的〈第二章 蟲〉裡,我怕蟲子取代我用來觀測世界的雙眼。
在 Croter Illustration & Design Studio 的〈第三章 重新做人〉,我怕失去頸項之上用來思考的腦袋。
在陳澈 蟲洞博士的家 Dr. Wormhole's 的〈終章 治癒〉,起初我還是恐懼,但最後好像有點希望了。
恐懼怎麼來的?我想試著說說自己閱讀時的感受。
日安焦慮無疑說了一個很好的故事,如果有一天,連做夢都不安全,那該怎麼辦?日安焦慮用擅長的鉛筆技法,流暢地帶領讀者跟隨他的視角,走進這個讓人相信未來會發生的故事裡。漫畫是無聲的,但我彷彿能聽見音樂與感覺空氣流動。當潛意識也被控制的時候,所謂的「魔音傳腦」,恐怖的已不是歌聲好聽與否,而是你的腦子被洗了,還有回得來的機會嗎?
在曾耀慶的故事開端,是個孩子抱著男人的頭,是的,只有頭。那孩子是這麼說的:「因為你會說話啊,大家說會說話的部份很危險……」接續的發展驚悚,只剩下頭的男人被迫指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四肢。曾耀慶的分鏡給讀者很棒的閱讀節奏,起初每頁約3到4格,隨著氣氛愈來愈緊張,單頁轉變為8到9格。故事末尾,那已是無法回頭了,曾耀慶運用大片的黑,最後只剩下兩格,還有男人發出的微弱的叫喊「啊───」
A Ray與Croter的兩篇漫畫則以無對白方式呈現,無語,卻充滿力量。
過去看A Ray的作品,總是幽默逗趣,在《夜長夢多》裡,卻可看見另一個他。精準俐落的線條充滿力道,其中一個跨頁,我彷彿可以感覺那纏繞著刺網的警棍就要打中我了。我特別喜歡的則是蟲子被肢解的畫面,雙手一點一點剝去翅膀、觸角,最後是身體。故事最後停在蟲子鑽進了人的眼睛,讓讀者不免去思考,這暗示的是什麼呢?
在《夜長夢多》的5個篇章裡,我特別喜歡的是Croter在漫畫分鏡上的前後對照。Croter曾參加夜長夢多的沉浸式劇場,實際戴上手銬被拘束、謾罵、體驗刑求,他當時在臉書寫下文字:「即使我知道那是假的戲,明明知道那些是誣陷,我還是承認了我沒做過的事情,並且指證他人。我還以為我可以稱著,深深感受到,如果經歷這樣的恐懼與人權剝奪,我寧願立刻死去。」
同樣是無對白漫畫,Croter的漫畫看起來很像版畫,帶有強烈的情緒,故事畫面中也是最具體呈現被指認、被刑求、被逼供等遭受國家暴力且失去個人主體性的過程。特別的是,在每一次經驗過後,右側呈現的主角的腦袋就會小一點點,隨著故事進展,從一個正常大小的腦袋,縮到最後幾乎要不見了。我認為這是非常有意思的設計。
最後聊聊陳澈。陳澈的創作一直都非常精采,在《夜長夢多》亦如是,以手繪代替網點的方式幾乎填滿畫面,讓讀者快速感覺到主角的焦慮與憂鬱。幾個筆劃繁複的台灣街景中,故事主角幾乎要淹沒在裡頭,彷彿被那個緊繃的城市給吞噬。看似一個沒有希望的故事呢,在極權國家的壓逼之下,畫面也讓人透不過氣。但好在,最後一句「要倒啦──來人!」終究為世界留下希望。
落落長寫下這些,想說的其實好簡單的:希望現在或未來,我們都能平凡而自由的活著。
以及,《夜長夢多》真的是非常好看的漫畫,從故事、畫風、設計、印刷到封面,都非常非常厲害。如果這個月只能買一本書,請到慢工的網店買下它吧!做書難,賣書更難, 慢工出版 Slowork Publishing 和 黑眼睛文化 Dark Eyes Ltd. 需要讀者們來把書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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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是慢工文化
#以及讀者我本人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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