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秋,又是各縣市開始舉辦語文競賽的時候。臺語界最近也開始在檢討:臺語的演講、朗讀比賽,一定要這麼做作嗎?
其實這種討論,屬於讓我覺得「本來想講些什麼,想想還是算了」的話題。因為能檢討的,早在幾十年前還僅僅有「國語演講」、「國語朗讀」的時代就開始了,能改的早就改了,能廢的話早就廢了。不過在語文競賽圈也打滾這麼長的時間,我也思考了很久,還是可以談談。
當我還在讀國小的時候,每次都要代表學校參加全鄉、全縣的演講比賽。因為我所屬國小是全鄉的鄉會所在,說是鄉內小學第一學府也不為過,但是講成這樣其實也就是全校只有五百人的草地學校而已,每個學生包括我在內都是土包子。在鄉內競賽我還勉強能脫穎而出,縣內賽的時候,遇到那種從鎮上來的選手,我就相形見絀了。
有一次,縣賽的場地在我爸工場附近,他偷溜出來看我比賽。他怕影響我比賽心情,從頭到尾沒讓我發現;直到下班回家吃晚飯時,才跟我說他跑去聽了,而且,「在你前面一號的女生怪腔怪調有夠恐怖,裝那個聲音,『小心呀~小心~~』,讓人起雞母皮!」其實人家的演講稿是在歌頌「小溪呀小溪」,但逼尖了童音之後,家父一直聽成「小心呀小心」,一直不解她在提醒大家小心什麼。
直到今天家父偶爾還會提起數十年前他偷聽到的「小心呀~小心~~」,引為笑談。但是我們都知道,那次比賽那個「小心呀小心」的女生一定有得名,至少名次一定在我這種穿著土氣、發音不準、聲調平板,只能靠俊俏眉目奪分的膚淺顏值型選手還高。
直到我自己也成為語文競賽的一員,語文競賽也多了好幾種語言的比賽項目,我小時候聽見的「怪腔怪調」依然在各種比賽中存在,而且依舊是得名的經常條件。
有些事情,唯有自己參賽過才知道;參賽過還不知道的,唯有自己培訓過選手才知道;培訓過選手還不知道的,唯有自己當過評審才知道。
為什麼臺語演講、朗讀比賽,非得這樣「怪腔怪調」不可?其實這就是比賽已經比到了極端的結果。學生組的比賽,是事先給予三個演講題目,暑假期間先寫稿(內容也可能是老師直接編寫的,並非學生真實經歷)、訓練,比賽時當場三篇抽一篇上台演講。朗讀稿也是暑假前夕公佈數篇朗讀稿(例如國小學生組是八篇),選手就趕緊用暑假加緊練習,比賽時當場抽籤決定念哪一篇。
在內容其實已經限定、也至少有一兩個月時間可以準備的情況下,「原本就熟稔臺語」的先備條件其實是貶值的——老師不見得會挑臺語課發音標準的學生,反而可能挑選面容姣好、台風穩健、平時不說臺語沒關係只要你「g」、「ng」的聲母和入聲字發得出來就可以的選手,在兩三個月內進行魔鬼訓練,熟背已經固定、有範圍限制的內容,贏面通常比本來就會講臺語,但動作僵硬、形貌畏縮的選手大。
其實這沒有不公平,這是「演」加「講」的比賽,不是講話比賽,甚至不是即席演講。更精確地說,這是一齣舞台劇比賽,諸君看過舞台劇嗎?舞台劇表演的風格,比電視電影誇張多了。
不是選手或培訓老師故意要怪腔怪調。假設,今天每個選手上台,人人都如同講話一般把演講內容聊完,評審反而就頭大了——演講稿因為有老師操刀,大致高下不會差太多,發音大致也不會差多少(校內的比賽,才比較會參差不齊,甚至連參差不齊也不可得,而是一樣爛;但是已經到鄉鎮市區賽的等級,大致不會差太多),而大家今天又不靠表情、聲情、動作取勝的話,真的像是跟朋友聊天一樣把事情聊完,得分也只會在軒輊之間。既然以上條件大家都差不多,評審只能靠面貌和衣著來評分了。看到沒有,如果演講朗讀比賽的講話聲調要「正常化」,勢必讓整個比賽更不正常。
所以,稿子大家都寫到燒腦,發音也調到燒聲了,衣服也特別請家長燒錢了,長相很可惜我無法幫你整容就先放下,大家唯一能壓倒對方的,只有「演」。用誇張的表情語氣,去壓倒對方,去讓評審知道,我是有練過的,我跟沒練過的聊天不一樣,我練得比其他選手還久、還多!
有人會說,真正偉大的演講家,沒有人這麼誇張的,你看TED演講,誰像比賽那樣!
這樣認為的人,真的跑錯棚了。這是語文競賽,不是TED演講,兩者演講的對象與目的完全不一樣......我再說一次,大眾以為的演講比賽,是講話;實際上的演講比賽,是舞台劇,更壓抑的是,演講比賽還是不能走動的舞台劇!壓抑加三級的是,朗讀比賽更是不能走動、不能做動作,只能靠嗓音和五官表演的舞台劇!這就是為什麼演講比賽要那麼誇張的原因,朗讀尤甚。
用相聲瓦舍的段子來比喻:「同樣是唱歌,如果用鄧麗君的角度來看,帕華洛帝那個叫『拚命喊』;用帕華洛帝的標準來看,鄧麗君那個叫『嘆口氣』。」同樣的,如果用平時聊天、TED演講、造勢晚會演講的標準來看語文競賽的朗讀,一定覺得「誰平時這樣講話」;但,誰平時哼歌、唱KTV又會用聲樂來唱?難道我們就因此覺得聲樂表演沒價值嗎?
青菜蘿蔔,各人所愛,有人愛清淡些,有人愛濃郁些。今天在YouTube上,已經可以找到很多得獎範例,其實,近年來也已經不那麼流行誇張的形式了,大家可以上網搜尋,但我知道,一般人仍然覺得「做作」。總而言之,一般人認為比賽過於做作,亦其來有自,並非一句「演講就是應該像講話」就能解決的。其背後有比賽規則、內容、訓練時間、評分標準等重重限制。不喜歡,可以不比;然而每個選手上台表演的背後,都是數個月到數年的心血,不宜抹煞。
那麼,有沒有辦法做些改變呢?其實是有的。例如教師組或社會組的演講,被大眾視為「怪腔怪調」的「戲劇感」就輕得多,原因很簡單,成人組的演講是即席抽題演講,沒有事先數個月寫稿、練習的時間,所以「實力」的比重相較學生組較高,就不必過於刻意鑽研要怎麼做外顯表演的部份。諸君會說,那把學生組的臺語演講朗讀也都改成事先不公開題目,即席抽題準備就好啦;講這種話的人真是無可救藥的樂天派,以為臺語到現在還是臺灣主流語言是吧,門檻這麼高會有小朋友敢報名嗎?
幸好,今年的全國語文競賽多了一個「情境演講」的項目,也就是看圖說故事,事先不公開題目,學生比賽前抽題一張沒有文字的四格漫畫,準備半小時後上台講述漫畫裡的內容,並由評審老師在其講述內容裡發問一題口考。這完全是比實力,也就是現今教育強調的「素養」導向。很可惜有些縣市為了節省人力或經費,並沒有在區賽、市賽落實辦理,但我希望未來這能成為一種常態的競賽,選拔出真的有臺語素養、真正從臺語環境成長的年輕選手。
語文競賽執行數十年,比到極致,形成必要之惡但也沒有更好辦法的痼疾不少,書法作文字音字型都有自己改不了的毛病,為了不跨界結怨就不談了XD。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要參加田徑比賽,就只好乖乖照規定聽槍聲才起跑、跑在自己的跑道上;覺得這樣跑步沒有輕鬆自在的fu,那就不適合參加比賽,各自在大自然曠野間,愛跑就跑,愛停就停,大也可以。
(本圖主角不是我,感謝老朋友士彰老師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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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菓子業:味覺新感受
電影《香料共和國》片中主角凡尼斯的外公曾對他說:「希臘文的『作夢』,拼字的後半段就是『打嗝』」,他起初不以為意,後來才發現這暗喻食物和故事,二者都要加油添醋,才會更吸引人。這影片讓我想到:「人生命中最初的兩個味道是奶與糖。」
此話一點不假,我對兒時的記憶,很多事情早已經沒有印象,卻對此階段的某些味道──特別是甜味,記憶特別深刻。一個是酒釀:記得有回全家吃了打著蛋花的酒釀,我二姐因此醉了,就睡在蚊帳與牆壁之間,我們怎麼找也找不到,喊破了嗓子她也沒聽到,最後應該是她睡醒,自個爬了出來,大夥才發現這小丫頭一直在家裡酒醉睡著了。再來是眷村陸光四村中山東老兵的饅頭,厚厚地壓在棉被下保溫,不時傳來山東腔的「饅頭、豆沙包」叫賣聲,夾雜著熱騰騰的麵粉香氣,叫人不注意都難。
森永牛奶糖的兒時味道
至於記憶最濃的就是那盒裝的「森永牛奶糖」,這是我們小學生遠足時必備的糖果項目之一。
少有人知道,森永牛奶糖的廣告,早在一九一五年就悄悄地進到臺灣,出現在當時最受歡迎的報紙──《臺灣日日新報》,而這個糖果進入臺灣的故事,也代表菓子業在日治臺灣的發展。
在廣告中,橘黃色長條型盒裝至今沒有多大改變。
下方標示著此商品是由東京及大阪的森永製菓株式會社所製造,銷售價格為大盒十錢,小盒五錢。販賣的場所分別有:菓子店、食料品店、煙草店、鐵道車站商店、化妝品店。廣告右下角標示著此產品的有益健康的效果:像是常使用可以健胃整腸、舒爽咽喉、消除疲勞、增進元氣,相當適合讓小孩使用以幫助消化。
此外還適合上班族、讀書人及旅人使用。在畫面右邊,此廣告更強調了這個商品是現代的必需良品,可增進小孩健康幸福、家庭和樂,甚至促進社會活動。最後在廣告上方,更神奇的是,可以用嚼食森永牛奶糖來取代菸草。
森永牛奶糖的製造公司森永製菓株式會社所,就是日治臺灣的菓子業的重要企業之一。
從菓子店到製菓會社
所謂的菓子業,最初約有兩種:一是在臺日人所經營的菓子店,一種是臺灣傳統常見的糕餅店。前者主要採小成本的店家經營模式,其菓子食品的品項,大多是由龍眼、香蕉及鳳梨等水果製成,尤其是香蕉。
直到一九二0年代,臺灣才首次出現製菓會社型態的製菓商:「臺灣製菓株氏會社」。
據郭立婷的研究,這個會社是由十二位在台南的日人所組成,他們強調所做的餅乾,比起日本既便宜又優良。在廣告中,我們可以見到,此會社所做的餅乾及便餐一包十錢。右邊的字樣強調這是間新的會社,其產品相當美味。左側的文字則標榜消費者可以在北部的幾家特約商店買到,例如臺北的吉野屋、寶香齋,以及基隆的一福堂。
日本森永製菓株式會社在臺灣的發展,可說是菓子業的另外一種經營模式。
這家商號進入臺灣之前,是先以在商店寄賣的方式評估市場反應,例如會在臺北三好德三郎的辻利茶舖的店裡販賣,等一切穩固之後,才投身殖民地臺灣的經營。。其行銷手法相當獨特,為了替旗下新產品牛奶糖打開知名度,它採取以憑森永牛奶糖的商品換取免費電影票的模式吸引臺灣民眾的目光。
奇特的商品促銷手法
一九三0年十月二十七日的《臺灣日日新報》有一則新聞記載,森永製菓臺灣販賣會社主辦本島的巡迴影片,特別訂在二十七日下午六點半,由山朴子街的新茂成商號贊助,借用朴子劇場,放映著中國電影,凡參加者需攜帶值三十錢的森永公司製造的菓子,或者該公司所做的煉乳一罐,才得以免費入場。這樣的手法其實是仿效日本國內的作法,由於成效卓著,才推廣至全國各地。
森永還會以舉辦演唱會的形式吸引客群。
例如一九三七年四月,該社為了要招待購買巧克力的粉絲,就舉辦了「森永製菓名流競演會」,邀請了娛樂圈著名樂手齊聚在臺北市公會堂。當年四月九日的《臺灣日日新報》中的海報寫著),只要購買森永牛奶巧克力一圓的商品,就可取得入場卷一張。其陣容有流行主教主赤坂小梅、爵士歌手的中野忠晴、井口靜波的相聲等東京的一流知名藝人。
此外,趁著人氣最火熱的活動展現自家商品,更是森永的宣傳商品招數,像是一九三五年十月召開的始政四十年博覽會,森永就在第二會場架設一個相當有規模的專賣店。
有鑑於森永透過各種活動成功的促銷自家商品,類似的大型製菓業也紛紛仿效,例如明治製菓及江崎クリコ。
戰時體制下的擴增
面對臺灣本地製菓業的競爭,上述幾間大型日式製菓業除了透過管理、經營與行銷的強化來穩固在臺菓子業市場之外,原料的栽培與種植也是這些企業在一九三0年代發展的重點。
在總督府獎勵熱帶特殊產業,積極打造東臺灣為熱帶栽培業王國的政策下,日式製菓業開始擴大在臺原料的栽培。至一九四0年代的二次大戰時期,臺灣的製菓業已經有了穩固的發展基礎,即使進入戰時體制,但反而有工廠增多的趨勢,無非是另一個製菓事業發展的新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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