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課本內刪掉的眉角
提到大清福建臺灣巡撫一等男爵劉銘傳,就不能不說直轄台北市政府有個房間叫做劉銘傳廳。這個房間是號稱沉浸中華五千年文化的馬英九前總統在台北市長任內親自命名的。講真的,馬前總統的中華文化基本教材不知道是誰敎的,在中華傳統文化體制中,連名帶姓叫一個人,是極端失禮的行為,連皇帝都不會這樣叫重臣,一般而言,稱呼人家的"字"(子牙,孔明,仲達等)已經算是平起平坐了,仰慕一個人的話應該用敬稱,司馬溫公,左忠毅公。中國人馬英九竟然這樣尊(ㄗㄠ )崇(ㄊㄚˋ)中華文化,真是讓我這個台灣人嚇到吃手手。
不過,這邊不是要討論五千年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而是,劉銘傳跟直轄市台北,到底有什麼關係。
雖說劉銘傳在巡撫任內,辦公室設在臺北府淡水縣(大約是今天雙北+東桃園,但不含山地鄉),感覺上似乎跟直轄市台北關係匪淺,但台北市早在1967年就脫離台灣省,獨立為直轄市,米國人會紀念開創英格蘭王國的征服王威廉一世(William I, the Conqueror)嗎。
況且,劉大人一心想把省會從臺北府淡水縣搬到臺灣府臺灣縣(今日不含山地鄉的台中市及南投縣南投市一帶)。雖然說把福建臺灣省的省會設在臺灣縣是朝廷的一貫的基本政策,但劉銘傳確實很認真在當脫北者,比對後任巡撫邵友濂放棄新省府計畫,全力發展臺北府,對台北市來說,騎驢找馬的劉銘傳難道比海枯石爛的邵友濂更值得留念?
在清法越南戰爭(西仔反,1883年12月-1885年7月)中,劉銘傳所謂擊退法軍保衛北台的戰功,其實仔細來看,並沒有像中華民國史書上說的那樣用兵如神,克敵制勝。1884年10月,法軍攻佔基隆後,戰神劉銘傳第一個反應是收拾金銀財寶準備往竹塹城方向轉(ㄖㄠˋ)進(ㄆㄠˇ),走到艋舺時,被民眾從轎子中拉出來毆打,並痛罵劉銘傳是懦夫,然後監禁在龍山寺內,直到淡水縣士紳們確認劉大人願意領導作戰後才被放出。所以有段時間,大清朝的作戰指揮命令,蓋的關防大印不是福建巡撫而是龍山寺。至於劉銘傳為什麼要去竹塹(新竹市)呢,我以為,竹塹城是北台灣防禦工事最完整的中式城池,撫台大人想要恃城堅守,其實也算合理。可是,戰神劉銘傳似乎沒有想過一點,打從鴉片戰爭以來,所有固若金湯堅如磐石的中式城池,在西洋新式炮兵的眼中,不過是一道竹籬笆,劉大人真要倚竹塹城以拒法蘭西,恐怕被西方列強俘虜的大清朝方面大員又要增添一位。台北市政府紀念意圖棄守臺北的臺北防禦總指揮官,邏輯上不會有問題嗎?還有,基隆港區在被攻陷後,法軍之所以沒有沿著基隆河長驅直入,是因為阿罩霧(霧峰)林家的林朝棟率領的本土民兵(台勇)在暖暖一帶阻截法軍。
直轄市台北,無論建置或取名,也是都看不到劉銘傳的身影。
臺北這個地名,最早應該是閩浙總督沈葆楨在1876年1月(光緒元年十二月)奏請在臺灣府的北部設立臺北府,臺北這個名字最有可能就是沈葆楨或他的幕僚想出來的。在此之前都是自然發展的市街,如艋舺,大稻埕,大龍峒,貓里錫口(松山),士林等。臺北府第一個是首長是臺灣府知府署理的向熹,首任正式知府是林達泉,他也是將臺北城設在今日"城中"位置的人,臺北城建城開工者是知府陳星聚,臺北城格局最終規劃者是風水大師臺灣兵備道劉璈。至於臺北市則是日本時代1920年(大正九年)10月1日成立,首任市尹是武藤針五郎(Shingoro Mutou,所以今年是台北市成立百周年祭,但我想兼任市長的台民黨元首柯丕(Führer KP),對這件事應該沒什麼感覺吧。)
上述的沈葆楨,向熹,林達泉,陳星聚,劉璈,武藤針五郎等,對直轄台北市的意義都讓劉銘傳看不到車尾燈吧,那為什麼北市府除了沈葆楨還被恩賞了一個房間外,其他幾個開創臺北的首長對北市府來說就像路人甲乙丙丁戊。
中國史學界很愛強調劉銘傳治台時的"自強新政",包含第二條鐵道(第一條是福建巡撫丁日昌在基隆港建設的運煤鐵路)等,這些跟臺北確實是有點關係。但,劉銘傳的"建設",在接任的邵友濂任內,大部分都被廢除,新省府計畫中止,鐵道延伸台南也叫停,也廢撤西學堂及番學堂。邵友濂並不是劉銘傳的政敵,相反的,劉邵兩人都是屬於淮軍系統,也就是中堂大人李鴻章伯爵的人馬,邵前一個職務是布政使,是劉大人的屬下。可見,即使在當時,連劉的"自己人"都看不下去所謂的"中國最進步的一個省"。主要原因當然劉銘傳跟強國官員一樣喜歡面子工程,以致接任的人很難接手,而推動新政的燒錢問題,也讓課金玩北洋艦娘的李鴻章抓狂。
劉銘傳的"現代化"建設怎麼燒錢呢,光從基隆到新竹的鐵道就耗費129.6萬兩銀。建省前後,臺灣屬於省政府的稅收,依法行事的跟於法無據的(釐金等)也不過接近百萬兩銀,加上劉銘傳兼管的海關關稅,配合其他各省的支援,加起來還不到150萬兩銀,等於建設鐵道就吃掉福建台灣省一年的百姓血汗錢還不夠。還不只這個,劉銘傳當初在奏請朝廷請修鐵道時,報價是一百萬兩銀,嗯,超支30啪好像還好,公共工程那個沒有事後追加經費?最好是這樣,劉大人說的是基隆港到彰化縣城間二百多公里花費百萬兩銀啦,結果僅蓋了一半不到就把預算花完了,這種會計頭腦真是讓人欽佩得五體投地,最講究財政紀律的元首柯丕一定會想把他掐死。
有趣的是,劉銘傳卸任後四年,大日本帝國的臺灣總督就來履任了,當時東京當局看到一個沒有教育制度,沒有公共衛生,基礎建設趨近於零的"現代化模範省"時,很多人說,這種地方怎麼統治啊,感乾脆賣掉算了。就像後人傳誦的劉銘傳鐵路,被日本人砍掉重練一樣,劉銘傳的自強新政,在重視品質的日本人眼中,就是Made in China的淘寶天猫。
身為軍人的爵帥劉銘傳大人,雖然看到西洋夷狄就學會跑馬拉松,對於台灣番人卻是身先士卒奮勇殺敵,剿完前山剿後山,征完平地征山地。劉大人另一項本領,雖然說是大清朝從政的基本技能,但劉銘傳絕對是神等級的,就是搞鬥爭。
釐清銘傳鬥爭傳前,先要提一下當時的派系。打從太平天國戰爭開始,大清朝官場就誕生三個有點類似政黨的政治團體。以曾國藩侯爵及左宗棠侯爵為領袖,湖南人為主的湘軍,奉李鴻章當老大,成員大多是安徽及江三角人的淮軍。朝廷中另外有一批不像湘軍淮軍靠戰績起家,全是考試及第當官的清流黨,清流黨人幾乎沒有人擔任過實際的行政官,大多數都在只要出一張嘴就有皇糧可以吃的耍廢官署,翰林院跟都察院等(嗯,怎麼好像我國的小黨呢)。湘軍跟淮軍,基本立場並沒有太大差異,都是主張學習西洋船堅炮利,所以鬥來鬥去爭的不過是官位跟銀兩,把政敵割喉實在不多。而且更多時候,湘淮兩系人馬是聯合起來鬥清流黨跟守舊派,像福建台灣省建置,就是湘系的閩浙總督楊昌濬跟淮系福建巡撫劉銘傳在地方上全力配合的成果。
但,清法戰爭的無敵戰神劉銘傳,戰後卻火力全開,清算在滬尾(淡水)戰役中奮戰卻敵的擢勇巴圖魯福建陸路提督孫開華,及守備南台灣讓法軍不敢覬覦府城的台灣兵備道劉璈,兩位抗法有功的湘軍大將。孫開華因為劉銘傳的彈劾,黯然離開已經駐防了快十年的台灣,回到福建,後來又在閩南因傷卒於任內。孫開華還只是被趕跑,劉銘傳對劉璈卻是羅織罪名,誣陷劉璈涉及不法貪瀆18款,致使劉璈先是被革職查抄,後又被處以斬監候(斬首刑但暫緩執行),改流放黑龍江,最後在流放中病歿,當時朝野都有人為劉璈喊冤。劉銘傳指控劉璈貪贓枉法,劉璈在定罪斬候監後,照例是可以拿出家產來贖罪,可是劉璈卻連保命錢都拿不出,是他擔任過知府的浙江省台州仕紳募捐才躲過一死,可證劉銘傳才是真正的玩弄法律,構陷忠良。劉璈精通堪輿地理,台北府城最初的設計是直對北斗七星,劉璈認為這樣城池,沒有靠山,「一路空虛,相書屬五兇。」於是劉璈更改城基方向, 將整座城廓向東旋轉13度,使北城牆後方有七星山可做為倚靠,城座方向變為向東北、西南傾斜。但是,府城內的街道官衙已經蓋好了,無法更動,所以台北府城是最奇特的中式城池,有規劃筆直的街道,但街道又跟城牆沒有平行垂直。
如果風水真的有道理,那臺北建城一百多年來,始終是臺灣的政經中心,奠定臺北風水格局的劉璈,臺北市政府不但把他忘記,而且還紀念陷害他的兇手,劉道台地下有知,不知道會不會感慨臺北人都是智商157。
寫到這裡,突然有個感想。中國國民黨為什麼這麼愛劉銘傳,除了兩者都是中國人(廢話)外,KMT的文武百官還跟劉銘傳大人有87啪相像。
首先,從蔣太祖皇帝在台復行視事開始,中華民國分明就是靠臺灣島才得以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追殺中留下小命,也是靠臺灣兵在金馬前線浴血才能保衛中華民國,就像劉銘傳在清法戰爭中的表現,但事後卻唬爛說自己是臺灣的救世主,而且還不會歹勢。
其次,在獅子面前裝綿羊,在綿羊面前充獅子的本領更是世界一流,尤其是,屠殺台灣人方面。
其他還有,都愛規劃不善勞民傷財的面子工程,劉撫台蓋了一條砍掉重練比較快的劉銘傳鐵路,蔣二世皇帝則是聽到北京蓋地下捷運後,略過專業工程意見,直接指導台鐵臺北段地下化。內鬥內行,外戰外行也是傑出的一手。
也難怪馬英九前總統那麼愛劉銘傳了,他們根本是前世今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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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點言語:
1.劉銘傳跟直轄台北市是田無溝水無流。
2.總結劉銘傳在清法戰爭的表現,讓人不禁讚歎,真•戦神転生。
3.內鬥內行,外戰外行。
4.嘴巴上最愛說依法行政的人,身體往往最愛玩弄法律。
5.如果由富國強兵模範生的大日本帝國來打分數,劉銘傳的"自強新政",分數趨近於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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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很多人討論的「劉銘傳從臺灣鐵道之父除名」,我聽到這件事第一個想到的是多年前讀許雪姬教授《洋務運動與建省:滿大人最後的二十年》其中的一段話。
『前幾年學者在討論臺灣何時現代化時,有部份學者主張日據明治末期,亦即後藤新平時期,臺灣才開始現代化,認定劉銘傳當時的自強新政還談不上現代化。此說一出立刻引起「民族主義」的情緒,不僅反駁前者之謬,且唯美劉銘傳,認為所有臺灣現代化的種子都是劉銘傳播下的,至於後來自強新政完全無法落實,是後任巡撫邵友濂的罪過,這一說法有三個漏洞:一是淡化了劉氏前期來台官吏的貢獻,二是矮化了邵友濂,三是間接證明了後藤新平才是臺灣現代化的開創者。』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第三點,完美地解釋了為何如我這年紀的人,在小時候讀課本裡篇幅為數不多的台灣史時,只有劉銘傳之名而無後藤新平,也就是黨國體制下的教育為了避談日本人的現代化建設。
時至今日,仍有不少人用這些錯誤的雙標觀念看事情。例如當年八田與一銅像被破壞,就有人說八田與一區區建了一座水庫有什麼好紀念,蔣中正時期蓋了多少水庫貢獻才大,這就是把「設計主事者」與「落成時的最高領導人」混為一談的謬誤。而且我在某個高中對學生演講談起這件事時,我說「而且為什麼蔣中正時期水庫落成得最多?因為他任期長啊!」那個高中不愧是名校,學生一聽就懂我在酸什麼,哄堂大笑。
劉銘傳的貢獻確實是有的,但他不是設計者,如果真要紀念,應該也是紀念當時的外籍鐵道工程師;就如同我們提到嘉南大圳、烏山頭水庫時,一定是想起八田與一,而非想起當時的臺灣總督一樣。更何況清朝那時的鐵道並沒有全島長程的設計,而且品質也不好,所以日本後來砍掉重練。因此說臺灣鐵道之父是日本長谷川謹介工程師,是比較符合歷史真相的,不過當然要平衡報導一下,這些宏大的鐵路計畫,當然主要也是為了方便殖民、為日本母國賺取利潤的目的,並非專為造福臺灣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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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陣來看覓 管仁健管大
對所謂「劉銘傳鐵路神話」的詳細考究:
>>>老蔣那年代的台灣課本裡,大肆吹噓劉銘傳所修的「縱貫鐵路」,把他捧為「台灣近代化之父」但對日本的「縱貫鐵路」則隻字未提。<<<
>>>劉銘傳因技術限制,設計委託外國技師,但為了節省經費與確保權利,實際建築由中國官兵與工人執行。當時在架設這段鐵路的官兵和工人,根本不知道鐵路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所以只要外籍工程師一離開視線,測量用的木樁就會被拿去生火煮飯。枕木與鋼軌被偷不說,連鐵軌邊的碎石到車站屋頂的瓦片,無一不遭人偷。
這條「外人設計,國人自建」的鐵路,設計者從德國的貝克,換到英國的馬迪遜,因為根本無法監督工人,以致連換了五位總工程師。監工一職又都由當地豪族賄賂而得,為了迴避墓地或私有地,就任意變更路線。為了節省經費,還把設計的隧道一律取消,沿著地形彎彎曲曲的建造。另一方面則不考慮地質,以致下雨就流失路基。橋樑也從鋼架改成木架,大雨一來立刻倒塌。行車時晃動劇烈,敢搭乘的人當然不多。
尤其台北到新竹那80公里,沒有任何信號標誌、平交道與月台,時速只有13.7公里,要上車的招手讓司機停車,要下車就必須自己跳下來。最刺激的是軌道裡每隔20分才有一個「急勾配」,所以這種無頂無窗的列車,比遊樂園的雲霄飛車還好玩。行車途中若遇到缺水,還要下車到附近山谷幫忙找水,挑水回來後又要等煮到沸騰。加上車資不隨里程而定,混亂無章法,官員兵丁搭車又都免費,假日還停開,根本沒有營運價值,也難怪接任的邵友濂,會奏請停建原本要一路修到彰化的「鐵路」。<<<
>>>會出現這種「萬事莫如鐵路急」的現象,是因為劉銘傳這條鐵路,才是真正在台灣的「抗日英雄」。日軍在進入台北城之前,沒有遇到武力抵抗,但卻敗在這條所謂的「鐵路」上。當時渡台的學務部長伊澤修二,是搭轎子從基隆到台北赴任的。他寫到:「看到許多人在推火車的荒謬景象。」他還寫著:「與其說是鐵路,不如說是輕便道。」樺山總督自基隆進入台北城,就是搭乘所謂的「火車」,但卻必須派遣60名日軍在後面「推」,搞得推車的日軍啼笑皆非,自嘲來台竟是如此「為國效命」。
小山保政調查發現台北到新竹的鐵路,許多枕木都被拔走了,連軌道也有短少。在台灣又無法調度鐵軌、枕木、車輛,連木材、水泥與磚石都要向日本購買,於是小山在東京招募130名職員。而鐵路建築最困難的就在徵收民地,光是台北車站就需要32,639坪。其他14個土角厝的車站也必須拆除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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