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選擇與等待之間
年輕的時候，我總想著要像櫻花一樣，在生命最美麗的時候，凋謝！
所以，常常想著選擇死亡，這樣的事。我沒有去自殺過，因為，知道自殺不對，我想的是，選擇死亡。
忙碌的生活，會讓思考變得遲鈍了起來。好幾年，不再想著這個問題。但！我看到了！等待死亡，這樣的狀況。
2017.4.27.這一天，星期四，輪到我關懷媽媽。先生排了休假，我們要回內壢去陪媽媽。原本，中午想帶媽媽外出用餐，但下大雨，媽媽說她自己煮好了要吃的湯麵，要我們出去吃飯。
媽媽開始吃麵時，又催我們去吃飯。我說：「媽媽，那您等我回來，要吃藥。」中午，記掛著媽媽，幾乎食不下嚥。吃了幾口麵，就沒胃口，包了六顆水餃帶回去。
媽媽已躺在床上休息。我扶她起來吃藥，然後把用過的碗筷洗好，媽媽又躺下了。我說：「媽媽，我幫您的腿按摩一下好不好﹖」我摸著她水腫的腿，她說：「不要。」她想睡覺，她把腿抽走了。
我的眼睛，開始，關不住，眼淚。然後，在家族群組裡，邊打字，邊流淚。先生嚇一跳問：「妳怎麼了﹖」我說：「想到妳媽在安寧病房的樣子。」他說：「我媽在安寧病房時，在打著嗎啡，至少，她的身體，不會痛。」
她的身體不會痛，那，她的靈魂呢﹖
那時，她的身體跟靈魂，都在等著死亡的到來。身體因著嗎啡的關係，漸漸地，愈來愈沒知覺。但！靈魂呢﹖靈魂，是愈來愈清晰﹖還是，也日漸混屯呢﹖
我的眼睛，一直關不住眼淚。回程，在車上，我跟先生說起，在心中，積壓快十五年的事。
91.9.27.這一天，下班後，我要去住在台北的妹妹家借住。因為，隔天我跟交往快九年的男友，現在的先生，要拍婚紗照。
到了台北，姐姐打電話來，說有急事要找妹妹，請妹妹一定要回電，我雖好奇姐姐有甚麼急事，但姐姐沒說，我也沒問。我的身周，充滿著，喜悅的，粉紅色的，泡泡。
妹妹回電後，臉色有點凝重，我問她有甚麼事嗎﹖她說，沒事，然後，很認真地跟我說：「二姐，明天一定要多拍一些，漂漂亮亮的婚紗照。」
隔天一早，我們就到婚紗公司報到。美容師幫我化好妝後，問我：「妳的眼睛，怎麼會紅紅的？」我說：「不知道啊！我的眼睛以前不會這樣啊！」她幫我點了些眼藥水，眼白總是有些紅紅的，不管了，還是拍吧！我們去河濱公園，和大同工學院，拍外景，其他的，在棚內攝影。忙了一整天，卻在忙碌中，感受著，前所未有的幸福。
夜已深了，才回到妹妹的住處，妹妹心事重重的跟我說：「二姐，二哥走了。」我問她：「二哥去哪裡了﹖」妹妹說：「二哥回老家了，二哥意外往生了！」二哥因意外往生了？怎麼會這樣﹖我跟妹妹抱在一起痛哭。但怎麼哭，怎麼吶喊，再也喚不回，才剛過36歲生日的二哥啊！
昨天，姐姐來電，就是跟妹妹說這件事。但媽媽交代，一定先不要跟我說，因為我要拍婚紗照。妹妹，已經獨自承受痛苦了一天。
我想回家，我想馬上回家。但妹妹跟我說：「二姐，妳一定要忍住。因為，明天妳跟親家公、親家母，有約在先，妳要先陪他們吃完飯，再回家。先不要說這件事，回到家再商量。」我想到已經八十歲的父親，面對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事故﹖他的心，該有多痛﹖多苦﹖
忍住，還是要忍住，喪親的痛苦，強顏歡笑地，陪未來的公婆吃飯。
終於回到家，我坐在父親身旁，安慰他。他老淚縱橫的說：「我以後怎麼辦啊﹖」我哭著說：「老爸，您還有我們啊！」
雖然，在六名子女中，父親最疼我。但！二哥，是父親最疼愛的兒子。小學時，成績優異，參加各式各樣的比賽，都會得名。但因為二哥大我五歲，其實，在上學的時期中，沒有甚麼交集。而且，我從未遇過教導過二哥的老師。可是，姐姐妹妹和弟弟，都遇到教過二哥的老師。老師，常常會跟他們說，二哥以前有多優秀，所以他們，是在二哥榮耀光環的陰影下，成長的。
二哥在朋友家，意外過世，父親和大哥，都覺得有問題，所以上法院提告。
男友的父母，知道二哥意外過世，還是決定，要照原計畫進行訂婚儀式。因為，當我們交往幾年後，婆婆拿兩人八字去算命，算命的說我們八字不和。沒想到，兩人一直沒分開，所以，婆婆就去找算命的，化解兩人不合的八字，這才特別選定了，訂婚和隔年結婚的日期。
日期到了，訂婚儀式照常舉行。
二哥的後事，卻因為官司還未定，一直在延宕。
經過解剖、化驗，一系列痛苦的等待與煎熬，最後，法院要宣判了。
那天，大哥跟父親在法庭內，我跟妹妹等在法庭外。突然，門開了，父親在哭號的說：「這世上沒有包青天啊！」年輕的女法官和女書記官，控制不住場面，要家屬勸勸老父親。然後書記官跑來找我，焦慮的說：「這個宣判是意外死亡，你們如果有保險，可以去申請理賠。」我冷靜的說：「我讀過書。」她就不再多言，拿給我一張紙，紙上寫著「酒精中毒姿勢性窒息死亡」。
二哥的過世，被法院判定了，是意外。在我結婚前幾個月，才完成了後事。
從此，沒有人有勇氣，再提起這件事。二哥的意外往生，成了家族裡，最痛苦，最不敢去面對的，傷痕與回憶。
原來，在選擇與等待之間，還有，一種死亡的方式，叫，意外！
但！那意外，讓活著，需承受的親人，真的，很痛！很苦！
在生命不知道何時會突然終止之前，選你所愛，愛你所選，好好珍惜每一個有情有緣的相聚與遇合。
#這篇文章是兩年前寫的
#臉書跳出來的回顧文
#重讀依然淚流不停
#相愛的時間都不夠啊
#好好珍惜家人的緣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