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老秘密】之戰火後最幸福的延續：金門
──葉華成只做了一件事，就把金門變成了另外一個金門。
「這是金門的高粱蛋捲。請你們吃！」幾週前，希慈從金門回來，帶回了金門的高粱蛋捲。
「高粱可以做蛋捲？」我瞪大眼睛說：「我以為高粱只能做酒耶！」
「高粱可以做很多東西呀！」
「什麼是高粱啊？」我皺起眉。
「高粱是一種穀物，就像小麥、大米這樣，它可以製作成很多其他的產品。」希慈邊說，我一邊咬了一口高粱口味的蛋捲。
噢不對，我們通常不會說小麥口味的蛋捲，我正試著把高粱想像成一種像小麥一樣的穀物。在我的印象裡，高粱和酒幾乎是黏在一起不會被分開的詞，但若說起小麥酒，我卻又能理解小麥可以被製成其他的食品。
好比我們談起歷史，總會想起磅礡的戰火，但很難得會去聯想到，這些戰火可能只是來自於一個人的私欲，又或是一個城市的幸福，竟是來自於另一場災難的延續。
好奇之餘，我開始上網Google金門高粱、金門、高粱、歷史、由來、故事等等關鍵字。
然後，我發現了兩個不斷出現的名字：葉華成、胡璉。和一個數字：1948。
看見「1948」的時候我腦袋裡出現了「二戰後」三個字。我忽然很後悔自己高中的時候沒有好好念書，這些歷史故事，在我腦海裡始終是片段的，但當我嚼著金門的高粱蛋捲，此刻歷史好像就在離我很近的地方（甚至只是嘴邊）。
1948年是葉華成以酒為業的開始，也是促成金門以高粱為名的開始。
世界的歷史，過分轟轟烈烈的國與國之戰，一刻刻都影響著人們，像極小的種子一樣爆裂或是重生。那些戰火太遠，卻在遠遠的地方，刺痛了雙眼，1948年，葉華成在新加坡的鐘錶貿易，受到太平洋戰爭的影響，於是他在那一年返回祖居的金門。
回到金門後，他發現金門有很多私人的釀酒廠，於是他也開始投入酒坊的貿易，不過以米為材的第一次釀酒事業，血本無歸。當時他想，若稻米釀不成，不如改試高粱，而以古法釀製的高粱始終有很濃的糟味，葉華成苦心研究並親自試驗，經過無數次的檢討和改進，他成功的釀製了後來讓金門聲名大噪的「高粱酒」。
後來，他以此酒開設了「九龍江酒廠」（金城酒廠前身），為了增加銷售管道，他透過私人交情，將高粱酒放置十九軍部隊的合作社裡販售，當時擔任金門防衛司令官的胡璉將軍飲用後，大大的讚嘆「好酒！」，而這一聲驚嘆，兩個字，就這麼改寫了葉華成及金門的歷史。
當時的金門因缺乏林木，燃料供應不易，而每個月為了因應金門的部隊需求，須從台灣買入十萬瓶以上的酒，胡璉將軍經葉華成的建議後，決定將向台灣買酒的花費改自台灣買入大米，並將這些大米發放給願意種植高粱的民眾，以「一公斤大米換一公斤高粱」的方式，鼓勵民眾種植高粱，並將高粱的粱稈當做燃料，一舉三得。
有了政府的支持，這個小老闆，卻從此變成了為公家機關賺錢的酒廠伙計，金城酒廠從私營變成了公營。但葉華成也從此成了金門的高粱酒祖師。
其實，關於金城酒廠的徵收在各種書籍裡有不同的記載，這些轉動歷史的事件，在很久以後，都變成了眾說紛紜的軼事。
寫到這裡，我忍不住轉向坐在我右邊的希慈，把這個故事告訴她。蒐羅了這麼多的資料和文書記載，其實我看見的只有二次世界大戰的戰火裡，延續的另一個城市的幸福，對，幸福，我很確切的用了這兩個字。
「妳知道嗎，金門在2013年被評選為全台灣最幸福的城市。」希慈聽完故事後笑著說：「因為高粱為金門帶來了龐大的收入，金門太有錢了。」
「有，我有查到，金門高粱每年為金門帶來幾十億甚至是百億以上的營收！」我激動的說。希慈露出了她的招牌眨眼和淡淡的微笑：「所以啊，金門每年三節都會配酒給那裡的居民。」
「哇，我真的好驚訝，葉華成來到金門，其實不是為了改變金門的歷史，但他想做好一件事情的堅毅，卻從此把金門變成了另外一個金門。」
「這應該算是……那時候的社會企業吧。」希慈抿了抿嘴，她在思考的時候常常會這麼做，加上一點點的皺眉。
「為什麼會說這是社會企業呢？」我忍不住想繼續問下去。
「這原本只是一個事業，做到大到變成一個產業，人民種植高粱、釀製高粱酒，而政府從酒廠中獲得的利潤，再分配給人民。當然，社會企業有很多的定義，不過基本上就是以解決社會問題而出發，雖然葉華成一開始可能沒有想到這件事，不過他的開始，再後來卻成就了這件事。當時的燃材缺乏問題被解決、又讓金門因為高粱酒而帶進了大筆的收入。這就算是一種社會企業啦。」
我愣愣地看著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後回到自己的電腦前。
我花了很多時間去尋找那些關於金門啊、高粱啊的歷史，才突然發現，我好像除了台北以外，哪裡都不了解，甚至，我好像連台北也沒有真的完全了解。每一個城市的風景與樣子，都不是從天上掉下來「本來」就存在的，而是有那麼多大大小小的人和事的累積，才有這些光景。
我想起以前歷史課時老師提到的，為什麼我們要念歷史。
「歷史除了讓我們了解自己生活的城市、所處的世界曾經發生的事情，讓我們理解為何我們現在會在這裡，會有這些世界的風貌以外，歷史也給了我們另外一個觀點，去體會和思考我們現在的生活。」
小時候還無法體會那麼多，也無法從一件事情的表象去看見它後面的脈絡，而長大後，有機會能在工作中透過現有的方便的網路，待在辦公室一整天，好好的去研究一個城市、一個人曾經的五十年，發生了什麼事，去理解為什麼金門的高粱酒這麼有名，其實挺費時，卻也挺飽滿。
城市浪人四個字，今天看見的好像不是「浪人」，談的也不是流浪，而是城市，對城市的意識、發現城市的軼事。這只是一個開始，之後的每週五，都想固定分享一個城市的老秘密。
「一個人一輩子，能把一件事情做好，就功德圓滿了。」已逝的劇場大師李國修的這句話，突然閃過我的腦海。
這句話套用在葉華成身上，顯得特別的深刻。
是啊，葉華成花了大半輩子，只專心做了一件事，就把金門變成了另外一個金門。
（圖片來源：papilo0204.pixnet.net/alb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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