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十天前。
你站在早上七點十分的家門口,滿臉無奈緊盯著眼前的孩子,他一邊撅著嘴低聲咕噥,一邊漫不經心地穿著鞋子。孩子才剛起身,你就牽起他的手,大步往孩子唸的幼兒園走去。
社區的警衛伯伯看到你們母子,大聲朝你問早,你心裡嫌他囉嗦,都要遲倒了還找你攀談,埋怨老人察眼觀色的能力似乎跟不上年紀。
一陣折騰後,你好不容易把自己塞進一列擁擠的車廂裡,你的思緒跟著列車左右搖擺,晚上要吃什麼呢?自助餐太油,小火鍋太熱,不如就吃孩子和丈夫最愛的麵食,這是限水政策下最好的選擇。
來到捷運出口,迎接你的是毒辣辣的太陽,還沒到公司,你早上化好的妝已經開始土石流,萬幸藏在口罩下,這張臉只剩眼睛,沒人可以瞧見你臉上的崩壞。
到了公司,你放心長噓了一口氣,有了孩子之後,遲到早退變成常態,只能眼巴巴望著別人領全勤獎金,你安慰自己,反正這份工作只是賺錢養家的工具,雖然自己沒有太多熱情,但是工作簡單不必費腦,不能要求太多。
…
午休的空檔,你看了看社交平台,90%的發文都在唉嘆限水政策,你看著日月潭的九蛙照片愣了好一會兒,硬是想不起來上次旅遊有沒有途經那裡,大家都說一孕傻三年,可你的孩子今年已經幼兒園大班。
同事們又在訂飲料,其實幾天前你剛決定要減醣,但經不住同事的鼓惑,你訂了杯一分糖不加料的檸檬綠,說是想慰勞忙碌了一個早上的身心,其實是在替沒有毅力的自己找籍口罷了。
你放下手中的飲料杯,查看手機上的來電顯示,一看是安親班,你心裡已猜中老師大概要說什麼,如你所料,孩子在走廊上奔跑,撞掉了一顆門牙。
主管板著一張臉,還是在請假單上蓋了章。你匆忙離開公司,不忘打電話叮嚀丈夫早點下班,說好了一起照顧家庭,但大部分的時間裡,他的角色永遠是協助者,說到孩子,大家第一時間想到的都是你。
你只是偶爾才想到這些,晚上的韓劇歐巴就能驅散白天所有的不開心,就算一成不變,可生活還要繼續,你一點也不羨慕那些未婚的同事,但是你無比懷念單身時的自己。
做完所有的家事之後,你在凌晨一點躺平,第二天依舊扯著嗓門罵孩子。你又開始了新的一天,今天和昨天並沒有什麼不同,重複著相同的軌跡,年輕時你厭惡單調平常,現在你說這是隨遇而安。
…
你提著一顆怦怦直跳的心,趕到幼兒園門口,本該是結束一天的溫馨接送情,卻被突然宣佈的停課消息瞬間改變了畫風,孩子們還在開心不用上學,大人們個個唉聲嘆氣,周圍吵鬧的聲音敲擊著你脆弱的耳膜。
你備齊了食物,儲存了消毒用品,你以為這就是防疫生活的全部,殊不知居家辦公和線上教學才是藏鏡大魔王,午夜時分的韓劇歐巴,再也拯救不了你此刻崩潰的心情。
你乖乖在家中待了幾天,哪裡也不去。你想念起下午茶的味道,你想念起捷運的人潮擁擠,你想念起你的工作還有同事……
可你又覺得你想念的不僅僅是這些…
你想念起那個多話的警衛伯伯,那是平日裡身邊人的關心;
你想念起捷運上的早晨,那是一車廂的人朝著生活和夢想前進;
你想念起那份輕鬆的工作,它給了你寶貴的自由時刻;
你想念起和同事八卦的時光,他們讓你知道生活原來一直多彩多姿、原來塵世中的喧鬧才是世界上最美的聲音↘️↘️
https://www.twinsma.com/2021/05/blog-post_25.html
同時也有5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60萬的網紅飲食男女,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立秋後的夤夜,還帶點濕漉漉。馬路上昏沉的汽車,偶爾被亮着小黃燈的的士送上一陣疾風,卻始終喚不醒。陰鬱的窄巷與梯級交錯,彷彿迂迴,彷彿不。游絲月光映照出冷街上唯一的身影,影子晃晃,身子壯壯,反正深宵,步履放緩,哼首小調又何妨。 嗓聲止於一道鐵閘前,街燈替剪影洗淨烏卒,除了身上的黑襯衫。眼前人,嗯,是...
金 嗓 望 夫 石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突圍(選段) ◎楊智傑
(一)
是沙塵暴中
一粒沙的失眠
或篩自海面
又落回海面的雨。寂靜
重組
又完成了細節
從虧損到完足,辭海中同字首單詞
衍生著
未定義的事件──
是溫熱的沙,昏沉
的雨
微觀構成的整體亦容許例外
並在足夠遼闊的
可能性中,有限的移動
是沙(或者雨)
其意志皆不可逆。唯一的傾聽者
離去時刻
是太陽
曬暖無處不在的陽台
是沙或者雨
所有的存在
(三)
萬物都是自己的屋簷
延緩著抵達
本質
黑暗冰涼的心
室內的燭火循環
雨滴表皮輕微
蒸發
破裂。旋即恢復下墜
一切努力,無一不是關於
必要性的推遲
像屋簷的雨
分流、匯聚、迂迴轉進
看雨的孩子
溫柔的眼睛,一切的抵達
與岸邊
銀亮、冰涼的潮汐──並無分別。
萬物仍是彼此的屋簷。
--
◎作者介紹
楊智傑,一九八五年生於台北,南國孩子,人模狗樣。曾獲林榮三文學獎、優秀青年詩人獎、國藝會創作及出版補助等。詩集《深深》、《小寧》、《野狗與青空》。
(出自《野狗與青空》作者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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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宇翔的最後一篇賞析
(本賞析略為脫離本周主題,不以時序前後的差異作為研究基礎,〈突圍〉與〈超上海2019〉為同年發表的詩作。本篇將以兩首詩各自但隱隱相連的寫作策略為討論對象,擴充詮釋並比較分析)
我們既是眾生的一部分,又是獨立的個體,有自己的孤獨、苦悶與哀愁。即便是沙也有它的失眠,它的破碎。一個人躺臥的睡姿竟也與沙漠中一座月牙狀沙丘如此神似,在風中消磨。一個人流下的淚,當中的水分竟可能是千百年前另一個人撫摸過的浪。這首詩所揭示的微細與共通,甚至科學一點的解釋也有無限的詩意,譬如海洋中礦物質微量元素組成的比例總是維持恆定,正恰好與人體血液中礦物質的比例一樣,我們的先祖來自海洋,我們曾是海洋的一部分,正如你我也都是《辭海》中的一部分,萬物與萬物相應而生,互文並且創造,當一雙眼搜索到早晨裡的葵葉上,葉上三點水,當水的意志從偏旁介入心中,心中暗湧的詞彙定然不止一個,萬物在複雜中衍生著自身,有時不可定義,有時訴諸於詩意,憑藉想像,且這想像只屬於你。
這首詩中渺小的意象正〈突圍〉著它的主題,是這樣的宣示:例外可以被容許,整體由微觀構成,像沙粒堆砌出大漠,水分子激湧著洋流──無限的碰撞與巧合,一切都可能發生,這世界足夠遼闊(在此是帶著詩人的溫柔與樂觀的,毋寧說是他的詩觀),因此我們理應移動,讓沙去傾覆它的大漠,讓水去改向它的洋流,縱然我們的移動有限,但正因有限而無限激勵、挑釁,並且一旦為之便不可逆,縱然僅只一粒沙的滾動,一珠水的蒸散,微觀必然推動龐觀,那沙可能已經吹到某人的窗前,那水可能正在某個孩子的眼中滿溢、流動,承載透明。
「萬物都是自己的屋簷」,「屋簷」的意象值得深究,其實下一行就已透露,抵達正被「延緩」,因此這溫馨的意象,無非要求著旅人停留。在此,旅人其實也就是萬物,不信你問李白:「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天地是旅舍,開放、包容著我們。幾百年後蘇軾進一步說:「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將這概念向「個人」推進,假若我將自己的肉身看作旅舍,我也只是我人生中所走過的行人。又過了幾百年,楊智傑在〈突圍〉中,或許在哲學上又更進一步,反對這個人主義與相對主義的姿態,也就是說:假若我們的一生只在自己的屋簷下獨身度過,我們的本質無非向內塌縮,自己的一顆心,黑暗冰涼而已。
在這獨身的屋簷下,詩人點起了一根蠟燭,這火的元素驅動燃燒,讓萬物以輪替、交換、延異,繼續下去──果然元素被推動了:雨水開始蒸發、破裂,聚合復下墜,流動、集合、形成烏雲,開始大雨,最終抵達一個孩子看雨的眼中,盈盈中充滿光輝,比看燭火的眼睛更亮,更有情。這孩子的眼睛如一滴露,裡頭因絕對的孤寂而得以剔透,容納全世界──水的元素因火的協助,抵達了無窮的愛與好奇。
這愛與好奇如此有說服力,因為這一切都只是物質在試圖完整自己,無形中表達了自己,在自然中整合並擴及。
而這孩子眼中的水,又與岸邊的潮汐有何分別呢?沒有分別,因為萬物不再是自己的屋簷,萬物「仍」是彼此的屋簷。最後一個「仍」字多安慰,彷彿前面的誤解都不算數,我們也曾眼看著一個人自私、背叛、逃離,但我們篤信還有相遇,胸懷諒解,心中對他說:「我們仍是朋友」、「仍然可以依靠彼此」,是這樣一種化解,直接全不隱諱,抵達不可思議的同理、共情,僅僅一個「仍」字,沒有別的語言,惟堅信的「仍」,在詩的最後,給人一瞬震懾與長久的鎮定。詩人的意志柔軟循環,透過詩,以水象,迂迴轉進我的眼底,幾乎改變了視網膜的構造,修正了折射的曲度,彷彿我正視見的這世界不再窮兇、暴力。
〈超上海2019〉(請見文末附詩)則是完全不同的路數,它試圖揭示這世界的窮兇與暴力,因為溫柔的世界固然真實,但真實的世界不免充塞暴力。
在這首詩中,意象突然闊大了起來。我尋思這作詩法,似乎的確是逼不得已,或者一種涵括的,網狀的,設計的,幾近3D建模的困難。彷彿不那麼巨大就無法將當中的迷惘、錯亂化為具象,就無法承載這世界中,種種細微的爆炸。超上海是虛構的,如真實世界的投影,毋寧反過來說,真實世界才是它的投影,因為真實世界更加虛構、不可捕捉、猶疑,一旦微觀去看,就會陷入這萬花筒與幻燈片,看似真切、鮮豔、明亮,其實單薄、重覆──沒有生命的實感。因此,詩的一開頭就以矛盾修辭法揭示了這困境:
「深度虛構的人民可能突然立體起來」
虛構到底,反而突然立體。整個東亞可能僅是腦中幻象,所有現實細節:石牆、粉塵、麵館、影像,都可能只是一場夢的繁殖、量產,永遠如陀螺旋轉,不為了甚麼地,那樣空轉。
「贗品般六月的光奪窗而入午後的大雨」
楊牧也曾寫過這樣的詩句,在〈有人問我公理與正義的問題〉,楊牧說,當外頭嘈雜趨於休止,風雨打落了蕉葉,天空投下虛假的陽光──這強烈的時空感,卡爾維諾也曾在《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說:「幻想即是下雨的所在。」一瞬間,一個人對於時空的搜索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幻想,想到這雨勢擴及到了哪裡;想到世界之大,有些地方也萬里無雲;想到雨水作為象徵,這複數的龐雜;想到歷史或許是分歧的,並且進一步,將在此刻分歧得更多,如一棵博弈樹開枝散葉。不僅是意象龐大,在細微之處,甚至連量詞都乘載著超負荷,諸如「一千個線上賭場同時刷牌/ 一萬尾外送的機械魚」甚至「地鐵清潔員、文創區保安、無政府主義者/ 或無人工廠巨大機械臂」這些人影重重如鬼魅,其數目當然也是不可窮盡。
這量與質的放大、壓迫、瘋狂,近乎吞沒了我的閱讀感官,我很好奇它將如何接續下去,即便它的斷句與分行帶來頓挫的節奏,有效地推進,鏡頭長短交錯,適時抒情,我確然仍處在不安之中,我渴望某種秩序,或許這正是作者要求的效果,不安。而詩歌最終拒絕了單一的律法,揚棄秩序,它走向了矛盾的揭示,並整合矛盾。當我讀到這一段時,彷彿全明白了:
「劉不再回覆。2019在超上海
一組5G訊號
暮空中,劃破了自己生命中的萬里無雲感」
紛雜的雨聲消失了,一個人的心中無比靜謐。因為一切都是矛盾、對比,龐大混沌畢竟只是兩極的一面。因此現實無非就是超現實,未來無非就是過去,反之亦然。而敘事者無非就是那重重的鬼影,同時是我的祖輩,也是劉。
我注意到,縱然可能只是我的超譯,但我發現,「劉」這個姓氏與「留」和「流」完全同音,而這兩個同音字又是矛盾的對比。似乎指涉著時間的主題,2019的難題,超上海的困境──留就是流,流就是留,如果2019是過去,也絕對是未來。那麼到底甚麼是2019?
為了解答這個疑惑,我想到援引一個古老的典故,一講就能明白。
葉維廉在《比較詩學》中指出「時」的字源,在古字的形象上乃一個人「足踏地面」,形象的演變引發了「止」和「之」兩個字的誕生,同時兼含動(之)和靜(止),因為足踏地面既是行之休止,亦是止而將行,近乎一種舞蹈的律動。太陽的行而復止,止而復行,這瞬間的停駐與延續,同時包容過去與未來,對初民來說,便是「時」──這原本抽象的意念,存在於古字之中,其實是具體事象的活動,也是生存環境的提示,不如說,是太陽與時間在表達自己。漢語的這種結構甚至影響了大導演艾山斯坦(Sergei M. Eisenstein)在電影中發明了「蒙太奇」的技巧。
那麼,「2019超上海」到底是什麼?毋寧問,時空是什麼?「2019超上海」既是過去,又是未來。但也絕對可以倒過來說:它不是過去,更不是未來。那麼「2019超上海」到底位於什麼時空?這時間與空間所拼組而成的標題,中間夾了一個「超」字,是暗指時間與空間彼此超趕,永遠變動、不可定義嗎?這兩極的融合與騷動,無休無止,詩中不斷出現過去與未來,卻絕口不提「現在」。如果再自問一次,什麼是時空?劉,我想,現在,答案已經在你我心底。
--
超上海2019 ◎楊智傑
—— 這是一個昏昏欲墜的過去
深度虛構的人民可能突然立體起來
東亞的腦皮層上
發燙的金融區靜靜產卵:
石牆、粉塵、一些粗劣麵館、中央電視和賽博格電影
贗品般六月的光奪窗而入午後的大雨,增加了歷史分歧的維度──
2019我與劉在半島酒店碰頭
劉,一如既往,從未出現。像一個殘次的幽靈
思緒清晰,但呈像模糊……
擴增實境、浮空投影、行動支付。各種奇觀驅使我們
閉眼走向祖輩的外灘,在麻將館與
二胡聲中尋求對抒情時代最後的誤解
從2019到2019。沒有一次我真正
想起過去。出租車師傅拉嗓:「对美贸易战
我看还要再打十年以上」
烈日一片漆黑
我變得更盲,也許,更不確定
──又一座新上海懸浮於上海上空!
往東,往電視塔。往北
工人體育場、「冰雪大世界」。一千個線上賭場同時刷牌
一萬尾外送的機械魚
同時故障
劉似笑非笑,像那唯一不願透露結局的人
「明日我們都將更容易
讓兒孫
從擦亮的空氣中看見未來的財政部門。」劉不明白
時間,這全新的信貸業務
正迫使另一代人在黑暗中屈膝、倒下
成為地鐵清潔員、文創區保安、無政府主義者
或無人工廠巨大機械臂
確保未來和
未來間的包裝,嚴格遵循明亮清晰的標示……
劉不再回覆。2019在超上海
一組5G訊號
暮空中,劃破了自己生命中的萬里無雲感
我知道他將是最後被傾倒在江面的人。顱骨碎裂
永遠改變了記憶的環並一一被回收至黑色塑膠袋裡
劉。
2019,要理解現實僅屬
一次性的超現實
此後我們身體、心靈和家族史將異常柔軟
讓孫輩在彩繪飛機上,滑iPhone,等傳到前頭的好消息──
四面八方都是陰沉、明亮而非物質的蛹。
而那曾在強光中破產的祖輩背著我
陌生的方言對我說
「劉,你從外幣到房產金融的知識都不夠」
2019。這是一個昏昏欲墜的過去,但它仍然是過去。
也毫無疑問是未來。
(本詩曾獲林榮三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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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文學獎的不重要冷知識|
在文學發展的過程中,文學獎是波是浪,卻不是海的本身。
——向陽,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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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驀地
圖片來源:Unsplash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文學獎 #楊智傑 #林榮三 #林榮三文學獎 #時空 #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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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 嗓 望 夫 石 在 孟買春秋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其他不說,我覺得連公子的人品比檳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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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文跟當年寫的那篇文章的標題一樣,要大家做自己。
<做自己/連勝文>
距離選舉26天,在傅崑萁媒體餐敘上,連勝文來了。赴宴者,有國民黨老黨員、有他父親連戰的老同事、有民間醫院院長,他逐一握手,問候,彬彬有禮。一坐下來,他便將手機擺在桌上滑動,一百九十五公分的高個兒臉部一放鬆,嘴巴不自覺嘟起來。以為在玩手機,他啞著嗓子解釋:「我在查看上一次像現在這樣,能坐下來吃頓飯是什麼時候,讓我向您報告,從選舉至今,我已經沒能好好坐下來吃一頓飯了……」席間眾人不厭其煩地乾杯,鬧些不純潔的笑話,他以水代酒:「我五年前開刀就不能喝酒,媽的,周玉蔻在電視上都亂講。」
「膝蓋還好嗎?電視上看你走路一拐一拐的?」不經意提問,他竟像是被人深刻理解那樣激動起來。「我現在每天十二點睡覺,六點起床,六點喔,上周末,本來七場活動,臨時又加兩場,他們(柯文哲陣營)前腳走,我們後腳跟上,……」他揮舞著手勢,說著說著突
然掀開西裝,指著腰際說:「我這裡開過刀受過傷,但現在拜票鞠躬九十度喔……」短短幾分鐘之內,我們知道了他選舉沒吃飽,沒睡好。媒體總愛在他的體態做文章,他就這樣把肚子袒露在我們面前,無所謂也無心眼,過於單純而熱情。
自嘲解圍
約採訪時間,他說不行啦,他要準備週六辯論,口氣如一個要乖乖回家背書的孩子。旁人為辯論獻策,「勝文,你要激怒柯文哲,他一生氣就亂講話了。」「勝文,做你自己,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跟馬英九做切割,大明王朝那樣就對了」「勝文,你要訴諸感性。」他咧嘴笑了:「有啊,蔡委員(蔡正元)要我在演講上想像和市民談戀愛,呵呵。」在場的人喊這個四十五歲的男人「勝文」或「勝文小老弟」,親熱口氣如喜宴上喊一個親戚的孩子,誰都鼓勵他做自己,可誰也都要他乖乖聽話。
距離選舉24天,他與柯文哲隔空交火幾個月,兩人終於在電視辯論會交鋒。他身穿剪裁無懈可擊的亞曼尼西裝,帶著美麗妻子蔡依珊現身,華麗修辭談論城市美麗的遠景,如同描述一塊海綿蛋糕,甜美而空洞。辯論會後旋即召開記者會,他笑言自己常上談判桌,並不緊張,目光不經意瞥見牆上電視公布民調,八成網友認柯表現較佳,他低下頭,笑容不見了。幾分鐘後,記者問柯文哲辯論會上說文明國家胖子多,是否意有所指?「我不知道他是否在說我,如果是我的話,那可能是我減肥還不夠吧。」他抬起頭,笑了。
連勝文談話有一種古怪的幽默感,他演說總帶著鮮明的譬喻,「大明王朝」、「忠孝東路走了九千遍」、「地上噴石油」 ……有一種壞掉張愛玲式的強迫比喻症。他也善於自嘲,選戰陷泥沼,他笑說:「我是參選之後才知道,原來我是這麼壞的一個人,我有時候看
看電視裡面的壞人,想說,奇怪,我好像跟他(壞人)一樣,我真的是參選後才了解,我原來跟壞蛋同類型。」
家族遊戲
這個官宦子弟沒有想到的事情可多著了。他今年二月宣布參選,四月黨內初選擊敗丁守中,聲勢最高,但從此之後,他的競選廣告全被網友吐槽kuso;大打國際關和經濟牌,但家族橫跨兩岸三地盤根錯節的政商關係都被刨開:他與溫家寶兒子溫雲松另類國共合作,為他所投資的中國大陸金衛醫療公司在台發行TDR,他以永豐金董座名義承攬頂新康師傅回台招募基金,傳聞真真假,無論他如何自清,皆無法釐清其背後中國與財團代理台灣利益的疑慮。
中學同學陳永璋很心疼他敦厚質地沒被看見。他說與連勝文念再興中學,高三住校,吃飯洗澡都在一塊,是二十幾年的好朋友。「他是性情中人,人緣好,再興伙食差,他會夾帶零食給大家吃,幫同學辦驚喜生日會。我功課不好想放棄聯考,他半夜把我從被窩拉起來K書,」在基隆經營成衣批發的陳永璋說:「我高中常去他家,他就像他媽,個性很活潑,善良。」
長男責任
連勝文要參選,好朋友都不贊成,說他講話太坦率,不懂政治人說話「眉角」,以他的環境身分來選是頭殼壞去,「國民黨做得不是很好 他自己也知道,但他對政治有想法,有熱情,想做一些事。太太反對,媽媽反對,連爸(連戰)中立,不鼓勵也不贊成。」為何
參選?陳永璋說2004年,連戰選總統,連勝文勤練台語到中南部輔選,本以為會贏,但兩顆子彈翻轉選情,選舉揭曉,大家都很失落,只有他強打精神安慰大家,結果去吃宵夜,吃一吃他忍不住就哭了,「他是長子,他對他家有責任啦。」
連戰兩次參選總統連戰連敗,2005年赴中國會晤胡錦濤,兩人一握,彷彿從胡錦濤掌中接收續命真氣,政治生涯絕處逢生,此後,他幾乎年年造訪大陸,他成了政商通往中國的「連」外道路,風呼喚雨,擲地有聲。去年二月,他帶一大堆政商大老,兩度會晤習近平,大隊人馬連勝文亦在其中,家族接班意味不言而喻,隔年,連勝文就參選了。
連勝文需要父親跳出來疾呼兒子沒有父蔭,距離選舉23天,一場軍公教人員後援會,他還沒來,連戰先到了,「勝文表現不好,希望各位多多幫忙。這是最後衝刺時刻,他已把24小時全用在選舉工作上,非常辛勞。」父親拜完票前腳離開,兒子後腳跟上,和一屋子的叔叔伯伯寒暄。當晚,國民黨舉辦情義相挺大會,連戰與王金平,吳敦義,郝龍斌輪番上陣。他來了,群眾如潮水湧上,他一一握手,也許是怕手錶刮傷民眾,也許是怕民眾弄壞手錶,把手錶拔下來,擺放在褲子口袋。舞台上,他在明亮處聲嘶力竭大談城市遠景,舞台下,郝龍斌連戰王金平坐在暗地裡私語。這不是他一個人的選舉,而是一整個家族的選舉。
距離選舉 19天,18天,16 天,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民調依舊沒有起色,他慌了,到處鞠躬哈腰,看到假人模特兒也下意識伸出了手,競選團隊慌了,蔡正元、羅淑蕾、費鴻泰、蘇清泉輪番上陣,言論荒腔走板。連戰慌了,選前13日,父親站臺罵救過連勝文的柯文哲
是混蛋,祖父是日本皇民,他激化省藉,為鞏固鐵票,也要給對岸聽。整個團隊言論沒有主軸,立場反反覆覆,勝選變成唯一的道德。
距離選舉第2天,最終王牌終於出手,美麗的妻子在電視競選廣告淚眼婆娑回憶四年前他中槍經過。飯局裡我們問他選舉沒時間陪小孩怎麼辦?「盡量不去想,想了就難過。之前在悠游卡公司,一年出國四十次,有時候在旅館醒過來都不知在哪裡。所以我跟我老婆說
,我如果選上市長,生活會更規律一些,就可以在台灣陪你了,沒想到現在選舉更難見面了。」單純的話說得真心,也許就會成真。他的家族被指指點點,唯獨妻小是最後底線,在這個城堡,他是自己的主人,然而,為了選舉,他不得不把妻子推上火線。
選後最後1夜,國民黨動員八萬人的造勢晚會,他說只要太陽升起,他就覺得這地方充滿機會,台北真是漂亮。演講修辭優美而感性,他終於懂得用演說和群眾談戀愛,「各位朋友,特別是年輕的朋友,台灣所面臨的問題不是階級或世代,而是經濟問題,只有透過經濟發展才能解決問題,而我具備有這種能力,所以請大家給我一個機會。」
他對年輕人喊話,但身邊一字排開,蕭萬長、王金平、連戰、吳伯雄、馬英九,全是老人。這一天,國民黨報紙廣告:「這一票請聽父母的話。」最初,對太陽花學運表達立場:「政府有必要痛定思痛,檢討青年世代的憤怒與不滿」、食安問題要求江宜樺下台,但這一夜,他選擇與馬英九擁抱。他或許真如好友所說有熱情,但身邊的叔叔伯伯們全都阻止他的真心,他從來未能做自己。
落選感言
選舉當日,太陽出來了,城市就像他說的那樣漂亮,但開票結果卻很不堪。下午四點開票結束,支持者陸續湧入競選總部,坐在人行道看轉播,投影螢幕上比數漸漸拉開,至下午五點已落後十萬票,支持者坐在塑膠椅子上如坐在醫院候診室一樣茫然。他來了,臉色很難看,簡直像是吃壞東西那樣,他緊扣著妻子的手走下車,媒體湧上,夫妻被人潮沖散,他連忙回頭問:「怎麼了,有人推倒妳嗎?」他牢牢握緊妻子的手,走入競選總部裡。
半小時後他再度露面,台北市票才開一半,他五度鞠躬,發表落選感言:「我們也許輸了一場戰役,但是我們沒有輸了整個戰爭,未來還有更艱鉅的挑戰在我們前面,我們必須要更努力地爭取所有人來認同我們理念與價值,我們繼續奮鬥,我想,青山常在、綠水長流,我們大家後會有期,謝謝大家,感謝大家。」他若有所思,一度口誤說成「輸了戰爭,沒有輸了戰役」旁邊年輕人相視一笑,一二三齊聲高喊著「連勝文選總統」,他苦笑著揮手然後離開。媒體再度湧上去擋住他的去路,沒有叔叔伯伯開道,一百九十五公分的大個兒陷在人群中無法脫困,那尷尬場面彷彿《神隱少女》裡湯婆婆的兒子,這一回做了自己。之後,才發現自己好細小。
金 嗓 望 夫 石 在 飲食男女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立秋後的夤夜,還帶點濕漉漉。馬路上昏沉的汽車,偶爾被亮着小黃燈的的士送上一陣疾風,卻始終喚不醒。陰鬱的窄巷與梯級交錯,彷彿迂迴,彷彿不。游絲月光映照出冷街上唯一的身影,影子晃晃,身子壯壯,反正深宵,步履放緩,哼首小調又何妨。
嗓聲止於一道鐵閘前,街燈替剪影洗淨烏卒,除了身上的黑襯衫。眼前人,嗯,是個虎背男,年約五十來歲,人如其名,「肥哥」是也。接下來,他一個勁兒把閘子拉起,首先進店內亮起了白燈,繼而急迫地扭開收音機。隨頻道「沙沙」作響,目光往外一瞥,即被牆上的塗鴉吸引了,趣怪的彎曲線條,勾畫了「肥哥車仔麵」五個朱字。「有啲嘢好死嘅,做落去先發現佢其實好生,你要畀啲愛佢。」言愛者,竟是長着一張冷面的肥哥。這是他的格言,如這五個大字,勾幾個彎,不就添了點點生氣?也如他對待食物的態度,心存熱忱,入口之物,是死,也生。
單一不成氣候
除了門外的塗畫新潮,小店的一切一切,都老得很。畢竟是八十年代經已存在的小店,店裏的一個大鍋﹑一個爐頭﹑一隻湯勺,甚至一枱一櫈﹑一磚一瓦,都與肥哥共事了三十餘年。
每夜準時四點,他就點燃明火,巧弄炊煙。把剛從雪櫃取出,早已燜好的牛腩﹑鳳爪﹑鵝腎﹑豬手解凍,逐款加入滷水汁或其他汁醬,然後再次燜煮。說是執着,何以會有隔夜菜?他側側嘴角,調侃大部分人以為食材一定要新鮮煮好,方是上品,他卻說非也,有些食物,雪藏過更好吃。這並非是藉口,也沒有為他省下多少功夫。顧其名而思之,義當然在車仔麵,看似簡單,但配料多達三十八種,一切獨力製作,每一晚收工前,他都要準備翌日的食材。
牛腩切塊;豬大腸要逐條清洗;豬手去毛;鳳爪洗淨、雞翼醃好,他強調,這裏非潮州打冷鋪,不能一個滷汁走天涯,要逐款以不同醬汁製作,慢慢燜入味,放涼後置入雪櫃,明早再煮。除了燜物,還有醬汁,當然少不了小店的招牌辣汁,先爆香乾葱﹑蒜頭﹑辣椒等香料,再加入各種調味料煮出味,日日鮮製,聞來格外醒神。期間,一鍋豬骨湯底熬得正盛,除了近三十斤的豬骨外,還有大量冬菇頭,這是他父親的小習慣:「我老竇食齋嘅,佢話煲湯落冬菇椗就好似落咗瘦肉一樣咁甜,我記得,所以一直咁做。」他的另一格言,單一不成氣候。了解食物的奧妙,互相配合,才能發揮盡致。故此,他的食物中,都會加入一種自製的天然香油,只見,他於滾油中放入了大量乾葱,慢炸把香味迫出,再加入少量蠔油即成,香油點綴每款配料,就如即食麵加了麻油一樣。
拌好食材後,他又於滾水中撈起二十來根香腸,把水倒掉,小鍋子中加入新油,待滾,接着把香腸放到鍋來慢炸。這是他早期於舊鋪賣香腸時發覺的問題,用煎鍋直接煎香腸,煎完後的剩油呈黑色,底部多雜質,他認為這不是健康的東西,但眾多學生哥幫襯,又不得不賣,惟有想法子做好一點。他嘗試將香腸汆水後,再過冷河,如此一來,剩油裏沒有雜質,呈金黃色;二來,香腸更爽口彈牙。店內每一種食物,都經過一番鑽研,單是研究浸豬皮,足足花了兩年,就連賣豬皮的拆家,也大讚眾多餐廳中,只有肥哥的豬皮浸得如此有生氣。啊,對了,食物要有生氣,他這樣形容。收音機正播放着搖滾樂,他喃喃亂唱,樂於與食物溝通。
不望一步登天
凡事,總有因有果,有一有二。對食物的鍾愛,肥哥憶起的,竟是襁褓娃兒之齡,這也是小店的一點小歷史。他,是土生土長的石硤尾人。自懂性以來,父母都於白田邨內經營辦館,賣糧油雜貨。肥媽同樣是夜鬼,兩時許起床,把只有兩歲的小人兒放到木頭車上,一路推到果欄及菜欄買食材,那年代辦館賣得雜,肥媽看到便宜的好貨就買,管它是甚麼,反正她廚藝了得,任何食物都能烹成佳餚。他猶記得小時候賣過芝麻糊,幾歲人仔的他站於椅子上,磨啊磨啊,就這樣,磨出了興趣來。
當時讀書不成,又未摸清自己底蘊,故聽取肥爸意見,到親戚的珠寶公司做學徒,畢竟小孩子嘛,才十二歲。結果一待,就是七年。七個年頭,說是學師,他最主要的工作,卻是煮飯。珠寶公司嘛,經常有經紀、老闆朋友到來吃飯,當中不少達官貴人,不容有失,他於是趁買菜時,到街市到處請教豬肉佬﹑賣菜大嬸﹑賣魚佬,邊學邊廚,廚藝日積。最後離開,是美事,因為他終於看清了自己的興趣,於是改當酒樓點心師傅。
好了,到大酒樓辦事,他最關心的,是一眾同事的伙食,結果,憑着每日的美食,聚攏了大家的歡心。只是不久後,他又辭職,當時年僅二十,男孩為討好小女友,決定做地盤賺錢。結果女友還是跑了,他也弄得一身傷。然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因受了腳傷,肥哥於是替大哥留在辦館照顧兩老。當時辦館正步向式微,於是他決定在門口擺檔補貼。賣甚麼?不就是車仔麵。
雨音把思緒喚回,肥哥原來已放下鑊鏟,執起了相簿,說着他當時不惜工本地使用不鏽鋼車,多麼架勢。忽而的暴雨,他看之淡然,反倒是有醬汁滾瀉到桌上,他才滾水淥腳地走到鍋子前,關火。看來各項配料已經煮好,他開始逐款置於明檔上坐熱。填補了最後一個宮格,他走到雪櫃前,打開拿出一支冰水,一口氣將其灌進肚子裏去:「天熱嗰陣啊,要隊兩支㗎,成個人真係虛脫。」曾經不少人問他,怎麼不發大來做,他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因為接受不了隨便給人吃的東西,他只做自己能力範圍內的事。他強調,做任何一個行業也需要培養,做賊也要一樣。開店後有一段時間,他一星期七晚都跟朋友外出大吃大喝,又纏着要跟廚房大哥聊天,從中偷師。
「肥哥早晨。」一名大叔邊喊,邊把一箱麵餅推進來。肥哥輕輕寒暄後,又謂:「唔係得我咁早㗎,飲食業好多人都要早起。」有人埋怨﹑有人自嘆,他嗎?不嫌辛苦,當作是生活一部分就好。收好貨物,步到店前,看着漸成湛藍的雨空,他揚言這場雨過後,天會漸涼。都說了,凡事培養,預測天氣亦然。
天呈魚肚白,也就終結了肥哥一天最忙之時。數位樓面阿姐陸續回店接力,早上八點開始賣麵。甫開店,已經有數名客人趕至吃麵,絲毫沒有被雨水影響。他漾起自信的笑容:「口臭啲講,開門就有生意,食過一次會上癮,我好有信心。有時啲阿姐見人經過,就問人幾多位啊?食麵啊!我喝住佢哋㗎!」這是肥哥唯一罵員工的時候,他認為客人要來吃麵,自然會來,何須叫賣。有些生客又會向阿姐投訴座位又窄,天氣又熱,他都着阿姐不要理會他們:「呢啲人唔清楚自己搵緊乜,搵食定搵碇坐,如果搵位坐就去四季啦,去半島啦,嚟呢啲屋邨仔。」這般爽直,當然不少人覺其囂張,他卻不以為然。有人看他冷面,自然也有人知其熱腸。
畢竟在石硤尾長大,很多街坊熟其脾性,而且想吃車仔麵時,都第一時間想起肥哥,除了食其美味外,更是嘗到一絲人情味﹑一份回憶。「肥哥」一名,就是從前被小孩封號的,他其實不算肥,只是壯,但小孩子眼中沒有魁梧一詞,只好喚他肥哥。現時小孩都亭亭玉立,依然肥哥肥哥地喊,他也樂呵呵的,起碼在街坊心目中,他佔了一小角落,嗯,這樣就好。
他說,人生匆匆數十,每人都如食物般,到了每個階段,就要調整火候。如今的他,只望做出好吃的,弄廚到天亮,得見伯樂,不亦樂乎。
採訪:黃寶琳
攝影:胡浩賢
剪接:胡浩賢
肥哥車仔麵
地址:石硤尾白田偉智街38號福田大廈地下55號
電話:2777 3089
營業時間:8am-7pm
詳情: http://bit.ly/2NvGlF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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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 嗓 望 夫 石 在 飲食男女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晨時,鳥喃未聞,人煙不沸,這是公園仔少有的風景,畢竟她是大埔墟的地標。
這公園挺逗趣,中央的聳樹被圓弧大理石圍繞,背向蒼翠,眺望園內四個角落都座落了涼亭,綠蓋白頂紅底柱,凜凜底下,是數個被煙霧迷漫着的大叔。樹蔭今天似乎起不了作用,滾動的水滴於綠亭邊緣滑落,漸覺頻繁,眾大叔見勢色不對,紛紛止住吐霧,急着腳離開公園仔。
出口四邊都是街道,條條大路都通往大小食肆。面前穿著藍襯衫的大叔,隨其穿過其中一條大街,拐兩個彎頭,於一家開了半閘的店子外駐足。雨粉漸成點,大叔握着玻璃門的扶手一拉,就往店裏去。水珠積聚於半彎的睫毛上,勉強撐起沉重的眼皮,只見,頂上是一個黑色招牌,以俗金刻了「陳漢記粥麵專家」七個鑄字。
腳丫穿過玻璃門,大叔邊領頭走,邊自我介紹。他是亮叔,王永亮,是這家廿八年老店子的事頭。
聞知是一家老店,真有點驚嗟,畢竟門外裝潢新簇,沒有太多痕迹。步進店內,與外間的烏霧相反,是一片燈火通明。牆身都貼滿茶記式菜單,左側是麵檔,右側是白色小圓桌兩三,行至盡頭,方知左前方尚有偌大空間,同樣是散落了多張圓桌及銀色圓櫈,一名員工手執濕毛巾,在枱面隨意打着大圈,試圖拭淨桌面;另外兩位把各類調味品填滿小瓶子後,半扔回桌上;還有一位提着拖把,在地上來回晃擦。不修邊幅的景象,反倒滲出了點點庸俗的雅致。撿起掉到地上的餐單一看,選擇繁多,暗忖小店食物五花八門,入神之際,亮叔一屁股坐到櫈上,盯着餐牌看之餘,又調侃道:「啲人話我哋乜都有得食,雜過鬼。嗱,我份人乜都隨緣,但對食物好執着,冇一樣嘢做得馬虎。」他以手為筆,於桌上寫了四個字——「一門四傑」。
緣來又去
收起指頭,一陣牛腩的滷香蓋過了市井味,隨炊煙而行,又來到門口的麵檔。亮叔隨即走到麵檔,用力搭了搭師傅的肩膀,咧着嘴巴介紹着「第一傑」,牛腩師傅佳哥。穿上青綠色制服的佳哥靦腆地笑了笑,又轉過頭去,繼續撈起炆煮好的牛腩及牛雜。一旁的亮叔見狀,着他切好一碟三分肥、七分瘦的牛腩,拿到就近圓枱坐下來,邊吃邊自賞。小店的牛腩十分講究,天天購入新鮮牛腩,肉類絕不保留超過一天。夾起其中一塊放到口中,咀嚼三數下便嚥下,他指要肉質軟腍,不是炆得愈久愈好,而是熟知每塊肉所需火候,不同位置,不同厚度都有影響,所以每天炆煮時間不一樣,這就要講經驗。他說這裏的師傅都跟他有緣,想法一致,緣合則聚。很多麵檔師傅為求方便,將牛雜與牛腩一大鍋煮,此乃亮叔不能妥協,因為牛雜多雜質,會影響牛腩的味道與質感,分開烹調縱使費時費火,他都堅持廿八載。除了火候,醬汁也是重點,與其他店做法不同,小店的腩汁加入了沙嗲,說到這裏,他的表情出現了一點微妙的變化,徐徐道出這是他姑丈的秘方,幾十年不變。「我姑丈係邊個?之唔係陳漢記個陳漢囉。」手執已過身姑丈的照片,亮叔的笑容帶點苦澀。他相信緣分,亦知道安天命,有些命運無法改變,就如他與父母無緣。父親於其四歲時離世,後來母親改嫁,他頓成孤兒。幸而緣去,又來。當時幸得姑丈陳漢一口答應撫養,他才得今日安樂。
陳漢記其實是姑丈的心血,第一間店位於荃灣。他十歲就開始到店裏幫忙,上學前幫忙開店,放學後背着書包做樓面及清潔。一切自願,因為他本來就不喜讀書,故十二歲小學甫畢業,他就全力到店裏跟姑丈學做牛腩。陳漢對他非常嚴格,細小的他要學着站高炒鑊﹑攪拌汁醬,更要把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鍋子舉高過頭,雖苦,卻因而練出一身好功夫。十六歲那一年,他已經做企檔師傅,獨當一面,煮得一手好牛腩。至十八歲,姑丈因年老而要退休,整家店交由他打理,一直至三十歲。
後來,雄心壯志的他,想要一闖天下,於是有了自立門戶的念頭。姑丈聞言,口裏雖然不想他離開老店,卻又身體力行,借數十萬予他開店。於是,就有了大埔陳漢記的出現。「我可以有今時今日,全靠姑丈,所以鋪名一定要用番陳漢記。」未幾,姑丈兒女無法繼續經營,陳漢記只剩他一家。話一出,他又塞了一塊牛腩進口。亮叔把牛腩視為小店的靈魂,味道一點不能變,因為這是姑丈的拿手好菜,是一份不可割捨的感情、一份由心的尊敬、一絲眷戀。
種下善因
面前的牛腩一掃而盡,只剩下空碟。忽地,一股米香飄至鼻腔,喚醒了沉浸於思海中的亮叔。他仰頭望鐘,十一點半,已經開店半個小時,於是他動身往粥檔去。只見粥檔前貼了幾張沾了水的手寫單子,繞過傳菜的小窗口,他駐足於另一名穿上制服的男人身旁,男人看上去,還帶點青澀,正是小店「第二傑」,粥檔師傅恆仔。舀起一勺察看,小店的粥底屬於稠杰,這是亮叔的喜好,認為這樣較有口感。但要粥夠稠綿,得花上四至五小時煲煮,中間要不住攪拌,需要耐性。「我成日話後生唔係問題,我教佢要用心、用感情去煲,咁先做到一煲好粥。」播種善念,恆仔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每天都一大早就回來煲粥,不敢怠忽。此時,恆仔看看單子,先舀起一勺粥底往小煲內,再加入豬雜搖滾,鋪上葱,一碗及第粥就完成。樓面阿姐把粥捧到客人面前,再附上一碟腸粉。
對啊,吃粥又怎麼少得了腸粉?視線回到粥檔這邊,不知何時起,一名青綠上衣的女人,正立於旁邊的腸粉檔埋頭苦幹。她是店裏的「第三傑」,腸粉師傅英姐。只見英姐舀起一勺粉漿,淋到長方形的蒸架上,再均勻地於中上方位置放上蝦仁,於最下方灑上切碎了的豬膶,待粉漿凝固後,用小鐵片於中間割開,各自捲成兩條腸粉。「玻璃腸粉到。」黝黑的大叔打着哈哈,似乎是熟客。兩碟腸粉晶瑩剔透,厚薄均勻,英姐說這是亮叔對腸粉的要求,餡料每日新鮮,粉皮輕薄而帶少許透明,要薄而不破,少一點技術都不行。最有趣的是,腸粉的秘方只有師傅知道,就連老闆都是門外漢。亮叔聞言,即過來搭訕:「試過有四個客人,一食食咗三十幾碟,冇呃你,真係。」吃三十碟有何驚奇,小店有很多客人,一吃,便吃了廿多個年頭。
立足廿八個年頭,亮叔在這一區,除了美食有口碑外,亦是有名的義氣仔女,只要朋友有難,他都會拔刀相助。他憶起當初小店僅得一邊鋪位,彈丸之地放了七八張木摺枱,當時生意不錯,想要擴充地方,隔壁卻有一間建築材料店,令他無從入手。直至十多年前,建材店要倒閉,告知執達吏要到此封鋪,多年鄰居關係,他想也不想就借了三十萬給對方應急,好讓店鋪不用被封,對方為了報恩,把鋪位轉租予他,才得以有現時寛大的陳漢記。種善因,得善果,亮叔坦言,這善心由姑丈播下。陳漢花名為義兄,幾乎荃灣區所有爛仔、道友都受過其恩惠。也許是一種薰染,他人生中,一個「情」字對他特別重要,不論對朋友或是員工,他都動之以情。與姑丈的緣分,他自覺是修來的福氣;與姑丈的關係,如父,也如師。
緣原是圓
游離憶潮,天色漸黃,預告晚市即將開始。一個身影霍地於煲仔飯檔出現,亮叔上前打個招呼,介紹他是小店的「第四傑」,煲仔飯師傅正哥。正哥跟了他二十年有多,煲仔飯的水準從來沒變過。正哥臉帶淺笑,打開了正在冒煙的其中一個瓦煲仔,見米粒煲得適中,粒粒分明,帶少許飯焦,把新鮮的白鱔鋪於米飯之上,再蓋上瓦頂。甘鮮混和飯香,從小隙縫滑溜到店外,只見店門側已有一條長長的人龍,靜候嘗鮮。煲仔飯是小店的名物,多年來都全靠正哥的手藝,方令店子夜夜笙歌,亮叔眸子裏倒映出裊裊白煙,又開腔:「呢啲瓦煲仔用四至五次就要換,但師傅呢?一齊打拚咗咁多年,梗係想一直唔變啦。」這又是他從姑丈身上學到,夥計是一家店的靈魂,要視之為手足,將心比心,他多年來都一直慎守。就如,他每年都豪擲數萬元,請員工吃團年飯;又如,他付員工之薪金,都較同行高。記得沙士那年很難過,小店每月虧三十萬,亮叔卻一點沒有想過放棄,要守住員工,護着他們背後的家室,結果,向政府提取的一百萬資助金,他全都用來發薪給夥計,上下齊心,終渡過難關。緣是圓,老闆來,手足往。有一年,他們遇到了勁敵,一家粉麵店開到隔壁,客人貪新鮮,都紛紛離巢,生意淡薄,足足三年之久。一班夥計沒有因為怕飯碗不保而過檔,反而工作得更拼搏,終於使得一眾客人回頭。「我當正佢哋家人,唔係點會跟我咁多年?」此刻,他正於廚房外,與數名樓面聊得興起,一時抱頭勒背,一時笑得合不攏嘴。
驟然,見有熟客,他拍拍員工肩頭,只見對方有默契地遞上一壺熱茶,亮叔即執壺熱情地上前跟客人打招呼,不消一陣子,已經坐了下來一起喝茶。聞說,他以前都會拿出珍藏威士忌與客人碰杯,只是大家白髮已見,惟有健康點,以茶代酒。言笑間那種親切,似乎超越了賓主關係。時針又繞了一圈,亮叔仍然埋首於一片喧繁之間,顯得玻璃外的朗月更孤清。
送別最後一桌客人,舉錶一望,凌晨四時。店裏半昏半明,站在門外,月光冷冷地打照到臉上。他笑意未散,瞇起的雙眼末端,是藏不住的魚尾紋。這時,才回想起亮叔已將近六十。他默默來到收銀處,拿出鈔票邊點算着,邊自嘲年事漸高,現時回店裏都以管賬目居多:「我做咗幾十年,而家比以前冇咁好力,辛苦好多。」苦卻甜,他其實一點不想退休,只望回店子找樂子。語畢,四位師傅各自捧來牛腩、蟹粥、蝦腸、白鱔煲仔飯,正哥扯高嗓子:「嚟啦!老細!」啊,宵夜。一桌子六﹑七人,拿着碗筷,一言又一語,忘卻了深宵的疲憊。
甚麼是知足常樂?看他,辛苦了大半輩子,得失,得失,最終隨行的,還是老緣分。
他說,陳漢之言,會牢記。
陳漢記
地址:大埔運頭街91B地下
電話:2658 2277
營業時間:11am-4am
詳情: http://bit.ly/2LRFw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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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綿雨粉如風飄絮,灑落於石板地上。
隨着羊腸石徑而行,兩旁植物悠悠揚揚,被修剪過的痕迹,顯得有點造作。終於走出迂迴,晃入眼眸的,是「香港公園」四個大字。水珠從牌坊滑落至花叢,細葉輕抖,對啊,下着雨呢。
回過神來,驀地前瞻一下,眼前是座白色建築物,正可擋雨。
甫踏進平房內,方發覺此乃一間茶藝館,左手邊是一條迴旋樓梯,正要舉步之際,竟傳來陣陣茶香撲鼻,剎那瞄了瞄上方的木牌,手已不禁將前方木門推開,默想着剛才的三個直度大字——「樂茶軒」。
果然,木門後,別有離塵天地。
瞳孔裏反照出一片古色,木地板鋪上一層輕蠟,門口的左方擱了數個木架,分別放了不同的茶壺、茶杯,靠牆有一貌似百子櫃般的木具,相信是安置茶葉的地方,數位身穿寶藍色長袍的茶藝師,正專注地泡水試茶。右方則是另一木櫃,一個個小圓罐整齊地排列在內,拿起一瞧,罐子上寫了茶葉的名目,裏面則放了一小撮茶葉,好讓品茗者挑選茶種。來到店子的前方,散發着濃厚中國味的正方木桌及木椅正有員工在拭淨,數個紋路相當細緻的木屏風,稍稍分間了兩至三個空間,免卻侷促,並列的數個雙門大窗透着日光,而窗框及窗花都一致地用上了木材,貫徹始終。
凡塵本歸自然
確定這是一家茶館後,一名身穿沈紅寛衣的老人步及。怎麼說,他綁起銀髮,一額清爽;圓弧的黑框眼鏡,擋不住深邃的雙眼皮,一雙明眸似乎沒有被歲月壓昏;微笑底下,連着一束白鬍子,左手把其執起一掃,對了,就像遠古的智者。伸出右手一握,他報上「葉榮枝」一名來,於茶藝界相當有名氣的他,被尊稱為老師,亦是茶館的主人。
茶館歷年廿七,說長不長。老師接過茶藝師的茶,小嘗一口,緩緩道出每晨試茶乃茶館的傳統,重點是水。香港不吃香,水質一般,即使採用了優質的濾水器,每天仍要先確保水味如貫,方放心泡茶。地方各有優劣,本是自然,盡本份泡出一壺好茶,就是尊重天然、順應自然。說起這一點,就關乎茶館成立的原因,其實有些少因緣。
早於八十年代,老師跟維他奶的創辦人羅桂祥合作,賣紫砂茶壺維生。當時是一九八六年,對茶道還是一知半解的他,遇上了他的啟蒙者,亦即是他的員工。這名員工來自安溪,家族以種茶維生。一次機緣,他帶老師到故鄉去,踏上茶山一刻,完全震撼了。高山雲霧,地方唯美不在話下,最大的感動,來自茶農認真的精神。當時做茶葉很樸素,由種植、採收、挑葉、搖茶、發酵、殺青,到包裝都一手一腳、一板一眼,沒有機器輔助,一切講求天時、地利、人和。由一個普通的飲品,變成有生命的東西,不單好喝,不是完美,但有一種個性,猶與大自然結合。說起,他仍覺激動:「好感動,嗰刻我發現,呢樣先係人所追求嘅嘢。」那個年代,茶種不明確,某地的普洱、哪方的水仙,反正各類茶葉全都由政府先收購,再混合出售。於是,老師帶了好些茶葉回港試賣,發明了「單採」這個名詞,明確地劃分了地區及茶類。流傳間,大家覺得這概念很好,引發他開創了樂茶軒。
老師呷下第二杯茶之時,已見有客人步進茶館,時間尚早,多為品茗而來。放下玻璃茶杯,他徐徐站起,迎賓去。
專心不染塵濁
客人是三名女士,打扮樸實,徑自走到放置茶葉的木櫃前喃喃互語。老師見狀,上前打着招呼,又拿起茶葉小罐讓各人嗅嗅。這是茶館的執着,了解客人口味,為其挑選合適的茶種,賣茶之餘,解釋何謂好茶,如何品茶、泡茶。「由八十年代起,我見盡好多茶館,而家執得七七八八,佢哋最大問題係將重心放喺食物,令茶館風味減少。」他強調,茶永遠是主角。
言談間,發覺三人有意學茶,老師於是把各種茶葉、茶具拿出,準備泡茶。用小勺子舀起茶葉一瞬,他神情忽而嚴肅起來。這是他的信念——專注。細心專注地喝,就發現味道確是不同。他把熱水壺插電,將茶的種類娓娓道來。
從前,茶葉分類很簡單,分為不發酵、半發酵、全發酵及後發酵四種。現時則較講究,劃分了六大茶類。綠茶、青茶、白茶、黃茶、黑茶及紅茶。
此刻在老師面前的,正是不發酵的綠茶,碧螺春。只見,老師於熱水壺旁邊放了一瓶溫水。不需預熱杯子,因為愈少發酵的茶葉,沖水溫度愈低。綠茶雅淡,宜用薄身茶具,他慢條斯理地把泡好的茶倒入玻璃杯中,茶的表面浮起了一層茶毫,即茶茸毛,茶毫愈多,代表茶葉愈細嫩。淺嘗一口,清香的餘韻仍於舌尖徘徊之際,老師已換上一套小巧的薄紫砂泡烏龍茶。稍稍預熱茶具,倒掉熱水後,就把屬於半發酵的青茶塞到茶壺中注水,把第一壺茶倒掉,他解釋:「唔係每隻茶都要倒走第一泡,烏龍茶第一轉茶葉未張開,唔香,所以唔要。」把茶飲盡,老師走到擺放茶葉的木櫃前,逐一解說。
手上的水仙是白茶,屬低發酵茶,宜低溫沖泡;旁邊擺放着罕有的黃茶,則屬後發酵,他一解狐疑:「等於你媽媽留菜,菜心芥蘭,我用碟蓋住,返嚟再蒸熱,菜變成黃色,咁咪係黃茶囉!」同屬後發酵的黑茶亦然,變成黃色的菜再慢慢曬乾閒置,變成菜乾,就是黑茶。往下方一看,是為人所知的普洱,即紅茶,紅茶以全發酵製作,要用高溫沖泡。見有人口水直流,老師知情地舀起一撮,返回泡茶的位置,用大熱的滾水灌滿厚紫砂壺,放入茶葉,把水柱拉高注入壺中。細心一看,茶葉比剛才的兩種茶粗大得多,故此水溫需較高,原理如煮牛肉一樣,牛肉切得薄,火鍋時熗熗就吃;如果牛肉切得厚,就需多浸兩下。這正是人云亦云的表現,原來水滾,不一定茶靚。
想當初,教他喝茶的師傅,主要是茶農,與之生活,取溪水沖茶,訓練專注,細心體會時,慢慢找到茶的樂趣、茶的精髓,繼而,才變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茶,其實是一種經驗,需要累積。這是他送別三名女士時,留下的一句話。
悲心牽動萬麈
轉身步回茶館一刻,門外剛好有人送來點心,老師見無人閒暇,於是出外交接。雨露依然連綿,他倒是一臉無所謂,與門外送貨工人核對着單據。驀地,一名挽着兩袋蔬菜的光頭男人站在身後察聽內容,見一切順利,就急步往炊煙裊裊的廚房走。老師忙畢,見店內已半滿,不慌不忙地踏入廚房。「劉經理,客人開始到啦。」他稍稍吊高嗓子,喚着正忙得不可開交的光頭漢。劉經理原來主力負責廚房及菜單。茶館雖然只賣素食,但七成的點心都是當天即包即蒸,其餘三成向某寺院叫貨。劉經理每早都需要外出挑選新鮮貨,原則是不時不吃。既然茶是主角,食物理所當然,就是配角,因此茶館每天只售約二十款點心,但選擇少,客人容易生厭,故每天都要轉換款式。至於,最令二人頭痛的,就是如何讓菜式配合醇茶,因為茶本身是一個減的元素,用來清潔口腔,素菜清淡,易致「口寡」,所以他們要不斷嘗試,例如油膩的,配普洱茶來清膩感;淡味的,就配清茶。
離開廚房,發現店裏已經近乎滿座,看來最旺場的午市已至,緊隨身後的老師開腔:「附近做嘢嘅人想食素,但附近冇素餐館,所以就會嚟晒呢度。」素蝦餃、素燒賣、豆腐餅、燉湯,一籠籠點心不息地送到席間。看着穿著整齊的上班族忙於咀嚼,使得他憶起九十年代的上環。
一九九一年至二零零二年間,茶館於上環樓梯街開業,只賣茶葉,旁邊很多老茶鋪。被嘲是黃毛小子的他,卻憑着一份慈悲,而站穩陣腳。他相信幫人要盡全力,故此,有任何人到茶舍請教茶道,即使沒有光顧,都會傾囊相授。也不求暴利。估計,全中國屬他的茶最便宜,三十八元一斤起,到現時都沒有漲價。他常跟客人直言,他們的茶並不特別名貴,並非得獎,只是好喝。清心明明,令他結識了一群「茶道中人」,因而闖出名堂。但老師強調,不要讓一片悲心受蒙騙,例如茶價未必直接反映品質,「我好討厭大陸啲小罐茶,話咩總裁飲嘅茶,世界上有幾多總裁?其實就是要令你虛榮。」有些茶賣幾萬元一斤,根本騙人。故此,他要尋根,親自到中國內地不同的茶山試茶,好茶方買,成為了全香港第一個跑茶山的人,幾乎全中國的茶山都跑過。熱心的他,更冒着生命危險去試茶。
有一次,老師到龍井向茶農買茶,碰到一個炒茶的人,二人聊開了,他就嗟嘆黃茶難求,因為做茶過程繁複,沒有幾個人做了,不料對方竟然指他的爺爺會做,老師二話不說,立即動身隨他到安徽故鄉找黃茶老人。然而,不知道是因為過於興奮而忘記,還是刻意遺忘,當年是二零零三年,正值沙士疫間,聞說此病就是從該處傳來,故被列作禁區。幸而,他最後都無病歸來,更帶來了珍貴的黃茶,對方被其誠意打動,更每年為他做茶。
從思憶中掙脫,老師揑一把汗。最令他覺得驚險的,是在眾多老行尊面前,能夠生存過來。最後,茶鋪愈做愈好,於是二零零三年投標現址,開始做茶館,如他的口頭禪「From farm to table(從茶山到桌面)」。於他而言,茶道雖盛載了很多文化及歷史,但經常把文化掛於嘴邊,終成包袱。所以他的信念是讓人快快樂樂地喝茶,故名「樂茶軒」。
回頭,他已坐於客席,與數名外國人茗茶閒聊。如斯氛圍,吸引不少遊客遠道而來,牽塵萬里。
喜捨一切如塵
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仰首一望,已經四時許。穿戴整齊的店員,開始重新於餐桌上鋪上竹蓆,一雙筷子、一套碗碟,都有條不紊。手輕腳動,不發出一點繁音。倏地,幾位手執樂器的男女推開大門,朝老師這邊打招呼。茶館平日不做晚市,每逢周末晚則有粵曲或南音表演,很多客人特地來,邊欣賞邊享用晚膳,相當熱鬧。南音徐徐揚起,老師輕敲拍子,訴說着,表演樂隊駐場多年,早已成為老友。堅持做音樂表演,並沒有為他帶來更高的利潤,由始至終,他都只視茶舍為一個以茶會友的地方:「你想發達千祈唔好做茶,呢行能夠過到生活,維持落去已經好好。」喜捨,是他的座右銘。
喜捨,即有些東西要懂得放棄,懂得與人分享。正如要得好情誼,凡事就不能賺到盡。說實話,對年輕人而言,茶館有點老套,但老師一點沒有想過以年輕化來擴大客源:「好難將就年輕人,好似佢哋鍾意飲珍珠奶茶,但呢個係我底線,叫我畀啲化學劑你飲,我做唔到。但年輕人會長大,總有一日發覺乜嘢對自己好,佢哋需要幫助,而唔係將就。」堅持原則,就要捨棄獲利。
對於茶的執着,又豈止一二。時至今日,老師仍然會去茶山試茶,尤其是多產的地方,好茶需要發掘。當然,很多茶都不需他親自去買,畢竟,認識了十多年的相熟茶農芸芸,每年都自動替其留一批好茶,他咧嘴笑道:「而家係賣幾分老臉皮!」縱然臉皮多厚,事實上如今很多茶都買不到了,就如他一直光顧的一個茶農家庭。老師憶述,這家人做的鐵觀音非常香醇,還記得第一次到他們家中看他們做茶,一絲不苟的全手工製作,更要用腳搓茶葉,深深被他們的堅持震懾。可惜,九十年代時,茶農的兒子自殺死了,夫婦二人傷心過度,又缺少了兒子的幫忙,也就不再做茶,那種茶至今也再嘗不了,此乃茶館的一大缺失。
只是,不捨不捨,還需捨。
被傷痛籠罩着的老師,略帶蒼然。睿智的光芒稍熄,暴露了六十有七的點點老態。茶館雖好,人卻會衰。說到傳承問題,他確實沒有頭緒。第一,有興趣的人不多;第二,懂茶的人不多,但最令他憂心的,是感情關係轉移問題:「茶農老,我又老,佢哋嘅接班人同我嘅接班人可唔可以共處,都係未知之數,老啦,唔可以帶走任何嘢,咁交畀邊個呢?」他自覺唯一能做的,是讓人感到茶館有生命力,畢竟誰願意接手一間小店?碰巧,最近大館邀請他去開店,自嘲一把年紀;一把鬍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一把衝勁;一把茶壺,最後把心一橫就去做。他,就賭一鋪。
揑着鬍子,智者深知世外桃源,虛無縹緲。何不暢飲一杯,暫洗風塵,於此天地胡哼亂唱,一番逍遙。
明天的事,明天了。
金鐘樂茶軒
地址:金鐘香港公園羅桂祥茶藝館地下
電話:2801 7177
營業時間:10am-8pm(星期日至五);10am-9pm(星期六);每月逢第二個星期二休館
詳情: http://bit.ly/2NuvBHi
中環樂茶軒
地址:中環荷李活道10號大館1座G06-07鋪
電話:2276 5777
營業時間:11am-11pm(全年無休)
詳情: http://bit.ly/2Nq1g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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