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埇裡的風波]
繼《鏗鏘集》「7.21誰主真相」紀錄片在西九龍法院播放後,又一套香港電台製作於法院裡被重溫。不同的是,此節目已經從公眾領域刪除了,互聯網再也找不到其官方紀錄。
「得得突突得得突突_嗲打得!」《頭條新聞》那熟悉的片頭音樂,在高等法院7庭響起來。卡通動畫片頭,男扮女裝的太后,太監小豪子等耳熟能詳的角色,闊別港人近一年,忽然重現法院。律師團隊成員,聽席的記者,還有申請司法覆核的港台工會成員及記協會席,一起重溫了這集爭議性的節目。
「無品芝麻官」這個環節名稱出現後,當看到王宗堯日本怪醫扮相,曾志豪戲弄太后,旁聽席的記者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來。法官周家明一直保持poker face,戴着黑色眼鏡的他,頂多雙眼瞇成一線。
節目於去年2月出街,正值冠狀病毒疫情肆虐,公立醫護工潮的時候。新聞片段播出了醫護新工會余慧明哭訴的畫面,議員陳淑莊在立法會控訴政府封關太慢的片段。
不過一年半,立法會泛民議員全消失;余慧明以國安法在獄中不准保釋;王宗堯身負暴動罪不可參與港台製作。三個月前,廣播處長由梁家榮變成李百全,港台管理手法極速變化,如骨牌效應,節目被抽起,記者被離職。
港台的「變革」發生得太快,今日回望,一年半前關於《頭條新聞》某一集被通訊事務管理局裁定內容侮辱警方一事,相對來說,好像又變成陳年小事。然而回帶到年多前,港台工會及記者協會決定就通訊局決定進行司法覆核,司法程序漫長,去年決定去馬,回頭已是百年身,今天開審,港台的狀況面目全非。
法庭上,回顧了《頭條新聞》的歷史。它生於多事的1989年的春天,節目一直延續至去年中停播。和八九六四晚會一樣,經歷了卅餘個年頭,它終於迎來了可能未能延續的命運。港台於去年六月停播《頭條新聞》後,沒有表示會在可見將來重新製作。
曾被批評為「陰陽怪氣」的《頭條新聞》,挺過了回歸,在2000年電台Phone-in節目主持人引爆爭議後又受影響。那時出現了幾個風格強烈的電台主持,有人質疑Phone-in算不算是新聞或時事節目,為回應這個關注,於是港台裡又衍生了「個人意見節目」此類別。
《頭條新聞》嘻笑怒罵,自成一格,有傳播學者強調它應獨立歸類為Satire諷刺時弊節目,然而多年來於港台又「寄居」於「個人意見節目」類型。這一集上半部戲謔包青天升堂鬧劇,關於警員擁有比醫護更多保護衣物;和警員不需要在街上巡邏等對白,被指與事實不乎。
第二節,由演員王喜出演的環節「驚方訊息」,他以一身警員裝扮,綴以垃圾袋在制服上,從巨型垃圾埇現身,被通訊局裁定是對警員這類「社會人士」帶有侮辱。
法庭上,代表申請一方的大律師陳文敏認為,《頭條新聞》不是個人意見節目,而是諷刺時弊的Satire,是一種藝術形式,透過惹笑幽默誇張手法,能夠反映社會民間情緒,進而消減民怨,不致讓人民以激烈對抗方法表達不滿,此類傳媒製作有其社會作用。
代表通訊局一方則認為,《頭條新聞》是個人意見節目,需要遵守準確和反映社會不同意見的指引,亦強調在後社會運動期間,社會仇警的情緒高,警員執勤面對威脅,在此背景下言論自由不是絕對,亦指出搞笑節目如不受限制,會提升社會仇恨。
這是一場關於價值觀的司法覆核。代表港台及記協的陳文敏大律師,在陳述後段強調,「香港電台自成立以來,從不是要成為政府的喉舌,或擔任政府的公關,它有雙重責任,既是政府部門,也是公共廣播,服務公眾利益。」
陳補充,「一個機構要擔任兩個職責,這情況普遍,就好像律政司司長,他或她既是代表政府,也有責任維護公眾利益。」此時,法院內十餘記者,聽了一整天的英語陳詞,忽然醒神起來,撻撻撻地飛快地在電腦鍵盤上打字,或搖動筆桿抄寫筆記。
陳指出:「通訊局雖然只是向《頭條新聞》發了警告,答辯方(通訊局)認為是一椿小事,但香港的記者要知道界線在那裡,以後他們可以如何採訪,如何工作。」
六旬的陳文敏,個頭矮小,圓臉,戴着銀色幼框金屬眼鏡,不時扶一扶自己的大狀袍,翻閱多個幾寸厚貼滿彩色紙條的Bundle找不同案例,說明在自由民主社會,言論自由是基石,警方作為政府公權力部門要接受監察。
陳文敏托一托自己的眼鏡說:「幽默感是主觀的,有人覺得好笑,別人覺得不好笑,甚至會覺得被冒犯,但批評時弊和嘲諷之間差異微細,也是一個民主社會的必要拉扯。」法官周家明聆聽着,偶爾托腮,問了幾個問題,又拿起不同顏色螢光筆在文件上畫上記號。
陳文敏多次提及,《頭條新聞》數十年來,在香港社會被認知為搞笑節目,「一個正常的人都知道,不會當它是時事節目來接收。」
談到幽默感的詮釋,陳文敏談到王喜從垃圾埇走出來的一幕。他解釋,幽默感的詮釋空間很大,規管機構的詮釋,反而把諷刺時弊的藝術空間消滅。陳指出,「王喜扮演的角色,由垃圾埇現身,他衣着光鮮,不是骯髒的。」
陳文敏亦舉了一個來自國際傳媒作品的例子,說明節目詮釋的多種可能:
「如果我們把從垃圾埇現身視為侮辱性描述,那美國布偶節目《芝麻街》裡也有一個角色Oscar the Grouch (奧斯卡),也是住在垃圾埇裡,但牠的角色設定是有自己的性格,特立獨行,不理別人,這和警察在這個節目裡的描繪同出一轍。」
奧斯卡就是那只全身長滿綠色絨毛,住在圓型垃圾埇,養了一只虫作為寵物的娃娃,在《芝麻街》裡頗有性格,不賣帳,喜愛嘈吵,愛小朋友。據創作者解釋,這綠色娃娃是用來教導孩子,即使與別不同,或脾氣古怪的人也有其可愛之處,是推崇「寬容和多元」價值觀的吉祥物。
此時旁聽席上的記者,和律師團隊的代表,聽到《芝麻街》的比喻,覺得甚為妙趣,大家還以為自己聽錯,忍不住相視而笑。
「很多東西不只正反兩面,可以很多可能性,不能直接說住在垃圾埇就是侮辱,就是貶低一個人,或許劇情是有諷刺成份,但不一定是侮辱。」陳文敏說道。
陳文敏用了一整天說他的陳詞,香港彷如回到那些日子:「言論自由乃民主社會基石」「監察權力乃傳媒天職」「基本法、人權公約裡對言論自由的保障都寫得很清楚」「記者要知道界線在那裡他們才知道如何工作下去」「香港還是一個國際城市嗎?」這些詰問,彷彿不合時宜,但還有人願意發問下去。
(圖為芝麻街角色Oscar the Grouch,網上圖片)
同時也有10000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910的網紅コバにゃんチャンネル,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
鍵盤 打字 消失 在 Agnes Chee謝嫣薇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信報》專欄
「改變世界的味道」
去年因為確診新冠肺炎住院兩個禮拜,入院時沒有病徵、病情輕微,醫生建議我以自身抵抗力配合觀察來自我療癒,但我依然當機立斷要醫生給我用藥和打針,以杜絕有惡化的機會。因為用藥和打針的關係,我發高燒發足一個禮拜,第二個禮拜才稍微穩定下來。記得有一天晚上,體溫飆高到38.7度,由頭燒到腳,連腳趾都有滾燙的感覺,十分難忘。但是在這樣病得天昏地暗期間,我竟然完成了不少事情:兩份報紙的每週飲食專欄如常交稿、一個6000字的飲食電影劇本大綱、還有我的新書《改變世界的味道》的重新編纂、改寫。有好多次,頭頂著高燒,手則在鍵盤上飛快打字,一交稿,即刻虛脫地「兩腳一伸」,倒在床上睡去。回頭一看,的確不可思議,但我也因此更明白自己,我對寫作,是有不能放手的熱情。
我前年所出版的《消失中的味道》,是這個專欄裡所刊登的一系列文章結集,新書其實跟《信報》有若干聯繫。這是一本大廚、餐飲人的精選訪談錄——我這10年間訪問過逾百位大廚和餐飲人,選取了當中我認為各有代表性、具有啟發性、對於推動飲食文明發展有貢獻的十八篇,結集成書。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是餐飲界的forward thinker。當中有不少是曾經發表於這裡的飲食人訪,但因為事隔好幾年,部分內容已不合時宜,所以我就跟相關人物補發問題,為文章注入新內容。這個過程頗為繁瑣,但使命感驅使,再累也保持著鬥志把事情完成。
寫作20年,寫過許多不同類型的文章,很早期在馬來西亞的雜誌寫專欄,不外是發表一些關於對於人生、情感的文章,意外地有一天收到讀者的來信,她說自己離婚以後一直都很痛苦,直到讀了我的文章啟發了她,令她想要用另一種態度去開始新生活。讀者的回應令我對文字力量有很大感觸,並立志所寫文字必須善良、對得起讀者。即使後來我專注於寫飲食,這個初衷沒有改變,由始至終,我都希望透過文字,為世界留下美好的啟發。
這十八篇《改變世界的味道》,不乏大師級名廚如Alain Ducasse、Alain Passard、Yannick Alleno、Heston Blumenthal、Ferran Adria、小野二郎、小山裕久等等,還有當代的餐飲界精神領袖如René Redzepi…… 朋友曾對我說:「跟這些史上最強大腦互動過,死而無憾」,確有同感。我每一次做訪問的準備功夫都很長,花上一兩個禮拜來讀對方寫過的書、被採訪的文章是等閒事,所以每次訪問都很做到箭無虛發的效果,可以很快問到重點,對方也答得愉快,大概是因為我所問內容的深度,讓他們備感尊重吧!
食物是人類連結大自然和物質世界的一條臍帶,其功能其實大於口腹之慾,但今時今日,「食物普遍變成一種填補空虛的管道,在意識裡被認知為一種犒賞機制,不過這種犒賞機制也會因為人類的惰性而漸漸失效,最終就會成為人類停頓進化的開始」——這就是Heston Blumenthal啟發我的!作為一個小小的寫作人,我很想把我這些年所擷取的他人智慧,反芻社會,一起揚升,一起進步,而不希望人們單單把美食用來滿足虛榮心、填補精神空虛、賣弄權威感……因為當一切只能流於形式地存在,就是我們停止進化的開始。日前收到實體書,拿上書一頁頁翻著,回想起去年在醫院病榻中發著高燒趕工的情景,於我而言,何止是「改變世界的味道」,還有醫院裡的味道,哈哈!
圖解:
1. 出版這本書讓我體會到十年磨一劍的痛快——十年不短,是因為心中所愛,令你明白世上最快的不是光速,而是做自己熱愛的事的時間。
#改變世界的味道
#worldchangingflavours
#agneschee
#謝嫣薇
鍵盤 打字 消失 在 城寨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剛踏入牛年,今個星期再講一個關於牛的故事吧!
農場的主人布朗近月來大傷腦筋,因為他發現乳牛竟然愛上打字,每天從早到晚,他都聽到從穀倉傳來的「喀哩,喀啦,哞」、「喀哩,喀啦,哞」敲打鍵盤聲音。乳牛打字?布朗覺得世界變啦!誰會相信牛學會打字呢!起初,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當他看到穀倉大門上給他的留言,齊齊整整有板有眼,才知道不是開玩笑!「親愛的布朗, 倉庫在晚上變得很冷,我們想要一些電氈。」
原以為乳牛找出舊打字機不是一回事嘛,誰料到牠們竟然得寸進尺,開口要求改善生活,農夫寸步不讓,結果惹來乳牛集體罷工。隔天早上,牠們在穀倉門口還留下字條: 「抱歉,我們今天罷工,沒有牛奶供應。」雙方拉鋸,乳牛立即拉攏母雞加入工業行動,務求增加牛群的談判籌碼,眾牛目標明確,勝券在握。第二天,農夫再收到通知: 「親愛的布朗,母雞們也覺得晚上越來越冷,牠們也想要電氈。」雙方僵持不下,乳牛和母雞發最後通牒:「罷工!沒有牛奶,也不供應雞蛋。」情況爭持下去不是辦法,農夫決定派立場中立的鴨子說項給最後通牒,動物們商議後提出條件交出打字機去交換電氈,布朗立即應承,沒有了打字機,自然不會再維權啦。翌日,鴨子帶來好消息,說打字機拿到手了,布朗歡天喜地終於放下心頭大石。
一覺醒來,布朗馬上返抵穀倉等候鴨子送打字機來,等了又等,就是不見鴨子蹤影,打字機亦沒有出現,但鴨子的字條卻飄然而至,「布朗,池塘太單調乏味了,我們想要一個跳水台。」
沒收自由 矛盾不會消失
乳牛、母雞、鴨子的要求,布朗都視之為不可理喻,牠們應該安份守己在農場當食物供應鏈嘛,怎會倒過來談條件呢?農夫完全錯判問題,一心以為只要沒收了打字機,動物維權行動自會消失,結果呢?連原本中立的鴨子,也有樣學樣,加入戰團。
今天小島的情況,跟布朗農場一樣,政權認為港人沒有議價空間,學習做個順民低頭過活吧!跟農夫見識一樣,以為沒收打字機一樣,人民沒有了表達自由,一切矛盾就會霎時間消失!人生兩次移民,殊不容易,以為進入人生大直路了,竟然出現九十度急彎,回頭想想,今日還可以慢跑,總比跑不動時才出現狀況好吧,扚起心肝,不回望不拖拉,我深信走過急彎總有機會再見公路。
鄺穎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