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帶著歲月記憶的
從留言名字上看不出是男是女. 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是個黑人太太, 要來索取一個迷你音響.
我在巴黎市政府網站上登個廣告: 一台老舊的迷你音響相贈. CD盤開匣有點卡住了, 打不開, 但是收音機, 錄音帶(誰還聽錄音帶啊?)功能都完整.
不好意思寫出迷你音響的年紀 – 30年了, 怕沒人想收養. 而且還是一個現在沒甚麼人知道的日本品牌JVC, 當年可是很不錯的音響牌子呢.
這是當初來法國念書時, 特意在香港停留兩天買的. 買的時候還被騙: 議定價格買了機體, 後來那個奸商才說沒有兩個揚聲器是不能聽的. 結果我又多花了錢買了兩個本來就是一組的迷你音響.
從和我同時抵達法國的第一天陪我度過每一個法蘭西的日子.
要丟掉當然捨不得. 但是也已經很久沒聽它了 – 沒錄音帶, 也不能聽CD, 只能聽收音機 – 封城時期整理東西就想把它處理掉, 可是情感上捨不得啊…
朋友最近寫了一本戀物絮語, 談的就是在跳蚤舊貨裡的輾轉人生. 我讀得津津有味, 那種對沾染著歲月氣息味道的舊物的迷戀我也有, 病況還不輕. 一個小小的公寓被我堆得像拾荒之家, 舉步維艱, 寸步難行.
黑人太太寫簡訊來說, 她有興趣. 我只好很老實地說, 是30年的舊物了, JVC, 功能不全. 如果不嫌棄, 約個時間交接.
拔掉電插頭, 拔掉兩個音箱的連接線, 拔掉音響和電視的影視連線… 每拔掉一個連接頭就像拔掉青春記憶的關聯. 每一條線捲好, 用橡皮圈圈好. 音響, 音箱, 遙控器用泡泡膠包好, 免得擦撞到.
統統放進一個大紙箱裡.
約了在我家門口, 給了聖馬丁運河住址, 最近地鐵站 - 共和廣場.
黑人太太顯然住在郊區, 對巴黎不熟, 在廣場上打電話求救. 我說, 廣場上雕像屁股對著方向那條街往前走, 碰到麥當勞左轉.
黑人太太還是沒出現. 我打給她. 她竟然在廣場上的麥當勞(另一家)等.
沒關係, 重新來過. 重說一遍怎麼走.
和黑人太太這些曲曲折折的對話時間, 我抱著裝迷你音響在街角麥當勞露天座上等, 心裡還在輾轉掙扎: 隨時可以反悔啊, 只要跟黑人太太說抱歉, 再把它抱回家, 讓它再陪我30年…
反悔, 只要一念之間就可以了.
黑人太太出現了, 還有個黑人先生, 非常有禮貌客氣. 我把東西一一拿起來解說, 怕他們萬一回家組裝不起來. 最後補了一句: 很抱歉, 是多年的舊東西, 如果你們覺得抱回去不適用, 等於白跑一趟. 東西不符妳們的預期不想要, 沒關係的.
我不確定這幾句可以反悔的話是說給我自己聽, 還是給他們聽的.
黑人太太先生很熱情地說, 我們很高興啊, 非常謝謝你願意讓出來. 眼睛裡充滿笑意和謝意.
我跟自己說: 放手吧, 迷你音響可以有第二個家, 第二個生命.
晚上收到黑人太太的簡訊: 功能正常, 非常謝謝你的贈與! 不過, 我發現唱盤裡有一張George Winston的CD喔.
應該是December那個專輯, 很多年前我聽個不停, 應該是聽到忘在唱盤裡了.
可以寄還給我嗎? (這張唱片有我遠年的回憶) 謝謝.
圖文不符: 這個無線電話也是當年一起跟來的物件, 我倒是一直都在用. 當年是非常暢銷的產品 有時在某些影片裡還可以看到. 雖然卡匣錄音帶壞了, 不過現在也用不到了. 唯一的問題是這款電話的充電電池有點難找.
#青春小鳥一去不回
#斷捨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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