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有時候是一個人內心對自己償還的補足，用以確保安全。
近期看了一部影集Mr. Robot中文翻譯為駭客軍團，其中有一個橋段讓我印象深刻。有一位要去面試集團總監位置的男性，為了要在面試會議中進行順利，就自行在鏡子前演練演說內容、音調、表情及肢體動作。那一幕重複了很多次，並不是內容有什麼問題，而是男主自己對自己的表現懊惱。比如講得不順暢、表情不對位、臉部肌肉抽動不協調、嘴角微笑上揚的角度不對等，男主都會在鏡子前賞自己耳光，毫不留情地鞭打自己，為了要表現更好更得體來爭取這個機會。
到了當天會議開始前，對方通知另有人選，所以得改期再約，完全沒有機會進入會議室做簡報。當下男主一樣是呈現完美微笑（表情僵硬但笑容完美），而後他就請司機載他到老地方用老法子調適心情。
司機載他到一個天橋下，有一位流浪漢在路邊睡覺。男主下車把名貴的西裝外套及領帶脫下，也拿下貴重的名錶及戒指，然後「老樣子」付給那位流浪漢250美金。流浪漢這時開口要求：「這次能否300元？」，於是男主輕蔑地同意給了他300美金，就開始狂摳打他。把他所有的怒氣、恥辱、不受重視的感覺，全部一股惱地打在了那位流浪漢的身上。
這一整個段落讓我印象深刻，是因為它演出了一個很真實的人心假設：「只要我夠強大、夠好，那麼所有糟糕的事都不會發生。」甚至在那一連串的賞自己巴掌底下透露出：「如果我不完美，我就必須死。」這極端的全能幻想，是為了保護那個弱小的自己。而若全能幻想破滅時 就會帶來巨大的羞恥感及憤怒。於是在把這股無法消受的創傷情緒，無情地倒給另一個弱者。就好像說著：「你才是那個沒用的傢伙，我不是。」
是怎樣的一個生長過程，會讓一個人對於脆弱感到羞恥呢？不難想像，也許他有一個怎麼努力都被嫌棄的原生環境，很常被否定及批評，甚至因為脆弱而遭受恥笑或禁止。因此內化的教條就會是：「我要強大，我要完美，我要贏。」於是當被他人比下去時，這股屈辱感就會被觸動，既便對方沒有意圖要競爭或比較，都有可能在他的世界裡形成他認為的威脅。那麼這股強迫性的苦惱就成為不斷餵養自己的毒品，一邊上癮又一邊無法斷掉這無止盡的痛苦。
若是情況再極端一點，就會開始憤世忌俗，看世界的眼光就會充滿了不信任、忿恨及厭惡，認為所有人都是醜陋不堪，人性本惡，看不見美好的一面。於是，漸漸地就成為了當初那個只有否定批評、帶給自己痛苦的父母樣子。愈是不想要如此被對待，卻愈變成會那樣對待自己的樣子。
於是「刺激- 反應- 行為」的迴圈就出現，一系列的連鎖效應就被引發。某個被誤以為的攻擊，引發受辱的感受，而這感受觸發了憤怒，啓動了某種行為或言語。然後對方接受到了這個攻擊性行為或言語感到受傷，也發動防衛機制，於是回擊回來，就再次證實了人性本惡世界醜陋不堪的信念了。
說穿了，這樣的人真正需要的是一個情感上的安全體驗，一個「我再爛再糟你都不會丟下我，對我不離不棄」的安全體驗，也就是他兒時欠缺的，那麼他才能真實地呈現那個脆弱，而不必感到受辱。
然而現實世界少有這樣的人存在，即便是父母都無法完美地時時刻刻全方位照顧一個人的身心靈。所以自我探索去重新建構心理成熟度是有必要的，或是擁有一位較安全敞開的好友傾訴內心困擾，亦或是尋求專業輔導也是有幫助的。
用恨來包裹委屈與無奈，其底層是愛而不得的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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