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和照片都是流水帳,純粹紀錄生命裡一個重要的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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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相簿的文字,
寫於2016/10/16 晚上。
選擇在此刻提前寫下日記,
是因為今天我、媽媽和姊姊,
終於替爸爸完成了他生前的遺願:
回到自己出生長大的老家。
西元1917年,
爸爸誕生於廣西鳳莊村,
那是一個必須搭船渡河才能離開的小村莊。
爸爸屬於廣西陳氏第五房的首家子孫(第五房又分有五家),
當年名叫陳鐘輔,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叫鐘準。
爸爸在村裡是學裁縫的,
年輕時非常俊美帥氣,
村裡有京劇的演出,他都出演旦角,
而每週一次的趕集,
只要是他看上的女孩都能追到手。
(為什麼沒遺傳這個部分......)
1944年他代替弟弟從軍,
(因為弟弟比較乖,會幫家裡務農,所以爸爸覺得讓弟弟留在家比較好)
後來就跟著國民黨到台灣來了。
來台灣後憑著好手藝開了西裝店,
並力退眾敵,娶了小他27歲的媽媽(媽媽是老兵殺手),
然後在他50歲時生了姊姊、61歲時生了我。
記憶中的爸爸從來不駝背,
永遠是襯衫加西裝褲,
以非常優雅的翹腳姿勢坐在板凳上,
雙手扶膝,
也許抽口煙、也許喝口小酒。
所以在看到葉問電影時,
我總會將葉問的坐姿與爸爸聯想在一起。
1985年,爸爸興起了返鄉探親的念頭,
但因為年事已高,加上廣西南寧機場當時正在整修,
就錯過了這生唯一的一次機緣。
爸爸的弟弟鐘準,在1991年辭世,
他唯一的兒子順亨(我堂哥)來信告知,
於是我代替爸爸和這位大我35歲的堂哥偶爾通信,
互相告知彼此的生活狀況。
1999年,爸爸也在家中安詳的離開了,
享年82歲。
自此之後我們就與堂哥斷了聯繫。
直到今年,媽媽有感自己年紀也不小了,
很想替爸爸完成他生前的願望,
於是要我再寫一封信去問問堂哥一家人是否安好。
時隔多年再寫信給堂哥,
其實不確定他是否還住在原本的地址,
除了抱著一絲希望,
也在信裡留下了聯絡電話以及wechat帳號
(心想他的小孩應該會有智慧型手機),
結果竟然真的聯絡上了!
好,這實在太冗長了.........
總之,媽媽、我和姊姊,
就這樣在三天前帶著爸爸的許多照片,
來到了廣西探親。
堂哥一家人(他有五個小孩)非常高興且熱情的招待我們,
來這裡的每一天,
堂哥家都弄了好幾桌的好菜,
(因為家人太多)
堂哥拿出了好多他手寫的陳氏族譜,
跟我們解釋陳氏五房五家的由來。
牆上也看見已經斑駁泛黃的,
30年前我們寄給他的全家福照。
(那時我和姊姊都好瘦...)
更令我驚訝的是堂哥已經是四代同堂,
也就是說我有曾孫了.......
而堂哥的孩子們每個都比我大,
卻堅持要叫我小叔、叫我姊姊小姑,
讓我們很不好意思。
(甚至堂哥的孫子,已經25歲的男孩也叫我叔公...)
今天,正好是陳家的年度大掃墓,
所以我們終於有機會回到鳳莊村,
去看看爸爸當年成長的地方。
而當年他住的老房子到現在還在,
70年代雖曾稍微整修過,
但還是已經荒廢許久,
很多年沒人去過了。
我們跟著堂哥一家,
走進爸爸的故居時,
媽媽再也忍不住眼淚,
大哭了一場。
抱著爸爸照片的姊姊,
也紅了眼眶。
我則是忍著悲傷,
忙著將老房子的每一個角落都留下了影像。
破碎的磚瓦、佈滿灰塵與蜘蛛網的桌椅與橫梁,
陽光從木窗灑進來,
落在殘舊的磚瓦和成堆的枯竹上。
我點了一根煙,
站在爸爸當年學縫紉的房間,
幻想著織布機的聲音,
還有爸爸年輕英挺的樣子。
良久良久,
我們才不捨的離去,
堂哥用繩子將老舊的大門綁起來的同時,
我心想爸爸在天上不知是否看見我們來過了。
掃墓祭祖時,
看見了好多的祖墳,
從近到遠依序是爸爸的弟弟、
爸爸的爸爸、
然後再一直向上追溯到好幾代以前。
我們在每個墳前都插了香燒了紙錢,
陳家第五房的幾十個後代都來了,
好不熱鬧,
最後還放了成串的大鞭爆,
也都被我和姊姊迫不及待的記錄了下來。
晚上回到堂哥家,
今晚燒了九桌的菜!
(全部由堂哥的小孩一手包辦)
桌子已經多到必須擺到街上去了。
據說這條街幾乎都是當年鳳莊村一起搬出來的老鄰居,
所以街坊們格外親切。
除了堂哥一家之外,
堂哥的四個堂哥(年紀最大的85歲)、
堂哥的三個妹妹、
以及他們的家人們幾乎都聚在一堂,
大家都熱情的跟我們喝酒聊天拍照,
說著好多爸爸沒有告訴我們的故事。
我們對爸爸的印象,
也終於在他離開17年後,
在堂哥們一邊抽著煙、喝著小酒訴說的往事中,
更加清晰立體了起來。
73歲的堂哥一直笑得合不攏嘴,
他說自從1985年我爸爸來信說想回鄉之後,
他一等就是31年......
直到今年終於盼來了我們。
看著這熱情的一家人,
雖然不知道此生還會不會再回來,
但心裡還是很深的感動了。
並不只是因為他們對待我們的熱情,
最難能可貴的是好久沒有感受到的,
一個家族驚人的向心力。
即使大多數的人都已經離開鳳莊村,
但所有人到現在,
都還像當年擠在一個小村落時那樣的緊密與熱鬧,
一家有事、萬家齊至。
看著所有人划拳的划拳、拼酒的拼酒、
憶當年的憶當年.........
這個晚上,應該是我長大之後,
所經歷過最有人情味的一個片刻。
真的很高興走了這一趟,
原本只是為了代替爸爸回老家,
卻被大家的熱情招呼,與近乎可愛的質樸,
給差點弄哭了好幾回...
主要是媽媽和姊姊啦,
畢竟我那麼man(拭淚)。
明天堂哥的小兒子要開車載我們去南寧玩,
流水帳就先寫到這了,
回台北之後要好好整理照片,
希望整理好之後不會太晚,
答應了堂哥要洗成一本相冊寄過來呢。
雖然,兩岸的問題將持續下去,
但這幾天我們彷彿破除了幾十年的立場隔閡。
也許是大家刻意不提,
更也許是因為,
一家人終於可以聚在一起吃頓飯,
已經比什麼都重要了。
爸爸,我們好想你 :)
陳盈潔 陳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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