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新強:戲曲中心演唱《帝女花》之〈庵遇〉後感
文章日期:2021年8月27日
【明報專訊】好少在本欄提及我的私人生活,但今次要破例講一件非常興奮和感恩的事情。本周二,非常榮幸,竟有機會在「普樂藝會」姚志明老師領導下,與一班好同學和星光熠熠的大老倌,一齊在非常漂亮的戲曲中心演唱粵曲!
對粵曲的興趣可說來自隔代遺傳,我從未見過的祖父,在鄉下是專業唱戲的。約10年前,經過大會堂,見到「普樂藝會」的海報,我就去了報名加入。
實在慚愧,雖可說學藝多年,因為懶惰,從未學好工尺譜基本功,只是一直念口簧。後來更因工作太忙而停了近8年,最近半年才臨急抱佛腳,再次操曲狂練。但因資質實在有限,所以進度甚慢,在此實需要感謝姚老師和我邀請的年輕名花旦王潔清小姐(多才多藝,亦是編劇家),和一眾樂師及陪我唱歌的同學們的無限耐性和指導。
今次演出源出自兩年多前,在「普樂藝會」的周年晚宴上,跟姚老師聊到當時剛落成的戲曲中心,我就表示極力鼓勵和支持我們曲社去申請一個演出檔期。出口容易,但辛苦了一班好同學,開始了漫長和艱辛的籌備過程。我需要對廣大香港市民道謝,戲曲中心的建築成本高達27億元,現在我們這些票友,竟可只花10萬元不到,就租到此世界級歌劇院,非常物超所值!戲曲中心的排期當然非常長,也有一定水準要求,但絕對接受業餘團體申請,開放度和使用率,都遠高於香港單車館!
港治疫成功 演出兩延期後終成功舉行
戲曲中心的建造歷史有點坎坷,亦有點爭議性。設計出自溫哥華華人建築師譚秉榮手筆,但不幸在2016年巡視工程時突然中風去世。後來劇院的英文名字「Xiqu Centre」,也曾一度引起激烈社會辯論。戲曲中心更有點生不逢時,2019年初正式啟用,開幕不久即遇上大型社會暴亂,到了2020年更碰上沒完沒了的疫情,大大影響整個演藝界。
我們的演出也幾乎以為告吹,結果兩度延期,超過一年時間,最後能成功舉行已算幸運,實需感謝香港治疫超成功。據了解,上演西方歌劇的紐約林肯中心的室內劇院仍未重開,但從5月起,就在室外搭了10個台舉行演出,有抄襲我們搭棚上演神功戲的嫌疑呢!
粵劇在2009年已被聯合國列為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更是香港和所有廣東人的文化瑰寶,非常值得保存和發揚光大。我一曲走天涯,今次唱了香港人最熟悉的《帝女花》之〈庵遇〉。《帝女花》當然是任白戲寶中之戲寶,亦是唐滌生先生的四大名劇之一(其他三套為《紫釵記》、《牡丹亭驚夢》及《再世紅梅記》)。《帝女花》原劇本出自清代崑曲劇作家黃燮清,後來由唐滌生改編而成。《帝女花》的故事感人,不止受到中國人歡迎,原來早在清末已傳到日本,且長期有演出此劇(但不知是以何形式,Kabuki還是Noh?)。據說,任劍輝和白雪仙兩位,在一次日本旅行中,偶然碰到此劇演出,從而啟發他們把《帝女花》帶回來,鼓勵唐滌生先生改篇成粵劇。
如此故事是真的(如有讀者認識白雪仙女士,請幫忙印證一下),實在非常傳奇。我認為此故事可信性頗高,因為早期的粵劇其實可算頗國際化,包容性也很強。粵劇的歷史不到200年,對比超過600年歷史的崑劇不算長,最有名的明代崑劇作家湯顯祖,跟沙士比亞是同一時期的人,且同在1616年去世。最初的粵劇演出方言其實並非粵語,而是所謂的古腔官話(又稱中州話),反而較接近北方方言。現代粵劇的改革歷史更短,都是始於1920年代的,主要推手為在香港土生土長,曾就讀聖保羅書院的薛覺先先生(白雪仙的父親白駒榮亦重要)。改革包括引進大量西洋樂器如小提琴、色士風,甚至結他等等,但亦有帶入北方的鑼鼓和北派表演藝術。樂曲方面加入大量豐富旋律的小曲,有些甚至來自西方,演唱方言改為主要粵語,男角從高八度音的子喉改為平喉(感激),亦開始容許女性參與演出,毋須全部女角用男生反串。薛覺先的劇團,也培養了多位著名劇作家,包括南海十三郎和稍後期的唐滌生等。
其實這批早期粵劇改革者都頗西化,不止薛覺先念番書,南海十三郎更曾是港大醫科生,唐滌生原名唐康年,滌生只是他英文名Dickson的譯音名字!唐滌生曾在非常洋化的上海讀書,除編劇,其他興趣包括畫西洋水彩畫和看荷李活電影。他們這批人的創作靈感來自全世界,並無特別國家和文化界限。當年粵劇流行地域非常廣,除粵、港、澳為中心點外,南洋以至北美和歐洲華僑,都以廣東人居多,所以各大老倌經常到全世界演出。李小龍爸爸李海泉為粵劇名伶,正因在1940年去了美國演出和避戰亂,李小龍才會出生於三藩市。
改革粵劇四大建議 助傳承創新
其實粵劇在今天的香港和廣東仍頗流行,我參與了之後才發現有那麼多的志同道合人士。除年紀較長人士外,喜見原來也有不少年輕的專業粵劇表演者和樂師,演藝學院和八和會館更是功不可沒。最近發現有些大老倌,甚至有專門開班教導只幾歲大的小朋友!
任何文化藝術都必須有生命,有傳承和創新,粵劇也當然不例外,需要更多新的好劇作。讓我大膽提出數個繼續改革的建議:
1.傳統曲牌如《秋江月》和《妝台秋思》等固然好聽,但我認為不應不停翻用。我建議每齣劇都必須創造一些新的樂曲。情况如百老匯劇一樣,無論Phantom of the Opera和Cats的歌曲有多好聽,Andrew Llyod Weber是不會翻用這些旋律的。但我的意思並非完全放棄非常優美的中樂pentatonic scale(五聲音階)和較簡單的harmony(和聲),其實我反覺得模仿交響樂團的現代中樂團有點不倫不類。但在中樂的音律基礎上,應該也有大量創作空間。
2.我絕對覺得中國戲曲的藝術性高於傳統西方歌劇,因為包含唱、念、做、打,絕非如西方歌劇般,主要演員只懂行來行去唱歌。所以我認為未來的粵劇應提升舞蹈、做手,以及我的至愛北派的佔比和重要性,給予觀眾更多的視覺享受。當然服裝、化妝、燈光和舞台設計亦非常重要。
3.現代人的生活習慣網上化和碎片化,是無法否認的事實。因此無論傳統粵劇藝術家多麽喜歡四小時長的現場舞台表演,我認為必須縮短表演時間至約兩小時,甚至編寫一些更短的劇目(不一定是折子戲)。近日我發現在疫情期間,八和拍製了一系列介紹粵劇各方面藝術的短視頻,是個非常好的計劃。但我認為連正式粵劇表演也應大量放到網上做推廣,粵劇的整個商業模式都需要重新考慮,從只靠現場門票、票友和政府資助,加上新的網上流量和收費模式。
4.最重要的是,中國包括香港,需要盡快開關,重啟正常的人民、文化藝術、學術、生意和外交旅遊。封關愈久,中國與全世界的隔膜愈加嚴重,加上中國互聯網並非完全開放,本已在惡化的美中關係,在切斷絕大部分實體交往後,情况變得更差,甚至更危險。
內地近月政策 似墮圍城受困心態
除此,一如我數月前的警告,中國切忌因封關而墮進圍城受困心態。近日所見的一些政策,就不幸有此味道。我再次提醒,不可因一棵樹而放棄整個森林,必須鼓勵中國企業(和人民幣),包括互聯網平台企業,盡快衝出國際。說什麼不想超越美國,只想超越自己,聽來有點道理,但其實誤解了中國互聯網企業需要走出國門的真正原因。互聯網就是最強大的新媒體,如中國全面放棄全球競爭,美國互聯網巨頭,更將長期壟斷全球傳媒和大部分人的腦袋,他們對世界的認知都是經過美國傳媒的五稜鏡。美國擁有絕對性的媒體控制,再加上中國無意放開資本帳,提升人民幣地位,所以才能支持美國無道的長期QE和其他不合理貨幣和財政政策。換作沒有超級傳媒控制權的古羅馬帝國,如此誇張的印鈔,可能早已引發金融危機!然後有了無限的印鈔權,才可負擔更誇張和極端的「9 Power Standard」軍事開支!
粵劇界只是整個社會的極小一份子,但亦是一個縮影。明年我們曲社又訂了戲曲中心作三場表演,老師幫我約了全中國最有名的花旦之一蔣文端女士與我合作。我誠惶誠恐,但當然非常興奮,只期望早日通關,明年能夠成功演出!
如能與全世界恢復通關,我甚至夢想我們曲社能遠征歐洲,在維也納黄金音樂廳(Goldener Saal Wiener Musikvereins)演唱中國粵曲!
中環資產投資行政總裁
[譚新強 中環新譚]
隔代遺傳英文 在 顏寬恒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你有沒有看過五代同堂?如果沒有,現在寬恒給你看看。
寬恒的阿公顏懷很厲害,上次半夜車子撞進服務處進行全能住宅改造王,阿公就睡在隔壁樓上,第二天還是照正常時間天一亮就起床做運動吃早餐,他連地震都沒有感覺到,完全是一個大俠來著。
寬恒的爸爸也很厲害,他一個人半小時就可以做出七、八人份的菜,而且小時候寬恒還親眼目睹過他練出六塊肌的腹部。而且每次寬恒跌打損傷(再次強調不是被爸爸打的)爸爸總是會拿出同一罐藥酒。(爸爸到底那罐藥酒用了多少年啊)
寬恒是全家最不會做菜的,但很會吃,可是最近因為想要複製爸爸年輕時的體態,每天都在重訓肌肉痠痛,只有趁父親節的時候能夠寫出來抱怨抱怨,希望各位爸爸能夠理解。
寬恒的兒子劭朋很會做菜,顯然顏家做菜天份是隔代遺傳,而且他英文比他爸好一百萬倍,真希望也能分給他爸一些。他馬上要去英國念碩士了,所有的長輩都會很想念他的。
寬恒的孫子小籠包在去年拍照到今年已經長大很多了,他已經會走路了。寬恒疫情期間其中一個工作就是幫忙照顧小籠包,個人的期待是未來希望小籠包將來能夠鏟奸除惡作一個超級英雄啦,短時間是希望小籠包走路小心一點不要讓大家擔心。
顏家五代就在這張沒有人看鏡頭的照片中,一起祝福所有辛苦的爸爸們父親節快樂,希望疫情趕快過去啊!
#肝是沉默的器官
#比肝還沉默的就是爸爸
#父親節快樂
隔代遺傳英文 在 黃大米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好好長大需要很多運氣(下)】
爸媽不是在家裡就是在醫院,如果爸媽是醫生,這一切合理又榮耀,如果爸媽是精神病患,這一切是無止盡的災難。
在一般的常識裡,都覺得思覺失調症跟遺傳有關,但文國士的外公、外婆、爺爺、奶奶都沒有病症,文國士的爸爸念南一中,李安是同學,爸爸常考全校第一名,成功的階梯,他拾階而上,等待推門的光亮與榮耀,沒想到去當兵後,人都變樣了,開始出現被迫害的幻覺,一病四十年,吃進許多藥品、遭受過一堆電擊之類的治療後,他依舊能流利地說著英文,回憶高中時期的光彩,他是一個在功成名就的輸送帶上,不小心掉落的產品,染了塵沾了灰,躺在地上,過時滯銷,被丟棄在精神病院。
文國士的媽媽很愛唱歌,是兄弟姊妹心中最照顧人的大姊,奶奶說媽媽曾經在高中時被性侵,到底經歷過那些人間煉獄,讓她發病,迄今成謎。
文國士常常跟精神病患家屬聊天,病友的姐姐說,「我妹妹本來是名校的儀隊,前途一片大好,誰曉得聯考完後整個人就變了。」
人生的重擊,可以讓人搖搖欲墜,今天正常的你,敢保證自己明天不會被生活跟壓力弄到發病嗎?文國士想要他的故事,喚起社會更多同理心,喚起人心底的勇敢。
文國士的學歷非常「正常」,台北大學犯罪研究所碩士、輔大英文系畢業,成長的歷程中也走歪過,能好好長大得感謝兩位老師。
高中的班導鍾新南,陪他去玉里的療養院看爸媽,理解到文國士放蕩不羈外表下的憂愁,用關心與信任,在文國士高燒不退的夜晚用愛陪伴,在文國士失戀挫敗到想殺人時,在電話那頭陪伴他冷靜,讓情緒紓緩。
文國士第二個貴人,是念輔大時的謝錦桂毓老師,當父母缺席文國士的人生,社會的壓力、道德的價值,讓他必須愛父母、孝順父母,當自己負傷還要愛人,這多難啊!
是謝錦桂毓老師讓他明白,自己的感覺比社會的期待更重要,恨得坦蕩蕩,恨得如釋重負,才是愛的開始。
文國士之前曾經擔任偏鄉教師,現在在「陳綢兒少家園」擔任生活輔導老師,來這邊的孩子,他們多半是曾經長期被嚴重虐待或忽視的孩子。
他想以愛換愛,給這些匱乏的、隔代教養的、經濟弱勢,極可能走偏的孩子,一些力量,「教育最美的風景,不是望子成龍的期待得以兌現,而是陪伴一個生命的蛻變。」
文國士他從小被粗暴對待,他想用「溫柔」的身教,要讓孩子學會愛,「像我這樣環境長大的孩子,其實最容易的方式就是用暴力跟聲音去控場,當孩子在謾罵、嘶吼時,我用最溫柔的身教去軟化他,可能要第十幾次溫柔以待時,孩子們就學會退一點。」
他喜歡粉紅色,收藏粉紅色的東西,透過粉紅色去提醒自己要當個溫柔的人,放下性別、階級的框架。
文國士超越自己的出身,活出自己的名字,新書「走過愛的蠻荒」記錄自己的在「避瘋港」家的童年,採訪最後我問他,你可以用你的出身,讓弱勢孩子快速認同你跟他們一國,一般人要怎樣做,才能幫助弱勢的孩子呢?
他想了一會說:「面對弱勢的孩子你要給他舞台跟自信,帶他看見,他沒有看見的自己,讓他覺得『我愛你,只因為你是你。』」
(文國士的故事上集,在前一篇po文)
採訪撰稿:黃大米
圖說:文國士上課情況(圖/文國士提供)
書籍:走過愛的蠻荒:撕掉羞恥印記,與溫柔同行的偏鄉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