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郭婞淳、李洋與王齊麟站在奧運頒獎台,身為台灣觀眾,雖然同感驕傲,但看見一面融合奧會五環的「梅花旗」冉冉升起,是否突然覺得有種「冷掉」的感覺?
.
如果有這種感受,是很正常的。在最新一集的《流行大百科:旗幟 Explained: Flags》(2021)之中,或許能提供給大家一個很清楚的思考方向。
.
在1984年洛杉磯奧運之前,中華民國國旗「青天白日滿地紅」曾經八度在奧運場上飄揚。但在1970年代,國際局勢丕變,中華民國/台灣的身分遭到對岸打壓。1981年3月23日,《洛桑協議》簽訂,中華民國被「中華台北」取代、國歌被換成「中華奧會會會歌」(與國旗歌同旋律)、國旗則成了「梅花旗」。
.
大家都知道中共意圖統一台灣的主張,但奧運賽場畢竟是體育盛會,打壓國號、國歌(歌詞也提到了「以建民國」)尚可理解。為何必連「旗幟」也要管?
.
旗幟在早期歷史只是一種用於區分敵友的示意方式,但在近兩、三百年來,它已經轉化成一種精神凝聚的象徵,能代表一個政治立場,也能代表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希特勒(Adolf Hitler)是最早領會一面旗幟能傳遞的力量,透過鋪天蓋地的卐字旗,他邀請人民將自己對建設新社會的渴望投射其中,創造出一種強烈的身分認同。
.
這也是為什麼納粹垮台之後,納粹旗立刻成為一種禁忌,因為當一個人展示這面旗幟,往往意味著你認同它背後所代表的反猶、種族淨化等邪惡主張。但相反的,如果一面旗幟沒有與任何極端主義掛鉤,它或許也可以只表現出一種單純的愛國主義情操。只是問題是,旗幟的意義也有可能產生變動。
.
一面美國國旗,在二戰期間無疑意味著解放、民主與自由的價值,但在冷戰期間,這面星條旗開始與霸權、侵略等負面意義掛鉤。隨著九一一事件,美國國旗銷售率一夕暴增,不只是焦慮的美國人必須要倚靠揮舞國旗來彰顯自己的愛國情操,也有許多中東、南亞族裔必須靠著展示它來表示自己不是恐怖分子。
.
一面旗幟表面上只是一個由多種顏色與線條配置而成的圖像,但它背後乘載的意義卻是遠超過大家想像。這也是為什麼許多國家自英國獨立之後,立刻將國旗之中的英國國旗(聯合傑克)去除,這往往是去殖民化、宣告獨立自主的所有作為當中最具象徵意義的第一步。
.
但這也未必理所當然,旗面左上角擁有一面聯合傑克的紐西蘭在2016年便公投易幟,結果多數人民卻投票反對。背後當然有許多原因(例如紐西蘭人多是英國移民後裔),但或許最根本的原因是,許多紐西蘭人已經對這面使用上百年的旗幟產生強烈的「認同」,而新的旗幟意味著要建構新的認同。而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過去我很難理解,為何放火燒國旗會在許多國家是一種罪。但在這一集的《流行大百科》當中,它明確指出一面國旗代表的對建構出一個群體認同而言,所代表的終極意義。因此對那些必須倚靠愛國主義來保障自我存續、尊嚴感的國家而言,褻瀆國旗便等同推翻一個群體認同、對一個國家與政權的顛覆。
.
「國旗」這個視覺的符號,比起一個國號與一首國歌,可說更具有潛移默化的力量。它既有凝聚團體的奇效,也可用來誅鋤異己。在這集《流行大百科》當中,便提到曼德拉(Nelson Mandela)上任之後何以廢除舊旗,並以一場傳奇的橄欖球戰役賦予新旗一個和平的意義;也提及美國的白人至上主義者如何扭轉旗義,以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
無論如何,中共當然很清楚一面旗幟的力量,所以採取的方法便是不允許台灣擁有一面予以任何投射的旗幟,只願意讓我們升起一面不倫不類的「梅花旗」。過去還曾發生過中國人暴力「奪旗」的事件,背後的目的是要否定台灣的國家與民族認同。
.
諷刺的是,雖然中華民國國旗的支持率高過現有的「國號」與「國歌」,但它終究代表的是一個1912年在對岸成立的中國政權。即便隨著時代變遷,國旗當然也可能衍伸出新的意義,但近年最愛公開曬國旗的人,好像除了旅外留學生以外,都是某些保守立場的狂熱支持者。原本台灣人可視為公約數的國旗,似乎被「騎劫」了。
.
這解釋了為什麼在李洋與王齊麟的奪金賽事之後,許多網友紛紛轉發鷹眼的綠底白線圖,戲稱它為台灣新國旗。因為許多人認為自己需要一面能夠投射情感的旗幟,而「中華奧會會旗」與「青天白日滿地紅」都不能滿足他們。雖然如果現在舉行易幟公投,有可能會得出與紐西蘭相同的結果,但這不代表我們不應該去重新思考旗幟之於台灣人的意義。
.
在《流行大百科》的尾聲,一句話總結道:「旗幟是一張空白的投影布幕,每個人都可以將自己的理想、希望和恐懼投影在上面。誰有愛國主義?誰為國家發言?誰定義我們的身分?我們認同什麼?」
.
(Photo: Mehrad Vosoughi)
#流行大百科 #旗幟 #國旗 #奧運
雖遠必誅解釋 在 知史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扯淡的康乾盛世
歷史春秋網
作者:陳路
中國朝廷似乎免不了被滅亡的命運,宋太宗得知日本天皇是萬世一系的時候,表達了自己的羨慕之情。
在傳統的歷史敘述中中國的大一統王朝往往經歷初創、發展、繁榮、衰落四個階段。其實,這就是積累充足和不充足的區別而已。在前兩個階段,尤其是第一個階段,往往大家都很窮,這種窮是超越階級的普遍貧窮。到後來積累充足了,因分配問題開始走下坡路。拋開日本天皇和中國皇帝在政治中扮演的不同角色,日本之所以「萬世一系」,很可能和他們一直貧窮有關。
探花不值一文錢
經歷了晚明大變局後,清朝初年是十分貧窮的,葉夢珠、呂留良都曾記載,「今日之窮,為羲皇以來所僅見」,「四海之內,日益窮困」。但滿清並沒有與民「休養生息」,在清朝初年,順治皇帝接納朱國治的意見,還搞了偷稅漏稅的普查。
這本無可厚非,一個政權即便對社會寬鬆,但還是需要一定的資金來維持正常運轉,但剛剛從東北過來的清朝皇室的做法,顯然太過野蠻。他們制定了剛性規定,只要是欠稅的,不管官職大小,也不論數量多少,當官的一律降兩級,有功名的,從秀才到進士,一律革去功名。如果什麼都沒有的,請君入獄。就有這樣一個倒霉蛋,他叫做葉方靄。他是順治十六年的進士,還高中探花。朝廷按照規矩,讓他當了翰林院編修,官職品等為正七品。
他家世代為讀書人,土地並不多,官府清算之後,發現他少繳了一文錢。由於當時的政治氣氛,數量雖然微不足道,也被報送到朝堂之上。要知道,那時候清廷已經急紅了眼,奏銷案牽扯了一萬多人,多他一個也無妨。於是,葉方藹便被革去了功名,好不容易得來的探花也丟掉了。這一年發生了很多大事,順治皇帝本人也駕崩了,新登基的是年僅八歲的康熙。葉方藹藉著新皇登基的契機,自己上表陳清,表示確實欠了一文錢,也願意補交,希望能得到開恩。可是,這個請求卻被無情的駁回。
消息傳到老家,苦中作樂的百姓將此事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到處流傳有「榜眼不值一文錢」的笑話。從這裡,我們不禁產生一個疑問,滿清在草創初期,為何會如此敲骨吸髓式的盤剝,還波及到了算是統治階層的葉探花呢?
康乾盛世怎麼來的?
順治時期稅收收入,和萬曆晚期差不多,而遠高於崇禎時期。剔除徵稅能力不考慮,這說明一個什麼問題?說明實際上在清代初年經過長時間的戰亂和80%的人口損失,中國家庭仍然能保有一定財富。
一直到滿清統治者沒有下限的勒索,才變成全國性貧困。經過大亂,還能禁得起滿清統治者勒索,也能反證明末的中國家庭是相當富裕殷實的。更別說達官貴人。大明公司最後一位董事長朱由檢,為了軍餉問題,頭疼不已,甚至把故宮大門上的銅釘都拿去熔作貨幣。
當時的一條解決方法就是以皇帝的名義去借,史料有記載,有人提議讓崇禎皇帝去跟京官和商人借錢,少則五百,多則一千兩千。「俟皇上財用有餘還之」,結果無人肯借。崇禎皇帝只能大發感慨,說跟那些達官貴人借錢,他們不肯借。真要等流寇來了,照樣被搶光,真是愚蠢至極。等到大明這個公司沒有了資本公積,沒有了法定公積,沒有了利潤盈餘,最後就只能山窮水盡破產清算。朱董事長的結局值得我們同情,但那些不肯借錢的人是不是就很可恨呢?
要知道在古代賺取財富,獲得資產積累就必須通過儲蓄。這就得靠一代又一代守財奴對家產的守護,通過時間來完成原始積累。不能怪他們拎不清大勢,我們也只是站在新世紀開上帝視角罷了。而中國最後的帝制王朝,秉承了老百姓錢太多不太好的思路,玩命把民眾往死裡盤剝,也不知道是誰發明的康乾盛世的說法。朱由檢征不上稅,也代表了人家是要臉的,儘量不擾民,跟滿清比起來,他吃相好看得很。無怪乎,人們都懷念明朝。
崇禎如果不顧吃相會如何?
拋開東林和閹黨忠奸的問題,假設崇禎沒有誅殺魏忠賢,利用閹黨制衡東林,是否能征到稅,讓明朝免於滅亡呢?古代中國王朝的統治,高度依賴於由文官構成的職業官僚系統。
無論是對資源的汲取還是分配,這套系統都遠較其他文明的政治系統要高效合理的多。但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等價交換才是世間的真理。古代王朝在享受這這套系統創收的同時,也必然要承擔維繫這套系統所需要的成本。而汲取與分配能力的高效,意味著需要具備相應的規模和專業性,自然這套系統的維繫成本也就遠較日本、西歐那種封建化的治理系統要高的多。
而且,這套系統本身並非固定不變的。人類社會的各種組織體系其實也如人一樣,有著強烈的自我壯大的傾向。與官僚體系的壯大相伴隨的,是資源與分配能力的擴大。但是社會上所能夠被汲取的資源是有限的,官僚體系的自我增殖是無限的。這有限的資源汲取一旦不再能滿足不斷自我增殖的官僚體系的需求,這個體系的第一反應就是削弱社會救濟來維繫組織自身的存在,由此便會形成亂源,從而導致王朝的崩潰。
閹黨的成員,很大一部分也是文官,在維護自身利益的層面,和東林並無不同。但是你別看崇禎天天哭窮,當時官僚系統的汲取能力卻是空前的強悍。如果顧炎武所言屬實的話,當時明末地方所收繳的稅賦,已經有九成被解送朝廷,地方所留不過一成,可以說幾乎所能汲取的資源都已經完全被轉移到中央去了。滿清比大明佔便宜的地方在於,明末改朝換代的大規模戰亂,實際上相當於給社會整體來了一場徹徹底底的格式化,特別是對官僚體系的格式化。
清朝初期官僚機構的規模是很小的,有時在編的官員數量甚至不超過萬人規模,這與明末十幾萬的龐大編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船小好掉頭」,所以滿清才有精力對欠一文錢的葉探花進行懲處,換到乾隆後期,你試試?
滿清為何沒陷入「中等收入陷阱」
康乾盛世雖然是吹出來的,但是整個社會趨於穩定也是事實,只要不出現大的動亂,人們的財富還是能越來越多。
當滿清走到王朝的一般規律時期,為何又延長了那麼久的國祚?農業社會,積累普遍充足時期,必然面臨兩種道路選擇。一是原有通道的擴大,二是新通道的開闢,比如工商業。因為工商業的效率要高於農業。這世界,永遠是高效率行業吸收低效率行業的過剩產能。這就是為何富士康當年出現了那麼大的新聞,那些年輕工人為何不會義無反顧回家種地的原因。同理,可以解釋為何某知名人物會喊出「996是福報」的口號,拼夕夕員工的淒慘絲毫不影響它的股價躥升。
就目前社會而言,互聯網行業的效率算是最高的。可發展工商業,需要一個工具,那就是槓桿,也就是負債經營。崇禎跟人借錢都不行,說明了在農業社會搞這個是太難了,因大夥兒的思維慣性接受不了。就跟改革開放沒多久,很多人下海一樣,當時可是銀行主動給人貸款,人都不敢借。滿清到了晚期,也遇見了晚明同樣的問題,但他們卻沾了全球化的大便宜。
那就是西方列強的到來使得過去封閉的經濟體系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滿清不再依賴於傳統的農業稅收來維繫系統的運作,而是可以通過關稅以及找西方列強借債來維繫系統的運作。所以滿清不但扛過了太平天國這個大劫,又續了幾十年,還能砸錢搞洋務搞近代化。如果沒有每年上千萬兩收益的關稅和抵押權益換取的各項巨額貸款,這些大動作幾乎都是難以想像到的。
(本文由「歷史春秋網」授權「知史」轉載繁體字版,特此鳴謝。)
網站簡介:
歷史春秋網(www.lishichunqiu.com)成立於2010年6月,是一個以歷史為核心的文化資訊門戶網站,提供中國古代歷史、政治軍事、經濟文化、中醫養生、書畫藝術、古董收藏、宗教哲學等內容。致力於傳承國學經典,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
#知史 #歷史 #中國歷史 #長知史 #康乾盛世 #探花 #繁榮 #衰落 #朝代 #唐朝 #順治時期
雖遠必誅解釋 在 知史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朝代的建立者:夏啟|知史百家
歷史春秋網
啟,史稱夏啟,生卒年不詳,大禹子。禹病死後繼位,成為中國歷史上由「禪讓制」變為「世襲制」的第一人。在位9年,病死,葬於安邑附近。
屈原的《天問》中說,禹巡治洪水,走遍四方,一次,偶然與塗山氏相遇於台桑,旋即分別。懷孕的塗山氏女在傷念中生下啟後就死了。所以,啟生下來就失去了母親,是個苦孩子。禹死後,啟破壞了禪讓制,自行襲位,建立了我國歷史上第一個朝代-----夏。從此,原始社會宣告結束,開始了奴隸社會,啟也成為我國歷史上第一個帝王(有的史學家認為禹是第一個帝王)。他放棄陽翟,西遷到大夏(今汾澮流域),建都安邑(今山西省夏縣西)。
「夏啟」身份新說
許風申
一、從對「夏啟」評價的分歧說起
夏啟作為我國歷史上第一個朝代的建立者,無論是從歷史文獻記載還是從學者研究的角度來看,啟為禹之子似乎已成定論。但就是這樣的一個傳說中的人物,歷史評價卻褒貶不一。
《孟子·萬章上》說:「丹朱(堯之子)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舜之相堯,禹之相舜,歷年多,施澤於民久。啟賢,能敬承繼禹之道。益之相禹也,歷年少,施澤於民未久。舜禹益相去久遠,其子之賢與不肖,皆天地也。非人之所能為也。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孟子·萬章上》還提到,禹薦益於天。七年,禹崩。三年之喪畢,益避禹子於箕山之陰。朝覲訟獄者,不之益而之啟,曰:「吾君之子也。」「謳歌者,不謳歌益而謳歌啟,曰:「吾君之子也。」《呂氏春秋·先己篇》中也說,夏後啟與有扈氏戰於甘澤而不勝,六卿請復之,夏後伯啟曰:「不可,吾地不淺,吾民不寡,戰而不勝,是吾德薄而教不善也。」於是處不重席,食不貳味,琴瑟不張,鐘鼓不修,子女不飭,親親長長,尊賢使能,期年而有扈氏服。
上述啟賢的說法,經過司馬遷《史記·夏本紀》固定下來,在大多數人看來,啟稟承天命,贊繼大禹之道,順利地實現從禪讓走向世襲,實在是眾望所歸,啟無疑是歷史一個重德修賢的聖明君主。
即使在神話傳述中,啟也是一個神通廣大,能與天帝交通的聖賢之神。《山海經·大荒西經》中說:「西南海之外,赤水之南,流沙之西,有人珥兩青蛇,乘兩龍,名曰夏後開。開上三嬪於天,得《九辯》與《九歌》以下。此天穆之野,高二千仞。開焉得始歌《九招》。」《楚辭補註》對此解釋說:「九辨九歌,禹樂也。言禹能平治水土,以有天下。啟能承先志,贊敘其業,育養品族,故九州之物皆可辨數,九故之德皆有次序而可歌也。」
但我們同樣注意到歷史文獻與傳說中對啟的評價卻有截然相反的一面。《戰國策·燕策一》說:「禹授益而以啟為吏。及老,而以為啟為不足任天下,傳之益也。啟與支黨攻益而奪之天下。」《墨子·非樂上》說:「啟乃淫溢康樂,野於飲食,將將銘,莧磬以力。湛濁於酒,渝食於野,萬舞翼翼,章聞於大,天用弗式。」《淮南子·齊俗篇》中說:「昔有扈氏為義而亡。」高誘注曰:「有扈,夏啟之庶兄也。以堯舜舉賢,禹獨與子,故伐啟,啟亡之。」總之,夏啟似乎又成了一個不足以任天下的德薄之人,他破壞了原有的禪讓制度,將天下變成私有,繼位後又淫逸無度,黨同伐異,實在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無恥之徒。
為什麼歷史上的啟為什麼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評價呢?除了古史辨學者顧頡剛先生所指出的先秦諸家為了宣傳自己的學說思想而「競奇鬥巧」的因素外,是不是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呢?
二、「杜宇、鱉靈」神話的啟示
古代蜀地,同樣流傳著一個「鱉靈」治水的故事。
《太平御覽》卷八八八引漢時揚雄所著《蜀王本紀》說:
蜀王之先名蠶叢,……後有一男子名曰杜宇,從天墮止朱提,有一女子名利,從江源地井中出,為杜宇妻。宇自立為蜀王,號曰望帝,治汶山下,邑郫,化民往往復出。望帝積百餘歲,荊有一人名鰲靈,其屍亡去,荊人求之不得,鱉靈屍至蜀復生,蜀王以為相。時玉山出水,若堯之洪水,望帝不能治水,使鰲靈決玉山,民得陸處。鱉靈治水去後,望帝與其妻通,帝自以薄德,不如鱉靈,委國授鱉靈而去,如堯之禪舜。鱉靈即位,號曰開明。
關於這則神話,早有學者懷疑它和堯舜禪讓、大禹治水等傳說之間的關係。童書業先生認為這段故事顯然就是雜採中原神話編造而成,所謂杜宇就是禹,而鱉靈就是鯀。近來又有學者懷疑鯀、禹、啟就是該神話中的鱉靈,並判定鯀、禹治水和鱉靈治水的神話是同一神話分化的結果。
探討兩則神話間的相互影響關係,顯然已超出了本文的範圍。真正引起我們注意的是此則神話中提到的杜宇、鱉靈禪讓的原因:鱉靈治水,望帝卻乘機與其妻私通,自以為薄德,於是委國授鱉靈而去。其它歷史文獻上也有相大致相同的記載,《說文解字·四上》說:「蜀王望帝淫其相妻,慚亡去,為子巂(規)鳥,故蜀人聞子巂鳴,皆起雲望帝。」《華陽國志·蜀志》也說:「望帝使鱉冷(靈)治水,而淫其妻。冷還,帝慚……。法堯舜禪授之義,遂禪位於開明。」
杜宇與鱉靈作為蜀人的祖先,同為後世人們所敬重。至今在郫縣西南一里多路,還可見到望業地祠的遺蹟。有望帝陵和業帝陵,兩陵相對,以前人們在這裡祭祀望帝(杜宇)和業帝(鱉靈),祀典極為隆崇。但兩人關係實在曖昧難辨,上所引《蜀王本紀》說:「望帝去時,子歸鳴,故蜀人悲子歸鳴而思望帝」。《說郛合刊》卷六十輯《寰宇記》說:「望帝自逃之後,欲復位不得,死化為鵑。每春月間,晝夜悲鳴。蜀人聞之,曰‘我帝魂也’。」後人多疑杜鵑有冤,恐怕杜宇、鱉靈禪讓故事背後隱藏著一場嚴重的政治鬥爭。所謂杜宇和鱉靈妻私通的說法,難道是承繼杜宇的鱉靈或其開明王朝為貶低杜宇而偽造出來的,還是真有其事?古史渺遠,我們不得而知。但無疑,禪讓傳說並非像我們以前想像的那麼簡單。
再回到我們先前的話題,結合我們大家所熟知的堯舜禹禪讓傳說來看,如果說《蜀王本紀》中所記載的鱉靈就是禹的原型,那麼故事中的另一個重要人物杜宇又會是誰呢?我們不妨假定他就是舜,看看接下來會有什麼情況發生。
三、舜禹「禪讓」傳說的推原
舜在承繼堯的帝位以後,首先借治水無功、不用帝命的名義除掉了意欲造反的鯀,將其殛之於羽山。這也就是《書·洪範》所說的,「昔鯀堙洪水,汩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範九疇,彝倫攸敘。」鯀則殛死,禹乃嗣興。關於禹興的原因,《淮南子·原道篇》說:「昔者夏鯀作三仞之城,諸侯背之,海外有狡心。禹之天下之叛也,乃壞城平池,散財物焚甲兵,施之以德。海外賓伏,四海納職。合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由此可見,禹通過思父之非,修德保民,又重新獲得了民眾的擁戴。這使舜又重新感受到了來自禹復興對自己權勢所帶來的嚴重威脅,為了根絕後患,舜於是精心策劃了一場「借雞生蛋」的好戲。
舜命禹繼續治水,《書·皋陶謨》大禹曾這樣說:「予創若時,娶於塗山,辛壬癸甲,啟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關於其中「辛壬癸甲」四字,孔安國解釋為:「辛日娶妻,至於甲四日,復往治水。」後來學者多從此論。表面看來,似乎是大禹為了完成治水任務,新婚三天便捨棄婚妻子,急急忙忙踏上治水的徵程。而後,啟十月而生。世上難道竟然有這樣的巧合?
我們推測,實際上可能是禹難違帝命,間不容髮。《史記·夏本紀》說:「禹傷先人父鯀功之不成受誅,乃勞身焦思,居外十三年,過家門不敢入。」舜借治水之故,將禹支開,乘此機會機與禹的妻子塗山氏私通,生下了後來的啟。原來所謂的「啟」竟然是舜帝之子!
重新明確了啟的身份,那麼以後的諸多迷團也就迎刃而解了。《楚辭·天問》洪興祖補註引《淮南子》說:「禹治鴻水,通轘轅山,化為熊,謂塗山氏曰:‘欲餉,聞鼓聲乃來。’禹跳石,誤中鼓。塗山氏往,見禹方作熊,慚而去。至嵩高山下化為石。禹曰:‘歸我子!’石破北方而生啟。」清代學者馬驌《繹史》卷十二引《隨巢子》也說:「禹娶塗山,治鴻水,通轅轘轅山,化為熊,塗山氏見之,慚而去,至嵩高山下化為石。禹曰:‘歸我子!’石破北方而生啟。」實際上,這則母死子出的神話核心並不是啟的出生,而在於禹妻的化石而死。塗山氏見到自己的夫君,羞愧於自己的行徑,觸山而死,這才是事情的真相。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舜帝因為其子商均不肖,又以禹治水功高,且能平定三苗之亂,所以便作個順水人情,「薦禹於天,為嗣。」這樣既滿足了禹的要求,又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舜帝這一看似完美的計畫不幸被禹的同姓諸侯有扈氏所知,所以他極力反對禹傳位於啟。這時的禹進退兩難,雖然懷疑啟的出身,但遠古時代不像現在可以有條件作個親子鑑定,況且自己只有啟這一個名義上兒子,只得盡力平息這一謠傳。所以《莊子·人間世》說:「禹攻有扈,國為虛厲,身為刑戮。」至於啟是否真為自己所生,只能憑由天命了,如上引《戰國策·燕策一》所說:「禹授益而以啟為吏。及老,而以為啟為不足任天下,傳之益也。啟與支黨攻益而奪之天下。」啟由於得雙方的共同支持,所以「朝覲訟獄者,不之益而之啟,曰:「吾君之子也。」「謳歌者,不謳歌益而謳歌啟,曰:「吾君之子也。」於是,夏啟作為「兩君之子」便順利地繼承了王位。
可是那個有扈氏仍然不知好歹,繼續散佈啟為舜的所謂「謠言」。這是夏啟絕不能容忍的,這也就是《書·甘誓》所說的有扈氏不服,啟伐之。(啟)大戰於甘,乃召六卿。王曰:「嗟,六事之人,予事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剿絕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罰。左不故於左,汝不恭命;右不故於右,汝不恭命;御非其馬之正,汝不恭命。用命賞於祖,不用命戮於社,予則孥戮汝!」《淮南子·齊俗篇》說:「昔有扈氏為義而亡。」高誘注曰:有扈,夏啟之庶兄也。以堯舜舉賢,禹獨與子,故伐啟,啟亡之。其實有扈氏也有自己的打算,無非是想借此證明自己才是禹的真正後代,從而獲得對整個部族的控制權,但由於實力不濟,最終被夏啟所滅。
說到這裡,我們同樣可以明白,歷史上夏朝初期「太康失國」以後,為什麼少康最終借助舜的後代姚姓有虞氏國的力量來實現復國的願望,其中的原因恐怕也得追溯到他的曾祖啟的特殊身份上罷了。
必須聲明,啟為舜之子只不過是我們根據古史傳說材料所提出的一個假說,雖然有擺弄古史材料之嫌,但這樣的一個假說對於我們理解傳說時代的歷史是不是毫無意義呢?
四、「夏啟」身份假說的意義
舜是神話中的帝嚳和殷民族祭典中的高祖俊,這一點已被郭沫若等學者通過甲骨文研究所證實,大多數學者認為舜就是東夷殷民族傳說中的祖先。鯀禹是西羌夏民族傳說中的祖先,也被許多學者通過禹的出生地與巴蜀關係所證明。從歷史發展的角度來看,兩個民族的交合融匯以及相互勢力的此消彼長無疑是「禪讓」制度源起的重要因素,治理水患與共同對付南方三苗集團則是他們聯合的基礎。我個人認為,所謂「禪讓」制無非是兩個民族輪流執掌權力的形式。
其實,這一看似「和平」的禪讓形式背後隱藏著卻是雙方民族勢力的對比。即使堯舜禪讓的傳說,也並不是像先前儒家所宣傳的那樣充滿道德化的色彩。史載堯帝統治時期,「當堯之時,天下猶未平,洪水橫流,氾濫於天下。草木暢茂,禽獸繁殖。五穀不登,禽獸逼人。獸蹄鳥跡之道,交於中國。堯獨憂之,舉舜而敷治焉。」堯帝實在沒有辦法來安定天下,只得讓位於舜。而舜也決非一般平民,《史記·夏本紀》說:「舜耕歷山,歷山之人皆讓畔;漁雷澤,雷澤上人皆讓居;陶河濱,河濱器皆不苦窳。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根據《史記·正義》引周禮郊野法云「九夫為井,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四丘為甸,四甸為縣,四縣為都」,如果我們按一夫一家四口來計算,舜儼然是一個擁有萬人之眾的部落首領,這在當時實在是一個龐大的新興勢力集團,所以《屍子》上說:「舜一徙成邑,再徙察國。堯聞其賢,徵之草茅之中,與之語禮樂而不逆,與之語政至簡而易行,與之語道廣大而不親信。於是妻之以媓,媵之以娥,九子事之而托天下焉。」堯舜之間正是通過聯姻這種方式順利地實現了權力的轉接與過渡,至於後來的舜逼堯之說,可能只是出於堯邦頑固分子的一種藉口罷了。
而在東夷民族首領舜即將執掌權力的時候,這種情況發生了變化,夏民族的首領鯀企圖憑藉自己的實力打破這種平衡局面,如《呂氏春秋·行論》所言:「堯以天下讓舜,鯀為諸侯,怒於堯曰:「得天下之道者為帝,得帝之道者為三公。今我得帝之道,而不以我為三公。「以堯為失論,欲得三公,怒甚猛獸,欲以為亂。比獸之角能以為城,舉其尾能以為旌,召之不來,仿佯於野以患帝。舜於是殛之羽山,副之以吳刀。」舜帝在平息鯀的叛亂之後,又利用自己的地位和權勢,成功地自己的親生兒子嫁接到夏禹民族之中,最後通過禪位與禹的方式,從而確立了啟作為天下共主的地位。夷夏兩個民族皆歌「吾君之子」,共同生活在一個貌似合理的統一體系之中,進一步加快了民族融合的腳步。同時,也順利地實現了從「禪讓」到「世襲」的轉變,為中國早期第一個國家的建立創造了條件。
至於,我們前面提到的關於啟的不同評價,現在也許有了一比較明確的答案,那就是後來夷夏民族對早期歷史的不同陳述。在理解古史傳說方面,不同的民族背景是不是我們應該可以考慮的一個重要因素呢?
要之,正是舜帝的不光採行徑完成了夷夏兩個民族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融合。從長遠角度來看,有點「小眚不掩大德」的意味,畢竟這種所謂的「和平」演變比血腥的民族爭鬥和互相屠戮更為可取一些。本文所謂「夏啟」身份新說雖然難免紕漏,但對於我們理解古史中「禪讓制」向「世襲」的轉變以及早期的民族融合進程,無疑提供了一條可能借鑑與重新思考的途徑。
(本文由「歷史春秋網」授權「知史」轉載繁體字版,特此鳴謝。)
網站簡介:
歷史春秋網(www.lishichunqiu.com)成立於2010年6月,是一個以歷史為核心的文化資訊門戶網站,提供中國古代歷史、政治軍事、經濟文化、中醫養生、書畫藝術、古董收藏、宗教哲學等內容。致力於傳承國學經典,弘揚中華優秀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