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名將生死錄】匡章─才運兼具的人生
歷史通常留給勝利者較為正面的描述,比如在戰國時代,身為最終勝利者的秦國似乎自商鞅變法後就一直維持進攻的態勢,打的關東六國毫無喘息之機。
但在先前濟西之戰的描述中,老ㄕ有提到,身為東方霸主的齊國曾屢敗秦國,以至於秦國有段時間不敢出兵關東,齊國這段鼎盛時期,有賴於一位橫跨三朝的齊國名將。
匡章,《戰國策》中的齊之名將。他的一生征戰,不僅樹立齊國的霸權,也將為我們後人詮釋戰國列強間的複雜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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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仕威王,桑丘之戰
匡章在史書中的初次登場,是在齊威王末年,那時秦國向魏韓兩國借道進攻齊國,齊威王命匡章領軍迎戰。
當兩國軍隊在桑丘相遇搶占陣地時,雙方軍營出現犬牙交錯的情況,換言之,雙方彼此都有據點特別突出以至於離對方陣勢特別近,甚至陷入包夾之中。這時匡章實施一波極為詭譎的操作,那就是趁開戰之前雙方會派使者團進行交涉時,讓部分齊軍變更旗號混雜到秦軍之間,其目的就是在兩軍對戰時,讓潛伏的齊軍攪亂秦軍的佈陣。
於是匡章麾下的齊軍日漸減少,這不只迷惑了秦軍,連來到前線視察的齊國官員都不明白匡章的調度,於是向齊威王報告:「匡章放任士卒逃亡,他根本無心領軍只怕要帶兵降秦呀!」
眼看每一位視察官員都告發匡章,收到報告的齊威王倒是蠻不在乎的已讀不回,這讓朝中大臣心急如焚地建議:「這麼多人都說匡章背叛,看來一定是真的,大王還不趕快發兵攻擊他?」
然後威王表示:「安啦,匡章絕對沒有背叛,相信我吧。」
威王的回覆讓大臣著急到抓狂:「我們大王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呀?如此漫不在乎,只怕我齊國子弟要慘敗於秦人之手了。」
過一段時間,前線戰報傳到齊王廷:「捷報!匡章將軍向秦軍發起進攻,日前相傳逃亡的士兵,其實是潛入秦軍之中,並在關鍵時刻發起襲擊,秦軍在內外夾攻下潰敗回國!」
這個消息對朝中大臣簡直是雙重震撼,一是看起來怯懦的匡章用兵竟如此高超,二是看起來狀況外的威王竟洞悉真相,大臣們彼此相賀的同時,也忍不住詢問威王:「大王何以認定匡將軍不會謀反?」
這時威王說:
「你們不知道,匡章的父母曾因失和,結果他的父親把老婆殺了並埋於馬棧下。後來匡章父親死了,我曾告訴匡章:『若是打了勝仗,就為你母親改葬。』可匡章拒絕了,他告訴我:『父親生前並沒有吩咐我可以為母親改葬,所以即便有大王的好意,我也不能擅自做主。』匡章為人子,尚不欺死父;為人臣,又豈會欺生君哉?」
好吧,我說真的,即便威王有所解釋我依然不懂這其中的關聯。我只能先提醒大家:每個時代的價值信念都有所不同。
比如:以前男尊女卑,關鍵在於生產方式下,是因為體力較好的男性承擔較多經濟壓力;時間來到現代,生產方式有所改變,體力不再是賺錢最重要的考量條件,男尊女卑也就站不住腳。
很多人會覺得讀歷史的其中一個好處,是可以將前人的判斷是做自己的依據或經驗。我不能說這是錯的,但這概念卻非常危險,因為幾乎沒有人會與自己的處境相同,更何況時間相隔甚久的前人?因此對於前人的考量或決策,我認為一定要先放大眼界去了解當時人事物的條件,如此能較不容易與現實脫節。
所以對於威王,我會以結果論來解讀:「他能洞悉細節並正確解讀以此達到知人善任的好領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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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宣王令,伐燕破楚
威王在桑丘之戰後數年內過世,其子接班,後世稱為齊宣王。在齊宣王六年,燕國爆發內亂,齊國乘機派匡章以救援的名義進軍燕國,由於燕國當時內耗嚴重,加上老百姓急迫的希望有人可以穩定局勢,結果匡章僅用50天就攻占燕國首都。
本來匡章已經立下不世之功,可是被勝利沖昏頭的齊宣王竟下令齊軍開始在燕國大肆劫掠,這激起燕國百姓反抗,而其他國家也因畏懼齊國吞併燕國實力會過於強大,所以組成聯合軍對抗齊國。
為了確保戰果,匡章連忙聚集軍隊與聯軍對抗,沒想到當聯軍發動攻勢時,本來屬於齊軍盟友的宋國軍隊竟臨陣脫逃,導致齊軍陣型露出破綻,聯軍因此大敗齊軍,齊國副將戰死,身為主將的匡章落荒而逃之後集結殘軍撤回國內。這場戰役被後世稱為「濮上之戰」,也成為匡章履歷上的污點,同時也讓列國爭霸的形勢變得更為複雜。
當時一級強國有三,分別是:自商鞅變法後富國強兵的秦國、擁有漁鹽之利而經濟實力強大的齊國、土地最廣人多勢眾的楚國。
這三國之間,時而倆倆結盟,時而又背盟跳槽,而齊宣王時期本來與楚懷王結盟,但後來在秦國相邦身兼超級嘴砲的縱橫家─張儀的忽悠下,楚懷王決定背棄齊楚同盟,這讓齊宣王火冒三丈,於是命令匡章統御韓、魏、齊三國聯軍進攻楚國的方城。
當時齊楚雙方隔著沘水駐扎並僵持6個多月,因為雙方主將都很清楚,如果貿然主動進攻,那防守方很容易實施「半渡而擊」的戰術,也就是趁敵方一部分上岸,但其餘部隊還在渡河以至於首尾不接陣型混乱之際,防守方突然搶攻,到時進攻方不僅會死傷慘重甚至是徒勞無功。
(事實上,無論是古代或是現代,涉水而過的進攻方都要承受極高的風險或是傷亡。
中國古代較為有名的半渡而擊戰例,是楚漢相爭時,當時項羽的部將─龍且渡河向韓信發起進攻,結果被韓信使用水攻將渡河部隊衝得七零八落,最終龍且部隊全軍覆沒。
到了現代,涉水而過的「搶灘」的慘烈戰例比比皆是,例如二戰中的諾曼地登陸,當時有4萬多美軍搶攻奧瑪哈海灘,結果遭到8千多名的德軍反抗,在擁有海陸絕對優勢下,美軍曾被打到進退不得,最終損失3000多人才攻下陣地,由此可見涉水搶攻的難度。)
雖然雙方無戰事,但作戰經驗豐富的匡章自然不會消極待機,而是一直在尋找楚軍佈陣的破綻,準備往敵軍虛弱處搶攻。但在國內大後方的齊宣王卻非常不耐煩,他派使者催促匡章趕快渡河作戰,結果匡章直接向使者懟說:「大王你可以把我撤職、把我殺了,甚至滅我全家;但你不能要求我在戰機不成熟時要求出戰、戰機成熟時要求不戰!」
知道對於專業人士來說,什麼事情最容易讓他們爆氣嗎?那就是「外行領導內行」。由此可見,宣王不及其父威王呀。
雖然匡章對齊宣王撂下狠話,不過他也清楚:「王上對我有懷疑了,若是再打不出戰果,對我乃至對全軍的情勢發展都堪憂呀。」
於是匡章配人偵查尋找容易渡河之處,問題是:沘水視野開闊,守備的楚軍也不是瞎子,當然想盡辦法阻攔。於是負責偵查的士兵,往往快到合適的觀察點時,立馬遭到楚軍放箭攻擊而慌亂撤退,使匡章完全蒐集不到有用的情報。
就在匡章都一籌莫展時,一位當地人這麼說:「你們這些士兵怎麼那麼死腦筋?要想知道哪邊容易渡河太容易了。凡是楚軍重兵防守的地方,一定是容易渡河的水淺之處;反之,楚軍兵少的地方,那就是水深難渡之地,就不明白你們幹嘛傻呼呼的渡河觀察被人射?」此話傳到匡章耳朵,他不由得大喜過望:「有道理,還是鄉親們看透徹,這下敵可破矣!」
夜幕降臨,楚軍主將唐眜準備和衣而眠,大部分將士也仗著沘水的天然防禦而放鬆戒備,畢竟最近齊國偵查兵看來一無所得,而自己也需要適當的放鬆才能面對不知何時結束的戰爭嘛……
殺!!!!!!
伴隨殺聲,齊軍從水淺之處趁夜渡河突襲,並瞬間攻破大營。楚軍被打得大敗而逃。這場敗仗對楚國影響極深,因為除主將以及2萬多士卒戰死,甚至有楚軍將領直接領導敗軍掀起叛亂並一度攻下楚國首都,楚國因此陷入一段分崩離析的亂局,自此國力大衰。
(順帶一提,為後世締造端午節的屈原,就曾經勸告楚懷王千萬別背棄齊楚盟約,但懷王依舊選擇背棄盟約,好獲得張儀口頭許諾的600里土地。結果楚國被齊國打的國家動盪,而張儀還很不地道的後來毀約,這讓懷王怒而功秦,結果又被秦國殺的損兵折將,只能割地求和。
也難怪屈原後來負能量大爆發,回想懷王的前任─楚威王,曾建立「地方五千餘里、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的一級強國威勢,如今卻因決策失誤而使楚國一蹶不振,他又怎能不痛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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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威於湣王,函谷關之戰
雖然史書並未記錄匡章的年齡,但要嘛他長壽、要嘛他出生時間點非常巧妙,使他在齊宣王過世後,依舊能為齊湣王效力並活躍於一線戰場。也正是在湣王時期,匡章將迎來他在後世中留下最大意義的戰役。
話說湣王時期,著名的戰國四公子之一─孟嘗君田文,回到母國擔任齊相。這位孟嘗君在歷史上最為著名的事蹟就是雞鳴狗盜,此事的緣由,是秦國原本延攬孟嘗君擔任秦相,誰知後來突然想翻臉不認人,孟嘗君在底下眾多門客使用跑酷(學狗潛入秦功府庫偷東西)、口技(學雞叫騙守關人員以為天亮而放行),這才逃離險境。所以等到孟嘗君擔任齊相,他決定把當年在秦國窩的一肚子火加倍奉還。
(北宋王安石曾經diss過孟嘗君,認為他不是一個真正懂得用人的領導,原因在於:他只能用雞鳴狗盜之人幫自己逃走,而真正會用人的,應該會啟用英才及良將打爆秦國才對。
如今看來......王安石歷史沒學好呀,孟嘗君在逃離秦國後是有執行軍事行動的。事實上,這也是我自己讀歷史有時候會陷入的誤區,就是對人事物只存在深刻但片段的印象,而沒有拉長遠去看完整的脈絡,那就難免要鬧笑話了。)
在孟嘗君的主導下,齊、魏、韓三國聯合攻秦,而聯軍的統帥正是匡章。此戰的過程不詳,但聯軍最終攻破秦國的函谷關,秦國只能求和並歸還魏、韓兩國一些土地。
為何會說此戰是匡章一生中意義最為重大的戰役?這裡就要先提一下函谷關,這是秦國最重要的門戶,一但攻破此處,接下來就是一馬平川的關中平原,秦軍將再無任何險要地勢可做防守。不過做為最後門戶,函谷關超級難打,甚至有曾經五國聯軍強攻,最後還是慘敗收場,以至於後世不少人認為秦國之所以能統一天下,與函谷關的強悍防禦有極大關連。而匡章正是整個戰國時代唯一攻破函谷關的將領,換言之,他是最有可能KO秦國的人。
但也僅止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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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ㄕ一己之見
函谷關戰役後,史書再無匡章的紀錄,所以匡章應該在樂毅伐齊之前就過世。
其實對於匡章,我實在很難做總結。從他輝煌戰績,他是位強將,但不像其他戰國名將有留下決定性影響的代表作(比如:商鞅變法、吳起著兵書、孫臏圍魏救趙);他也沒有什麼人格魅力,職場生活幾乎處於順遂狀態,所以也沒有曲折離奇的經歷可做文章。
除了透過匡章的戰歷突顯齊國曾稱霸一時已及戰國時代歷史,到底寫匡章還有什麼意義呢?想來想去,我的總結是:匡章是個幸運的人。
古往今來有多少人不得其時或不得其主?在重重限制下,最終無法展現自己。匡章的幸運在於人生中遇到知人善任的齊威王,或是廣納人才的孟嘗君,並且身處大國崛起的齊國,使他能運用雄厚的資源去支持自身不俗的實力,最終成就一番事業。而且在歷史長河中,他還能留下紀錄被後人討論,所以匡章真不是普通的幸運呀。
當然,幸運是難以複製的,可自身若無真本事,那即便良機來臨也難以掌握。不只是匡章,戰國時代有太多人都在等候崛起的契機,正如下章的主角,他將在生涯發展中主動改變環境為自己創造機會,最終成為一舉翻轉齊燕強弱之勢的全能型名將。
圖片為:函谷關位置圖
函谷關為何重要?因為當時要攻打秦國,如果走北方,必須先經過草原民族的地盤、如果走南方,也就是要從水路進入巴蜀,當時的航運沒有這個能力,況且巴蜀道路狀況極差;所以位於秦嶺及黃河缺口的函谷關,就成為關東各國進攻的最快捷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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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國自孝公時,在法家思想指導下,從農戰兩個方面革新內政,爭霸中國,經過幾代君主的努力,終於以武力統一中國。在兼併過程中,普遍存在斬首現象,秦漢之際一致認為秦國是崇尚詐力的虎狼之國,魯仲連更明確提出秦是棄禮義尚首功之國。對於秦國的斬首現象,清代史家梁玉繩作過一定研究,統計出秦國有記載的斬首數量是166.8萬人,認為「史所缺略不書者尚不知凡幾,從古殺人之多,未有如無道秦者也」。王玉哲先生認為秦國斬首數量在170萬左右。學者們的統計的數據略有不同。本文力圖針對秦國斬首現象作一考察。
在前工業時代,由於生產力水平低下,人口數量決定一個國家的張大程度,掠奪人口是戰爭的目的之一。軍隊是一個國家人口的精華部分,擊敗敵軍,將戰俘轉化為本國的軍隊和奴隸是古代戰爭的常規做法。秦國違背常規,實行軍功爵制度,將斬首數量作為調動士氣、衡量軍功和獲得富貴的標準,使秦國成為一架效率極高的斬首機器,加快了兼併六國的進程。
一、秦國斬首的原因考察
戰國七國中何以只有秦國崇尚斬首,大致可以從三個方面理解,強烈的帝王意識,軍功爵制度和尚利尚勇的民風。
首先,秦國歷代君主具有強烈的帝王意識
秦國僻處中國西部的落後地區,西周末年畜牧業仍是其主要經濟活動。遊牧文明崇尚武力,故秦國多勇士,馬匹又是重要的戰略資源,商周王室積極利用秦的強項以鞏固自己的統治。早在舜時,秦之先祖大費負責為舜調馴鳥獸。三代時期至少七人以才力善御和養馬服務於商周王室。身為家臣的秦人很難參與到商周貴族社會生活的核心層面,對禮樂儀式和文物充滿神秘和嚮往。他們嚮往文明,但認識到的僅是禮樂文明的外在形式。由於秦人主要為王室提供娛樂和軍事的服務,秦人理解不了權力地位需要品行和功德的累積。平王東遷,秦襄公因護駕送有功才獲得了諸侯的地位,由家臣上升為貴族,「與諸侯通使聘享之禮」。終於可以體驗嚮往已久的禮樂儀式,可以和貴族們平等交往了。春秋時期,王室衰微,稱霸為主成為很多諸侯的政治追求,秦穆公更是躍躍欲試。他以挺進中原為目標。但其計畫因崤之戰而被晉阻擋,只稱霸西戎。東方六國以夷狄之國待之,對其持敵對防範的態勢。穆公後秦國內政的混亂到獻公告一段落。秦國兼併天下的大業於獻公時期啟動。其子孝公對「秦僻在雍州,不與中國諸侯之會盟,夷翟遇之」,深以為恥,效祖(穆公)法父(獻公)任用商鞅,變法圖強,國力大增,奠定了秦國兼併六國的政策和制度基礎。以後的歷代秦君,均以稱王為目標,秦惠文君在為君14年改稱為王,秦武王曾言:「寡人欲容車通三川,窺周室,死不恨矣」,秦昭襄王在公元前288年自封為帝,秦始皇自稱始皇帝,封禪泰山,巡行全國,刻石立碑。
秦國歷代的統治者對成為帝王充滿渴望,迫不及待,毫無顧慮,只求效率。秦孝公對商鞅提出的帝王霸強的四種不同方案只對強國之術感興趣。任用商鞅實行以法家思想為指導的改革,奠定秦國吞併天下的政治經濟文化基礎,農戰成為秦國政治的核心。
第二,軍功爵制的推行
爵位起於三代,西周統治者根據血緣親疏,軍功大小和部族勢力強弱等條件來授予爵位而分享亡商的勝利果實,維護新的統治秩序。但西周的分封是一次性的授爵,分封之後便是世襲繼承。春秋戰國時期,禮樂征伐先後由諸侯、大夫、家臣而出。這些新興力量需要新制度調動社會資源為已所用。所以,春秋以後,按軍功貢獻授爵日益代替世襲制,獎勵軍功成為戰國時期各國改革的共同內容。
李悝在魏國變法,「食有勞而祿有功」,吳起在楚國的變法,「使封君之子孫三世而收爵,絕減百吏之祿秩」,燕國有「公子無功不當封」的制度。秦國實行的軍功爵制最系統最具體最可操作,基本特徵如下:軍功爵位有20等,授爵和增爵一級的一般條件是斬首一個。不同爵位佔有相應數量的土地、宅地、賦稅、奴隸,在公共活動中享有相應的飲食標準。
爵位還可以用來為自己或家人贖罪贖身等。這樣士兵一斬首一富貴(土地財富權利)三者形成了一個循環。秦國的軍功爵制授爵的唯一標準是士兵斬首的數量,佔有土地奴隸,獲得賞賜,贖罪贖身都和爵位有直接關聯。爵位成為富貴權力的核心,生活所有的一切都附著在爵位上,而獲得爵位的唯一條件是斬首數量,這樣軍隊的戰爭熱情便被調動起來。秦國軍功爵制度配套政策完備。
軍功爵制的目的是壟斷人們的改善政治經濟地位的手段,如果獲利多途,軍功爵制度的作用就會被消解。秦國在經濟上重農抑商,要想致富必須依賴土地,要獲得土地必須去上戰場上斬敵之首以換取爵位。
秦國建立了以十伍為單位的戶籍制度,實行連坐讓國民互相監督;焚燒詩書以愚昧國民。而齊國文化和商業發達,趙國盛行盜墓和娛樂業,秦國則不存在這些消解軍功爵製作用的問題。秦國的相關政策為軍功爵制構成堅實的支持,不會因其他的漏洞脫空。
第三,重農尚武華戎雜糅的民風
秦國地處西陲,本為遊牧之國,穆公稱霸西戎,增加了少數民族文化在秦國的成分。因此秦國的文化雜糅華戎。重農尚武,民風質樸彪悍。核心地區在並渭谷地,好稼穡植五穀,農業發達,民風樸質無華,不崇文禮。秦國版圖廣闊,很多地區戎狄之風濃厚。
「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皆迫近戎狄,修習戰備,高上氣力,以射獵為先。」以秦尚農好武樸質無華之民風,加之以嚴格的管理,形成驚人的組織力量。
荀子說:「入境,觀其風俗,其百姓樸,其聲樂不流污,其服不佻,甚畏有司而順,古之民也。及都邑官府,其百吏肅然,莫不恭儉、敦敬、忠信而不口,古之吏也。人其國,觀其士大夫,出於其門,人於公門;出於公門,歸於其家,無有私事也;不比周,不朋黨,倜然莫不明通而公也,古之士大夫也。觀其朝廷,其朝閒,聽決百事不留,恬然如無治者,古之朝也。故四世有勝,非幸也,數也。是所見也。故日:佚而治,約而詳,不煩而功,治之至也,秦類之矣。」
關於其他各國風俗的大致情況,嚴耕望先生概括說:「齊國濱海,工商發達,政治無約束,其民活潑,較富厚,富知識。魯宋梁陳地居河南大平原,以稼穡桑麻為業,其民又深濡舊文化傳統,故節儉好蓄藏,惇厚重義多君子。衛及三晉地在太行東南,大河內外,居天下之中,四方交匯,民風不純。其舊風大抵剛武尚氣,輕於走險,趙衛尤甚。楚民輕剽,悍勇而伐韌性。」
由於民風不同,秉性各異,加之以不同的管理手段,便造成了各國軍隊戰鬥力的不同。其中秦國的民風對軍功爵制最為支持。從獲利致富的角度言,齊國靠工商魚鹽,趙國靠搶劫盜墓,賣藝王侯。魯宋梁陳地居河南大平原,以稼穡桑麻為業,其民又深濡舊文化傳統,故節儉好蓄藏,楚越南方氣候條件好,資源豐富,無凍餓之患。秦國重在農業和畜牧,農重土地,畜牧尚弓馬,商業不發達。
比較而言,除了秦國以外,其他國家獲得生存資料致富渠道較多,唯獨秦國只能依靠農業。只要秦國政府控制住土地的分配,也就控制了國民的生存問題。秦國實行軍功爵制,以斬首數量授予爵位,以爵位分配土地。秦國國民要想佔有土地致富必須去打仗,荀子說這是非鬥無由。而在其他國家除了鬥以外還有其他手段。
在習性上,齊國政治自由,文化發達,怯於公戰,魯宋尚儒,楚人缺乏韌性,趙人慷慨悲歌,很難有效地組織起來,在戰場殺敵斬首。而秦民質樸無華,重農尚勇,不尚文禮,追求現實利益。推行軍功爵制難度較小。秦國的軍功爵制既適合秦國重農尚武的民風,又壟斷了秦民致富的途徑,所以秦國人民將戰爭視為獲利之途,聞戰相賀,戰鬥熱情被大大激發。
苟子在比較了各國的制度後說:「秦人其生民郟口,其使民也酷烈,劫之以口,隱之以口,忸之以慶賞,酋之以刑罰,使天下之民,所以要利於上者,非鬥無由也。口而用之,得而後功之,功賞相長也,五甲首而隸五家,是最為眾強長久,多地以正,故四世有勝,非幸也,數也。故齊之技擊,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銳士。」
各國軍隊中戰鬥力最強的是秦國,而強的根源在於秦國的制度創新,將戰爭簡化為斬首數量,將社會生活簡化為爵位,使斬首成為授爵的唯一條件。這樣秦國就被制度改造成一架動力十足便於駕駛的斬首機器,通過吞噬其他國家人民的生命實現了對全國的兼併。
二、秦國斬首統計表
關於秦國的斬首的材料主要在史記中,公開的出版物中只有梁玉繩先生根據史記作過統計,筆者依據中華書局出版十捲標點本《史記》作出完整的秦國斬首數量統計表如下(上頁圖)
上表囊括了在《史記》當中透露出的秦國斬首的所有信息,22個戰役斬首累計181萬人。據《史記六國年表》統計,秦國發動的戰役共有93次,由六國發動的戰爭有38次。
71次戰役沒有透露斬首數量。目前關於秦國斬首數量記載的制度並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這71次戰役不可能不斬首。由於秦斬首數量巨大,並使斬首制度化,魯仲連才說秦是棄禮義尚首功之國,「裴因集解」引用了蜀漢文臣譙周的話:「秦用衛鞅計,制爵二十等,以戰獲首級者計而受爵。是以秦人每戰勝,老弱婦人皆死,計功賞至萬數。天下謂之‘上首功之國’,皆以惡之也。」
《秦律封診式》中記載兩件事,一是士兵為爭奪首級而自相殘殺,另一個是秦國士兵割下陣亡戰友的頭顱以充戰功。這兩個案例為魯仲連和譙周的分析作了最有力的旁證。為增加斬首數量不惜自相殘殺和宰割陣亡戰友,足見秦國軍隊的斬首熱情。秦國在兼併戰爭中,斬首的實際數量遠遠超過可查的181萬,既不利於當時生產力的發展,為當時無數個家庭帶來難以彌補的身心痛苦。
秦國以武力吞六國,實現了對全國的佔領。為美化戰爭,使秦朝合法化,秦始皇將兼併戰爭描述成從戰亂的六國中解放人民的戰爭,並在各地的刻石大肆宣揚。琅琊石刻日:「帝之德,存定四極。誅亂除害,興利致福。節事以時,諸產繁殖。黔首安寧,不用兵革。六親相保,終無寇賊。」
據《史記六國年表》統計由秦國發動的戰爭有93次,六國平均每個國家發動戰爭6.3次;秦國在22次戰爭中斬首數量就達181萬。戰亂死亡本由秦國造成,秦始皇卻將自己的祖先和自己給社會造成的災難加到六國頭上以作為武裝兼併合法化的理由。先秦至漢初的人們普遍認為秦國是尚詐力棄禮義的虎狼之國,可見,秦始皇通過巡遊刻石美化自己的宣傳作用並不大。武帝以後,人們認可了大一統的皇權專制形式,因而對開此政局的秦國統一全國的真正原因和手段不再深究,而是以「馬上打、馬下守」的觀點肯定秦國武力兼併的合法性。
關於秦國統一的原因流行的觀點是:順應了人民的要求,符合人民的願望,是政治經濟文化發展的必然趨勢。如果將秦始皇的幾幅石刻所表達的思想和上面的觀點比較,就會發現流行的觀點是在按照秦始皇的思路理解問題,只不過是表達的方式不同罷了,劉澤華先生對此提出質疑(參見劉澤華先生的《中國王權主義》一書)。
如果沒有間諜活動配合下的戰爭和大規模的斬首,秦國兼併六國的過程可能極為漫長。認識到戰爭和斬首的作用,會使我們對秦國勝利原因的認識更接近歷史真實。
(本文由「歷史春秋網」授權「知史」轉載繁體字版,特此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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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正午,妳正懶洋洋享受周末的愜意,聽見電鈴響了。
對街的姑嬸不是昨天才來商借過縫紉機?難不成機子又有狀況了?妳心生困惑地從竹編躺椅上站起身。
「馬上來——!」妳散著髮、頭也沒梳,咚咚咚地跑向大門。
卸下金屬門閂,伊呀一聲妳將門給敞開,卻看見是白起等在外頭。
他還穿著值勤巡邏的服裝,整個人直挺挺地像棵杉木佇在那。正值初夏,朗朗的風將他淺褐色制服的外套吹起,連同他的髮絲微微擺動著。
這時節充足的日照將白起英挺的身形輪廓鍍上一層難以言喻的耀澤,再搭上他姣好的外貌,此刻他的存在好看得令人難以直視。
妳昂起頭看著,他光這樣站在風裡,不需再多做些什麼,簡直瀟灑英俊極了。
妳很難言喻自己究竟是何時喜歡上白起的,只知道現在每每見到他,心就會撲通撲通、激烈地跳著。
「你……怎麼突然來了,也沒先說一聲。」暗戀的對象突然造訪,妳顯得手足無措十分緊張。
身上的居家服鬆鬆垮垮的,灌進了外頭吹拂的風,妳這才意識到此刻的自己未施胭粉、毫無打扮。
啊,多丟人!現在這個模樣被他瞧見了……真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妳這樣想著。
妳與他之間隔著一道紗門,然而紗門不足以掩飾妳的表情。「白起你等下……不用值勤嗎?」妳的手漫不經心地扶著門框的木緣摸著、羞赧地低下了頭。
「嗯,工作結束了,現在有空嗎?想帶妳去個地方。」他問。
「去哪呢?」
「嗯……來了就會知道。」他的嘴邊勾起弧度,他那種笑法讓妳更加好奇了。
「先告訴我嘛。」
他帶著笑意搖搖頭最後還是賣妳關子。白起向後退了一步踱回門廊:「妳還需要時間準備一下對吧,那我在外頭等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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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提議前往的地點需要搭一小段山線火車才能到達。在搖晃的車廂中,隆隆規律的聲響間,妳想起了初識白起當時的情景。
父親好幾年前因職務進行了異動,妳便隨他搬遷來到這個城鎮。
大型家當父親已先遣人打理好送去新家。離開舊家那天,父親一手牽著年幼的妳、一手攜著裝有貴重物品的包袱登上了蒸汽火車。
那是妳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這鐵打的龐然大物。黑黝黝的車身鐫著金漆編號,你們將乘著它跨越好幾百哩的路途,父親因此特地囑咐妳晚上會在車上過夜,可不許吵鬧。
妳還記得火車內絨墊的臥鋪有著油膩的騷味。禁不起年幼的妳吵嚷,父親勉為其難地讓妳把車窗再向上推大一些。
「頭可別伸出去啊。」妳記得當時父親這般殷殷告誡妳。
那是妳少數還記得的、關於父親的回憶了。
後來父親因一場意外早逝,妳幸福的童年從此破碎、有了遺憾。孤苦無親的妳幸好靠著他傳承下來的一些祖業,在那驟變之後撙節開支、辭退幾名僕役,仍能過上不錯寬裕的生活。
鎮上這樣獨立自住的年輕未婚女孩可不多見。而妳出眾的氣質和幹練的做事手腕讓大家都在背地裡議論未來能娶到妳的人肯定也是旗鼓相當的優秀青年。
妳婷婷玉立已達適婚年齡,坊間一直有謠傳不是那家書香門第的王公子會將妳追到手,就是那家經商世族的李公子會獲得妳的芳心。
當然,還有一名人選也有被眾人納入了討論,那便是以相貌和職業俘虜好多情竇初開、花樣年華少女、在警局任職的白起。
關於白起這人,妳原先也是從女僕和鄰居三姑六婆口中聽聞的。直至那次他制伏了妳屋外探頭探腦想闖空門的小偷,才和在屋內被驚動出來查看的妳有了交集。
自那次一面之緣後,白起向驚嚇到的妳保證這塊區域今後他會多巡幾次。
他說這話時的表情妳還記得,有著一股正氣凜然。
出於好奇,妳定睛觀察著初次見面的他,他卻在最後臨走前那一瞬暴露了青澀男孩的心思,別開了目光,匆匆告別。
妳與他心照不宣,各自懷著念想。白起爾後總是對妳特別上心,超乎了關心他轄區內居民之情。他頻繁地和妳找機會互動著,還時常有意無意講些曖昧模糊的情話撩撥妳,他也會帶禮物逗妳開心,而沒值勤的時候甚至主動邀約妳出遊,種種明顯舉動免不了開始招旁人猜測你們兩人是何關係。
「我們沒什麼,我們只是朋友。」妳向詢問妳的人都這般淡淡解釋。
對於談感情,妳反倒沒能像把家裡事業打理好那般決斷,妳把心意藏於腹中,默默地珍惜,而白起也始終沒坦明他的心機,繼續守護著妳。
但其實,妳是有一絲期待他會先向妳表白。
火車還在駛著。
遠眺田野和隱隱約約在地平線那頭的朦朧山稜,妳跟小時候一樣喜歡看火車窗外飛逝的景色,自然景色這片嫻靜,很能使人心靈沉澱。
反芻美好回憶的同時,火車又行經了幾站。
「這站要下車了。」白起突然點點妳的手臂打斷了妳的思緒。
「我們等下需要徒步走一段山路。」啟程前,白起貼心地叮囑妳:「如果妳累了,就跟我說一聲。」
妳腳上穿的是平底的繡花鞋,而鞋底妳為了耐走耐用,親手再縫製了竹籐編織的硬底上去。妳跟在白起後頭沒費太多體力爬了一個小丘,最終到了山路的盡頭,在妳眼前的是一片盛開著百合的低谷。
眼前美景舒服療癒,柔柔潔淨、如星芒點綴在夜空中的是夾雜在綠茵之中隨風盪著的白色花朵。
「這地方太美了!」妳發出讚嘆。
「妳很喜歡?」
「喜歡!謝謝你帶我來。」妳扯著白起的衣袖:「吶,我們採一些回去吧,可以插在窗邊的花瓶,那會多好看啊。」
也沒等白起回應妳,妳迫不及待踩著輕快的腳步,從山丘的稜線上沿著前人踩踏過的小徑跑了下去。
妳興致勃勃地彎腰採摘新鮮的花束,漸漸地,摟在妳懷中的枝梗越來越多了,白起見狀默默地靠了過來,伸手接了一些換他拿著。
「喏,這朵給你。」妳將一朵短梗百合插在白起大衣腰際處的口袋裡。「這梗被我折得太短了。」妳說。
一放完,妳隨即便要抽開手,白起卻迅速地趁隙捉住了妳的手腕。
「……!」妳吃了一驚。在這一瞬,妳對上他蘊著情意的溫柔眼神。
故作矜持撇開了視線,妳臉紅著默許白起反掌牽住妳的手。
白起有雙骨節分明、十分勻稱,很好看、很大的手,被他牢牢掌勁握住的妳摸到了他受操練所長出、觸感不平整的槍繭。
鄰里間都說他雖是富家子弟出身,但在母親早逝父親再娶後,就報了軍校從家裡搬出去了數年自力更生,是直到某次任務在軍隊中弄傷了胳膊,才退役下來回到故鄉當起員警。
他溫熱的掌心包覆住妳的手,那厚實安穩的力量傳遞過來他的堅忍,妳知道傳聞並非空穴來風。
他可是吃了許多苦,才成為這麼一個出色的人。
妳視線盯著白起的手出神,而後順著他的袖口,目光漸漸地往上挪。
白起還穿著警服,但因已下了崗,領口被他鬆開了一枚鈕扣。此時微微敞開,露出了他的鎖骨。
隱約看見了他平時不易示人的胴體,妳的臉浮起燥熱,一時之間,妳不知道該看哪才好。
「我怎麼感覺……妳這陣子都刻意不看我。」此時,妳聽見白起這麼問妳。
「我哪有……。」
妳下意識循著聲音往上看,瞧見了白起稜線精巧的下顎,再來看見他飽滿的嘴唇,最後是他挺直鼻樑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而那雙眼,正深情地望著妳。
「妳現在終於肯看我了。」白起說。
被他注視著總是像火燒一般灼熱、難為情,妳匆匆地又挪開了視線。
「我怕是……哪裡惹妳不高興了?」他又問妳。
「沒、沒有!我並沒有不高興,我只是……」妳連忙想解釋。
此時,又起風了。
白起也沒追根究柢下去,他鬆開妳的手走遠了幾步,然後選了一處平坦的草皮席地坐了下來。
「來,過來這邊。」他朝妳招手。
他示意妳一塊躺下,天空頓時籠罩下來、攫住妳所有的視野。從這個角度看天空可是第一次,浮雲裊裊在空中遊弋,偶有幾隻飛鳥倏忽掠過你們上空,妳從雲朵飄移的軌跡感受到風在蒼穹中不斷地翻湧。
漸漸地,妳已不再像剛才那般緊張。
妳與他宛若處在世界的中心,只管享受這天地間屬於自我的靜謐歇息時刻……。
偷偷用眼角餘光瞄向白起的側臉,妳發現白起把眼睛閉上了。
突然,妳興起了惡作劇的念頭。
妳伸出食指朝他腰際摳搔一記,逗得白起微微瞇眼、噗哧地發出了笑聲:「別鬧。」他說。
可妳沒有罷手,被激起了玩心,妳又故意戳了他兩下想試探白起會有什麼反應。
「妳再鬧,我就……」他帶有警告意味的嗓音放得很低,而下一秒他猛地翻了身將妳罩在身下,哈出來的氣噴在了妳的鼻尖上。
不會吧——?妳害羞地用手指迅速摀住了自己的臉。
不過妳想的事並沒有發生。
「我可是正人君子,不強迫人的。」妳聽見他悄聲地說:「妳再躺會吧,等下我會叫妳。」
安心地閉上眼後,青草的芬氣更加明顯了。妳逐漸放慢了呼吸,放空腦內所有的紛擾。
如果這段平和的時光,能一直永久下去該有多好……。妳靜靜地想著,最後……
當醒來時,妳已披著白起的外套被揹在他的背上了。
「啊,我什麼時候睡著了?」妳仍睡眼惺忪:「白起,放我下來吧。」妳說。
「沒關係,車站就在前面了。」
抝不過白起這番誠意,睡意同時讓妳卸下心防,妳便由著他再揹妳最後一小段路。
回程路上的雲彩已和來時的清澈爽朗藍天不同,著上了落日的色彩,整塊天空像畫布被染以水彩顏料般濃稠的紅豔,暈染開來由上到下成了美麗的漸層。妳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白起……謝謝妳的外套。」方才便已注意到自己肩上的暖意來自白起給予的呵護,妳趁著現在不會看到他的臉,好好地、坦率地向他道謝。
「嗯,罩好。」他老樣子回得簡短,而妳看不見他的表情。
心意有傳達到就好了……。妳默默地想。
白起護送妳直至家門口。
「快進屋吧,天冷了。」說完,他朝妳擺擺手便要離去。
「那個……白起!」妳喊他。
他已快走進夜色,此時困惑地回頭。
妳還佇在門邊,克制住期待、躊躇了一會再次開了口。
「你下週可還有休假?」妳擰著裙角,鼓足勇氣:「下週……下週我們去七夕賞燈好不好?」
門廊的燈罩在他的臉上,妳發現白起的眉頭舒展開來,心情貌似不錯、神色間還帶有幾分驚喜。
「好。」他綻開一個笑容:「妳找我,我都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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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燈節在你們鎮上可是一年一度會舉辦熱鬧活動的大事。
只不過正值物資限縮時期,規模已比往年縮小許多。
廟前擺了幾攤民俗工藝攤位。其中一位賣藝人紮了一道竹圍,上頭用棉線掛滿一張張剪紙手作供人揀選。
妳駐足端詳這些匠人的精心傑作,掏了幾枚銅板和他買了一張。
那人見妳拿在手上愛不釋手的樣子,像見到了知音,拉了張椅子熱情地便要妳坐下。
「來!小姑娘坐這邊!這麼喜歡的話,這張是我描好線的,妳自己剪一張玩玩,就不招呼了啊!」
「妳……行嗎?」白起站妳身後朝妳搭話:「人家老闆的絕活可是練出來的,妳這半路出師的,可要小心別剪到手。」
「這老闆有描好線的!我可以的,別小看我!」妳朝白起吐了吐舌頭,聚精會神地剪著不再理他。
紅色的紙在妳輕巧轉動方向、手起刀落後,上頭鳥的型繪逐漸浮現。
老闆給妳的是兩隻喜鵲棲在枝上的賀圖,處理翅膀的神采屬於高難度的部分,妳用利剪小心翼翼雕琢著羽毛部分的簍空花樣。又過了幾分鐘,成品完工,妳轉身朝白起張起了紙片給他瞧瞧。
「我剪得可好?」妳向他邀功。
「挺像的,是蠻有一回事。」白起朝妳伸手:「喏,我來仔細瞧瞧。」
白起看了一陣,然後將上頭沾黏的紙屑掐了起來,再把它遞回給妳,妳見狀,阻止了他:「啊,不用還我了。」
「嗯?」
「你忘啦?我剛剛自己有買一張啦,這張本來就打算給你了,你也拿一張,這樣正好。」
「那就謝謝大師贈予了。」白起笑彎了眼,目光中都是寵溺,他將那小紅紙收進他的皮夾裡。
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一湧過來的人潮往你們這推擠。
「對岸人好像比較少,我們過橋去那邊賞燈如何?」白起朝妳提議。
「好呀。」
河邊垂柳蔭蔭,你們過了木橋,踱步下了邊坡,來到水岸邊一株柳樹底下。從此處可見河面波光粼粼,映著橋上的燈火被渲染成一閃一閃的金紅。
遠方傳來市集的人聲,而你們周圍一片幽靜,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感覺得到。
突然,白起一個傾身離妳好近好近。
「妳頭上有東西。」他朝妳伸手。
「嗯?怎麼了?」妳感到緊張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皺起眉、閉上了眼。
「討厭……是蟲子嗎?」妳問。
「不是蟲子,別怕。妳先別動。」白起說這話的時候,妳才敢睜開眼,而
「沒事了。」他擺擺手指,讓那片落葉回歸地面。
「謝謝你……。」妳悄聲地說。
他離妳這麼近,妳能藉著燈火清楚瞧見他臉上細微的表情。他此時好似有話想對妳說,抿著嘴、只是定定地望著妳。
河浪滔滔拍打上岸,曖昧的情愫飄盪在你們之間,白起這樣溫柔而灼熱地注視著妳,讓有些遲鈍的妳都感覺到他的意念。
可能是瞧見妳緊張的模樣,「妳的辮子亂了。」他再開口,並不是妳猜想的,而是將手主動地伸向妳側臉的髮辮。
「沒、沒關係,我自己來……。」
妳下意識小小地退了一步,背抵上了樹幹。
退無可退後妳調整了一會自己的呼吸,手有些不利索地重新紮好辮子。
待妳綁完一抬頭,發現白起還在看妳。
「你……。」
突然,他的左手咚地一聲搭到了樹幹上,妳被阻擋了右邊的出路,扭頭就往反方向轉去。
「別走。」白起開口:「我有話要說。」
「答應我……」他說。
像是怕妳會逃開,他小心翼翼不再有多餘的動作。
「答、答應什麼?」
「要是之後我哪天不在妳身邊,我不會要妳一定要等我……」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很輕:「妳可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白起……我……」妳看著他,口中的話又嚥了下去。
他的手又撫了上來,摸上了妳的臉,這回,妳沒躲開。
後來的數月間,白起腦內一直沒能忘記妳那對雙眸。
妳柔和的眼神映著河水的波光閃爍,如夢似幻。跟當時,他巡邏至妳家屋前,妳拿杯涼水給他、他看見的一樣。
是讓他傾了心陷入戀愛的感覺。
白起頭又微微地趨近妳一些,他的唇瓣擦到了妳的下巴,呼吸的氣息噴在妳的唇邊使妳整個人發燙燙的、魂不守舍。
妳不知道自己是否準備好接下來的一切,妳顫巍巍地閉上眼——
白起卻只在妳嘴角輕輕吻過,然後擁妳入懷。
「妳……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他問。
妳搖了搖頭,依偎在白起的懷裡,還在回味剛剛他給妳的親密觸碰,沒回過神。
「呵,我大概猜得到妳在想什麼。」白起輕笑。
「咦?」
他鬆開了妳,捧起了妳的臉:「等妳生日……我們再來對答案。」
白起呼出的氣息暖活了妳的雙頰,妳分不清是他磁性的性感嗓音,還是他眼神傳遞過來的款款深情讓妳臉紅。
在那剎那,妳以為他又要親妳了。他卻像是喚回了矜持,很紳士地護著妳走回橋邊。
你們循原路回去,在橋上嘻笑打鬧的孩子們和興致高昂的年輕人橫衝前進,將妳與白起沖散。
白起先走到橋的對岸了,這才注意到妳沒跟上,像怕妳看不見他似的,他舉起手朝妳揮揮。
妳緩慢地夾在人群之中朝他前進。夏天的夜晚不如白天悶熱,徐徐的薰風正吹拂著他,白起站在那靜靜地等待妳,他那帥氣的臉龐讓身旁經過的人們都不經回眸。
「怎麼一不注意,妳就落我後頭了。」妳一走來,他便將妳手給牽起:「不許妳放開了。」
這有點霸道的舉動妳並不排斥,反而讓妳心頭一暖,他這麼在乎妳、再加上方才他與妳曖昧的互動使妳飄飄然、喜形於色。
喜歡,真的好喜歡他啊。妳微笑起來甜在心裡。
然而戰爭的發展無法預料,白起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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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的樞紐車站人聲鼎沸。許多年輕男子如白起一樣,揹著行軍用的簡易行囊在月臺和前來送行的人道別。
戰事暫時無法終了,前線又再次徵召後備兵力填補缺口。儘管白起將投入的單位不是激烈的戰區,妳眼眸中擔憂的神色從他接獲詔令那日起就不曾消解。
與妳不同,這陣子他的表情一直顯得淡定許多,這也是為什麼從幾天前妳就開始生他的悶氣。戰爭!這可是戰爭,說不準是會死人的,他怎麼可以看待這件事如只去鄰鎮辦事似的這般悠哉?
妳揪著白起外套的下擺不發一語,氣歸氣,心裡更多的是懊悔。明明知道自己不該如此幼稚鬧脾氣蹉跎時間,但一晃眼,訣別的時刻竟快速地到來。
沒有時間了……。妳仰起頭,想跟他再說點什麼,卻撞見白起眼底閃過不捨和憂慮。
原來他不是沒有感覺……。妳的心刺痛著。
「今年妳的生日……不能陪妳過了。」在妳的驚訝中,他內疚地對妳如此說。
啊,都什麼時候了,他還記著妳的生日。
「嗯,沒關係……。」
強忍著不安和害怕,妳的聲音有些不穩。妳告訴過自己,今天要好好地送別他的,在白起面前,妳絕對、絕對不能夠哭。
「這次,是我失約了。明年我們……」
但白起還沒說完,妳的眼淚就潰堤了。
「別這樣。」他見狀,掏出了手帕抹掉妳面頰上的淚,但淚珠還是不絕地從眼眶中汩汩漫出。
「別哭……。」他又說。
白起其實不如外表那般冷靜,一知道將要離開妳,他當然會捨不得。此刻又見妳這樣哭,他心如刀割。
但又不得不。
妳還是無法止住淚。
白起心一橫、在妳驚訝之瞬,捉起妳的手、錮住了妳,他的掌勁有些沒控制好,指甲抓疼了妳。有些強硬地,他吻上妳的唇,堵住了妳哭哭噎噎的嘴。
這是帶著征服、表露佔有、是想要傳達他有多在乎妳的一個吻。
妳想像中的吻別不該是這個樣子的,但這吻卻讓妳牢牢記住他此刻的痛心。
「我會回來。」在他懷中,妳聽見他這麼對妳承諾。
他又堅定地重複一次:「等我回來。到時,我有話要跟妳說,知道嗎?」
妳點點頭。
「那這個,幫我保管吧。」
像是本來就盤算好的,白起從口袋掏出了一枚金屬徽章。
「你不留著,沒關係嗎?」妳問他。
「沒關係,我想......讓妳拿著。」他這話說的簡短, 此舉隱含的意思沒有明說出來。他也是聽來的——
將飛行徽章交給心愛的人,持有者便能守護著它的主人,在地上保佑對方平安歸來。
火車開始鳴笛,月臺上又泛起一波嘈雜騷動的道別聲,白起緊咬下唇鬆開了妳,往後退了一步。他的手指節輕輕來回在妳的臉龐上來回廝磨,而他如琥珀清澈的眼瞳像是要把妳的容貌記牢似的,就這樣眨也沒眨的盯著妳良久。
誰也沒有說話,直到——
「要關門了!還沒上車的快上車!」車掌在門邊喊道。
「白起!」妳朝他喊。
此時他已登上了火車,沒有揮手,沒有回頭,毫無遲疑地就這樣鑽沒入了斑雜西服的人海之中。
火車速度逐漸加快,這時妳好像才真正有失去他的感覺,妳不由得跟著列車跑了起來,但以一個女孩子的腳力當然完全跟不上。
膝蓋和手掌傳來刺痛,妳跌倒了。火車加快前進,將妳狠狠拋在後頭。
「……!喂!妳沒事吧!」
「還好嗎?站得起來嗎?」
「嗚……。」在周圍的人朝妳關切的聲音中,妳抽抽噎噎地低頭捧著那個金屬徽章在月臺上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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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個月後,空襲警報傳達下來,市民聽令開始往郊區撤離疏散。
「小姐!您都準備好了嗎?」悅悅瞧見妳從街角走來,遠遠地就朝妳喊:「車伕就快要到了。」
方才,妳將電報拍到了白起目前所在的大隊,並將消息託給了接線生。
白起已經沒有音訊一段時間了,剛離開鎮上的第一個月,他還曾稍人帶信回來,而後就不再有消息了。
這次妳除了叮囑關切的話語,又多留了即將要落角的新地址給他,妳一邊祈求他去了前線可千萬要平安無事才好。
他就像斷了線的風箏杳無蹤影,每當報紙又傳出哪裡有傷亡的消息,妳都戰戰兢兢核對是哪個地方的部隊,祈禱著可別在上頭出現白起的名字。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悅悅是這樣安慰妳的。
在這亂世、人人自保之際,能動用的關係和資源都必須竭盡所能用上。所幸悅悅的老家原本就在郊區的村莊,那裡靠山、且有用天然的屏障建置防空洞,可說是現下最佳的暫時落腳之處了。
來到悅悅家住進了農舍,他們一家人待妳如待自己的親女兒般,對妳呵護備至,而妳也沒擺任何架子,加入勞動人口共體時艱。早晨妳會去田埂採些鮮蔬為午飯做準備,而下午也會給大家庭裡年幼的孩子讀故事、陪他們玩跳房子。
悅悅的父母很是喜歡妳,甚至打趣地說雖然空襲總會結束,但到了那天搞不好會捨不得讓妳走了!
妳曾想過要是妳父母在世,肯定也會構築起這樣溫馨和樂的畫面吧,也說不定妳會有個弟弟或是妹妹。而現在孑然一身的妳,今後身邊能不能有與妳相伴一生的對象?當有這樣的念頭時,妳腦中總會浮現起——
白起那溫煦的微笑和聲音。
四百多個與白起分離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而誠如妳盼望的,抗戰最終告捷,兩方停火擬了和平協議,士兵們能返鄉與家人愛人團圓了。
自從得知撤軍的消息,妳每天早上便會去火車站巡梭一會再回來。這裡屬鄉下、交通網的末端,火車的班次並不密集。從城鎮發來的列車多半是乘坐來這邊做小貿易的商販或者去隔壁鎮討生活的通勤者。
妳想著白起若穿著軍裝出現,肯定一眼就能被妳看見。
「吶,別擔心,沒消息就是好消息。」悅悅又這麼安慰妳了,已然成了她的口頭禪。
這句話妳聽慣了,聽著聽著倒也有了踏實的感覺,好像這樣便能麻痺自己就算沒有白起的消息,也至少並無壞消息傳來耳邊。
又過了數月,妳跟悅悅還未打算回去原住的市鎮。聽說被轟炸過的街道滿目瘡痍,災區的重建還要一段時日。
然而等到妳播下的幼苗都攀爬籬笆結了果實,白起還是沒有來找妳。
妳和悅悅的話題漸漸地也不再提起白起。妳釋懷地想,如果這是註定好的命運,那曾愛過他的這份心情,從此妳要悄悄埋藏在心底。
愛過,也足夠了。
初夏來臨,那正是妳與白起當初採摘百合的季節,可如今那些曾發生在胸口的怦然只剩追憶。
妳和悅悅打算再兩個禮拜就動身返回鎮上原來的住處,這幾日已經在整理行囊了。
悅悅一家老小都很捨不得妳要走,尤其還小的孩子,還不大懂事,每當妳出門一趟辦事,總會以為妳再也不回來而鬧騰。
妳珍惜在這世外桃源最後的時光,任何需要妳幫忙的勞務都盡力爭取去做。
泥路上的妳哼著小曲、踩著輕盈的步伐,懷中的農作物是妳辛勞一天的成果,妳打算如果家中那幾個小毛頭有乖乖的話,就炸點零嘴給他們打打牙祭。
突然,妳前方的道路被一道狹長的陰影罩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妳身後傳來。
「這個我來拿吧。」那人出了聲。
而就在妳回頭的瞬間,手上的重量頓時減輕許多。
這人身後的夕陽使他的髮梢到肩頭被鍍上一層溫藹的蜜金色,他高大挺拔輕鬆拿著本來在妳手上的竹籃,妳胸口湧起好想好想上前擁抱他的衝動。
啊,是他,是妳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妳情不自禁地撲向他。白起手上的馬鈴薯籃翻倒了,圓滾滾的馬鈴薯滾落一地。
被妳擁抱著的他是如此真實。他身上因風塵僕僕跋涉回來,混著煙硝和泥土的味道。而妳陶醉在這份感受他的實感之中,一點也不嫌棄他的狼狽……。
「你……吃過飯了嗎?」
「妳有沒有好好吃飯?」
你們抱著彼此過了半晌,再開口,竟是異口同聲。「呵……。」妳從他懷裡抬起頭和他相視而笑。
「妳瘦了好多。」白起邊說邊憐惜地幫妳擦掉鼻頭上被他衣服沾上的塵土。
他將妳扶起、拍掉妳裙擺上的灰塵。
「呵,妳的辮子總是不聽話會散掉呢。」他看著妳的頭髮像是想起了什麼,淺淺地笑著幫妳重綁它們。
這次妳沒有抗拒他這番熱心,妳正專注地看著他怔然。
真的是他……,他來找妳了。妳默默地揪緊他的衣服,哪怕他只是落日時分的幻影,也要多暫停這一刻久一點。
妳心中千絲萬縷。妳想問他,七夕佳節的柳樹下的那個答案是不是如妳想的那樣;妳想問他,當時在月台上給妳離別的那個吻又是什麼意思?
可如今,通通都先被妳拋在腦後。
他回來了就好。
「我好想你。」妳說。
聽妳這番話,白起耳根泛起了紅暈,剛剛好地被夕陽的餘暉掩飾。
妳的雙手搭在白起的胸膛上讓他輕輕地摟住妳。
他湊近妳且碰觸過來的嘴唇有些乾燥,先是輕點幾吻在妳唇邊,彷彿在試探妳的底線。而後他加重了渴望,在妳的默許之下將舌頭吮了進來。
是第一次與他這般激情的吻著,妳被吻得七葷八素、渾身燥熱。
「唔……嗯嗯……。」
情愫被他這股動情催發撩高,如浪潮快一發不可收拾地要打番妳的理智、快要使妳不能呼吸——
他終於把妳給放開。你們相望著、喘著氣,換成用含情脈脈的眼神意會彼此的心意……。
「我們回去吧。」待你們將地上的馬鈴薯撿完,白起輕鬆地拎起籃子夾在了腋下。
白起用騰出來的那隻手握緊妳,如七夕佳節橋上那回怕妳走散般,再次把妳牽得牢牢。
「我跟妳保證——」他這話說得堅定帶著深情:「我不會再離開妳了。」
天邊的雲霞由澄黃已開始轉變為帶紫的嫣紅,像是要燃燒起來。
田野、樹林、遠方的村落,所有景物被這溢彩流光照射,染上了一層夢幻的朦朧。
「啊對了,算算這個時節,百合花快要開了。」走著走著,白起突然提起。「想不想再一起去?」他問。
「當然!」妳的臉亮了起來。
「姊姊!」院子裡的孩子們向妳跑來。
「我回來了!瞧瞧這是誰來了?」妳朝他們喊。
與他分別、這麼多個寂寞夜晚,妳總思念著白起入睡。有時夢裡妳會清晰地夢見他,妳夢過在晴朗的日子你們一起去欣賞百合花,還安穩躺在他的懷裡聊著未來;妳夢過在河岸柳樹下踮起了腳尖,在他吻妳之後妳也羞赧地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妳愛他。而亂世遠去,沒有什麼會再將你們分離了,一切都已美夢成真。
❥圖(委託商稿) / R鈴
❥文/ Mei咩(芽實)
此篇會收錄在 妳是我命中注定的初戀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