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淪陷 2025》（18） 阿龍 2025.4.5-6
五年前的同一天，阿龍坐在電腦前打著正常人都不認識的程式，如果疫情沒有爆發的話，他幾年後應該可以成為高級程式員，每個月約有五至七萬的薪水，應該可以過著沒有甚麼煩惱的生活。他從來沒有想過五年後的這天他準備進入受感染的舊解放軍基地，十之八九再也走不出來。但他甚麼都沒有說上，只是走到附近的樹旁坐下，看著可能是人生最後的風景。那是一塊接一塊的大岩石，看起來蠻壯觀的景色，可惜阿龍沒心情欣賞那風景，只努力回想起怎樣寫各種不同形式的電報碼。
我問MC KU借過他的手機，在裡頭隨便點了一首音樂，那是一段有著強烈節奏但又帶點憂傷的音樂。我坐在阿龍的身旁，雖然沒法想著與他同樣的事情，但看著跟他同樣看著的風景。
「沒想到用這種形式再跟你玩音樂。」我說。
「哈哈，都不知道過了多少年。」
「你在車上的那段RAP還真的不錯，你之前有玩過吧？」
「沒有。就如MC KU所說的，想到甚麼唱出來就好。」
「你身邊的人都死了嗎？」
「三年前，我跟爸媽還有兩個大學同學躲在屋裡，雖然說不上很愉快的生活，但起碼重要的人都在身邊，在那時的環境下已經是相當幸運。不過防毒面具人突然出現，在大廈裡四處放火。我們用衣櫃頂著門口，但他們不消一會就撞進來了，手上拿著機關槍不斷亂掃。那時候的我躲在床下底，看著他們全都死去，你明白嗎？看著一個接一個人倒在地上，前一秒他們還是活人，下一秒就變成屍體，沒有溫度的屍體。我很想衝出去，但最後連一步都踏不出去，甚至連一句話都不敢說，只是掩著嘴在床下不斷抖震與哭泣。」
我想起五年前的那一場大火，媽及時趕回來救了我和妹妹，只能說這世上並沒有這麼多幸運……幸運的人留下來了，而不幸福的都死去，我們甚至連好好處理那份情緒也做不到……
「我到現在還後悔著那時候沒有衝出去。我應該跟他們一起死去的。」
阿龍默默的流著淚，這也是我第一次看他哭。音樂在這時候也剛好播完，我把音樂再重新播一次。
音樂：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WrKxjRkYI4
「從來無諗過遇返你依個朋友
我淨係想依一刻同你係樹下聚舊
果d難受既感受 我地唔再諗
我係依個無道理既世界已經受夠
記返第一次見到你既時候
好似話題講幾多都未夠
所以一班朋友組左一個樂隊
可能為左溝女 但主要係想一齊完成更多創舉
多謝你果罐唔凍既啤酒
雖然好難飲 但果份心意絕對搭救
多謝無助既時候伸出你援手
依一世我都唔會忘記你依個朋友」
「可能係最後一次同你玩音樂
不過我無失望 反而感到有d快樂
雖然好多年無見你
但我依然當你係我知己
我打住鼓你彈住結他
每日留係Band房有屋企都唔願意返
一齊有講有笑我地係5D班
生活其實只係想咁簡簡單單」
「不如你不要去。」
「那麼你告訴我，我們之後要去哪裡。」阿龍看著我。
我看著阿龍的眼睛，眼神十分堅定，裡面沒有一絲猶疑。
「我想不到可以去哪裡，但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我們在這場疫情裡都失去了太多太多，如果這次我的付出真的換來回報，就讓我去吧，我看過太多沒有意義的死亡。」
我想起那個蒙著面的少年，又想起跳下懸崖的袁穎，那些沒有意義的死亡。
我已經想不到用甚麼說話留住他。「多謝你。」
「我也多謝你。」
阿龍最後為我送上一個擁抱，連在最後也要他來安慰我。我的心像是被捏著一樣，那感覺很難受但是甚麼也做不到。我幻想如果我懂得如何打電報的話，我究竟可不可以跟阿龍一樣犠牲自己……他現在是抱著甚麼心情去幹這事情？
「記得我們手上有解藥！」李先生搭話。
「雖然根本不確定是不是事實，但一試也無妨。」阿龍無奈地說。
「拿去吧。」何小姐把一個保鮮袋拋過來，裡頭有幾張快速試紙。「如果你去完基地之後，上面還是藍色的話，就追上來吧。」
「嗯。」阿龍拾起地上的試紙。「我會把地點設在尖沙咀海旁，你們到那邊等著，如果試紙是藍色的話，我會追上來的。」
我只能期望那試紙是藍色的。
阿龍把所有物資放下，裡頭還有不少糧水，我把一罐啤酒及罐頭放回他的袋裡。留著吧，我跟他說，他笑笑後拉上拉鏈。他拿起袋子準備出發，李先生連忙跑到他的身旁，小聲的說上了甚麼，然後不知道塞了甚麼給他。
我們會再見的。阿龍說過揮揮手之後便走了。如果現在是拍電影的話，應該配上夕陽的映照，把阿龍的身影拉得長長，再配上某段壯烈的音樂。而因為阿龍是這電影的主角，主角光環總會讓他活下來，然後他會來到尖沙咀海旁跟我們會合。不過我清楚知道這只是電影的情節，現實裡沒有夕陽，沒有蒙太奇的剪接，也沒有配樂，有的只是不能解決的心痛，還有殘酷的現實。
阿龍離開了之後，打開了李先生剛才臨別時塞給他的小紙條，上面寫「203.318.595.23337」，阿龍不知道是甚麼意思。但李先生說必須把這訊息打在電報上面。問他為甚麼，他只說打上去就會有人來救我們，卻沒有解釋為甚麼。阿龍沒有理會那小紙條，把它收回褲袋裡。然後拿出何小姐給他粗略的地圖，想不到一個這麼漂亮的女生居然畫出這麼醜的地圖，他會心微笑了一下後繼續向著解放軍基地進發。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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