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得好生動,都想去市場一探究竟了。
#台東食育提案所 x 蘇菜日記 —— 快樂趁早上: 關山市場
「照片不要拍到這個飲料內!」
吊嘎大姐說歸說,也沒有要把台啤藏起來的意思。
關山市場外,有以白色地磚在地上圍出的兩米見方格子,每格一個早上租金三十塊,供人租用擺攤。遇上的第一個菜攤不大,卻有七人圍坐,攤位空間都給椅子佔去,台啤金牌偷偷藏在秤子後頭,塑膠杯添了又空,只有咯咯咯的笑聲一直是滿的。
指著攤上一把陌生的菜求解,眾人「撒毛勿」、「samau’啦」、「就是那個samau’」地阿美族語說成一團,直到其中一個平地人阿姨解答,是俗稱「苦妹仔」、具輕微麻醉性的野菜。
問samau’怎麼煮? 「煮湯啊,早上去撿鍋牛,一起煮湯。」吊嘎大姐說,如果有一天發生戰爭,原住民躲到山上也找得到野菜吃,「原住民不會餓到,平地人可能會餓死內。」
吊嘎大姐平時在台北工作,偶爾回來幫姐姐顧菜攤,在關山,她的語氣、神情、笑聲,都像是終於回到對的位置,自在得總讓我們以為她就是老闆。
對面,是輪廓深深、全妝後簡直瑪丹娜的阿美族阿姨菜攤。攤上盡是無以名狀的東西,以為是菇類的癟癟菜乾,前世居然是膨白大朵的花椰菜;那包黑黑的類魷魚絲,前身是胖又長的菜豆。這些乾貨醃物在瑪丹娜心中都有個時間表:長豆要曬四天、花椰菜乾得曬兩週、小辣椒醃兩個月差不多、梅乾菜至少放兩年起跳,至於蘿蔔乾,忘記醃多久了。
屯糧至上,再怎麼多汁的菜,都要曬成乾。
問長豆乾怎麼煮?「煮湯。」
花椰菜乾呢?「煮湯啊。」
再怎麼乾的菜,都要煮成湯。
每一攤賣的當季作物及醃製品類似,但瑪丹娜對面這攤,還扛來一個蒸籠賣手工包子。
「來,請妳吃失敗的南瓜饅頭。」
咬了一口,老闆趕緊問「是不是很失敗?」
老闆拍胸脯保證失敗,但我們三人吃了一輪還笑咪咪,到底是哪裡失敗?
老闆非常失望,遂又奉送一顆「成功」的酸菜包做為對照。輕撕,麵皮就華麗的綻開,怎麼捏,都不會扁,顯示為發酵良好,原來這就是「成功」。
結論:沒有比較,沒有失敗。
有賣丁香魚、螺肉、飛魚卵、豬肉等醃製品,黃髮阿姨還帶來在家裡搗好的麻糬,忙著在攤上分切、裹上花生粉。機械能將糯米碾磨得細緻再拉扯得柔韌,但阿姨的麻糬是人工把熟米「用舂ㄟ 、磨ㄟ 、摃ㄟ 、槌ㄟ」,每一口都留有米粒的粗糙,不需久嚼,和花生粉化開的時間一樣短,每一口都剛好香甜甜地嚥下。正好和竹筍阿姨合租攤位,讓人可以一口麻糬、一口綠竹筍,甜鹹脆潤一起湧上,和諧地像是共同擺攤的阿姨們。
關山市場內分為ABCDEF區,分別賣獸肉、蔬果、雞鴨魚、飲食、百貨、雜貨。佔地不小的百貨區,有個偶爾上台北萬華批衣服回來賣的阿姨,租了兩個攤位,以鋪天蓋地的規模掛滿衣服,還兼賣台灣老牌真珠膏面霜。七十歲的阿姨似乎很滿意自己創造的這片天地,抱著「我喜歡,覺得妳可能也會喜歡」的選物熱忱,興致勃勃地說下禮拜還要再到萬華挑衣服。
生食區的其中一個攤台被佈置得像公共廚房,放了個大鍋和瓦斯爐,油鹽醬料一應俱全,不時有人拿碗來添一匙紅棗枸杞燉豬肚,再燙手地端回到五公尺外的魚攤上享用。魚攤今天不營業,擺上一張長桌和幾把凳子,豬肚湯配台啤配朋友,一大早就放鬆得像下班後的深夜食堂。
也對,如果一天的開始就能很快樂,何必等到深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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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筆者蘇凌 -
劇場演員,並於「蘇菜日記」龜速書寫著菜市場踏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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