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來到之前,我們如何與疫情共存:群體免疫前的公共衛生指引」(上):台灣與世界各國抗疫作戰策略
時間:2021年6月10日21:00~22:10
主持:邱顯智
與談人:台大公衛學院詹長權教授、台灣年輕藥師協會鄭文柏藥師
邱顯智:各位網友晚安!我是顯智。歡迎大家來參加我們的直播。今天直播的題目是「黎明來到之前,我們如何與疫情共存:群體免疫前的公共衛生指引。
在開始今天的主題之前,讓我們歡迎今天的來賓。首先是台大公衛系教授,也是台大公衛學院前院長詹長權詹教授。教授好!
詹長權:顯智好,大家好,大家晚安。
邱顯智:詹教授是國內公共衛生專業的權威。大家可以看到這段期間以來,從去年到現在,針對Covid-19,很多媒體的報導都常常可以看到引用教授的見解或刊登教授的投書。今天非常感謝能邀請詹教授來分享您的專業。今天有很多重要的問題,希望您來為各位網友解答。
再來螢幕上這位年輕人,是鄭文柏藥師,藥師好!
鄭文柏:委員好。
邱顯智:小鄭是87年次,非常年輕,但是已經在新北開設藥局。同時也是台灣年輕藥師協會的成員。那也投入了高診次的居家藥事服務,社區服務、機構服務等等。那今天我們邀請小鄭來,除了政策方面之外,也要請小鄭跟我們分享,未來長照跟社區現場可能面對的狀況。
在今天的主題開始之前,先向各網友報告。前幾天我在立法院質詢居家快篩試劑的相關問題,這也是教授非常關心的。今天指揮中心的記者會已經正式回應。在鼓勵社區篩檢政策裡面的其中一項,已經看到宣佈鼓勵廠商引進在家快篩。其實這是台灣疫苗大規模施打前很重要的一步,我們也在這肯定衛福部聽到我們的聲音,也聽到社會各界的需要而從善如流,這個也是詹長權教授過去到現在一直在主張的。希望在這樣的態度之下一起成為臺灣防疫的力量。
邱顯智:首先,我們先請教老師,您是不是可以跟我們說一下,依你的專業與過往的經驗來看,過去一年來,臺灣在處理疫情的方式和態度,有沒有值得檢討的地方?
因為事實上,在面對現在,比如說疫情的調查、面對快篩、面對檢驗的能量,其實就是老師在去年四月的時候就曾經提過。
韓國因為推動大規模的篩檢,去年四月的時候,所以投入快篩檢測劑的研發,後來也很多國家向韓國購買快篩試劑。那臺灣這個部分似乎沒有這麼大量的投入。
就這部分,老師去年也同樣呼籲政府,這次的疫情應該把它當做第三次世界大戰。很多國安的工作不能停留在理論上,必須認識到這是一個戰爭時期的研發。
這部分其實當時老師有建議,臺灣政府應該盤整相關法規跟歐美看齊,否則臺灣空有好的生產能力卻無用武之地。這部分現在回頭過來看,確實是一種超前佈署。就這部分,是不是請老師跟我們談一下,到底在過去的一年來,我們是不是有什麼可以值得檢討或將來更精進的地方。
#以病毒作為共同敵人的世界大戰
詹長權:這一次疫情到今天差不多是一年半,十八個月。一開始我就說這是一次我們一起經歷的一次世界大戰。這個敵人是病毒,是mRNA病毒,不是另外一個國家的國民。
二次戰後的一代,也就是現在所有的政壇或是我們社會的菁英份子、領導人,大概沒有人經歷過世界大戰。所以沒有辦法體會,在一個像世界大戰那樣的情境下,怎麼領導一個社會團結對抗敵人,更何況這一次的病毒所引發的世界大戰,跟前兩次不一樣。
前兩次用軍事產生的戰爭。敵我很清楚、結盟很清楚,有中立國。這一次的大戰,因為共同的敵人是我們看不見的病毒。所以呢,所有的國家都一起在戰爭。你幾乎很少看到一個國家可以是中立的,也就是說沒有喘息的時間。
那怎麼辦呢?一開始,我們很多國家都不曉得怎麼去因應,我一開始當初就跟當時的行政院副院長陳其邁,因為他曾經是我的學生,我就跟他建議。
#從SARS作戰經驗而來的邊境管制
詹長權:所以,12月31日2019年,臺灣採取了SARS時候,2003年對付另一個敵人叫SARS的經驗:登機去做篩檢、發燒等等。從此,我們就採取堅壁清野的邊境管制方式。
我們不知道敵人、病毒在哪裡,那我們把任何一個要進到臺灣的人當成敵人,其實是假設的敵人。就把它邊境管制,把它堵在那裡。
可是,你沒有找到真正的敵人,我們常常要等他發病了,然後就說我們去檢測他。檢測什麼呢?大家常常聽到的就是核酸檢測,核酸就是病毒的屍體。它可能在轉變的過程留下一些痕跡,我們就去找到它,可能這個敵人在這個人的身上。
我們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很不積極的想把這個病毒這個敵人找出來。我們只是說把這個人檢疫14天,我們就假設他沒有事,我們也不檢測就讓他出去。這是臺灣在那一個時候所執行的。
#速度是台灣去年的成功關鍵
詹長權:那為什麼臺灣會成功呢?因為防疫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速度。所以邊境管制要有效,要在非常早期,漏進來的病毒很少的時候就採取行動。
所以,當全世界都沒有邊境管制的時候,我們就開始對武漢來的飛機,我們對什麼呢?我們對湖北,後來對全中國,因為我們把它框的很大,我們覺得說所有都可能,因為我們真的不知道病毒在哪裡。
全世界很多國家都要到二月、三月才想到要邊境管制的時候,我們已經提早一個多月做。這造成速度給我們很好的緩衝時間。
幾乎一整年12個月,我們就用這個方式,來維持一個情形。我們看到全世界各地,從義大利、紐約,輪流的都在發生比中國當初發生的還大的疫情。在我們的周邊,我們也看到日本、韓國、新加坡,在這個中間都有一波一波還不算小的社區感染爆發。
#抗疫戰爭一定要主動出擊
詹長權:雖然這樣,我們就忘了,忘了還是那個四個字,世界大戰。這是一個全球大流行,全球的意思就是沒有一個國家是例外。我們的心態就認為我們是例外。我們指揮去做防疫的也好,一般的人民,就是在過去裡面,已經忘了我們在大戰當中。那大戰要做什麼,敵人一直在啊,就是那個病毒。
那要怎麼樣去找到病毒?如果有當過兵的,就知道說就是要哨兵。哨兵就是要去敵營、去刺探,你要知道有沒有人要偷偷的跑來。那我們要怎麼探呢?我們就要篩檢才能探查。否則我們坐著,我們就坐在那裡,我們永遠只有防守。
一定要攻擊,攻擊就要去刺探,刺探就要去篩檢。大部分國家都用這樣的原理,就是要去知道病毒在社會裡面的哪一個角落。
#篩檢是刺探敵情的武器
詹長權:為了這樣,就要研發很多的武器,這個武器就是各種篩檢的工具。所以一開始大家沒有,當中國公佈了這一個病毒序列以後,以人類過去20幾年來所研發的,所有的我們稱生物科技或是分子生物學的能力,我們可以在很快的時間找到怎樣去測它的工具。
這是史無前例的,幾乎差不多一、二個禮拜就做出來了。全世界就這樣開始做檢測,後來很多的國家的廠商都加入,他就可以去研發這個。
所以,在那樣一整年裡面,因為參與的國家不下四、五十個國家,都不斷的在研發想要去刺探敵營的工具。我們沒有啊,我們就停在邊境管制就好了。把每一個人關14天,我們就認為安全了,但是不可能的,沒有一個國家會例外的。再怎麼嚴格的管制,都會漏掉。
邱顯智:所以在去年教授不斷發表文章,就是認為世界各國包括韓國,事實上對於快篩這個部分都已經有非常多的部署。
剛剛聽了教授的說明之後,我的理解是說,就好像要透過,有個概念叫做戰爭迷霧,舉個例子就說我們要怎麼打戰略遊戲的話,一開始地圖一片迷霧,戰場長怎樣都不知道。我們就是要一直要派斥侯去查探,透過資訊、情報展開來理解戰場的全貌。我這樣理解,教授可以同意嗎?
詹長權:當然,就差不多是這樣。你如果不試探,就有一個假設,它不存在,或是它存在的現象是腦子裡面的,可是永遠沒有去求證。結果一測了,就是說,如果這一次不這樣測,你怎麼知道萬華跟板橋是這麼嚴重?你可能就不知道。
邱顯智:教授是不是可以跟大家說明一下,有哪一些國家,就其它國家的經驗在面對Covid-19疫情流行的措施,是我們值得參考的。不管是說疫苗或是篩檢的措施。臺灣現在的疫情是走到那個階段?適合用什麼樣的手段?
詹長權:有很多國家在不同的流行階段,都有很好的借鏡。
#韓國的檢測撲滅戰術
詹長權:我們最喜歡比的韓國,韓國跟我們一樣,他也都沒有很強烈的封城,他一直是用軟性封城的方式,也就是說勸你不要出來。
可是,他發展了很多的檢測、篩檢的技術。每次有發生,譬如說韓國很常常發生Club的聚會,然後就開始爆發,然後就可能在首爾裡面某一個區,他就把整個區封起來,然後每一個人都測,他就用這種方式。結果為了要這樣,他就要研發越測越快、越方便用。
他的策略就是:檢測撲滅、檢測撲滅。他用這樣的方式,所以他不斷的使用,這樣的過程裡面,他就研發出很多快速篩檢的技術跟能量,自己用也輸出。這個是很成功的例子。
#從韓國到美國的篩檢麥當勞化
詹長權:結果,美國紐約跟美國加州都開始發生流行的時候,他們就跟韓國取經。
韓國怎麼測的?譬如韓國創造了一個,就是說醫護人員不夠的時候,以前都是到醫院去測,到醫院去測很麻煩,很怕被測的人帶病毒去影響醫院,又很怕醫院的醫生跟護士被他感染,他就要換很多次的口罩跟衣服。後來韓國說,我們發明得來速的,被測的人不要下車,到的時候窗戶下來,你坐在駕駛座過,他們又發明了一些隔板,就用很快的方式去做。後來這個得來速,甚至說那就自己採,採樣的東西,開車先在一個關卡拿起來,他有一個影帶教你,你自己弄一弄放好,交給這個也不一定是醫師,他就在那邊收就好。
透過很多我們現代的作業流程裡面比較有效率的方法,他們就可以這樣,從一條線的,好像我們到麥當勞買東西的得來速一樣,一下變成十條線,把停車場變成這樣的方式。
那美國就是大的shopping mall的停車場,就把他改成這樣。這樣就可以很快速的,從一天可以做幾千人到幾萬人,到後來一天都可以做十幾萬人、二十幾萬人。所要大量檢測的目標就一個一個提昇了。韓國就是用檢測,為了來撲滅社區傳染,一直在精進的一個歷史。
#英國的社區篩檢與居家快篩包
詹長權:英國也一樣,後來英國流行得很嚴重,它也大概都用、大家都用這個方式。
英國他跟我們比較像,人口比較密集,也不是那麼多人開車,它就要發展另外一個方式。所以英國大概做的方式,都是在全民健保之下,讓人民可以很快速的到診所、到開業醫去取得檢測。他們也是靠著大量的檢測,然後他們覺得這樣還不行,後來就是在藥局,甚至就郵寄到家裡去給他們在家裡檢測。每個國家因為他的需求、對檢測的需求,就會發展出他的模式。
#居家篩檢在德國復學的應用
詹長權:那像德國,他開始流行結束、流行結束。很多邦為了要讓學生回去,它想一想說,我一定要發明在家檢測,讓學生上課前我先測一次,如果陽性就在家裡,然後幾天後再測一次,如果是陰性那就可能比較放心,如果繼續陽性那你可能就是真正的陽性,你就是居家隔離或是要觀察你有沒有惡化,然後可能要去就醫等等的。這個是他們的方式。
#在疫情中提升篩檢武器的新加坡
詹長權:我們周邊的新加坡,他的最大的一波就是移工。移工爆發之前,他也有幾波的爆發,那個時候他跟我們一樣都是措手不及,也沒有很多的檢測能力。
可是他就開始逐步,他知道他整個新加坡的國民跟在新加坡生活的人,包括白領的移工跟藍領的移工他通通要照顧。他準備好這個,結果在這個移工的大爆發的時候還是不夠。但是他們的做法就是到移工居住的場所,作為整個普篩的場所,一個一個檢測。檢測抗原、檢測PCR、檢測抗體。
他透過這樣的一個練習,讓整個檢測的能力大幅的提升。為什麼?因為他天天要測,那個時候每一個人一個禮拜至少要測兩次至三次。測到陰性的才可以、幾次陰性以後才可以回到建築工地去當工人、可以去到一些工廠裡面工作。
所以,社會有那個需求,需要我們要對抗這個病毒,然後讓我們的生活不要走向封城,大家都不能工作、不能上學的這個前提下,每個社會都因為需要檢測就做了很多的努力。所以大概差不多到六月七月,去年的六月七月,這些技術都很成熟了。
#疫苗戰線的軍備競賽
詹長權:同一個時候,差不多一月底,有遠見的國家都已經投入疫苗。因為基因定序出來以後,其實就可以靠那個去製造疫苗的雛形,很多的經費就投入。現在你看到的輝瑞BNT,都是一月二十幾號疫苗就做出來,那開始要找機會去測試,要找怎麼樣去找到實驗室跟那個實地的場所,想要去做這個研發。
二月份,更多的疫苗都開始做了。所以這個的原因就是說,當疫情用公共衛生的手段防守到一個階段,最後一定要使用攻擊的武器。攻擊的武器只有一樣,就是疫苗。
所以,科學防疫上,一開始就開始在準備。這個事情就是人類史上是最難得的一個經驗,就是不到十二個月,幾乎差不多十到十一個月,第一支疫苗就是從,差不多已經在第三期人體試驗,已經做到快完成。不叫完成,就是他資料已經累積夠很多了。所以到十二月的時候,去年十二月的時後,就提前解盲,就知道有效。
#美國的疫苗開發大投資
詹長權:一個疫苗的開發可以這麼快。那怎麼成功的呢?就是美國。美國是一個科技大國,所以他大概每一支疫苗都投資在三百億到五百億台幣。他很大的錢,就告訴他們說你們就這樣去做,所以他同時投資了差不多六到十支。他不能保證都會成功的,每支都三百億到五百億台幣。
就是你就知道說,一個有用科學引導的指揮系統、防疫的指揮系統,他會看很遠。雖然他在那個過程裡面死傷累累,對不對,美國感染者死亡者都不少,可是他有一條主軸線,就是說他一定要找到打敗這個病毒的武器,那就是疫苗,他就去投資。所以美國這個大投資這樣走,所以美國為主的。那另外一個比較小支的,就是以英國跟瑞典為主,從牛津大學開始的AZ疫苗。美國是大宗其他主要的。那我們比較不熟悉的、資訊比較少的俄羅斯跟中國,一樣都這樣在開始做。
所以那樣的科學的防疫,是在去年一月就開始,那就是一個武器的競賽,看誰最能夠生產出來最好的、量最多的。大戰裡面,你要打贏對方,就是你的槍砲飛機戰艦都要比人家多,而且好之外要能夠量產。那些布局所動用的,都是在一個戰爭時代的工業生產。
每個國家,幾乎都動用到他的國防生產法案,那個都是在一次二次大戰以後,你要去戰爭的時候,你可以用國家法律授權給你緊急狀況下,去徵招私人企業來做你的事情,去控制重要戰略物資。那樣的過程是很有戰略性。我在那個過程裡面,我不斷提醒政府,這是一個世界大戰,一定要這樣布局。你如果不這樣布局,你就可能會打敗。
#新加坡的結盟投資之道
詹長權:那小國怎麼辦呢?這些科技經濟的大國這樣做,經濟跟科技沒有那麼大的國家,就要去把自己放在一個怎麼樣去結盟的角色。那我們就拿四個國家,來看看他們怎麼去結盟。
新加坡:錢很多、土地很小,也沒甚麼武器。所以他想的辦法是我拿錢去跟人家合作。所以我剛剛講的,一月開始以後,新加坡二月多就組成對抗COVID的特別委員會,由九個人左右,來自於各部會跟幾個大學,四十歲左右。他們都可以做非常重大的決定,去跟人家發展疫苗的檢測試劑,直接談判、拿錢做先期的投資,看到最原始的資料。然後他們做的報告,經過這樣評估以後,新加坡最有利的方式就是投資這個疫苗。
邱顯智:投資疫苗跟檢測試劑。
詹長權:對。他還沒有二期就已經看到,然後他就從那時候開始投資,變成合夥人。所以他當然拿得到疫苗阿。他的合夥的條件就是生產出來。
邱顯智:教授不好意思,他是投資美國的像是輝瑞或是莫德納?
詹長權:他是投資BNT。他就跟BNT講好,我會給你研發的錢,我事先跟你講。因為他已經判斷過成功的機率很大。
#日本韓國的代工路徑
詹長權:像韓國跟日本,他們一樣就跟人家講我來幫你代工。他還用很好的生產條件,來說你總是需要我們合作才能做成。
像莫德納這個疫苗,大概要有五千種化學物質,各種不同,林林總總,在他整個過程是相當繁複的。你的關鍵材料那麼多的時候,你的供應鏈一定是經濟工業的強國才有。那他們就能生產一些需要的,互補有無的時候,那工廠的規模又大,他就可以去代工。否則之前最早這些好的疫苗,都是在美國跟歐陸。因為好的廠,例如比利時法國荷蘭,有一些廠都跟輝瑞等等合作,為什麼?還有瑞士等等。因為原來藥廠很大的一些國家它才有。
可是亞洲這幾個,像日本跟韓國,特別是日本,他的藥界也是蠻強的,韓國也慢慢跟上了,他就這樣做。
#用健康資料談判取得疫苗的以色列
詹長權:另外一個國家像是以色列,他也是起步沒那麼早,可是他一起步,就是差不多五六月的時候,他的總理就去跟人家講。後來大家看到那個故事,就是他打了15通電話給輝瑞的總裁跟他談。他談就是用他的健保資料庫,讓這個疫苗到他那邊用的時候,可以取得疫苗臨床試驗的第四期。我們有第一期、第二期、第三期,第四期就是說廣泛使用之後所發現的副作用跟效果。所以他用健康資料去跟人家談判,然後用高價買了以後,他就可以做。
所以布局看得遠,為什麼有那個決策的機制可以這樣做?不要忘了,每一個我提到的國家都是民主國家。
#資訊透明程序完備才能團結國民
詹長權:這幾個國家,他們做這樣決定的過程,都非常充分地受到國會的監督。所以美國要投資的每一個事情、為何這樣決定,等他投資完,一定會被美國的國會叫去做聽證會。所以美國白宮的最高顧問佛奇,他的疾管署署長,他管疫苗採購的,每一個人都要到國會去接受國會議員的聽證。那個講出來的話都是有法律責任的。
他們一整天的聽證會,即使疫情那麼嚴重,一定要對,在民主體制裡面,對整個民意機構做很負責任的對話,這樣才會透明。一樣,以色列,都是受到國會的,不能說是制衡,就是說在疫情下,只有透過這樣才能夠團結,因為資訊是透明的。
所以,這個都是他們走的一些路徑。就是說,他們的準備與民主與治理,在一個戰爭時期,因為要有速度又要有責任。
這是我看我們台灣要怎麼借鏡,看看我們那些地方做科學的防疫、政府長期投資的決策,跟國會課責的負責任的雙向互動,是不是在過去一年多以來都比較不足。那不足之後,就會比較無法眾志成城,比較容易有紛爭。在碰到危機或是疫情爆發的時候,常常就會是對立跟社會的撕裂,這個都是給病毒最好的機會來打擊我們。
所以,我從這樣一個角度來告訴大家,檢測也好疫苗也好,這兩個在社區大流行一定要用的工具,我們沒有好好地提前佈署,是蠻可惜的。
非自己主題撲滅感 在 鄭龜煮碗麵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電影《美國隊長 2》告訴我們,只要有了動用麥卡錫主義或白色恐怖手段來對付九頭蛇的念頭,其實就是讓自己一步一步成為九頭蛇。
這就是為什麼九頭蛇的頭被砍下,能夠立即長回來。
然而你我都想問的問題是,那到底該拿九頭蛇怎麼辦?(謎之聲:跟美心一起泡在浴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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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有點尷尬,最近老是寫同樣的東西。感覺老當軟趴趴的和事佬,但不管了,因為我本來就是一個軟趴趴的中年人啊!
我只能誠實地寫,為了我希望看見的未來而寫。因為最近一週,有三件事情讓我很有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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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這兩天我除了追劇,也認真讀了台北大學犯罪學研究所 沈伯洋 (Puma Shen) 老師的演講逐字稿,覺得大有收穫,亦倍感沈重。
請見:〈中國政府如何利用假消息影響台灣選舉?〉
https://hackmd.io/s/HyJL31IOE
沈老師生動且白話地說明了中國對台各種以 #行為經濟學 為基礎的「政戰」手段。從俄羅斯是如何對波羅的海三小國跟烏克蘭、美國操演整套技術,到中國如何快速學習優化,用在台灣上。讀來怵目驚心。我是很推薦大家看完再回來。
另外,我也推薦 范疇 老師這篇專論,他把信息戰分為四個層次,認為高層的是「技術活」,最底層的「謠言戰」幹得是「情緒活」,比較手工。我覺得說得也很到位。
〈2020大選年信息戰的四個層次〉
https://www.facebook.com/taibeijing/posts/2276585645947810
同樣必讀的是去年超猛記者朋友 Js Liu 在 報導者 The Reporter 上寫的這篇,介紹了早已發生在其他國家的案例:
〈和你交朋友、拉你上街頭!假訊息「產業」如何在世界點火?〉
https://www.twreporter.org/a/disinformation-manufacturing-consent-worldw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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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事,是之前跟大家聊過的 #NCC。
NCC 在 3/27 日對中天新聞開罰 100 萬,引起了如我所預料的後果:
「NCC 若真的大力管制內容,會有如《美國隊長:內戰》翻版。大家可以想像一下。總之就是人們會被迫選邊站,言論自由、媒體亂象、政府權責、選舉勝負、商業利益會全部混在一起,戰場急速擴大,反而把真正的問題 — 結構再管制 — 忘了。」
( 出自之前的文章:〈NCC 能解決假新聞? 〉https://www.facebook.com/noodleswithturtle/photos/a.553668551795182/568785870283450/?type=3&theater )
開罰之後,我們立即就看到藍營政治人物接連開戰,拿這件事做為選舉議題,讓 NCC 又揹上鷹犬的惡名。
如 朱立倫 這篇:
https://www.facebook.com/llchu/photos/a.10154128138755128/10161655145335128/?type=1&theater
還有張善政這篇:
https://www.facebook.com/SanCheng624/photos/a.198039917485252/314227729199803/?type=3&theater
民主進步黨 聲援:
https://www.facebook.com/dpptw/posts/10155787342366058
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 NCC 自己回擊:
https://www.ncc.gov.tw/chinese/news_detail.aspx?site_content_sn=8&is_history=0&pages=0&sn_f=41246
以上只列出幾則比較具代表性的討論,因為隨著 4/2 日詹婷怡主委請辭,中天表示將尋求行政救濟,關於這起事件的政治人物發言、媒體評論還將逐漸擴散,無法一一列出。
尷尬的是,在我讀過對於這件事的眾多正反/挺批言論之後,我捫心自問,這些意見都不能算是錯,都有道理,我想這就是內容管制最麻煩的後果。在此只推薦一篇具有足夠高度,想 #大推特推 的評論:
黃哲斌:〈假新聞不只是NCC的問題!「紅色滲透」時代我們能做的事〉
https://opinion.cw.com.tw/blog/profile/51/article/7889
延伸閱讀:
范琪斐的美國時間:
https://www.facebook.com/fanamericantime/posts/878309635851939
「就像我們這些美國的自由派,罵福斯電視台做假新聞,罵了幾十年,但越罵它收視率越好,最後選了個川普出來。
你抵制這個電視台,甚至關掉這個電視台,並不會讓看它的觀眾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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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件事,則是比較個人的一件小事。
我最近常常在個人的臉書帳號,分享 韓國瑜 市長的演講、文章或專訪影片,並且給予其「#內容有效性」正面的肯定。
像是這則 遠見雜誌 最近的專訪: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VfUzbY9-3Fc
跟去年選前他做的一場演講:
https://www.facebook.com/huashanlunjian/posts/10157407118348258
我都覺得韓的確是藍營少有的演說高手,內容能夠打動人心。
於是有些朋友看了我的言論,覺得毛毛的,會留言或私訊問我:「#你是在反串嗎?」
我其實完全沒有這樣的念頭。我在讀碩士時,研究的就是粉絲/ #迷現象,涵蓋內容分析、文化研究。所以各種爆紅與人氣文本,本來都是我好奇的主題。
而我後來成立知識內容型網站、做科學傳播、娛樂傳播、公益傳播,開課、寫書、研究網紅與個人品牌、政治行銷、危機溝通......也都是在做同一件事:研究文本是怎麼被理解的,為何某些內容受到歡迎,以及消費者跟創造者怎麼在過程中塑造自我認同?
另一方面,由於我對韓到現在為止也實在是非常非常陌生,說不上討厭或是喜歡。我其實有點後悔,在過去一週以前,我竟然對這位已是超級政治明星的人完全不熟。可能因為我沒在看韓流電視台,而經過同溫層過濾氣泡之後,我能看到的多半是針對他,跟他施政、用人、傾中的嚴厲批評跟嘲諷,而不是他自己的言說。
我也透過時代力量高雄市議員 林于凱 跟 黃捷 鳳山捷伴同行 的臉書,找市議會的質詢影片來看。我其實沒打算看影片就自以為了解一個人、確認他會不會賣台還是發大財,但最起碼,我可以了解他作為一個展演者,用了哪些方式來獲得那麼多人的喜愛跟信仰,才不會以為喜歡他的人都是腦子進水(包括我很多親人)。
目前粗淺觀察,他真的很懂得具象化溝通的技巧,連結已知,疊上未知,避開不可知。說話的節奏、起伏、聲調也抓的蠻不錯的,能夠傳達親切感。
我覺得我同溫層裡的朋友,絕大多數可能跟我一樣,之前都沒看過我分享的那些影片跟內容,看到韓的消息,都是負面且糟糕的。所以才會在我分享且給予「其內容展演」(而非人格或施政)正面評價時,馬上覺得不舒服,特地留言跟我說。
老實說,這就是我希望我自己不要掉入的坑。如果要暫時地評價一個政治人物,我還是希望我能有足夠的資訊、充分的時間、用盡量獨立客觀的視角,再下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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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合以上三件事,我想講的其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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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人們對一件事情有了既定的信念(也就是意識形態),而且過度自信,就會傾向於在環境周遭蒐集能夠支持自己信念的線索,忽視那些有違自己信念的線索,這就叫做「確認偏誤」(confirmation bias)。
這是一隻潛伏在每個人心中的怪獸。
這隻怪獸你我現在都聽過,而且在每個人身上都找得到,而假新聞跟各種政戰訊息,就是用來餵養確認偏誤這隻怪獸的飼料。
我們自己主動選擇的媒體訊息,以及社群媒體演算法生成的個人化小圈圈,則是保障確認偏誤怪獸快速長大的巢穴。
人本就偏好 #新奇又熟悉的訊息,因此若能在符合閱聽人既定信念的前提上,提出刺激吸睛的內容,在這個人人皆是自媒體的時代,要獲得廣傳並不難。
因此我認為,政府若要應對假新聞/假消息的危害,絕對不能忽視個人的角色,更要 #由下而上地建立資訊信任感。若單從行政層級由上而下來著手,反而會帶來更多更大的反彈。就跟這次 NCC 裁罰中天的事件一樣。
也因此,儘管包括沈柏洋老師、范疇老師等許多我信任的專家,認為《國家安全法》或國安局可以是對付假新聞/假消息的單位,我卻覺得有點不妥。
我擔心,那正中了有心人的下懷。若我們開始以 #戰爭典範 處理假新聞,就必然落入 #敵我辨識、#互相計算 的場景,就像掉入蛛網難以自拔,對一個還有點脆弱的民主來說,是很危險的一步。
我並不是要淡化中國政府以及中國政府支持的國內單位散播假新聞/ 假訊息的意圖、能耐以及威脅。事實上,正是因為我認為這問題的確嚴重,才會寫這一大篇。但我想,在因應假新聞(或我更熟悉的謠言、偽科學等等)時,除了戰爭典範外,至少還該考慮以下4種典範:
第一是食安典範,也就是把假新聞視為摻假食品。隨之而來的因應策略包括溯源、舉發、法辦。
再者是疾管典範,亦即把假新聞視為傳染病毒,因應策略有溯源、疫苗以及提升抵抗力。
第三則是天災典範,這個典範讓我們把假新聞視為天然災難,因應策略有觀測、遷移與調適。
最後則是消防典範,就是把假新聞視為失火等意外,因應策略就是巡邏、撲滅以及設置防火巷。
不同的典範會導出不同的因應策略,沒有哪一種典範是絕對好或絕對不好的,但直接跳入戰爭典範,以國家安全的名義介入,雖然看起來最直接有效,但後果可能也更麻煩,我認為是需要細思量的。
(過去相關文章:〈因應假新聞的五種典範〉
https://medium.com/%E9%84%AD%E9%BE%9C%E7%85%AE%E7%A2%97%E9%BA%B5/%E5%9B%A0%E6%87%89%E5%81%87%E6%96%B0%E8%81%9E%E7%9A%84%E4%BA%94%E7%A8%AE%E5%85%B8%E7%AF%84-a9786547bf1e)
我個人的立場偏向 #疾管典範 跟 #天災典範,也就是更期待政府與民間攜手合作,以提高公民素養、#科學思辨力 為基礎,將假新聞的威脅 #視為一種常在風險 加以管理。
我個人認為這是民主國家,最該優先採取的回應方式。雖然不管採取哪種因應措施,多少都會碰到言論自由的紅線,但倘若社會對特定典範沒有信任感跟共識,想像跟討論時都快速用上戰爭語言,只會讓確認偏誤這隻怪獸愈發兇惡、黨同伐異的問題更嚴重。
如果我們被「假新聞的討論」弄得心神不寧,那其實假新聞也就達到目的了。一隻蒼蠅想要砸毀一家瓷器店很難,但蒼蠅卻能夠惹怒一頭公牛,誘使牠衝進瓷器店,毀了一切。台灣就是瓷器店,而充滿怒氣的公牛們已蓄勢待發。
假新聞很像超廉價的恐怖攻擊,主要的目標都是綁架我們的想像力,讓我們提心吊膽、產生低品質的焦慮、質疑與對立,做出過當的行為。擔心一輛又一輛汽車上有沒有炸彈,也擔心一個又一個粉專是不是已經被收買了。
我們當然要提防,要行動,但不該像是提防炸彈一樣緊張兮兮,隨時拿著槍要把恐怖份子斃了。而是該像地震或登革熱一樣,有心理準備,平時也做好演練跟預防擴散。
回到沈老師的演講逐字稿,其實他已經提出好幾個可行作法,除了媒體識讀以外,另外就是 #揪出節點 跟 #透過影片建立敵我意識,但他也表示他的擔憂:目前沒有組織、沒有政府或民間預算能做這些事情。
這不禁讓我想到最近大熱的公視台劇《 我們與惡的距離 The World Between Us》。這部我認為製作精良達到台劇天花板的好戲,十集才花 4300 多萬製作。能在那麼多面向,把故事都說的那麼好,我想能夠帶來的影響,比再精闢的論述或重大新聞,都大太多了。
所以我覺得,台灣實在值得花個一億(或是更多),拍一部《我們與中國的距離》,好好把我們面臨的問題用寫實的故事呈現出來。
但我想了想,這樣的題材應該沒有人敢拍。當我發現絕對不可能在台灣的大型精緻影劇作品中,出現對中國的批評,就覺得很恐怖。儘管這就是為何該拍,儘管還是沒有人敢拍。
我雖然對於建立台灣國族認同沒有興趣,但中國的確已經透過我們都知道的方式,很有效地消除了最有影響力的戲劇作為構築防禦工具的可能。我想這不管愛奇藝或騰訊、優酷進不進來台灣市場,都來不及了。
如果精緻大戲拍不成,找Youtuber 網紅或許有機會,擴散效果也不錯。最最不濟,或許拍一個拍不成的劇為何拍不成的故事,也不錯。
另外,我認為就是要認真建立一個新的組織,有點像是氣象局+國家災害防救科技中心,或是疾病管制署+各地衛生局這樣的搭配,用天災典範跟防疫典範來應對假訊息。我認為去戰爭化,對於台灣這個特殊的狀況來說,對於扮演印太非麻煩製造者的角色來說,都是比較好的選擇。
雖然《美國隊長 2》其實沒能告訴我們該怎麼真正把九頭蛇處理掉,但另一部漫畫或許可以。
在漫畫《潮與虎》(舊譯「魔力小馬」)中,同樣是九字輩的九尾狐「白面者」,吸取人的惡意跟怨恨成長,成為毀天滅地的怪物。孵化出白面者的人類沙加克沙,獲得怨恨集合體的獸矛,最後充滿怨恨的阿虎成為第一個字伏,白面者不斷以怨恨為食,創造出一代一代的字伏(失去理智的怪獸)。
要打敗白面者,首先要認知白面者就是我們自己孕育出來的,不是全然的他者,那些看起來代表惡的人或妖,其實也需要我們理解、需要想方設法讓他們成為我們的夥伴,而不是排斥切割。要撐住這個島,需要所有人、民間力量、專門機構的協力。
然而,最終的關鍵是,不要靠恨的力量。
為了守護未來、為了守護所有人,包括那些我們討厭的人,我們必須要面對挑戰,whatever it takes,但我始終相信,恨、恐懼、焦慮,會讓我們用錯手段、走上錯誤的道路。
以上,是一個軟爛中年人的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