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按下遙控器後八德路三段十二巷的鐵捲門緩緩升起的樣子,緊接著推開玻璃門,迎面而來的味道是被我們用過的風。我,又瑜,子華姊,有陣子抵達出版社是依這個順序,所以我先餵貓,旁觀貓於貓碗之寵幸,站在門邊遠遠地和貓飼料與有榮焉。然後開始裝箱訂單,整書,小乙老師設計的《最後一封情書》在倉庫裡是一袋一袋待在紙箱裡抱著的。偶爾,要從黑色針織書套和粉紅色針織書套裡隨機出貨,而好像嫌這些還不夠暖似地這本書竟還有附圍巾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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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說,我居然訪到林小乙的時候,在我面前分成知道我為什麼說居然的,以及不知道的。那些知道的也會同時知道,林小乙不受訪的,貓站在冬天的傍晚裡就是不走過來的那種不受訪,你還在心想站在那裡不會很冷嗎的時候其實你自己常常忘記你是為了看見祂才走出門,然後才發現了氣溫。而不知道林小乙的人啊,你這輩子可能就是因為不知道她所以才這麼寂寞的吶,因為這個世上沒有人要跟不認識林小乙的人結婚,我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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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出版社後偶爾遇見那時認識的人,他們總遠遠的。秋天時安走來,說:你生氣啊?我說我沒有啊,我那麼愛,我只氣我自己,沒有能力消滅那些只會傷害別人,卻又美不勝收的人。然而,原來到頭來選擇逃避的我,在別人眼中就和他們一樣嗎?風、圍巾、鐵捲門,貓在八德路三段生老病死。因為感到冷而把自己包得緊緊的,現在的我知道那不是人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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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小乙老師的工作室,她開的第一個話題:你是那種會整理自己過去的人嗎?我說,我非常是;她笑,應該是因為覺得我真年輕的緣故吧。「可是,我做完一件事,下一件事就來了啊。」她說。我點頭,但我有時候覺得,下一件事是在前一件事來之前來的,最近尤其越來越頻繁。我想起第一天走進八德路三段,自顧自把出版社裡書架上的書全部卸下來、按照書系書號排好,一邊自以為是地做筆記:哪個設計師做出什麼風格的書,喜歡什麼顏色,整理到中途還自己和自己玩未看版權頁先猜設計師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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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不斷出現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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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以為,所有事情都可以從現在開始。但我錯了。所有事情都是從昨天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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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維諾,《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第一講: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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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識到自己嘗試以寫作來描寫現實真相,卻被現實的沉重、晦暗所沾染、凝滯時,卡爾維諾以數個例子說明小說如何以「深思熟慮的輕」來抵抗世界之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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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維德《變形記》裡,珀修斯腳踏飛天鞋,手持雅典娜贈與的盾牌前往討伐蛇髮女妖,藉由盾牌折射的影像確認梅杜莎的位置,避免因直視而被石化,成功砍下梅杜莎的頭顱。所謂創作,可以是「不直接觀視現實」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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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塔萊的詩作〈小誓言〉:「夜間,在我腦海中/那閃閃發光的/如蝸牛涎線發出的貝母般光澤/如拋光玻璃留下的碎屑,/不是教堂抑或工廠的燈光」。當文學藉由細緻的象徵,轉化感官所見的現實,人便不再受限於知覺所構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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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是輕,在另一首詩裡:「塵埃微粒在暗室裡一束陽光柱中漂移旋轉/薄細的貝殼/全都相似卻又各自不同」。當事物被以最微觀的尺度來審視,原先堅實而不可拆解的世界就能分解、消融為新的認識——這是盧克萊修的《物性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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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三個段落,便是林小乙著手設計 2019 金點設計獎年鑑時,主要的靈感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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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台灣設計研究院執行的金點設計獎,去年以聯合國 17 項全球永續發展目標(SDGs)為關注主軸,最後收錄逾六百件設計作品,邀請林小乙設計製作年度專刊。由於內容龐大,亦有規格上的需求,林小乙認為與其從物質層面來詮釋,不如從精神概念來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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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所有的創作都是現實的折射。透過一個作品鏡射出來的世界,可以讓你面對不可直視的現實。透過折射、變形、轉換、甚至於思維的跳躍,能夠離開沉重的處境。我想或許所有關於現實的沉重,無論生理或心理上,都可以透過創作轉化成美麗的事物。」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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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修斯砍下梅杜莎的頭顱後以此作為武器、歷經數道險阻,最終將頭顱埋葬在阿爾貢的市集。他從水中撈起枝葉,鋪在土地上,把梅杜莎的頭顱朝下掩埋,而那些枝葉一碰觸蛇髮女妖的目光,全都變成了珊瑚與水仙——枝葉、珊瑚、水仙、貝母般光澤的形象,貫串 2019 金點獎年鑑的封面與內頁,成為林小乙以創作轉化現實之重的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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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對「輕」的追求,不只體現於這本年鑑上,也展示於林小乙大部份的設計作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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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曾親手接觸過林小乙的作品,必然會對它們的精緻細密印象深刻。無論是近年由木馬文化發行的川端康成系列作品,其中《雪國》、《古都》、《千羽鶴》以不同顏色的布料書封、佐以刺繡勾勒書名與隨筆畫線條;抑或在中文版勒卡雷系列,以三種不同色度的黑、白紙材來呈現間諜世界,運用同色系不同質地的油墨、燙工堆疊出「影子」、在白色紙材上構成蜉蝣的薄翅。林小乙的作品,常常需要以一種近乎檢查的觀看才能見得全部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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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提到的盧克萊修,最讓我感動的是,一位遠古詩人藉由他的詩,告訴你這個世界是由最微小的實體支撐⋯⋯他凸顯那些空虛的、微弱的、幽微的東西,讓你感知即便看不見,ㄧ樣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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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乙的設計工作室「atom no color」,其名便出自《物性論》:「Tis thine to know the atoms need not colour」。回歸到最小的、不可見的、甚至沒有重量的,原子組成的世界,是林小乙所有設計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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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名設計師,林小乙認為畫面記憶的擁有與表達非常重要。她引用導演安東尼奧尼《一個導演的故事》:「當一行詩變成一個感觸時,就不難把它放進電影裡。」這本導演的創作隨筆在剛成為設計師的幾年常伴林小乙左右,是她內心想法具象化時常常回溯的文本。她同意:當一行詩變成一個感觸時,就不難放進設計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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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部的作品,都是仰賴我閱讀過的文字構成的。」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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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克萊修詩中的塵埃微粒,對林小乙而言不只是文字,也是童年記憶。她幼時居住的台南老家曾是一棟日本時代的老房子,室內日光被繁複構造層層篩過,時常昏暗。林小乙喜愛藝術與科學的哥哥曾在那樣的幽暗中,指著光柱中的塵埃,告訴小時候的她:「那就是原子。」即便長大之後明白那僅僅就是塵埃,那個夏日清晨的畫面卻成為了林小乙的永恆記憶,直到哥哥辭世後的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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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記得自己在小學時,一下課就會爬到樹上去。倒不是怕人,而是不想花費太多力氣和人說話。哥哥帶著這樣的她,到圖書館、到書店,指著一整道書櫃,說:「妳把這些書看完,看完妳就會變得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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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之後,她發現自己一直用這個方式做每件事。她說,無論爬樹或閱讀,都如同珀修斯的飛鞋,是逃逸現實的形式。聽哥哥的話,林小乙坐在書店裡,輾壓式地大量吸收,「那時候沒有網路,你會覺得今天存在的東西、第二天就死掉了,沒有了。我不管拿到什麼,就是拚命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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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作香港蘇富比〈La déesse du sommeil〉藏家專冊時,林小乙以純蠟為材質,雕刻日本畫家藤田嗣治為當時的創作繆思小雪而作的畫像。藉由蠟,林小乙呈現出人體肌膚的有機質感,來表達畫家筆下女子肌膚的觸感。但蠟媒材駕馭不易,包含灌蠟模具的雕刻、降溫凝固的速度、灌蠟方式、蠟的配方等等,都會造成質地甚至顏色的差異。光是測試,團隊就製作了六十幾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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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是一張 163 公分的畫,小雪的皮膚在畫上非常晶瑩剔透。思考如何製作時,我想到白居易〈長恨歌〉裡的詩句『溫泉水滑洗凝脂』,就請助理幫我調查包括沙子和塑膠的質地⋯⋯但後來,塑膠材質的觸感太現代了。」不只思考質地,也要考慮書冊放入蠟盒後是否會變形、保存時的軟硬程度如何影響它留下碰觸的痕跡。因為配合拍賣,蘇富比專冊通常從設計到製作至多 25 天或一個半月時間,那一年除夕夜,林小乙和工廠老闆談到晚上七點多,吃完年夜飯還要繼續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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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在做一件作品時會思考的事。從文本本身切入,能不能更深層地去理解它想表達的事情?我想知道創作者有沒有想說的話,即便是一張畫都有過程的累積。我不希望是自溺的,所以需要參考很多的作品、包括創作過程的影片和訪問資料,消化之後找到一個觀點,才有辦法下手做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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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到最細,再以最細的手法傳達。林小乙作品所呈現的精緻,是以紀錄片式的反芻雕琢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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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成她大量閱讀習慣的年代適逢第二代《影響》刊行,引介大量西方藝術電影,也以豐富的專題撐起雜誌骨幹。林小乙讀《影響》,從封面開始讀到讀者回函,連廣告頁也不放過。從閱讀,林小乙愛上電影,一天要看兩到三部。書店的人都記得她,一看到她來就自動提醒:「這個月《影響》下午才會到⋯⋯這一期明天才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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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出頭的她,有ㄧ天中午去出版社買電影書,引起了出版社總編注意。對話間,林小乙忍不住詢問對方有沒有招工讀生。「我很喜歡電影,又喜歡音樂,覺得書是最能夠乘載所有我喜歡的事物的形式,但是我那時候還不知道編輯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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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乙就這樣進了出版社。總編請她做資料性整理的工作,在電影劇本、文本資料間往復。這份多數人覺得枯燥的差事,林小乙卻戴著耳機,一邊做一邊心想:我得到一份非常棒的工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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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後,她真的成為了《影響》雜誌的專題編輯。每個月,她負責撰寫封面專題和組織兩個專題提案,每個專題她都如當年在書店一樣,廣泛閱讀文本:該導演拍的廣告、短片、電影,出版的著作、演講⋯⋯她常常工作到早上八點半,回家睡幾個小時,中午又繼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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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影響》的工作環境自由,只要任務完成,沒有多餘規範,讓林小乙可以採用這樣彈性的工作模式。1998 年,《影響》停刊,往後幾年林小乙繼續至其他出版社做編輯,她意識到自己並不適合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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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制有它的優點,但在那段時間,我對它是排斥的。」那時,林小乙即將三十歲,轉換職業對他人或對她自己,都是很難相信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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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出版社兩年,我接了幾本書籍的視覺統籌工作,可能因為那時候和聶永真合作的關係,讓我有一個誤會,覺得做設計好像還不錯⋯⋯因為他做什麼事情看起來都游刃有餘,事實上大部份的人都做不到他能做的事。」為了想要「安安靜靜地自己做設計」,林小乙請聶永真鍛鍊自己的設計技術,懷抱著「誤解」,開始自己的設計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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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決定從編輯轉設計,是因為自己喜歡太多東西。「美麗的事物、憤怒的事物,各式各樣的感知,只能一直把它們裝進自己身體,但我想要有個能釋放心裡沉默負荷的地方。」到頭來她仍選擇了書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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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乙的首件完整設計製作作品是 2009 年的《RIVER KUO》,確實讓人感受到一種釋放的渴望:3 種白色、19 種紙材,外加布料等其他媒材,極其繁複。非科班出身的她,為了掌握加工技術,常騎著腳踏車拜訪中和的工廠、與老闆聊天,問有沒有可以參考的加工樣;研讀設計裝禎相關書籍,她會遮蓋住工法的說明,看著書中提到的作品自行寫下可能採用的印刷加工,再一一對照,直到自己全對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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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我想做一本美麗的書,但逐漸意識到所有影響我的美,都能夠在一個人心裡成為很深刻的事,不能只因為有一個糢糊的興趣。專業的世界是很嚴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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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是,正是在那段日子裡,她在誠品翻到了日本編輯菅付雅信《編集天国》,深深震動。菅付雅信身為編輯,也跨領域經手唱片、廣告、時尚工作,曾為音樂家坂本龍一製作網站、公演企劃,並且經營出版社,為他自己熱愛的藝術家、攝影師等創作者出版書籍,無論那些人身在世界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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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製作的這些書,都是許久之前曾經啟蒙我、讓我想做設計的原因。他就像一位策展人或製作人,看到了那些創作者將來的代表作。即使後來有些出版社倒了、雜誌停刊了,他所做的一切卻影響著他不認識的、身在另一個國家的我。我想起我過去非常排斥的、不願意再去碰觸的編輯的部份。那是我第一次覺得必須要把製作人這個概念,放到我的作品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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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迴避編輯的體制勞務而走入設計,卻又在實踐設計的過程中意識到編輯意志的力量。林小乙試圖在作品中融會這兩種脈絡,形塑出她的工作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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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La déesse du sommeil〉,林小乙也設計了香港蘇富比數件限量藏品專冊。「我從 2014 年和香港蘇富比前二十世紀現代部門主管 Vinci 合作,在紙本逐漸消亡的年代,我很幸運,客戶非常信任和支持我,這些專冊都是從她和我說了一張畫作的故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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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作〈Lalan〉時,林小乙從謝景蘭同時身為舞蹈家的這一點切入,希望將現代舞者的肢體關節感融入設計,另一方面也藉由刺繡技法、蠶絲布的運用來涵納東方元素。製作時,為了呈現關節的轉折,林小乙要求整本書裡不同尺寸的頁面燙金,彼此都要對位重疊。裝訂複雜的內頁卻不上膠,只能用結點固定。封面的山水圖,則要求刺繡師必須以單針刺繡的技法,在沒有可以回勾節點的前提下讓針針相連,同時不可留下任何可見的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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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限於機器,林小乙必須要將每一個節點在圖面上的 XY 軸座標都算出來。最後,每個節點裸露的線段,還需刺繡老闆手工一針針把它們穿進布面後藏起。成品上,金色蠶絲布上透著紫色繡線,書中也以極細的燙銀線條、縫紉銀線交織表現抽象繪畫、現代音樂與即興舞蹈。「我希望它是一本在暗中仍透著微光的書,藏家透過近距離地觀看與觸摸,如同捧在手上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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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生前的最後一場個展,在他晚年摯友、法國勒維家族被庭園植物纏繞的玻璃屋中舉辦,畫作〈睡美人〉(Nu endormi)便收藏於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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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戶讓我和〈睡美人〉獨處,告訴我它在屋裡安靜地躺了 60 年,藏家把這幅畫拿出來,已經不是因為畫的價錢。她轉述,能不能為藏家和她的朋友(常玉)做一本書?因為這對她來說是很珍貴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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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頁中,林小乙選用纖維較長的手感紙,將網印銀色墨壓在綠色墨上印刷,讓銀色顏料薄薄地凝在紙面的纖維上;透著光線,可以看見葉子上鋪著一層銀光,如同晨霧停在葉子的表面。書中穿插了數台以 75gm 竹尾アリンダ(類似 PVC 片)加工的插頁,翻頁時,光線互透呈現了繁枝茂葉投在牆上的植物光影。此外,林小乙在庭院中摘取被蟲蛀蝕的真實植物,以金工實體方式鑄造出 100 株皆不相同的枝葉,為的是將藏家友人與常玉的回憶凝結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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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納書冊的外罩,原先製作成化石的形象,但林小乙無法說服自己這樣了事。「我想要做的是『時間的凝結』,首先想做玻璃屋,卻因爲過年期間窯廠公休,沒有人願意承接。即便後來用水泥和樹脂灌出了一個類似化石的東西,仍覺得不對。不管怎麼試、做出什麼,我都不滿意,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我做不出來。那時只剩兩個星期就要交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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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心中,那是像一個泡泡一樣的東西,這個泡泡是很多時間淤積出來的,裡面有風、有沉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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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初三,她和工作人員打電話給所有認識的工廠老闆,拜託他們製作符合需求的玻璃。然而,這麼大的吹製玻璃、加上林小乙要求以清透的高白玻璃從中製造出淤積與細小的氣泡,來呈現回憶的「雜質」,想當然又吃了不少閉門羹。好不容易找到新竹窯廠,ㄧ位老師傅願意接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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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作溝通的時候,如果對方說做不到,我會想知道是不容易?還是不可能?如果只是不容易,那麼我們就來討論怎麼處理或調整這個不容易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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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林小乙而言,她面對的早已不只是強度很高的設計工作,而是強度很高的製作統籌與溝通協調。如今,能安安靜靜做設計,反而是她感到最開心的時刻,因為在近期的工作裡,設計需要用最精簡時間完成,大部份精神投注在如何讓整個團隊的人在統一的想法上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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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一寫完設計工單,我就可以整份背下來,不是因為我多厲害,而是因為在思考的過程中,我很清楚地知道每一個細節的連動,包含所有預算、流程,以及過程中可能會有的誤差。工單寫好,就已經可以想像作品完成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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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的吸收消化,加上繁複嚴格的工序,自然需要大量的時間。林小乙說,反正她本來就不怎麼喜歡睡覺。有時為了等早上的光線看紙樣,她索性工作到太陽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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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愛睡覺?她說,她只有在兩種情況會感覺像死。其中一種就是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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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就善於自處,世界給我太多太多精緻豐富的東西了,我一個人也可以很開心地做任何事,不會覺得無聊。可是睡著的時候,你跟世界的所有連結是停止的。只有當睡意覆蓋了我,才瞬間會覺得有一點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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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讓她感覺死亡的,是時間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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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蓮羅賓遜提到,『回憶就是失落感』。我沒有想過失落不失落這件事,但對我來說,過去的記憶會殘留在生命裡,好像你身上沾著一個氣味,盤旋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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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住院昏迷的那天,林小乙正在做遠流版《流浪者之歌》的裝幀,她在醫院裡十分冷靜地與編輯通電話,對完所有的印樣。「對完的瞬間,我意識到一件事情:我哥其實是不會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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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始終盤桓在林小乙心中的疑問。「時間走掉了,就連我想著『時間走掉了』這件事的時候,時間也在走掉。可是我卻沒有辦法把它設計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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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赫士身患遺傳性失明,晚年於《沙之書》寫給年輕的自己:「等你到了我的年紀,你也會幾乎完全失明,你只能看見黃色和明暗。你不必擔心,逐漸失明並不是可怕的事情,那像是緩慢漸暗的夏日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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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赫士的文字影響了我的設計,我想像他眼前的緩慢漸暗,像是在ㄧ片霧靄般灰濛地發著光的霧裡,充滿雜訊,更重要的是,我幾乎看得到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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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侯孝賢談《童年往事》,提到爬上樹偷吃芒果的記憶,風灌在耳裡的聲響清晰可見。年輕時林小乙看侯孝賢的作品,並不明白其中的感覺,多年之後回望,才意識到電影凝結情感記憶與時間的深刻。「我透過了很多文學可以『看到』時間,例如瑪莉蓮羅賓遜在《管家》中寫融雪,你看得到冰雪在消融,看得到人的憂傷隨著融雪而漫長,還有餘燼火光快要熄滅的部份⋯⋯我用繁複的裝幀形式表現,是希望能夠藉由紙本的翻閱,呈現ㄧ段時間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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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複述著她深愛的導演們:安東尼奧尼、侯孝賢、布列松。這些導演的作品,將演員放在一個自然的環境中,不去「演繹」,而是很遠很遠地注視。林小乙也以相同的方式看待自己的作品,「所有我喜歡的事物,事實上最後是全部連結在一起的。有一天你會去回想你看見某個畫面的時光。為什麼會用盧克萊修的詩作為我的名字,就是因為我所有的作品,其實都是關於小時候那一道黑暗中白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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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金點獎專刊中的珊瑚與水仙。內頁中,林小乙以局部亮油印刷這些形象,油光透明隱形,必須在光線下以特定角度檢視,才能看見。枝葉之中,藏著林小乙對各種文本的理解,既可見又不可見的狀態,也恰如同空氣中似乎無形的塵埃,並非不存在,而是僅在日光打進時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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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客戶看不到,也許讀者看不到,對我來說這只是自己的功課:我想做到我看到的細節。即便大部份時候它不被視為重要的事情。」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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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承受之輕,專訪林小乙:即便看不見,一樣是存在的
https://bit.ly/3mnkUq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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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撰稿_ 蕭詒徽
封面照片攝影_slow light
內文圖片提供_ 林小乙、台灣設計研究院 TDRI
責任編輯_ 溫若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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顱縫早閉影響 在 銀色快手(Silverquick)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本篇故事改寫自<山道の怪談>原文網址如下
https://coredake.com/mountain-ghost-story-13/
大學時代,我和社團好友山田君相約去鄉下的同學家玩。
由於出發時間比較晚,又在中間的休息站停留太久,等到山田君開上高速道路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左右,也許是聊天恍神的緣故,我們竟然下錯了交流道,再往前繼續開了一段路才發覺離原來的方向愈來愈遠,打開 Google 地圖想說走另一條鄉道或許比較快,以為這樣是抄捷徑,結果在山野間迷了路。
記得以前也在白天開車經過同樣的路段,怎麼到了夜晚景色變得完全不一樣,覺得很納悶,下錯交流道這事情太扯了,倒是山田君的反應十分淡定,開車走錯路很正常,幹嘛大驚小怪的,所以是在怪我囉?重點是,在不熟悉的地方開車,又是夜晚,難免會有各種情緒上來,況且這時候我感覺到肚子餓了,真後悔剛才沒有在休息站買點吃的上路,我問山田君想不想吃東西,他說前面好像有間拉麵店,手指著不遠處的發亮招牌,不如在這邊停車,先吃碗熱呼呼的拉麵再上路吧。
吃完拉麵以後,果然舒暢多了,靈魂和身體都有被餵飽的感覺,山田君沿著 Google 地圖指示的方位往前開,接著是一條蜿蜒的山路,天色非常暗,道路狹小不說,兩側也沒有可供照明的路燈,只能靠著車前燈硬著頭皮開,奇怪的是,這條路好像沒有止盡似的,開了好久,總覺得一直在繞路,差不多到了一個可以會車的路口,山田君說,他開得好累,能不能換手讓我來開,他稍微休息一下,免得疲勞駕駛,萬一出了狀況可不是開玩笑啊。
於是我們交換了座位,換他坐在副駕駛座,我再次確認 Google 地圖,方向是正確的,只是距離剛才的拉麵店不到 2 公里而已,明明開了很長的一段路,怎麼會這樣?只見山田君望著車窗外的風景,用指尖敲了敲玻璃窗,隨口說道:你知道這一帶的山嶺發生過很多奇怪的故事?還刻意壓低了聲音,擺明就是想要嚇我。
喂!別這樣~讓我專心開車,你少在那邊瞎編故事,他並不知道此刻的我其實有點內心發毛,愈是想勸他閉上嘴安靜休息,山田君自個兒卻說得愈起勁,沒打算要停下來的意思,還裝作若無其事的問我,什麼?你想聽哪一類的故事,好像在試探我的底線。靠夭,我不想聽鬼故事呀,只好冷冷的回了一聲「喔」假裝我不感興趣,山田君不知為何突然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
雖然是雙線道,可是對向車道一輛車也沒有,我們就像是盲鼠一樣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黑山路上鑽來鑽去,我不敢開太快,要是發生了什麼事,無法及時應變的話會很危險的,就在彼此沉默的當下,忽然有個高大的人影掠過,把我嚇了一跳,以為是個人,我下意識踩了煞車,看看後照鏡,原來是道路旁邊不曉得是誰立了一尊地藏王菩薩的石像,看起來相當高大,這荒郊野嶺的地方,怎麼會出現這麼巨大的石像呢,令人費解,但不是什麼鬼怪就好,我頓時鬆了一口氣。這時候沉默不語的山田君又開口說道:想聽鬼故事了嗎?我準備要說了喔。我正要脫口而出「快閉嘴!」殊不知我的嘴巴背叛了我,說出來的句子竟然是,「你說吧,我洗耳恭聽。」馬的,覺得自己好孬,想嗆他的話才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只見山田君低著頭以無表情的聲音幽幽地說起故事。
你知道嗎?我的老家後院聽說埋著一個小人。是爺爺告訴我的,他說我們的祖厝歷史悠久,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有塊石頭藏在後院的一處角落,底下埋著小人。據說那個小人是負責守護我們一家世世代代的子孫,可是爺爺有時對他非常兇,會交代他要記得為庭院裡的石頭澆水,並且時時要保持石頭附近清潔,不能有落葉或是其它的雜物堆放在那裡,彷彿是一種神聖的儀式一般,至於石頭底下有沒有埋著小人,他根本不敢親自去確認,這是家族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也是無法輕易去碰觸的禁忌。
每一天每一天,他都要照著爺爺吩咐的時間去後院為石頭澆水,打掃落葉,偶爾也要除草,奶奶呢,則是會在特定的時間在石頭前參拜,也會跟石頭說悄悄話,像是和老友聊天一樣,只是她說了什麼內容,聲音實在很小,我根本聽不清楚。記得小學的時候,有次去醫院裡探望躺在病床上的曾祖父,他耳提面命的交代爺爺,一定要確保小人有好好地埋在石頭下方,這事不能讓外人知道,這樣才會家和萬事興,平安好運來。爺爺這樣告訴我說,當時年紀還小,也不懂那是什麼,只是單純的相信,從沒有懷疑過。
原本以為是恐怖的鬼故事,沒想到只是一則關於家族的秘密,感覺並沒有那麼恐怖嘛。就在此時,山田君的腔調變得怪怪的,聽起來像是老人喉嚨卡著痰,用濃重的方言說話的聲音,語尾音有些模糊,而且說話斷斷續續的。
「話說......我們家埋的.......那個小人啊......就像傳......說中的座敷童子.....唉哎.......那是家的.....守護靈.....你知道嗎.....不過.........聽說當時..........埋的時候發..........生了怪事哎。咳咳」山田君開始模仿起爺爺的聲音嗎?我當時還沒有察覺出異狀,讓他繼續說下去。
「我啊......當時就......問曾祖父說......為什麼要......把小人埋......起來呢?」聽到這裡的時候,突然車子前方出現了人影,我一時情急打了方向盤,車前燈只照了那麼一瞬間,人影就消失無蹤,莫非是我看錯了不成,不對,是地藏菩薩,剛才路上遇到的那尊巨大的地藏菩薩石像,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這是第二尊石像嗎?還是我一路鬼打牆又遇到相同的石像?我腦袋開始呈現混亂狀態,這樣的想法在我心中好像種下了什麼恐怖的種子,我感覺背脊發涼,不會吧,又走到了相同的地方?搞什麼鬼呀,我下車後,有點站不太穩,看到地藏菩薩冷冷的面容,我有點暴躁牙起來,用力踢了一下輪胎,馬的,三更半夜,別嚇我啊!
坐在副駕駛座的山田君,還是自顧自陶醉在故事裡面。「那時........曾祖父坐........在床邊........雙手合掌........閉上雙眼........決定把小人的秘........密告訴我........很久很久以前........這個老家的祖先........很幸運的迎........來了一名會........帶來福運的小童........但小童開口說........要是沒有持續........獻上酒和女人........我就會........離開這個家喔........祖先覺得小童.......實在貪得無厭.......一怒之下把.......小童的四肢砍下.......分別埋在庭院.......角落的石頭底下.......」我站在後照鏡旁,看著面無表情的山田君,那聲音不是裝的啊,彷彿是爺爺的魂魄附在他身上,藉由他的嘴巴吐出來的字句,那樣虛弱蒼老,有氣無力的聲音,我直覺不對勁,應該快點開車離開這個鬼地方。
我覺得頭好昏,這裡路不熟,Google導航也不知道在衝三小,路愈開愈遠,看來今晚要在荒郊野外過夜,打手機給同學,又沒人接電話,淦,山田君還被附身,道路兩旁依然是生長很茂盛的樹叢,可是一直繞著這座山嶺走不出去,而且我不記得開過來的路上有二尊地藏菩薩像,沿途的山路曲折又蜿蜒,好像在閃避車燈似的,不曉得經過了多少髮夾彎,山田君則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喋喋不休的地說著:「從那之後.........我們山田一家做.........什麼生意都.........會發財.........只是家裡.........的人不是早夭.........就是感染了流行病.........不幸離世.........家裡的男人.........像是被詛咒.........註定命都活不長.........曾祖父說.........雖然小童給家族帶來福運.........卻也像是作祟的神靈.........為了要鎮住小童的憤怒.........只好將小童四散的.........肢體集中在一起.........用一塊大石頭壓住.........以免他的怒氣.........影響到家族成員.........的壽命..........。」說到這,山田君忽然打嗝起來,而且還停不下來。
喂,快醒醒,別再講那個故事了,現在要緊的是,我們無法離開這座山嶺,怕是遇到鬼打牆,該怎麼辦才好,你快醒醒啊,山田君聽到我的聲音,好像被敲醒似的,我剛才睡著了嗎,我們到目的地了嗎?嗝。山田君看起來不像是在騙人,他像是暫時失去了意識,任由爺爺的聲音取代了自己,而我忽然想起一開始的時候,他說每次走這座山嶺,總會發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不由得心裡一陣發寒。
山田君才打完嗝,又低下頭,再次出現爺爺有氣無力的聲音說著:「還沒結束呢..........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們家族的..........秘密是不可以..........告訴外人的..........。」喂! 山田你別再講了,這時候讓我專心開車好嘛,我已經按捺不住內心的恐懼,爺爺的聲音聽起來真的好毛,感覺好像有個鬼坐在旁邊陪我一起開車,我感到渾身不舒服。山田君頭也不抬的繼續說著:「不過呢..........曾祖父告訴我..........這故事還有一個..........地方..........最令人毛骨悚然..........你想不想要知道啊?」
我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仔細看著山田君的動作,他的肩膀顫抖個不停,以一種難以想像的方式扭曲著臉部的肌肉,然後從喉嚨裡發出高頻尖銳的童音,向著我大聲叫喊著:「嘿嘿嘿.........我的手臂去哪兒了啊?我的雙腳去哪兒了啊?我的身體去哪兒了啊?我的頭顱去哪兒了啊?.........嘿嘿嘿..........」聽到那聲音,我的心臟好像注入一桶冰水,全身起雞皮疙瘩,不由自主冷顫。那個「嘿嘿嘿........」的高頻尖銳聲音還在車內的空氣中飄浮著,在我耳畔留有殘響,「嘿嘿嘿........」我也不自覺的喊出同樣的聲音,像遊魂似的開著車,有一團迷霧就在此刻從我腦海中消散。接下來的時間,我一直在心中默念日語的妙法蓮華經,像持咒一樣,努力讓自己忐忑不安的心安定下來,山田君於此同時雙手合十,向我說了句「一切就靠你了!」神智似乎清醒了過來。
當我回過神來,我們已經開到山下寬闊的大馬路,進入市區之後,我立即把車子停靠在全家便利商店,買一杯熱咖啡壓壓驚,山田君也買了能量補給飲料給我,又給自己買了一罐冰可樂,咕嚕咕嚕大口喝了起來,他完全不知道剛才車上發生什麼事,我坐在窗邊的座位上,把我經歷的事情從頭到尾說給他聽,山田君依然淡定的口吻,是喔,我爺爺把家族的秘密都告訴了你是嘛,爺爺還真是多嘴,說好不可以告訴外人,真是的,我聽了又好氣又好笑,真不知該說些什麼,有熱咖啡實在太幸福了,總算脫離了那個鬼打牆的山嶺,我再也不想聽什麼埋藏在石頭下的小人,還有四肢分離的故事,實在太可怕了!
山田君此時臉色一沉,壓低著聲音說,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我說你不要賣關子,要說就一次說完,我們已經在超商了,現在我沒什麼好怕的,有話就直說。其實我回想到進入那片山嶺的時候,有一張臉從車門底下窺探著我,是一張蒼白的小童的臉孔,像是從縫隙中扁平的爬出來似,對著我不懷好意地笑著,嘿嘿嘿..........那時候我就感覺不妙了,回過神來,已經到了全家便利商店,中間的過程我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他說著這段話的時候還看了看自己的腳踝,像是在回想那張臉出現的時候。我跟他說,下次回到你老家,是不是該去謝謝埋在大石頭底下的小人啊,我故意這樣虧他。不過,你是認真地相信你們家族流傳下來的秘密喔,讓我覺得有點意外,以為你從不相信這些東西的,你不是無神論者嗎?
山田君的臉龐忽然出現了奇妙的表情。
「有一次,我真的把小人挖出來,證實了家族的傳說是真的。」
「蛤?哦買尬!」
我們下回見。
本篇故事改寫自<山道の怪談>原文網址如下
https://coredake.com/mountain-ghost-story-13/
改寫 / 銀色快手 半夜睡不著覺的人
20200814 AM 01:00 桃園 寫作的房間
顱縫早閉影響 在 中西醫師黃獻銘aka阿銘師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希望備孕與待孕的朋友們可以好好讀一下內文,不懂的可以留言我會盡力解釋。
我個人的許多孕婦患者,在生產前的孕期就開始受苦。她們從孕期12周左右,明明肚子都還沒大起來,就開始胸悶、肋骨覺得被寶寶頂到,躺下胸背不舒服、腰痛、腿腫……。這是因為懷孕前她們身體筋膜結構就已經錯亂,造成骨盆、腹腔、肋骨沒有原先的彈性,所以隨著子宮脹大的過程,身體被越拉越緊,產生疼痛與諸多不適。
而前述的體腔筋膜緊繃,在孕期後肚子最大、以及生產時,筋膜容易承受過大的張力而局部撕裂、癒合、再次撕裂……。產生妊娠紋與怎麼樣都瘦不下來的肚子。
順產的準備,在產前,甚至孕前就要調整好。或許裡面的內容,有許多是我們以前未得知,或與現今主流醫學經驗不甚相同的說法,但以我淺薄的經驗與體會,這些知識是合理且很大機會可被複製與驗證的。
希望備孕與待孕的朋友們可以好好讀一下內文。
關於生產
一,溫柔生產
曾經去參加「好孕工作室」有關溫柔生產的課程,由陳鈺萍醫師主講,對我來說,簡直是上了一堂當兵時候的震撼教育,才了解原來我們產科體系裡,存在著這麼多問題。
從前我會告訴準備懷孕生小孩的朋友說,生小孩一定要到大醫院去生,因為產程當中有太多的不可預期,萬一有些什麼樣的事情發生,在小診所裡,人力、設備不足,急救會來不及。最近參與了幾次的接生,才明白原來生產並不是那樣的可怕。
「溫柔生產」裡面,有一個很重要的概念,就是生產並不是生病,產婦在醫院裡面,不應該像病人一樣的被對待。生產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為什麼不能像看場電影,吃頓大餐那樣的歡喜愉快地進行,而要在醫院裡面被綑著胎音監測器,冰冷的病房裡待產,只有不知所措的先生獨自陪伴,然後在令人感到畏懼的婦科檢查台上生產?
二,陣痛與生產的風險
選擇在家裡生產,而不在醫院,首先要面對的就是不可知的風險。風險中,最主要的就是大出血跟羊水栓塞,我認為這並非是不可預期的,這應該要從不正常的胎位,跟生產的陣痛談起。
從一位朋友那裡聽到,他們有辦法使生產沒有什麼痛,像解一坨硬大便一般。這使我非常的驚訝,因為教科書裡將生產的痛定義為最高級,與大面積燒傷跟截肢是同一級的。
但是當我仔細反省對疼痛的治療經驗,我覺得是有可能的。疼痛的覺受,就身體的設定而言,基本上是一種警戒系統,疼痛的本體受器,是一種張力感受器,疼痛的產生,是因為組織裡面張力改變,痛覺的受器超過閾值被誘發,而產生痛覺,使大腦感受到生命安全受到威脅。
一般認為,疼痛是因為發炎,發炎就一定會疼痛,但事實上未必是如此。我曾經治療過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咽喉發炎非常的痛,我將喉嚨的筋膜張力挪平,當場疼痛就消失了,只剩下一點腫脹感。也治療過癌症化療後的甲溝炎,還在化膿的組織,我把局部的筋膜攤平,膿還在,局部組織連輕度按壓都不痛。
發炎之所以引起疼痛,是因為一些引起發炎的物質,導致局部水腫,張力增加,因而引起疼痛,所以只要把張力解消,仍然是可以不痛的。所謂的張力解消,是指相連的組織中,沒有明顯的張力落差,組織與組織間沒有張力的斷層,微細筋膜沒有轉折扭曲的力量,就不會痛。
同樣的道理,生產痛也是如此,在子宮收縮的過程中,如果子宮與腹壁之間,沒有筋膜的皺摺產生,組織中間沒有張力的落差、轉折,應該可以不痛。後來我試著做產科醫師的助手,幫忙調整產婦的筋膜系統,真的可以使子宮收縮的時候完全沒有痛。
產程中,要子宮仍然正常收縮但卻沒有陣痛感,必須在子宮收縮的時候,子宮外面的筋膜系統沒有皺褶產生,所以在生產前,就應該要把身體的結構調整好,臨產了,才要處理,就有點來不及。要做到產程沒有痛,身體的調整要做到下面所說的條件:
手指腳趾一定要解開,手腕腳踝不可以有轉折的力量。腹內外斜肌處不可以有稜線,恥骨聯合上緣不可以有肌肉的皺褶。鼠蹊處的內收肌群不可以有左右不均等的張力,鵝足(縫匠肌、半腱肌、半膜肌、股薄肌的共同止點,膝蓋內下)一定要平整摸不到突起。
在生產的過程中,經常痛是因為肚子前面的筋膜有皺摺,而痠,是因為腸薦(骶髂)關節和腰椎之間有張力所致。
三,生產的風險評估
上面說的,需要調整好的身體狀況,其實就是身體的三個軸線(縱軸、橫軸、前後軸)必須先處理好,使子宮外面的結構,不會影響子宮的收縮。如果外面的結構狀況不良,子宮收縮的時候,會被外面的結構牽扯,因而發生疼痛,同時也是發生產程意外最主要的原因。
像產後大出血,子宮翻出,都是因為子宮外面的結構不良,影響子宮的收縮所致,包括胎盤剝離以後,傷口無法止血。尤其羊水栓塞,也是因為子宮有了傷口,羊水才會進入循環系統裡面。
所以上面所說的,對身體調整的評估,並不完全是為了生產的無痛,更重要的是為了保護產婦。
四,胎位不正
胎兒在產前,會將自己位置擺成頭下腳上,教科書說,是因為腳需要比較多的活動空間,媽媽肚子上方空間大,所以會呈現正常生產胎位。
所以如果胎位不對,是因為媽媽肚子的結構不對,使得子宮內的空間不對,胎兒因而無法出在對的位置上。依我調整胎位不正的經驗,如果媽媽的結構可以很好的改變,寶寶的在媽媽子宮內的位置是可以自己調整回正的。所以主要是調整媽媽的結構,而不是去轉動胎兒。中醫治療胎位不正,會灸至陰穴,其實也是在改變整個筋骨結構的張力。
五,剖腹產後的陰道產
自然生產,對母親胎兒都比較好,有些媽媽第一胎剖腹產後,第二胎想要自然產,常常婦產科醫師是不贊同的,因為會面臨子宮破裂的危險,但是我想這是因為不知道如何評估風險而來。
跟上面的結構想法是一致,子宮會破裂,是因為子宮的上一次開刀傷口跟體壁黏連了,子宮的收縮的過程中,被體壁的疤痕扯住,才會造成破裂。如果把體壁跟子宮之間的疤痕黏連解開,第二胎要自然產是沒有什麼風險。
至於檢查的辦法,就是在體壁上搖動、拉扯疤痕組織,這個疤痕組織如果可以自在移動,沒有跟下方的結構黏在一起,那子宮收縮的時候就不會被體壁牽扯著了。
六,妊娠高血壓,糖尿病,蛋白尿,水腫
上面四種症狀,都是懷孕到一段時間後才會出現,然後生產完後慢慢就又消失掉。有的產婦不會有的會,應該也跟結構有關。
血壓會高,一定是身體某些地方缺血回饋造成的。子宮慢慢變大,佔據了整個筋膜原有系統的空間,使整個系統張力增加,而且脊椎的前後曲度也增加,因此主動脈搏出的動能就會受到某種程度的抑制,如果抑制的程度過大,會造成某些內臟或肢體末梢的缺血,這時血壓就會上升,以保證組織有足夠的供血量。
所以高血壓的孕婦,可以在坐著的時候,推動病人的背檢查脊椎的可動性,如果脊椎的可動性很不好,表示內在的筋膜張力也很大,就中醫的脈象來說,脈的底部會有搏動不起來的感覺。
如果是壓到內臟,引起內臟供血不足,則會出現相應的症狀。如果壓到胰臟,會出現消化不良脹氣的現象,而且可能還會伴隨著血糖過高。如果壓迫到腎臟,則會出現蛋白尿,及全身性的水腫。如果只是壓迫到鼠蹊兩側的股動脈,則只會有水腫而不會有蛋白尿的現象。
這些內臟的壓迫,可以從脈象上局部相應的變化得知,也可以做局部觸診,從整個筋膜系統的可動性檢查。
七,產程中對胎兒的推擠、吸引
觀念中,生產對媽媽是一種折磨,為了使寶寶快點出來,通常會有幾種辦法加快產程,注射催生針,從媽媽肚子推擠胎兒,從陰道吸引,剪開會陰。
生產應該是一種媽媽跟胎兒之間的互動,生產是由胎兒啟動的,胎兒告訴媽媽他要出來了,當媽媽身體得到訊息,身體也準備好了,子宮開始收縮。在生產的過程中,媽媽子宮一陣一陣的收縮,推擠著胎兒向前,對胎兒而言,那像是一種媽媽的愛撫按摩,如果為了使胎兒快點出來,在媽媽的肚子上方用力往下推擠胎兒,或是在胎兒的頭部用力吸引,對胎兒來說,都是一種很驚恐的過程,胎兒生命中的第一個經驗,就如此的恐怖,不知道對胎兒的心理、心靈會留下什麼樣的傷害。
溫柔生產,就是要尊重媽媽跟胎兒之間的互動,生產中間應該有的一切安全措施,其實基因裡面已經設定了。像自然陣痛的產生,都在晚上,那是因為那時候才有足夠的人手幫忙。
推擠、吸引胎兒,造成傷害,不只是心靈上的而已。由胎兒的屁股往下推擠,會造成骨盆跟脊椎之間的結構問題,這些很可能跟胎兒的自閉、過動有關,因為小孩的自閉過動,很明顯是跟顱骨的結構有關,而顱骨的結構異常是被脊柱前後的筋膜系統所牽引造成的。
八,剪會陰
一般產科醫生,會在胎兒即將出來的時候,將會陰剪開,有兩個目的,第一個是加快產程,第二個更主要的是防止會陰的撕裂延伸到肛門或直腸。
會這樣做,其實也是對結構的變化理解不足造成的。環繞陰道口的肌肉,是洋蔥般包裹的同心圓排列,在生產的過程中如果有足夠的等待,使得恥骨聯合附近的肌肉筋膜有足夠的鬆解,整個環陰道口的筋膜一層一層地打開,胎兒下來的時候,陰道口前後左右的肌肉張力均等,會陰是不會撕裂的,所以有足夠的等待,不可以推擠、吸引胎兒。丹麥的自然生產,助產師用各種體位幫助產婦讓胎兒順產產出,減少會陰撕裂,像蹲、趴、側身、抬腳等,應該都是在調整會陰部的肌肉張力,使會陰區張力平均,肌肉均衡的鬆解開來。
九,產出後胎兒的處置
胎兒出生後,常常產科醫生先臍帶剪斷,然後將胎盤拉出。其實如果延後將臍帶剪斷,使臍帶中的血回流回胎兒體內,根據研究,胎兒血中的鐵質、血紅素會有30%的差異,這對胎兒的健康是有影響的。
延遲拉出胎盤,是子宮收縮的時候,胎盤自然會跟子宮分離,減少媽媽子宮的傷害,可以減少媽媽的出血。我們身體自己會處理很多細節,太多的介入其實都可能造成傷害。
胎兒產出後,為了怕羊水不乾淨,肺部感染,所以會用抽痰器吸吮胎兒口腔,其實胎兒自己吞進肚子消化掉,一點問題也沒有,而且肺部的羊水,胎兒也會自己吸收掉,吸吮的結果,常常只是讓胎兒的口腔潰瘍,造成吸奶的困難。
胎兒在媽媽子宮裡,浸泡在羊水中,羊水本來就不是無菌的,所以不需要擔心胎兒出來面對細菌的問題。胎兒出來,接觸最多的,是爸爸跟媽媽,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許多的細菌群落共生著,這些細菌某種程度對我們有保護的作用,所以胎兒生下來後,應該要盡早接受爸爸跟媽媽身上細菌群落的移殖,這樣才能盡早面對微觀看不見世界的生命。
所以溫柔生產的觀念認為,胎兒出生後,爸爸跟媽媽最好不要穿衣服,讓身體的皮膚跟胎兒的皮膚盡量緊密接觸,盡早讓胎兒熟悉爸爸媽媽的體味,移殖身上的細菌群落。
十,溫柔生產的概念
溫柔生產主要是一種態度,一種尊重、相信生命自然運作的能力,尊重媽媽的感受,保護胎兒初次生命的經驗,減少媽媽胎兒的傷害,使生產成為一個讓生命更圓滿的歷程。相比於現代醫療把生產當作一種醫療的過程,產程當作對母親的折磨,不夠顧慮對胎兒的身體承受能力及可能心靈感受,溫柔生產是必須推廣的概念。
林兩傳2019.04.18桃園
(原發表在中華黃庭醫學會會刊)
附註:這篇文章裡的許多概念,都是「好孕工作團隊」,陳鈺萍醫師在課程中的內容,我直接借用了,沒有特別註明是那些部份。因為我是「好孕工作團隊」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