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黑森林約莫半小時,璐平好想收回自己說過的話。腳下的魔法陣持續轉動運作,魔法精神力耗損近半。他沒料到加入的新同伴完全不會使用治癒與防禦魔法,也就是說,四人之中只有他是「夢組」屬性,不但要保護米歐,也要負責另外兩人的安全。
黑森林,顧名思義是一片漆黑陰森的樹林。幸好截至目前為止,沒有遇到高等級的惡夢。
米歐撥開遮掩視線的枝葉,眼前除了樹,還是樹,「步行太慢了,可以加速嗎?」
「喂喂,在這種地方浪費魔法力,待會兒要是遇到等級高的惡夢怎麼辦?」
明明不是跟凱因說話,卻得接受對方的反駁。不爽的米歐悄悄減速,走在璐平身邊。
漢瑟爾的書飄浮於空中,羽毛筆從進入森林後就沒停過,他喃喃唸出劇情,「突然間,恐怖的咆哮聲震開茂密的枝葉。虎視眈眈的野獸躍過眾人頭頂,朝最前方的人伸出利爪。」
地面猛烈震動,四人同時感到龐然大物從後方奔來,飛躍至隊伍前方,對打頭陣的凱因揮動利爪。
事態發展就與羽毛筆寫下的情節一模一樣,凱因早幾秒得知,閃身躲過猛烈的攻擊。握緊大砲底座,自轉幾圈當助力,以砲筒打飛野獸,「一隻!」
後頭接二連三地跳出體型碩大的老虎,凱因如法炮製,全部擊飛。仰起頭,得意地望著被打飛的老虎如流星般飛過樹林。
「擊敗野獸,卻惹惱了守株待兔的獵人,他們將利用誘人的罌粟花園懲罰侵入者。」
聽漢瑟爾唸出接下來的情節,璐平只知道把衣釦都扣緊,可不能到最後真的一件也不剩。
「罌粟花……要戴口罩嗎?」
米歐問的是璐平,凱因卻自顧自地回答,「那種東西就算用口罩也遮不住,別忘了這裡是巴比倫之塔,充滿惡夢的危險地方。」
「我不是在跟你說話。」
璐平在兩人中間充當和事佬,「好了好了!心平氣和才能渡過難關。」
「然後在這個花園裡……他們會遇到前所未見的……巨大……」漢瑟爾還未把書中的情節唸完,誘人進入夢境的花香已撲鼻而來。此時走在隊伍最前頭的他一秒昏厥,書與筆同時落地。
凱因打算與米歐爭執,很不巧地吸了一大口氣,導致罌粟花的氣味直接撲進鼻腔。意識瞬間模糊,他彎下身,想用意志力撐住,扛在肩上的大砲卻越來越沉重,不一會兒也倒地昏睡。
米歐匆忙轉身,以手掩住口鼻,想與璐平討論對策。後者一把將他拉入懷中,用身上的衣物替他抵擋氣味。
米歐在動作間吸入些許氣味,昏昏欲睡,璐平卻完全不受影響。
「不要說話。」璐平脫掉外套,裹住米歐的臉,只讓他露出雙眼。
璐平撿起漢瑟爾的書和羽毛筆,但不管用什麼方法,都無法控制羽毛筆,加入新的劇情,「真糟糕,漢瑟爾不醒,沒有人能讓情節往下發展,氣味會不間斷地傳來。」
米歐很想問璐平為何不被影響,無奈不能開口說話。
璐平扛起較重的凱因,「我帶他去離氣味遠一點的地方,你在這裡等我。」離開前不忘替米歐加固結界。
從結界中望出去,前方不遠處果然出現一座罌粟花園。襯著陰沉沉的黑森林,一大片紅花既顯得格格不入,又顯得美豔奪目。
米歐蹲到漢瑟爾身旁,一手拿出口罩替他摀住口鼻,另一手用璐平的外套捂住鼻子。衣領間全都是洗髮精的味道,那傢伙到底有沒有沖乾淨啊……
外套很重,璐平在口袋裡放了什麼?
明知偷翻別人的口袋是很不禮貌的,米歐還是下意識地把手伸進去。觸感很冰冷,是很有分量的金屬製品。抓出那東西一看,居然是手銬!
「嗚!」驚訝讓米歐不小心倒吸一口氣,罌粟花的氣味直竄鼻腔,旋即擴散至身體的每一吋。他強烈地感受到疲倦、虛弱,掙扎片刻,撐不住地跪地,倒在璐平的外套裡,沉沉睡去。
「既沒有哥哥們的才智,又沒有出色的外表。你看看這孩子,滿臉雀斑,還是個大近視,為什麼姊姊要領養這樣的孩子?」
米歐在模糊的意識中看見漢瑟爾,他緊捧著書,沉默地低著頭。
撐起身體,腳底的冰冷,讓米歐意識到自己身處積雪寒地。雪花緩緩飄落在他與漢瑟爾之間。他走過去,伸長胳臂,手卻直接穿過漢瑟爾的身體,無法真正碰觸。
這種宛如來到了另一個時空,眼前事物卻清晰可見的熟悉感……難道他又做夢了?
大人們的評論毫不留情,漢瑟爾置若罔聞,靜靜地縮在玻璃窗前,拚命地埋頭寫作。
既然漢瑟爾沒有察覺米歐的存在,他索性湊近前,偷瞄漢瑟爾的寫作內容。
故事的主人公是個小男孩,擁有愛他的家人、上天賦予的音樂才華、討人喜歡的外貌。在和樂的家庭中長大,一家四口過得很幸福。然而好景不常,某個夜晚,噬血族殺死他的父母,把他帶走,讓他與哥哥從此分隔兩地。
小男孩被一個富有的家庭領養,因為事發當時年紀還太小,他逐漸忘記了自己原本的家人。直到長大後偶然發現養父的日記,得知身世,才踏上尋找親人的旅途。
艱辛困苦的旅程持續了一年,他不停地打聽哥哥的下落,總算與哥哥重逢,兩人決定一起去冒險。
萬萬沒想到,冒險途中,哥哥為了保護他,死了。
小男孩傷心地跪倒在哥哥身旁,「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該來找哥哥……」如果他能乖乖地留在領養他的家庭,不與哥哥相認,就不會害死哥哥。
如此哭了三天三夜,最後傷心欲絕、精疲力盡地倒臥在哥哥身邊。
他對哥哥的感情感動了神,於是讓兩人維持沉睡狀態,讓他們在夢中重新相遇,一起玩耍,互相扶持長大。
寫到這裡,漢瑟爾停下筆,扭頭看向米歐,「哥哥?」
米歐驚訝地蹲下身,原本以為漢瑟爾看不見他,「抱歉,我很好奇你在寫什麼,所以……」
「凱因哥哥……」漢瑟爾低喃一句,收回目光,繼續書寫。
米歐頓了一下,意識到漢瑟爾只是在自言自語,鬆了口氣。
「我到底在做什麼?真蠢。」米歐屈膝靠在窗戶邊,耳邊只有筆尖與紙頁摩擦的聲音。
「米歐,你能吞噬他人的夢境,將之轉換成力量。這種能力很可貴,你得趕快想起使用它的方法。」
突然想起那個叫「撫子」的女孩說過的話,如果真有這樣的能力,是不是吃掉漢瑟爾的夢,就能竊取他的能力?哪怕漢瑟爾不醒,也能接替他使用那本書和羽毛筆?
米歐像被附身似的挺起身,於埋首書寫的漢瑟爾面前釋放些許殺氣。第二次嘗試比第一次要大膽得多,他逕直伸手穿入漢瑟爾的身軀,逐漸透明化的身體內部果真埋有一片折射出彩虹光芒的玻璃碎片,刺在少年的右掌心。
米歐握住碎片,慢慢地把往外拔。碎片離體的瞬間,漢瑟爾痛苦地抓住右手,書本和羽毛筆一併滾落腳邊。他皺緊五官,像吸不到氧氣般劇烈地喘著,掙扎一會兒,臉孔漸漸沒了血色,皮膚由蒼白轉為灰暗。
目睹一切,米歐退後好幾步。碎片已經讓他握在手中,他把它塞入嘴裡,一步一步遠離漢瑟爾。尖銳的玻璃刮破口腔,隨即像糖果般被唾液融化。
即使是夢,他仍覺得自己背叛了漢瑟爾。
米歐緊摀著嘴,低下頭,身體充滿嶄新的力量,悲傷卻在腦海中播種。未來的某一天,他會不會對在夢中吞噬人這件事麻木?
璐平只離開了短短的三十秒,安置好凱因,快步折返,卻見米歐倒臥在外套上昏睡。他蹲在一旁,用指腹撥開覆在米歐臉上的髮絲,被髮絲觸碰的眼皮微微顫動,但仍緊閉。
注視米歐露出的無防備睡顏,璐平不自覺地勾出淡淡笑容,手指順著米歐的髮絲,輕觸他的側臉,替他治癒。
動作間,目光掃過掉落在一旁的手銬。他撿起手銬,把米歐連同外套一起抱在手上。
身體突然浮空讓米歐恢復清醒,撐開眼皮,映入眼簾的第一幕又是璐平那天使般的笑顏。他下意識地撇開頭,察覺自己正被璐平用公主抱的方式抱著,條件反射地用力一推,整個人重摔在地。
「好痛……」米歐摸著臀部,沒想到自己真會摔下來。
「你沒事吧?」璐平關切地伸出手,被米歐不客氣地拍掉。
「我沒有這麼纖細!」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剛才昏睡的姿勢不好扛,我這樣抱比較方便嘛。」
米歐坐在地上,納悶地想著,奇怪,為何璐平說了這麼多話、做了這麼多事,一直沒有昏睡過去?難道說,他對罌粟花的氣味免疫?
思考的同時,某種冰冷的東西攀上他的腿。那是像觸角一樣有判斷能力的枝梗,下一秒,米歐被狠狠地拉過去。
罌粟花園中央生出約有三層樓高的巨型罌粟花妖,在璐平與米歐對話時,另一隻觸角已將漢瑟爾捆住,尖端插入他的背部,吸取他的生命泉水。
璐平憑空拉弓,箭迅速射穿綁住米歐的觸角。往下掉落的同時,包覆在米歐四周的結界降低了地心引力的影響,他就像花瓣一般慢慢飄落。
米歐著地後抽出西洋劍,劍光一閃,壓低身子快速奔跑,踩上自己製造的跳躍魔法陣,猛力一躍,跳至與罌粟花妖的花托等高的空中。再藉由下墜的力量旋轉身子,劈斷綁住漢瑟爾的枝梗。
漢瑟爾落下,璐平也像方才保護米歐那樣替他施法,但他臉上毫無血色,也幾乎沒有了呼吸。
璐平不假思索地使出一天只能使用最多兩次的最高級治癒魔法,並翻動漢瑟爾的身體,見少年的背部被刺入一根足有手掌長的毒針。
撕開漢瑟爾背後的衣物,被針刺入的皮膚已變得烏黑,毒素正持續往外擴散。璐平把掌心貼緊皮膚,震了一下,漢瑟爾立刻張口吐出鮮血,烏黑之色剎那間轉為焦黑。璐平接著劃開中毒的肌膚,努力阻斷毒素的擴張。
另一方面,米歐俐落地砍斷罌粟花妖的三根觸角,可光憑他一人,難以真正對抗高大的花妖。哪怕使用時間暫停,怕也無法於短時間內找到花妖的弱點。被砍斷的觸角已開始復原,這樣下去根本砍不完!
甩掉劍身沾染的綠色汁液,腳底的魔法陣持續轉動。他舉劍召出雷電,突然被來自後方的衝力推倒、摟住,在地上連滾了好幾圈。
「……璐平?」
米歐從璐平的肩膀處探出頭,花妖觸角的刺深深地刺入金髮少年的背。
他咬緊牙根推開璐平,用力揮劍。雷電劈落,被斬斷的觸角在地上蠕動了一下,顏色轉灰、硬化,化為隨風散去的灰燼。
璐平狂冒冷汗,趴倒在地,「沒事的……我可以治癒。」顫抖的手掌發出微弱的金光,治癒的力量根本不敵毒素的擴張。
眼看黑色毒素即將擴散至整個背部,身旁又有巨大的花妖威脅,米歐選擇最快最有效率的解決方式,拔掉璐平身上的毒刺。璐平因痛苦而顫抖,米歐緊鎖雙眉,手指扒開破裂的衣物,將雙唇貼過去,吸吮殘留於傷口的毒素。
璐平感到搔癢,面孔泛紅,「米歐,你這樣會不會被感染?」
米歐吐掉嘴裡的毒,又吸了一口。眼角餘光瞥見觸角再次襲來,右手一揮,嘴一吐,起身面對下一波攻擊。
「你等我一下。」米歐擋在璐平身前,心想,要是凱因這時候能醒來就好了。至少一人可當誘餌,一人可攻擊。
一面想,一面飛快地跑開,將觸角誘離璐平與漢瑟爾。
璐平緩緩撐起身體,看著米歐奮戰的身影,猶如紅寶石的雙眼越顯鮮紅。身體微微散發金光,不僅治癒了自己,也連帶治癒了漢瑟爾。
雙手撐著膝蓋,毒針扎刺讓視線變得模糊,思緒恍惚,還有些幻象出現。他抿緊雙唇,全力拉弓,「不准……傷害米歐!」
離弦之箭飛向米歐身側的新生花妖,花妖立刻化為灰燼。但不止這一株,周圍冒出來的花妖越來越多。璐平抬頭瞇眼細看,花粉正隨風傳播。他一箭射向花托,將之貫穿。罌粟花妖不甘地掙扎著,把所有種子和花粉都傳播出去,隨後枯萎變黃、粉化,隨風散去。
璐平踩死周遭的種子,但成功播種的花妖迅速成長起來,估計每一個都能長成高大的母體。怎麼辦?救醒漢瑟爾,請他寫接下來的劇情嗎?可是漢瑟爾說過,書寫的是心中的另一個自己,結局不一定是好的。
米歐也猜到接下來這堆花妖很難應付,驀地撿起漢瑟爾遺落的書與羽毛筆。羽毛筆在他手中放電排斥,他咬牙握緊,硬是寫下新情節。
沒有水分灌溉的種子不多久就沒了生命,殘留的罌粟花妖很快……
原本想寫很快就被解決,但掌心猛然閃出一道電光,他的手被炸出傷口,沒辦法繼續握筆。
璐平訝異地看著能碰觸羽毛筆與書的米歐,米歐什麼時候學會了這種技能?除了已經長出來的花妖,土裡播下的其他種子都沒了生長的跡象。
米歐握住流血的手,既然成功使用了在夢中吞噬的漢瑟爾的能力,撫子的能力,他應該也能運用。
雙掌於胸前圍出三角形,「犬神……招來!」
轟然巨響,花園的土壤隆起,土堆爆裂,從中現形的,是身周飄著雲氣的犬神。
召喚成功了!米歐其實同璐平一樣詫異。原本沒有多少把握,想不到自己真能透過夢境奪走並運用他人的能力。
而且,他喚出的幻獸,體型比夢中大了兩倍!
犬神後腿一蹬,衝向花妖群,首先咬斷一株迅速長到三公尺高的花妖,而後前爪一揮,折斷其他花妖。
米歐回過神,連忙加入攻擊,消滅最幼小的那些花妖。
犬神躍起一層樓高,重重落下,用身體的力量壓垮持續生長的花妖。尾巴一掃,除去四處攀附的枝梗。璐平見前方的戰況得到控制,趕緊蹲下來繼續治療漢瑟爾,高階治癒法術讓漢瑟爾的皮膚逐漸染上紅潤。
犬神周邊的雲朵以螺旋方式自轉,召出強勁的風,將花妖從花托處切成兩半。短短幾分鐘,罌粟花園化為灰燼,恢復為森林與草地。
確認已將罌粟花園徹底夷為平地,犬神回到米歐身邊,舔了舔前爪、清理一下毛髮,化為透明,消失不見。
養父思兔 在 無論如河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台灣獨立書店文化協會出版的新書
《聽見書店的聲音vol.3--在青春的路上,遇見書店》還燙手哦!快來支持購買。
無論如河書店所刊全文如下:
【從有河到如河,透過書店所看到的人文風景】
作者:梁秀眉
從一首 匿隱的詩說起
醫生說
如果你做化療又做放療
你的五年存活率將會有七成
如果你只做放療
你的五年存活率將會有六成
如果你生機飲食而且運動
多散步、少滑手機
你的存活率將會再增加一成
如果你扶老太婆過馬路
去海灘撿垃圾
捐款給流浪動物
如果你每天睡前數星星
用喜悅迎接清晨的陽光
以淚珠澆灌路旁的野花
如果你養小孩、養父母
養貓狗兔子老鼠
繳房貸、車貸
包二奶
如果你看誰都不順眼
想踢爆每個路人的屁股
如果你四肢健全
卻老是搭乘殘障電梯、坐博愛座
如果你不擅長拒絕又經常悔恨
如果你無法把插隊的大嬸痛罵一頓
如果你寫詩
如果你沒有朋友
如果你邊開車邊喝酒
嗑藥之後在街上夢遊
那麼,你的存活率將會是……
零。
是的,醫生!
所有的生命終將逝去
我們的存活率都會是零
而這正是我們所能享有的
最大的恩典與治療
謝天謝地
在承接有河不可之前,我是精神科臨床護理老師,有次獲邀參加臨床教學觀摩課程,我的題目是《藝術治療於社區護理學的運用與護理實踐》的教學經驗分享。其中有位老師在加護病房帶學生實習的教學觀摩內容讓我印象深刻,她臨床教學非常靈活,作業也十分創新,她讓學生畫出個案的全身像,用圖解的方式整理出個案的病理問題、藥物與各種治療與檢查。這份優良作業的案例,寫的是一位癌末患者,已錯過積極治療的時機,但他仍然作了化療、放療,治療半年後死於加護病房。學生作業巨細靡遺寫出他死前所接受的各種治療,記錄著化療導致免疫力低,感染合併症、心肺衰竭插管而後急救不治的過程。當時大家紛紛驚嘆著老師教學策略的創新與用心,我卻驚訝於看到「病」沒看到「人」的現象,活生生的展現在我面前。
在護理臨床照護個案,經常看到許多「無效醫療」所產生的宛如地獄的現場,醫護人員泰然自若的快速工作,隔絕感覺停止深思,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成為醫院龐大結構的小螺絲丁,稱職的完成手頭上的工作。
我從來不認為,病「人」只是醫護手頭上的工作。學習醫護學理固然重要,但那份「優良」作業是一個人的生命,講的是無法接受癌症已到末期,最後全身插滿各種管路而「慘死」的病人故事。每一個人的生命,有一天必然走到盡頭,我們難道沒有更好面對死亡的方法?
《自己的癌症自己救:改變腫瘤微環境,以自癒力克服癌症》這本書有一個重要的提問:「有個數字值得深思,生命末期的最後二周有10%的病人還在打化療,60%的病人在最後二個月還在拚化療。仔細想想,醫師或病人皆應該反省為什麼不能降低此數字。」但醫護在被剝削的勞動環境有條件「反省」嗎?與其期待醫院這龐大的體制巨獸改變,我認為民眾的覺醒才是答案。這也是書店力推「病人自主權利法」,和台大醫院 蔡兆勳醫師舉辨一系列講座,邀請民眾及早思考死亡的原因。
末期癌症病人、家屬無法接受死亡的必然到來,加上社會鼓勵生命鬥士這種奇蹟故事,不管癌症進程到哪,都要力拼治療;而醫師若不積極治療,面對家屬與疾病也會充滿無力感與罪惡感。隱匿的這首< 存活率計算方式 >彷彿像是一場對話般,把我在醫院現場感受到的荒謬寫得再清楚不過了。「對話」這詞也許不精準,卻是我內在的感受。接手有河,成為無論如河,書店作為一個有機發展的連續體,許多次,我都有種穿越時空對話的錯覺。醫院是生老病死必經之所,缺乏人文反思的醫療,將讓人深陷「活不好也死不了」的處境而不自覺。無論是我創辨基護工會或是接手書店,我都意圖在醫療體制外,開拓護病之間對話空間,尋找一個醫護人文繁花盛開的精神花園。「有河不可」因隱匿生病而轉手,「無論如河」因燃燒護理魂的動能而接手書店,這一切似乎有著難以言說的巧合。
「書店」存在於有河與如河之間,透過書店所看到的人文風景,療癒我組織基護工會的挫折而來的傷痛,也豐富了我的世界。當時有河轉讓的條件是接手所有的書與物品,裝潢與名字要重新更換。前店主詹正德的選書品味極佳,我重新裝修後,需決定這些書的去留,即便有些書對我很陌生,但我還是選擇保留了大部份的書。這些書在我經營書店過程中,一再擴充了我的視野。
書店為求生存,採複合式經營,也賣咖啡餐點,但書與其他商品不同,其他商品代表的只是賺到多少錢,而買書、賣書之間常常形成有形或無形的交流。我們會為了賣出去喜愛的書而欣喜,而賣出有河所留下來的書,我們也會去查找這是一本怎樣的書,決定是否再進書,從中探索自己不熟悉的領域。《在我死前,我想要……》就是一本這樣的書,華裔藝術家張凱蒂在親如母親的長輩驟然離世後,開始思索死亡。她將紐奧良一棟荒廢建築牆面改造成一塊巨型黑板,用噴漆寫下「在我死前,我想要……」(Before I Die, I Want to...)的句子,並附上粉筆。這項動人的計畫在全球各地展開活動,我們因為有客人買了這本書而認識這項計劃,也在書店陽台設立了巨型黑板的裝置藝術,讓人們來到書店可以駐足寫下遺願與夢想,提醒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人事物。
有河留下的不只是書,還有因有河的舊緣而再度到店裡的客人。書裡的作者出現在店裡,與我們產生各種交流與合作,像是一場華麗的夢境。我對「有河不可」書店充滿感激,即便開書店經歷各種艱難,經濟狀況屢屢拉警報,但精神層次的提升與各種故事的開展,讓我感激這份遇合,書店是超越夢想不可置信的美好存在。我從護校一路摸索到心理研究所,求學之路曲折無人引導,與各種書的相遇餵養了我的靈魂,讓我成為今天的自己。還記得少女時期參加聯合文學舉辨的文藝營,見到許多詩人、作者的興奮之情,而今開書店有幸延續前緣。像是詩人管管就是當時文藝營的老師,我們將在12/7結合戲劇美學的元素,合辨一場別開生面的河岸詩會。我曾經是一人一故事劇團的團員,想要在書店推廣一人一故事劇場,將原來有河的玻璃門改成往外推的形式,讓觀音山淡水河成為最美的舞台背景,也讓更多可能性進場,讓書店的故事繼續延續下去,而故事未完,待續中…。
養父思兔 在 無論如河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台灣獨立書店文化協會出版的新書
《聽見書店的聲音vol.3--在青春的路上,遇見書店》還燙手哦!快來支持購買。
無論如河書店所刊全文如下:
【從有河到如河,透過書店所看到的人文風景】
作者:梁秀眉
從一首 匿隱的詩說起
醫生說
如果你做化療又做放療
你的五年存活率將會有七成
如果你只做放療
你的五年存活率將會有六成
如果你生機飲食而且運動
多散步、少滑手機
你的存活率將會再增加一成
如果你扶老太婆過馬路
去海灘撿垃圾
捐款給流浪動物
如果你每天睡前數星星
用喜悅迎接清晨的陽光
以淚珠澆灌路旁的野花
如果你養小孩、養父母
養貓狗兔子老鼠
繳房貸、車貸
包二奶
如果你看誰都不順眼
想踢爆每個路人的屁股
如果你四肢健全
卻老是搭乘殘障電梯、坐博愛座
如果你不擅長拒絕又經常悔恨
如果你無法把插隊的大嬸痛罵一頓
如果你寫詩
如果你沒有朋友
如果你邊開車邊喝酒
嗑藥之後在街上夢遊
那麼,你的存活率將會是……
零。
是的,醫生!
所有的生命終將逝去
我們的存活率都會是零
而這正是我們所能享有的
最大的恩典與治療
謝天謝地
在承接有河不可之前,我是精神科臨床護理老師,有次獲邀參加臨床教學觀摩課程,我的題目是《藝術治療於社區護理學的運用與護理實踐》的教學經驗分享。其中有位老師在加護病房帶學生實習的教學觀摩內容讓我印象深刻,她臨床教學非常靈活,作業也十分創新,她讓學生畫出個案的全身像,用圖解的方式整理出個案的病理問題、藥物與各種治療與檢查。這份優良作業的案例,寫的是一位癌末患者,已錯過積極治療的時機,但他仍然作了化療、放療,治療半年後死於加護病房。學生作業巨細靡遺寫出他死前所接受的各種治療,記錄著化療導致免疫力低,感染合併症、心肺衰竭插管而後急救不治的過程。當時大家紛紛驚嘆著老師教學策略的創新與用心,我卻驚訝於看到「病」沒看到「人」的現象,活生生的展現在我面前。
在護理臨床照護個案,經常看到許多「無效醫療」所產生的宛如地獄的現場,醫護人員泰然自若的快速工作,隔絕感覺停止深思,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成為醫院龐大結構的小螺絲丁,稱職的完成手頭上的工作。
我從來不認為,病「人」只是醫護手頭上的工作。學習醫護學理固然重要,但那份「優良」作業是一個人的生命,講的是無法接受癌症已到末期,最後全身插滿各種管路而「慘死」的病人故事。每一個人的生命,有一天必然走到盡頭,我們難道沒有更好面對死亡的方法?
《自己的癌症自己救:改變腫瘤微環境,以自癒力克服癌症》這本書有一個重要的提問:「有個數字值得深思,生命末期的最後二周有10%的病人還在打化療,60%的病人在最後二個月還在拚化療。仔細想想,醫師或病人皆應該反省為什麼不能降低此數字。」但醫護在被剝削的勞動環境有條件「反省」嗎?與其期待醫院這龐大的體制巨獸改變,我認為民眾的覺醒才是答案。這也是書店力推「病人自主權利法」,和台大醫院 蔡兆勳醫師舉辨一系列講座,邀請民眾及早思考死亡的原因。
末期癌症病人、家屬無法接受死亡的必然到來,加上社會鼓勵生命鬥士這種奇蹟故事,不管癌症進程到哪,都要力拼治療;而醫師若不積極治療,面對家屬與疾病也會充滿無力感與罪惡感。隱匿的這首< 存活率計算方式 >彷彿像是一場對話般,把我在醫院現場感受到的荒謬寫得再清楚不過了。「對話」這詞也許不精準,卻是我內在的感受。接手有河,成為無論如河,書店作為一個有機發展的連續體,許多次,我都有種穿越時空對話的錯覺。醫院是生老病死必經之所,缺乏人文反思的醫療,將讓人深陷「活不好也死不了」的處境而不自覺。無論是我創辨基護工會或是接手書店,我都意圖在醫療體制外,開拓護病之間對話空間,尋找一個醫護人文繁花盛開的精神花園。「有河不可」因隱匿生病而轉手,「無論如河」因燃燒護理魂的動能而接手書店,這一切似乎有著難以言說的巧合。
「書店」存在於有河與如河之間,透過書店所看到的人文風景,療癒我組織基護工會的挫折而來的傷痛,也豐富了我的世界。當時有河轉讓的條件是接手所有的書與物品,裝潢與名字要重新更換。前店主詹正德的選書品味極佳,我重新裝修後,需決定這些書的去留,即便有些書對我很陌生,但我還是選擇保留了大部份的書。這些書在我經營書店過程中,一再擴充了我的視野。
書店為求生存,採複合式經營,也賣咖啡餐點,但書與其他商品不同,其他商品代表的只是賺到多少錢,而買書、賣書之間常常形成有形或無形的交流。我們會為了賣出去喜愛的書而欣喜,而賣出有河所留下來的書,我們也會去查找這是一本怎樣的書,決定是否再進書,從中探索自己不熟悉的領域。《在我死前,我想要……》就是一本這樣的書,華裔藝術家張凱蒂在親如母親的長輩驟然離世後,開始思索死亡。她將紐奧良一棟荒廢建築牆面改造成一塊巨型黑板,用噴漆寫下「在我死前,我想要……」(Before I Die, I Want to...)的句子,並附上粉筆。這項動人的計畫在全球各地展開活動,我們因為有客人買了這本書而認識這項計劃,也在書店陽台設立了巨型黑板的裝置藝術,讓人們來到書店可以駐足寫下遺願與夢想,提醒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人事物。
有河留下的不只是書,還有因有河的舊緣而再度到店裡的客人。書裡的作者出現在店裡,與我們產生各種交流與合作,像是一場華麗的夢境。我對「有河不可」書店充滿感激,即便開書店經歷各種艱難,經濟狀況屢屢拉警報,但精神層次的提升與各種故事的開展,讓我感激這份遇合,書店是超越夢想不可置信的美好存在。我從護校一路摸索到心理研究所,求學之路曲折無人引導,與各種書的相遇餵養了我的靈魂,讓我成為今天的自己。還記得少女時期參加聯合文學舉辨的文藝營,見到許多詩人、作者的興奮之情,而今開書店有幸延續前緣。像是詩人管管就是當時文藝營的老師,我們將在12/7結合戲劇美學的元素,合辨一場別開生面的河岸詩會。我曾經是一人一故事劇團的團員,想要在書店推廣一人一故事劇場,將原來有河的玻璃門改成往外推的形式,讓觀音山淡水河成為最美的舞台背景,也讓更多可能性進場,讓書店的故事繼續延續下去,而故事未完,待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