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出版業的寒色
從麥穗出版結業, 看獨立出版生態與危機
在瘟疫持續蔓延之時,繼在本地扎根超過40 年的大眾書局於3 月中旬突然宣布16 間書店全線結業,大型連鎖書店商務印書館亦宣布結束旗下兩間分店,連繫近日世界各地書業書商紛紛告急。近日,再次收到書業的哀號:一家在港經營20 年、主力文學及文化書籍出版的獨立出版社麥穗於4 月9 日宣布結業。連串敲響的喪鐘讓人惋惜感嘆,然而我們從中學懂什麼,或得到什麼啟示?
文———— 林凱敏
對香港文學稍有認識的,幾乎必然會知道陳滅的《市場,去死吧》,一本在2008年由麥穗出版、旋即絕版的詩集,麥穗更曾賣斷過的,有文於天《狼狽》、黃夏柏《憶記戲院記憶》及智海《默示錄》。從2000年代中起,麥穗就出版過不少得獎書集,在文學出版上佔一定席位,作家兼文化評論人鄭政恆如是說:「麥穗是在青文(書屋)最後階段時冒起的一家文學出版社,似乎是繼青文後比較重要的文學出版社。若從中文文學雙年獎得獎名單看,2005年至2006年算是麥穗比較出色的一段時間。」那屆雙年獎獲獎的麥穗出版包括黃茂林新詩集《魚化石》、葉輝散文集《煙迷你的眼》、可洛小說集《繪逃師》、陳智德文評集《愔齋書話:香港文學札記》,包含不同文學書種,有創作類及評論類。較宏觀地看,鄭政恆觀察到在1990年代尾,藝術發展局的資助對文學出版有一定影響,讓文學書籍開始有穩定的出版量,以及讓20多年來不同時期的文學出版社得以持續經營,其間以文學文化作為重點去建立自家品牌的出版社相繼而生,包括青文書屋、文化工房、匯智等,麥穗固然是其中之一,這類出版對本土文化裨益不淺:「文學出版本身不是一種很商業的行為,有藝發局是好事,可以平衡香港大眾市民的閱讀質素。」
可是,能成功申請藝發局資助的出版社始終有限,文學界相對其他藝文界別獲得的資助額可算寥寥,譬如不及於戲劇或音樂等界別,然則這類非主流出版社終究需面對外界市場機制及種種經營壓力,而隨着青文、麥穗等慢慢沒落,鄭政恆看到的是,「這是一個很困難的生存遊戲」,在殘酷困境下,一些出版社被迫淘汰。
出版人的「對手」太多
要在逆境下存活,不少獨立出版行內人都一兼多職、過着斜槓(slash)生活,麥穗負責人之一徐焯賢說:「跟很多其他文藝工作者一樣,我們很多心力其實都放在教學、教育工作坊等方面,若只做出版的話,很難維生。」回顧多年經驗,他說麥穗在做的更多是推廣、教育及舉辦工作坊等工作,以平衡收支。走進校園,接觸青少年市場是不少出版社其中策略,對出版社來說這市場較易掌握、比較「有數得計」。可是最近數年,他留意到「要令人對一件事感興趣、對書有反應」,比以往更形困難,「你不知道怎樣可以點燃別人的興趣」,即使是獲獎作品,他說也不見得會賣得好。
為何會有如此情况?徐焯賢以較寬容的角度看:「做出版的人要競爭的對象很多,也許要面對的,更多是非出版行業,你不看書,可以有很多其他事做,有很多其他選擇,人的時間畢竟有限。」在視像娛樂變化萬千、資訊爆棚的年代,書,對於很多人來說,不如別國意大利在疫症下優先放寬書店時所說的,是「必需品」。書業步入寒冬期,次文化堂社長彭志銘認為閱讀氣氛差、認真讀書的人減少是箇中原因,他形容現在是「碎片化」時代,「大家不讀長文、不再捧着一本書讀」,另外至關重要的因素,他認為是「教育制度出問題了」:「你令到啲學生淨係顧住睇教科書,或者教科書相關嘅嘢,而唔去睇雜書,呢個係好大影響嘅!」延伸到社會層面,「三中商壟斷,當它們入書有選擇時,變相冇咗多元化、多樣化,而出版社受制於它時,出版內容亦會變得較狹窄,大家便不會有興趣去寫一部大書,近來都沒有」。
若書展告吹 出版業雪上加霜
彭志銘解構出版行業的連鎖關係,出版行業包括出版社、印刷、發行 、運輸司機及服務、零售等,它們環環相扣。大型連鎖書店相繼結業,鏈帶表面出現問題,顯示買書的人減少,此外「當三中商壟斷了全港書業七至八成的零售額,即是說只有兩三成是其餘的獨立書店或其他書店」,然而矛盾又弔詭的是,「現在很多香港人都不喜歡三中商,一個中資大財團,以任務為先、意識形態為基調,有一班年輕人說罷買,雖然罷買似是在對付中資機構,但因為它佔據全港書業大部分零售額,即是說,最後受影響或受損的,都是小出版社」。代理多間港台出版圖書的獨立發行商里人文化,近來因經營困難無奈地結業,加上早前聯合書刊物流把倉庫由本地遷移至內地,對很多小型或獨立出版社造成的影響不小。再看看出版的另一環:印刷,據彭志銘所了解,很多印刷廠商已結業,競爭減少導致出版成本上漲,加上租金等問題,使小出版社小書店都在狹縫中顫顫巍巍地生存。這生產鏈上另一層,還有編者、作者,鄭政恆認為香港需要更多新的作者、新的策劃者以不同方式去編輯,在文學出版上需要持續展現活力動力。彭志銘觀察到本地出版量不斷下跌,雖然香港現時沒統計機制計算,但他說,以行內人自身觀察,香港本地出版持續減少,從台灣運過來的書種亦比以往少,以往久不久會有一本「好爆」、「坊間有voice有人討論」的書,但現在真的很少,「可能由舊年6月開始,運動再加瘟疫,大家都很忙、心情都放不下,所以現在爆出好多商店唔掂,唔止書或出版,即是說大家都冇心情去睇書」。
去年底因社會運動,自2009年起民間自發舉辦的九龍城書節需要取消,今年一年一度於7月舉辦的香港書展,又在全球疫情未轉好的時勢,具停辦隱憂,至今未有定案,兼任中小企書刊業商會副會長的彭志銘說,貿發局在6月中才能確定書展能否如期舉行,對出版業界潛藏着更大衝擊,鄭政恆指出:「這些透過書展去接觸讀者的活動,若接二連三再度取消,接觸讀者的渠道就更加有限,7月的書展對出版業界是一大盛事,也是營銷的命脈所在。」彭志銘以超過30年經營出版的經驗,闡釋書展的重要:「每年參加書展的現金流對書商影響好大,因為畀發行的話,發行商會在3個月後才找數,但如果在書展,可以即時收到現金,而每年書展佔據每間中小企平均40%收入,即是說全年接近一半的收入都在這個書展攞到,如果書展搞唔成,我哋係唔夠錢去運作或者會頂唔住。」
行業救亡亟待轉型
相比大型書商,獨立出版行業固然在出版內容上相對獨立自主,由年輕力壯時自己做發行、全港九新界拖着行李箱四圍走的徐焯賢,在談及近日麥穗結業時平靜地說:「我以為只是一家很普通的公司結業了,做了20年覺得很困難,希望轉一轉環境和工作模式。」問到有沒有不捨?他說當然也有,尤其近日愈多報道或文字紀錄湧現,但他豁然說:「我讀人類學㗎嘛,好多嘢都睇得好開,緣起緣滅,所有嘢都變幻不定,唔捨得都冇辦法。」對未來出版該怎樣轉變、如何走下去,他說大家要一起探討,「用以往模式去做是困難的,不可能像以往一樣,一個好出名作家的書賣賣賣賣,賣到好墟冚,現在要做的可能是完全不同的事」。
那麼獨立出版,或文學文化出版未來該如何走,有沒有出路呢?鄭政恆建議說:「可能是轉型,更多地在網絡上宣傳,第二點可能是,文學出版社不可單靠藝發局或單靠一個水喉、一個書種,始終任何單一化的營運,對於它的生存都不利,或許不止出文學書,應該多元化些,例如出版多一兩種書,無論是旅遊書、財經書也好,需要分散投資,令出版社的讀者圈不至太過狹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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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政恆最喜歡的麥穗出版,由鄧阿藍和馬若著、也斯寫序、陳智德編的《兩種習作在交流》,是少有的二人詩合集,具關注民生的平實詩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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