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振鵬博士近日就我在在1996年出版的書《香港一九九七》作評論,指為「現代預言」。最近復有日本傳媒重新關注上世紀八十年代香港前途問題開始出現轉折以來,香港歷史的重大轉變。《香港一九九七》此書已經絕版,作為我人生重要經歷部分,我曾將這本書的序言重新刊在2015年出版的《傾聽內心深處的吶喊》一書中,現將此文在此重刊。
洋紫荊的蛻變
(一九九六年,我在台灣出版了一本名為《香港一九九七》的書。近日有人提到這本出版將近二十年的拙著,有人引述我的序言。我重讀舊作,覺得預言雖不是十足準確,但居然大部分未過時。而我寫的序言,至少對我自己是值得留存的。故重刊在這本書中。)
有個貴族朋友在硬幣背後
青春不變名字叫做皇后
每次買賣陪找到處去奔走
面上沒有表情卻匯聚成就
這是從台灣移居香港的音樂人羅大佑,在九一年初創作的一首流行曲《皇后大道東》的其中一節。這首歌一度唱遍香港每一個角落,也流行到台灣及海外。
大概也是從那時開始,不知怎的,「硬幣背後」的「皇后」像,漸漸被一個洋紫荊的圖案取代了。香港的過渡期,從貨幣開始了有形的轉變。洋紫荊,原是香港的市花,漸漸變成了香港特別行政區的區旗、區徽的標誌,也取代了硬幣背後的「皇后」像。
後來,我讀到一篇對香港青年作家董啟章的訪問記。董啟章以他的中篇小說《安卓珍尼》獲得了台灣《聯合文學》的「第八屆小說新人獎」的中篇小說首獎。小說內容模仿科學性的鋪陳,真真假假地虛構香港物種的進化。在訪問中,他談到為寫這小說,他翻閱了香港動植物的資料,從資料中發現,「洋紫荊本來是不存在的,是一種混合物,雜交種,本身沒有更生的能力(不能自行通過傳播花粉繁殖),但我們竟然用它作為香港的象徵,不免有點諷刺。」
香港過去的成功,大概真的是由於香港是中西混合物,雜交種,但大概也真的沒有更生的能力。不過,這種混合物、雜交種,由於已經成功,因此它是怎麼混合的,恐怕也應該讓那些希望它繼續成功的人好好研究。
洋紫荊成為香港特別行政區的區旗、區徽之後,它恐怕仍然是混合物,雜交種。不過這種混合與雜交,已不是原來的中西混合與雜交,而是香港經中西混合後已成為一個有自己性格的實體,以這個實體與中國大陸的傳統政治文化及共產制度下的統治觀念相混合,相雜交。
另一方面,則是以金錢掛帥的香港人,與以權力掛帥的大陸人相混合,相雜交。這個新的洋紫荊(或應稱為一其洋紫荊」),會是什麼形態?會不會繼續使香港成功?全世界都在盯著,都在估算著。但有一樣東西大概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它同樣沒有更生的能力,即不能自行通過傳播花粉繁殖。
因為居住在香港的人,從來沒有自己主宰過香港的命運。英國人的統治不是香港本地人選擇的,九七年「回歸祖國」也不是本地人選擇的。決定香港人的命運、決定香港前途的「中英聯合聲明」和「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沒有在香港通過全民投票去認可。
既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就很難對香港有歸屬感。因此,香港沒有更生的能力。香港人創造了繁榮,創造了奇蹟。香港人也志在四方,成功人士很少把根紮在香港。
然而,儘管我們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但香港人卻確實奮鬥過、爭取過。在得知自己未來的命運要與中國大陸人民的命運連結一起時,十多年來,相當廣泛的香港人,既爭取在香港建立可以保障現有的法治與自由的民主制度,又忘我地支持中國大陸的民主運動。當然,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這些爭取,固然表現出了勇氣,過程也堪稱感人,卻沒有什麼效果,不僅沒有效果,甚至可能更使未來的「主人」提高了警愓,加強了對香港未來實現民主與保持自由、法治的種種限制。
十多年來香港人據理力爭的一幕一幕,筆者都經歷到,親眼看到,也參與了香港輿論界在每一個過程中的敏感反應。有些事情鬧了一陣,香港人也就無可奈何地接受了(當然,不能接受或憂慮較多的則紛紛移民),然後被時光所沖洗又淡忘了。於是,談到對九七後的期待時,一些不利的因素多拋在腦後,或者是一廂情願,或者是既要在香港生活就不得不找點樂觀的理由,許多人都繼續做著香港「一切不變」甚至是「變得更好」的美夢。
作為一個知識分子,一個文化人,我們的社會責任不應該是向人們催眠,而是要向大眾不斷發出警覺訊號。自由的代價是永恆的警覺。為了使人們不要失去警覺,筆者把過去十多年就香港問題的思考與發表過的評論加以概括,對香港九七後與香港人民生活有關、與投資環境有關、與外界關注的繁榮穩定等有關的二十個問題,作出了筆者個人的分析與估計。本書的要點在介紹筆者所認識的香港過去成功的因素,以及九七後這些因素可能受到的衝擊。整體而言,筆者的結論比較悲觀,而筆者所期待的,是這些悉觀的論點,能對九七後參與香港特區政治的人士,起警惕的作用,從而防止種種不幸的出現,而使情況變得較好。
一九九七對香港來說,固然是政治上的轉折點,但真正的危機相信不會在那一年發生。因為在世界矚目之下,中共兢兢業業地收回香港王權,不但會極為小心不讓這名貴古董打碎,恐怕還會以國家的力量去促使香港的經濟發展,比如撥出中共的外匯儲存,投入香港的股市與房地產業,製造虛假的繁榮。然而,中共收回主權一兩年後,本書所提的種種干預,就隨著中共的政治習性而帶來。那時,香港會變成怎樣呢?
一九九六午二月的香港《信報》,曾發表過一篇對國際投資的占星術專家盧碧琪女士的訪問。在這篇訪問中,這位曾準確預測墨西哥經濟崩潰和金價上升的占星術專家說:「九七年香港的經濟不會有大變,會平穩,但九八年由於政策上的改變,香港的經濟增長會出現問題,但樓市應有好轉,九九年經濟會變壞,二千年將有危險。」又說:「占星術告訴我們,「一國兩制」是不可能的,中國對香港的控制愈來愈緊,而九八年以後的海關管制將嚴重打擊香港經濟。以往的種種自由,如出入口、出入境自由等的喪失,加上稅率上升,香港在二千年會變成一個完全的中國城市,而不只是一個中國人的城市。到時,香港的經濟不會如現在的多元化。在二千年,中國會把港元與美元脫鉤。」「失業問題將惡化。在九九年,不論中國政府現在說什麼,我計算到將有大批大陸移民來港求職。香港的草根階層將受很大影響。」「電視、報章和雜誌會受最大影響。香港將有十二份雜誌關閉,我當然不會說哪十二份。中國會用政策限制新聞自由。」
筆者當然不是要讀者們相信占星術,儘管據稱這位占星術專家在個別的外匯與股市的預測上,有時達九五%的準確性,但有時也完全錯誤。只不過,她的預測,與筆者根據對事實的了解所作的分析,基本趨向卻頗為相似,儘管對一些具體作法,如海關管制、出入口自由的喪失等,筆者尚未至於如此悲觀。但趨向是中共加強控制,香港會變成一個中國城市,則是可以預期的。
當然,最好的情況是,本書的種種分析與預期,都沒有發生,香港仍保有原來的洋紫荊的活力,而不是蛻變成新的混合物—「共洋紫荊」。而最壞的情況是:這本書在九七前就遭到中共喉舌的「大批判」,九七後更遭禁止發行,而筆者也因此而在香港待不下去。
趁此書之出版,筆者要對為本書寫序之沈君山校長及翁松燃教授致謝。松燃兄與我相交近二十年,十多年來,他一直是我理念上極為相近的朋友,我也從他的知識、學問、見解中獲益不少,十多年前,他即參加我們舉辦的「一國兩制」座談,其後又為《九十年代》寫過極其份量的<「一國兩制」芻議>,對香港問題的長期觀察、思考,使他成為我所認識的最有資格對本書作評的人士。君山兄自七一年保釣後即有文字交往。長期以來,他研究及推展兩岸關係,不僅認識深刻,而且經驗豐富。由他從台灣的觀察角度來評我的有關香港一九九七的書,自然也是適當人選。
筆者還要感謝台灣《商業周刊》金惟純先生、何飛鵬先生,他們有志於推動台灣讀者去關心香港的九七發展,顯示出他們的眼光與魄力。胡欣欣小姐幫忙整理稿件,邱近思小姐給予各方面的協助促成比書出版。編輯徐以瑾小姐、曾蘭蕙小姐的盡心盡力,使這本在極為匆忙中寫出來的書有較好的表現。
最後,願上帝祝福香港—我成長及給予我不少機會的地方。(《香港一九九七》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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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來香港人據理力爭的一幕一幕,筆者都經歷到,也參與了輿論界在每一個過程中的敏感反應。香港人在談到對九七後的期待時,一些不利的因素多拋在腦後,或者是一廂情願,或者是既要在香港生活就不得不找點樂觀的理由,許多人都繼續做著香港「一切不變」甚至是「變得更好」的美夢。
香港回歸英國預言 在 Jeremy C. Photography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回歸・飛機・攝影集】
「移民」又成為了香港現今的熱門詞,英美澳台加拿大,極權統治下人人自危,移民搵定後路在所難免,正式成了香港移民潮第二波,比第一波似乎來得更兇更猛。當年九七大限的移民潮湧,懼怕1989年北京六四鎮壓事件再現香港,可幸回歸初期還未露出中共真面目,不少人又回流香港發大財。但今趟國安法壓境針拮到肉先知痛,以言入罪全面管控舉報成風,有錢佬中產急急走人之常情也。黃霑和林振強在六四事件後創作的惡搞聖誕歌《慈祥鵬過聖誕》,歌詞裡有這樣幾句:「慈祥鵬過聖誕/問我要啲乜嘢玩…只要我扮盲/不停讚不再亂彈/但我説俾本Passport我」,完全反映當刻的社會狀態。
那年頭不少人都有送機餞行的經驗,啟德機場來來回回成為集體回憶,飛機在九龍城上空飛過更是奇觀標誌,正正表達不少香港人當時嚮往移民的心態,也隱喻著香港人本來就是流動的族群。加上1989年港督衛奕信提出的「玫瑰園計劃」穩定民心,導致在1998年機場離開啟德進駐赤臘角,宣告回歸後繁榮安定的里程碑。「飛機」作為香港回歸前後的重要符號,不言而喻。
五本涉及香港回歸命運及眾生相的攝影集:高志強的《藍調》(1997) 、黃勤帶的《皇后旅館》(2017),余偉建的《HKG》(1998,2018),趙嘉榮的《迷亂:香港篇》(1997)及陳偉民的《1986-1997.1.1》(1997),無獨有偶都有一些照片包含「飛機」這個時代符號。相信除了是奇觀、容易見到和上述的社會涵意之外,也多少反映了不同攝影師的個人看法。
當中尤以余偉建的《HKG》最為明顯,連書名也是香港機場代碼「HKG」,而且攝影集(不論新舊版)的最後一張結尾照片,也是飛機飛離啟德機場跑道的一刻,地點是觀塘碼頭,註釋寫著「啟德機場的最後一天1998」, 反映余偉建是自覺地把「飛機」作為「告別過去香港」的重要符號,而且帶著不少離愁和悲觀的情緒。
這在他處理另一張飛機照片時更表露無遺。舊版《HKG》裡有一張九龍城寨拆卸的地盤照片,照片的右邊背景是獅子山,前景則是空無一人的沙石。但二十年後的新版《HKG》則選用了另一張照片,拍攝的地點相同但更靠近城寨的建築,前景更強調了一推推扭曲的鋼筋,後左的背景則有一架飛機飛過。相比舊版的照片,二十年後的余偉建似乎早已認為過去的「獅子山精神」已不復存在,反而是以「飛機」和「鋼筋」所取代:「浮燥」與「扭曲」,正是今日香港的寫照。
他在新版《HKG》的第三張飛機照片,也是舊版沒有的,照片裡是一架飛機狀似下墮撞擊九龍城的唐樓,影像以飛機為主角,帶點衝擊和震憾,正如香港的墮落。與其他飛機照片稍為的平淡哀愁不同,這照片帶有更多荒謬和戲劇性,彷彿俾人打咗一拳咁。之後一張《盛裝的籠民》,在一所籠屋裡坐著一位穿著西裝的伯伯,正是延續這種城市的悲哀和荒誕感。他在前言裡寫關於自己的照片時道:「它們記錄香港的變化,希望在我們這一代人記憶完全消失之前,大家能夠再懷念和擁抱那段不能復再的歲月。」
關於個人情緒表達和符號運用,高志強的攝影集《藍調》也絕不遜色。《藍調》同樣有三張包含飛機的照片,其中一張是一架飛機飛過九龍城宋王臺花園,園內有幾個小孩遊玩嬉戲,看似日常卻寓意深遠。眾所周知,宋朝皇帝宋端宗和他的弟弟趙昺,被元朝蒙古大軍追殺,南逃流亡至香港,宋端宗因病駕崩後由弟弟趙昺繼位成為宋帝昺,最終身邊重臣陸秀夫背著帝昺投海殉國,南宋正式滅亡。「宋王臺」正是後人對他們的紀念。相比今日香港,北方政權伸出全面管控之手延至南方香港,昔日東方之珠自由港口變得面目全非幾近滅亡,不少抗爭者要流亡海外成為香港難民,高志強這張照片不得不說是一支殘酷寓言。
另外兩張飛機的照片,一張是在深水埗拍攝,一張是在維多利亞港海旁拍攝,地點雖不同,但同樣有一種末日風景的味道。前者飛機雖小但突出,配上同樣細小的獅子山為鄰,前景一片殘破的街招寫著「豐富午膳」,那男人的思緒究竟落在遠方還是近處?後者的飛機同樣渺小卻是焦點所在,在一片迷濛的海港前有一棵光禿禿的小樹,枝椏錯落,後面的樹卻又吹得歪倒一邊,那飛機又會飛往何方?貫穿這幾張照片,迷茫、不安之情著實溢於言表,正如高志強在最後一頁寫道:「我所拍攝的是一種心態,一種『香港特別行政區』成立前的心態。」
相對來說,黃勤帶《皇后旅館》的照片卻反而多了一種責任感和沉重感,彷彿是一位靜觀歷史變化的見證人。攝影集裡流傳最廣的其中一張照片,一架飛機在被布包裹著的九龍城寨清拆地盤上空飛過,曾經三不管的九龍城寨猶如一個劇終落幕的舞台,飛機則成了帶領香港這齣好戲落幕的演員,飛過了,一切也劇終了,但影像卻不太帶來過份的悲傷,反而更多是明白歷史因果的必然性。黃勤帶另一張照片拍攝到龐大的飛機在九龍城上空飛過,佔據了畫面的三分一,也清晰看到是國泰航空的飛機。國泰航空是一間由美澳商人創立、後來被英資太古集團收購的航空公司,紮根香港,被視為香港航空公司的代表。有趣的是,照片的下方出現了一顆堅實穩固的星星,是「九龍城大地主」鄺命光興建的「星屋」建築。在《皇后旅館》這本攝影集的脈落下,這個符號難免令人聯想起中國的五星旗。英資的國泰飛機飛過了,中國的星星留下來,正是黃勤帶對香港的歷史陳述:殖民時代的香港,是「借來的地方,借來的時間。」
坊間已很難找到趙嘉榮的《迷亂:香港篇》,這本帶有強烈個人意識的攝影集,以幻象式的影像展示香港回歸前的迷亂境界,彷彿這百年的際遇只屬香港的南柯一夢,但夢醒之後,卻可能帶來更大的惡夢。其中一張有「飛機」的照片,其實是一隻擱在油麻地街上的紙紮飛機,垂直向天,陰影遮著機頭,猶如一個十字架,神秘主義的氣氛甚濃。這幅如夢魘一樣的畫面,死亡的陰影如影隨形,是反映當時人們的一種恐懼心理,還是一則「香港已死」的預言?另一張照片同樣是沒有機頭,飛機佔了半張照片的畫面,由上而下衝到一堆唐樓的魚骨天線上,影像甚有衝擊力,死亡骸骨的意象再次刺激觀者。香港回歸似乎不斷地帶給趙嘉榮惡夢與死亡的暗示,呼應著九七前港人恐共的集體恐懼意識。
最後一本是陳偉民的《1986-1997.1.1》,攝影集的基調是類似新聞照片的集錦分類,帶點走馬看花,以冷眼和零碎的方式紀錄香港回歸前的眾生相。與其他四本攝影集不同,出奇地沒有以普通民航飛機為主角的照片。在四張含有飛機元素的照片中,有兩張是幾乎看不到飛機的,一張是西九龍填海區的地景照片,飛機只成了右上天空的一個小點; 另一張是九龍城寨背後的飛機,在背光和雲霧之中也只是約隱約現。這兩張照片中的飛機都並不起眼,彷彿它們只是偶然被攝,根本毫不重要,更完全不在意背後的符號含意。另一張小照片則在「人來人往」的章節裡,一位員工手執標語寫著「Management Stop Lies!」,後面則是一張飛機(國泰?)的圖像,是一張主流的新聞照片。飛機的圖像在這裡較傾向是說明性的事件陳述,它呈現的是飛機影像的再現,飛機本身只是交代事件的符號,並沒有更大的世界觀或隱喻。不過,最後一張明確拍攝飛機的照片,卻是一架英國空軍的戰機而不是民航機,這是很有趣的巧合和對比,好像把我們拉回過去戰爭的年代,提醒我們英國人利用了鴉片和武器割據了香港,才帶來了這百年的殖民地歷史。
我在這裡嘗試以「飛機」作為符號解讀五本有關香港回歸的攝影集,期望呼應香港現在的第二波移民潮。縱觀這些有關香港命運的攝影集,其實有不少文化、城市和殖民符號相繼出現,就如我們讀Robert Frank的經典攝影集《The Americans》一樣:點唱機、油站、牛仔帽、公路,美國旗、汽車、電視等等。香港回歸前後,我們留下了什麼符號?這些符號有變化和保留嗎?我們可以從中建立香港人的身份認同嗎?或許我們可以從當時的攝影集略知一二,也有待智者發掘。有機會再講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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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人生:從不相信一國兩制
1981年初,香港前途問題開始受關注,哲學教授勞思光與時評家徐東濱發起組織「香港前景研究社」,邀我參加。參加者不多,還有胡菊人、談錫永、董千里、陸鏗、孫述憲。主要目的,就是想研究和提出些意見和建議,讓香港在97後可以維持某種形式的英國管治,包括主權換治權、仍然留在英聯邦等。到1984年中英簽訂聯合聲明後,前景社也解散了。那幾年我們提過些方案,同中共在香港的領導許家屯爭論過。解散的原因是我們各人都不相信一國兩制下香港可以保持原來的秩序和價值系統。既然中英已經決定了香港的末路,我們也沒有甚麼事情可以做了。好幾位都辦了移民。
我繼續辦雜誌和寫專欄。1996年我在台灣出版了一本書《香港一九九七》,把我十多年的評論觀點予以概述。最近有某學院教授說他的學生閱後稱之為現代預言。不是我有甚麼先見之明,而是我們前景社的朋友那時都知道,國家與制度是不可分的,國家因制度而立,也因制度衰敗而亡。
國家的構成有三元素:土地、人民、主權。在一片土地上群居的人民為甚麼要建立一個主權國家?為甚麼要推倒原來的國家建一個新國家?不是要換一個名稱,而是為了要建立新的制度。儘管二千多年在中國,改朝換代實際上都只是換一個奴隸主。
中共建黨後向人民公開提出的理想,就是要在中國建立社會主義制度,而終極目標就是實現共產主義。1931年中共在江西瑞金成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1937年抗戰開始因應時勢取消這國號;二戰後內戰爆發,到1949年建政,中共都以實現新民主主義制度然後進入社會主義制度為號召。所謂新中國就是實行新制度的中國。文革後提出的制度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現在實行的是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
美國獨立運動,要追求的是三權分立的共和制度。美國憲法第一句是:「We,the people」,以昭示主權在民。每一個總統在演講中講到愛「國」,都不會忘記提到美國人最珍視的憲法所賦予的制度。
有一部電影《驚殺大陰謀》(The Conspirator),講的是1865年林肯總統遇刺身亡後審判兇嫌和同謀者的真實故事,其時南北戰爭剛結束,社會主流聲音認為應從重從快對所有兇嫌和同謀者進行軍事審判並即處死刑,拖延或放過任何可能的同謀者都會引發南方的暴力,國家再次面臨動盪與分裂的危機。當時一位年輕律師Aiken挺身為一位被指為同謀者的寡婦辯護,不是因為他相信她真的無罪,而是他執着於法庭必須給她公平審判,執着於她有辯護的權利,法庭要證明她有罪。Aiken的堅執使他被主流社會杯葛、戀人無法諒解並離他而去,有人對Aiken說,如果同謀者不迅速判死,就無法遏制南方的暴力,國家都無法存在了,還講甚麼法律。Aiken的回答是,如果沒有了憲法保障的人民權利,要這個國家做甚麼。
絕大部份人從大陸來香港,不是戀英不是戀殖,而是尋求一種可以讓自己安居樂業、人身安全、自由和有法律權利的制度。這種制度必然是與它的宗主國制度相一致,而不是相反的。如果宗主國實行的是非人民授權的、國家權力最大化的制度,由它來恩賜某地方一種個人權利最大化的制度,那麼這種賜予也是出自國家權力的一時利益考量,是權宜之計,決不會長久。在國家權力最大化的制度支配下,個人權利最大化的制度必然被壓縮,以至被消滅。所以,40年來,我從來沒有相信過一國兩制,也從不認同「民主回歸」。爭民主是在主權轉移不可免的情況下,盡可能爭取多一點市民的權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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