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影］［香港］
經過好過沒甚麼人煙的回收場，來到鮮魚批發市場。也許是天色陰冷緣故，中午的魚市場，一樣安靜得，只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到達食肆門口，怎發現鋁門鎖上，似是荒廢了好久。不過，好像隱約聽到有些閒聊聲，循著零落人聲，終於看見有桌食客在喝啤酒，和一堆瓢盆鍋爐。
有一和善的阿姨向我走近，「還未休市嗎？」我問。她笑笑搖頭，示意我坐下，給我遞上碗筷，這裡有湯有白碗任裝。「想吃甚麼？」掛著膠圍裙的憨厚大叔問。我說我要吃魚，「那給你弄個酸菜魚，淡水魚沒問題吧？」他走向開放式廚房，我望著他的背影，不徐不疾的落鑊煎炒，阿姨笑瞇瞇的坐在我旁邊說：「我們大多做熟客生意，例如他們，都是附近夜冷工場工作的人，現在剛下班，吃飯休息，然後深夜又繼續開工。」話言未落，魚已煮好，小山般的肥美雪白魚肉，還有盤炒菜。惹味的酸菜香四溢，叫我口水直流。
因為是淡水魚，有橫刺穿插魚肉卻不算多，重要的是肉質嫩滑鮮美，魚皮殘留著一點點煎炒過焦黑，香而不膩，加上酸菜等調味，配白飯或潮州粥，然後再呷一口蓮藕粉葛湯，實在回味。雖然沒有華麗陳設，但每張圓枱都鋪上金紋黃底枱布，上邊有不知哪位工友，留下的藍筆字跡。
「你是哪間報館？」老闆問我。也許他看見我拍照，所以誤會，我連忙搖頭：「不不不，我只是記錄下來，打算介紹朋友這隱世美食。」「不時有報社說要採訪，但我不太想上報。這裡二十多年了，本來在大橋那邊，但後來搬到這裡。你看，這裡附近都起滿新樓，看著樓價一直攀升，但這裡一直保留著，蓋不了樓。」他說。
吃完白飯，還有大半碟魚，所以又添了點潮州粥。老闆著我隨便吃，「總之吃完，不要浪費就好了。這個市場三點就有新魚，夜晚十點再開門，做通宵。」「但你下午才關門，不用休息嗎？」我問。「沒有錢嘛。我每天只睡兩小時，然後繼續工作。」
後來老闆娓娓道來，其實他哪會缺錢？子女都長大工作，三十歲了，在元朗在單位自住，家鄉還蓋了間有七十二間房間的房屋，他笑說，是名副其實的七十二家房客。「明明你可以安享晚年，為何還要哪麼辛苦？」「我們潮州人就是這樣，一直勞動，習慣了，不工作不舒服。如果我們不開門的話，這些工友去哪裡落腳？熟客師奶她們會怎麼辦？道德二字，無論做人做生意，都非常重要，以道行先，不論你賺多少錢，公司多大，都要以道德為先。」「如果人人像你一樣，那會多好？可惜沒有道德的人多。」我說。「還有我們潮洲人就是這樣，一直做一直做，不會停手，李嘉誠也是潮洲人。」
好不容易，終於吃光整整一大盤魚，正當我疊好碗筷之際，老闆指指我餘下的黃芽白苗，「打風後現在的菜很貴，不要浪費。」我乖乖再次提起筷子，大叫好飽。「只是菜而已，沒有問題。」他說。天啊，這分明是父母的口吻。「現在的菜，由中國各地運過來，有了高鐵，快速得很。這在中國的發展實在是不得了，以前我坐大巴回潮州，十多個小時，現在坐高鐵，三個小時不到。」
原先一直嘶吼般聊天的大叔突然扭頭問我：「你不喝？」「不了，我現在要上班了。」其實我也很想喝一杯，跟他們一起嘶叫式的談社會談政治。老闆揮揮手，叫我下次再來。
這個飯堂，有魚有菜有飯有湯，雖然還有蒼蠅，但不知為何，總覺得除了吃掉美味，更是吃家的味道。
攝於元朗，香港。
Photo in Yuen Long, Hong K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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