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甜味的語言
文：薯伯伯
除了粵語、英文及普通話，我最先學習的外語，就是日語，當初對這門外語感興趣，無非是看得太多日本動畫，日語就是透著一股可愛的香甜氣息。不過所謂學習，其實只是一邊聽著日本動畫片的片頭或片尾曲，一邊跟著去唱，再用粵語中文字標記下來，手法相當土炮，裡裡外外透露著一點「麗晶大賓館請登二樓」的山寨氣息。
我在 1996 年首次上網，因為看新聞太多，覺得用真實姓名會有危險，於是便用化名。臨時在銅鑼灣皇室堡的 ABC 佳訊當場選擇一個，既然自己喜歡《天空之城》，就用 Pazu，但有一事很糾結，因為還沒有正式學過日文，那麼 Pazu 的羅馬字應該如何拼寫呢？到底是 Pazu 還是 Pasu。立即上網一查，發覺主角名字的片假名寫法是 パズー，找了對應表，ズ 應該是 zu 而不是 su，就決定用 Pazu。（過了 22 年後，我在西藏的風轉咖啡館裡，遇到一名來自香港的客人 Pazu Choi，他說當初也想用《天空之城》男主角的名字，見我拼寫為 Pazu，心想：「你拼得做 Pazu，應該沒錯。」也就用上同一拼寫方法。另外還有一名網友叫 Pazu Chung，在臉書留言，也有類似說法。謝謝兩位 Pazu 對我的信任。）
我看著日文平假名及片假名時，大概有點條件反射，總會聯想到看動畫時的甜美回憶。在我的腦海電路裡，日文就是帶著甜味的語言。於是我就想較為認真地去學習這門外語，當時沒有學過其他語言（不計算在學校裡學習的英語及普通話），也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始學習，便去了銅鑼灣的日本語文化館報了一個短期課程，由五十音開始，到一些簡單用語。老師是香港人，很年輕， 好像也沒有去過日本。教的方法非常公式，照紙念字，相對刻板。後來有次可能是課程調動，換了一名代課老師，也是香港人，但在日本生活了幾年，教法相對活潑，不是跟書照讀，而是順手拈來不同話題，直接用日語說出，當時就希望這位老師會繼續教下去，可惜過了兩堂就轉回最初的老師。
還記得有次上課之前，剛好在電梯遇到同班同學，談起兩位老師的分別，我就說：「我覺得新來的老師比舊老師好得多。」同學齊聲和應，大家發表偉論之制，卻在不知不覺間，印證了墨菲定律，凡是可能出錯的事就一定會出錯。我們出電梯時，驚見舊老師就站在電梯最深深處。我們立即裝出一副「不知剛才發生了甚麼事」的表情，場面還是相當尷尬。
學習了一些簡單口語，其實也不代表懂得日語，反而是在旅行期間，例如在印度，遇到不少日本旅行人，互動之下才慢慢懂說一點對話交流。學習外語最有趣的地方，就是每當我說出一些對自己來說毫無意義的字詞，但在別人耳中，卻可以引起極大反應。
例如有一位男性朋友就教我對著另一位男性朋友說： 「ポジションをなおしていますか。」（在糾正位置嗎？）我向不同的日本男性朋友驗證過，每次對著他們說出這番話，全部人都驚訝不已，立即驚呼「A」一聲，問我怎麼連這些話也會說。對我來說，日文就好像說一句咒語，即能點到對方一些誇張的笑穴反應，像操作玩具一樣那麼好玩。
後來我真的用日文來念咒，不是《天空之城》毀滅的「帕魯斯」魔咒，嚴格來說不是咒，而是經，是《妙法蓮華經》。在 2002 年曾經住在印度北方邦瓦拉納西以北約 10 公里處的鹿野苑，也就是佛祖首次教授佛法的地方，住在日月山法輪寺，該寺是由日本日蓮宗的僧人及信徒建立，有宿位給旅客免費短住，唯一條件就是要每天做早晚課，即是一起到佛殿念誦《妙法蓮華經：提婆達多品》。這首經文有中文及日文版本，用日文念起來，因為當中加入了一些詞綴等變化，把原先較為精煉的中文拉長，反而增強了其節奏感覺。以下分別列出雙語版本。
中文版的《妙法蓮華經：提婆達多品》（節錄）：
佛告諸比丘：「未來世中，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聞妙法華經提婆達多品，淨心信敬不生疑惑者，不墮地獄、餓鬼、畜生，生十方佛前所生之處，常聞此經。若生人天中，受勝妙樂。若在佛前，蓮華化生」。
日文版的《妙法蓮華經：提婆達多品》（節錄）：
仏、もろもろの比丘に告げたまわく、「未来世の中にもし善男子‧善女人あって、妙法華経の提婆達多品を聞いて、浄心に信敬して疑惑を生ぜざらん者は、地獄‧餓鬼‧畜生に堕ちずして、十方の仏前に生ぜん、所生の処には常にこの経を聞かん。もし人‧天の中に生るれば、勝妙の楽を受け、もし仏前にあらば蓮華より化生せん。」
日文版本唱頌起來，詞尾變化更有節奏感，念起來有如歌聲，悅耳動聽。在學了這篇佛經十年之後，即 2011 年，我才首次到訪日本。在東京時重遇了當年在寺廟裡做管理的顯定僧人，他請我和寺裡的同房室友高橋智春去一家叫藍屋的餐館吃魚生飯。聊起十年往事，顯定上人問我是否記得這首經文。我說記得，然後就一同念起這首曾經每天做晨晚課時都要背誦的經文。
念畢，以「南無妙法蓮花經」的咒來終結。顯定上人讚我的記性好，在旁的智春倒是有點茫然。十年前就像昨天，昨日似乎才是今早，早晨卻猶如數光年那麼遠了。我能清楚記得每一個字符，實情是過去十年裡，有時若遇心情不爽，或心生疑惑，我總愛用日文念著這篇經文，有著安神的慰撫作用。
雖然我看過有些訪問聲稱我懂得日語，但我其實只是懂得一些日常的生活會話，但是在學習過的眾多語言裡，似乎就只有日本語，才能讓我每次看到其文字或聽到其語音，心裡總會泛起一陣甜意。
———
照片：在東京的時候，重遇了當年於印度日本寺廟相識的僧人顯定上人，以及同房室友高橋智春，當天顯定上人請我們去一家叫藍屋的餐廳吃魚生飯。照片攝於 2011 年 2 月 23 日。
———
感謝閱讀此文！如果這篇文章對你有所啟發，請隨緣分享文章，因為分享不單是美德，更是對寫作人最大的鼓舞。
如果一篇文章還不能滿足你的閱讀慾望，那麼現在是好時候了，《西藏西人西事》（白卷出版社，2018年5月出版），已經加印第二版，並且在旺角序言書室、誠品書店及香港各大書屋發售！有關詳情，請看：https://www.facebook.com/…/a.200788675944…/22038446165150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