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韓風到中國風
如果我是香港或者台灣的藝人歌星,當看到劇集武則天在港台兩地大受歡迎時,我也許就不能像電視裡那些受訪的小生花旦一樣,興高采烈地談論自己多麼熱衷追劇了。
今年六月,韓國樂隊BigBang來港開演唱會,眾多的樂迷乃至香港明星藝人紛紛前往朝聖,從今屆金像獎候選影后阿Sa、新生代代表歌手鄧紫棋,到台灣女神陳妍希。當這些在港台娛樂圈獨當一面的旗幟人物也一一拜倒於韓流之下時,無非是在另一種意義上宣告:在韓國娛樂文化業的衝擊面前,港台兩地毫無還手之力――我們的明星,理應是這些韓國歌星樂隊對手的人,現在只能卑微地站在台下扮演著歌迷fans的角色,那還談甚麼比拼?連站在同一個舞台的資格都沒有了。
那不是單一哪個歌手的問題,而是當下這個世代的港台娛樂文化業在韓國對手的衝擊面前,就像一個笑話。而別忘了,僅僅一兩個世代之前,整個東亞還迷戀於鄧麗君的歌聲或是雙周一龍的電影之中。
打開電視,在Running Man之後如雨後春筍般爆發的各種韓國綜藝節目全面攻佔港台兩地的大氣電波。觀眾對於韓星的熟悉則幾乎要蓋過對本地娛樂圈的認知,而有些年青人更坦言自己已經跟土本娛樂圈脫節,電視上那些新冒出來的新人也沒有幾個是知道名字的。
時間回到十年前,也是差不多的春夏季,香港無線電視在十點檔時段播放一套來自韓國的古裝劇:大長今。十點檔,嚴格來說算不上是黃金時段,實在有點晚了,大概是因為連引進這套韓劇的無線電視也沒有猜到,這套劇竟然會帶來如此巨大的迴響:平均收視三十六點,大結局平均收視四十七點,最高達到五十點――五十點收視,那是一個甚麼概念?我告訴你,五十點收視就是說有一半的香港人,三百二十一萬人都在看,夠誇張了吧?
我不知道台灣的情況,但大長今所創下的香港電視收視紀錄,可以說前無古人,至於後有沒有來者?我會猜大概沒有了,因為它的紀錄,直到今時今日寫這篇文章的這一刻,也還未被打破。但大長今這套劇集的意義,特別是對港台娛樂文化業來說,遠不止那些數字紀錄,它更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
說來也真巧,若果再看看香港最高電視收視紀錄的話,會發現在大長今之後,第二、三位分別是港劇上海灘以及日劇101次求婚。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如果說八、九十年代是日本流行娛樂文化的全盛時期,並以劇集101次求婚以及木村拓哉成就萬人迷之名標誌此一時代的顛峰,並宣告港台東亞的崇日一代,大長今的爆炸性收視則似乎預告了韓流世紀的來臨。
在大長今於香港熱播的一年後,2006年,組合BigBang在韓國出道。如果撇除所謂巧合的說法,我們有充分的理由去相信,這一切不是偶然。電視廣播業對一國一地娛樂文化業來說,就好比汽車業對於一個地方的工業一樣,擔當著發動機的作用。從人材選拔、訓練、造星,到劇集制作、編導、美術、特效、宣傳、外銷,一套成功的劇集所蘊含的意義,是一個地方的流行娛樂產業已經足夠成熟得可以對其他地方造成衝擊、搶佔市場,而事實也證明了,韓流的來臨,比很多人所想像的,來得更快更暴烈。
六月十四日,在香港的亞洲國際博覽館Arena內,全場一萬二千名歌迷為BigBang在台上的表演瘋狂吶喊,而同樣的情況也即將出現於台北小巨蛋。即使撇除演唱會門票收入,港台兩地歌迷在購買BigBang唱片以及周邊產品,甚至僅僅是運用他們名字品牌所產生的費用,也絕對是數以億計。
同一時間,相比韓國不斷湧現的新秀,港台兩地的藝人明星,則因為韓流的強勢而苦苦掙扎,甚至不得不迎接悲哀的現實:要麼以演藝為跳板祈求被老細包養或者嫁入豪門,要麼朝不保夕地繼續留在演藝圈。而整個娛樂行業有如一潭死水:亞視港視相繼轉型或是執笠、藝人失業、娛樂雜誌停刊,可以說,韓流的強勢正全線擠壓港台本土娛樂圈的生態。
但幸好,只是韓流。
幸好,沒錯,我會說幸好,幸好他們是來自韓國,幸好他們不會說廣東話或者普通話,幸好大多的香港人或者台灣人也不會韓文,幸好,一切還有點距離。
但這一次,卻不一樣。
由劇集武則天所預告的這股即將從中國吹來的內陸烈風,將會是那麼的近、那麼的暴烈。日風韓風再厲害,它們始終也不會吞噬港台,但這股中國風將會有如風暴一樣將港台兩地的流行娛樂文化連根拔起直至消亡殆盡。
沒有所謂雙嬴,也沒有所謂互惠互利,有的只是競爭、競爭和競爭,在這個港台電視業風雨飄渺之際引進這麼一套劇,豈止是強援壓主,簡直是飲鴆止渴。春江水暖鴨先知,明星藝人們將會比任何人更快體會到這股中國風帶來的影響,它遠非吹皺一池春水的騷悶,它和著雷暴和閃電,它將全面挑戰港台娛樂業的每一寸領土。
黃曉明的巨型海報也逐漸被懸掛在港台的街道、港星台星愈來愈難在合拍片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新進的導演編劇發現自己只能從事低成本的小製作電影――大廈將傾、廟堂破敗、花果飄零,這是生死存亡的一次了,不在沉默中爆發,就註定只能在沉默中消亡,有些人將不會再見到明天的太陽。
著名填詞人黃霑在他的博士論文結尾之際,談到香港粵語流行曲的未來,他描繪了一個頗為悲涼的遠景:香港粵語流行曲終將消亡於中國這個偌大的熔爐,並伴隨著香港這個城市,一併成為歷史詞彙,從此再也沒有港歌港劇港星港文化,一切都沒有了――還會有香港這個城市,但這個城市已經不是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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