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許是最暖的一款改邪歸正】
看過歐·亨利短篇作品的朋友,肯定都知道他的故事最愛在結尾來個反轉,我們往往也都會期待他如何製造最後的反轉。
但這篇應該是少數,小編看到一半就很擔心結尾會反轉的故事。一個關於改邪歸正的故事。
來看看這部有趣的短篇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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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做人 / 歐·亨利
看守來到監獄制鞋工廠,吉米·瓦倫汀正在那裡勤勤懇懇地縫著鞋幫。看守把他領到前樓辦公室。典獄長把當天早晨州長簽署的赦免狀結了吉米。吉米接過來時有幾分厭煩的神氣。他被判四年徒刑,蹲了將近十個月。他原以為最多三個月就能恢復自由。像吉米·瓦倫汀這樣在外面有許多朋友的人,進了監獄連頭髮都不必剃光。
「喂,瓦倫汀,」典獄長說,「你明天早晨可以出去啦。振作起來,重新做人。你心眼並不壞。以後別砸保險箱了,老老實實地過日子吧。」
「我嗎?」吉米詫異地說。「哎,我生平沒有砸過一個保險箱。」
「哦,沒有嗎,」典獄長笑了,「當然沒有。現在讓我們來看看。你是怎麼由於斯普林菲爾德的那件案子給送進來的?是不是因為你怕牽連某一個社會地位很高的人,故意不提出當時不在出事現場的證據?還是僅僅因為不仗義的陪審團虧待了你?你們這些自稱清白的罪犯總是要找藉口的。」
「我嗎?」吉米還是露出無辜的樣子斬釘截鐵地說。「哎,典獄長,我生平沒有到過斯普林菲爾德!」
「帶他回去吧,克羅寧,」典獄長微笑著說,「替他準備好出去的衣服。明天早晨七點鐘放他出去,讓他先到大房間裡來。你最好多考慮考慮我的勸告,瓦倫汀。」
第二天早晨七點一刻,吉米已經站在典獄長的大辦公室裡。他穿著一套極不稱身的現成衣服和一雙不舒服的吱吱發響的皮鞋,那身打扮是政府釋放強行挽留的客人時免費供給的。
辦事員給他一張火車票和一張五元的鈔票,法律指望他靠這筆錢來重新做人,成為安分守己的好公民。典獄長請他抽了一支雪茄,同他握手告別。瓦倫汀,九七六二號,檔案上注明「州長赦免」。詹姆斯·瓦倫汀先生走進了外面陽光燦爛的世界。
吉米不去理會鳥兒的歌唱,綠樹的婆婆和花草的芬芳,徑直朝一家飯館走去。在那裡,他嘗到了久違的自由的歡樂,吃了一隻烤雞,喝了一瓶白酒;最後再來一支比典獄長給他的要高出一檔的雪茄。他從飯館出來,悠閒地走向車站。他扔了一枚兩毛五分的銀幣給一個坐在門口,捧著帽子行乞的盲人,然後上了火車。三小時後,火車把他帶到州境附近的一個小鎮上。他到了麥克·多蘭的咖啡館,同麥克握了手。當時只有麥克一個人在酒吧後面。
「真對不起,吉米老弟,我們沒有把這件事早些辦妥。」麥克說。「我們要對付斯普林菲爾德提出的反對,州長幾乎撒手不幹了。你好嗎?」
「很好。」吉米說。「我的鑰匙還在嗎?」
他拿了鑰匙,上樓打開後房的房門。一切都同他離開時一樣。當他們用武力逮捕他時,那位著名的偵探本·普賴斯的襯衫上給扯下了一顆鈕扣,如今鈕扣還在地板上。
吉米把貼牆的折床放下來,推開牆壁上一塊暗板,取出一個蒙著灰塵的手提箱。他打開箱子,喜愛地望著那套東部最好的盜竊工具。那是一套樣式俱全,用特種硬鋼製造的,最新式的工具,有鑽頭、沖孔器、搖鑽、螺絲鑽和兩三件吉米自己設計,並引以自豪的新玩意兒。這是他花了九百多元在一個專門打造這類東西的地方訂做的。
過了半小時,吉米下樓來,穿過咖啡館。他已經換了一套雅致稱身的衣服,手裡提著那個抹拭乾淨的箱子。
「有苗頭嗎?」麥克·多蘭親切地問道。
「我嗎?」吉米用困惑的聲調說。「我不明白。我現在是紐約餅乾麥片聯合公司的推銷員。」
這句話叫麥克聽了非常高興,以至吉米不得不留下來喝一杯牛奶蘇打。他從不碰烈性飲料。
在瓦倫汀——九七六二號釋放了一星期之後,印第安那州裡上發生了一件保險箱盜竊案,案子做得乾淨俐落,毫無線索可循。一共失竊了為數不多的八百元。兩星期後,洛根斯波特有一個新式防盜保險箱給輕而易舉地打開了,失竊一千五百元現款,證券和銀器沒有損失。警局開始注意了。接著,傑斐遜城一個老式銀行保險箱出了毛病,損失了五千元現款。如今失竊的數字相當高了,本·普賴斯不得不插手干預。經過比較,他發現盜竊的方法驚人地相似。本·普賴斯調查了失竊現場,宣佈說:「那是『花花公子』吉米·瓦倫汀的手法。他又恢復營業了。瞧那個暗碼盤,像潮濕天氣的蘿蔔那般輕易地拔了出來。只有他的鉗子才幹得了。再瞧這些發條給削得多麼俐落!吉米一向只鑽一個洞就行了。哎,我想我得逮住瓦倫汀先生。下次可不能有什麼減刑或者赦免的蠢事,他得蹲滿刑期才行。」
本·普賴斯瞭解吉米的習慣。他經手處理斯普林菲爾德那件案子時就摸熟了吉米的脾氣。跑得遠,脫身快,不找搭檔,喜歡交上流社會的朋友;這些情況讓瓦倫汀贏得了難得失風的名聲。本·普賴斯將已在追蹤這個開保險箱好手的消息透露了出去,有防盜保險箱的人比較安心一些了。
一天下午,吉米·瓦倫江帶著他的手提箱搭了郵車來到艾爾摩爾。艾爾摩爾是阿肯色州黑槲地帶的一個小鎮,離鐵路線有五英里。吉米活像是一個從學校回家來的結實年輕的大學四年級學生,他在寬闊的人行道上向旅館走去。
一位年輕姑娘穿過街道,在拐角那裡打他身邊經過,走進一詞掛著「艾爾摩爾銀行」招牌的門。吉米·瓦倫汀直勾勾地瞅著她,忘了自己是誰,仿佛成了另一個人。她垂下眼睛,臉上泛起一陣紅暈。有吉米這種氣質和外表的年輕人在艾爾摩爾是不多見的。
銀行門口臺階上有個男孩,仿佛是股東老闆似地在遊蕩,吉米便纏住他,開始打聽這個小鎮的情況,不時給他幾枚銀幣。沒多久,那位姑娘出來了,裝著根本沒有見到這個提箱子的年輕人,大模大樣地自顧自走路。
「那位年輕姑娘是不是波利·辛普森小姐?」吉米裝得老實,其實很狡黠地問道。
「不。」小孩說。「她是安娜貝爾·亞當斯。這家銀行就是她爸爸開的。你到艾爾摩爾來幹嗎?那錶鏈是不是金的?我就要有一條叭兒狗了。還有銀角子嗎?」
吉米到了農場主旅館,用拉爾夫·迪·斯潘塞的姓名登了記,租了一個房間。他靠在櫃檯上,把自己的來意告訴了那個旅館職員。他說他來艾爾摩爾是想找個地方做些買賣。這個小鎮做鞋子行業怎麼樣?他想到了鞋子行業。有沒有機會?
旅館職員被吉米的衣著和風度打動了。他本人也可以算是文爾摩爾那些還不夠格的時髦青年之一,但是現在看到了已明白差距。他一面揣摩吉米的領結是怎麼打的,一面懇切地提供了情況。
是啊,鞋子行業應該有很好的機會。當地沒有專門的鞋店,綢緞和百貨商店兼做鞋子生意。各行各業的買賣都相當好。希望斯潘塞先生能打定主意在艾爾摩爾安頓下來。他將發現住在這個小鎮上是很愉快的,居民都很好客。
斯潘塞先生認為不妨在鎮上逗留幾天,看看情形再說。不,不必叫小廝了。他自己把手提箱帶上去:箱子相當沉。
一陣突如其來的愛情之火把吉米·瓦倫汀燒成了灰燼,從灰燼中重生的鳳凰拉爾夫·斯潘塞先生在艾爾摩爾安頓下來,一帆風順。他開了一家鞋店,買賣很興隆。
在社交上,他也獲得了成功,交了許多朋友。他的願望也達到了。他結識了安娜貝爾·亞當斯小姐,越來越為她的魅力所傾倒。
一年後,拉爾夫·斯潘塞先生的情況是這樣的:他贏得了當地人士的尊敬,他的鞋店很發達,他和安娜貝爾已經決定在兩星期後結婚。亞當斯先生是個典型的、勤懇的鄉間銀行家,他很器重斯潘塞。安娜貝爾非但愛他,並且為他驕傲。他在亞當斯一家和安娜貝爾的已經出嫁的姊姊家裡都很受歡迎,仿佛他已是他們家的成員了。
一天,吉米坐在他的房間裡寫了如下的一封信,寄往他在聖路易斯的一個老朋友的可靠的位址。
親愛的老朋友:
我希望你在下星期三晚上九點鐘到小石城沙利文那裡去。我請你幫我料理一些小事。同時我想把我那套工具送給你。我知道你一定樂於接受的;複製一套的話,花一千元都不夠.喂,比利,我已經不幹那一行啦;一年前歇手的。我開了一家很好的店鋪。如今我老老實實地過活,兩星期後,我將同世界上最好的姑娘結婚。這才是生活,比利,正直的生活。現在即使給我一百萬,我也不會去碰人家的一塊錢了。結婚後,我打算把鋪子盤掉,到西部去,那裡被翻舊帳的危險比較少。我告訴你,比利,她簡直是個天使。她相信我;我怎麼也不會再幹不光明的事了。千萬到沙利文那裡去,我非見你不可,工具我隨身帶去。
你的老朋友
吉米
吉米發出這封信之後的星期一晚上,本·普賴斯乘了一輛租來的馬車悄悄到了艾爾摩爾。他不聲不響地在鎮上閒逛,終於打聽到他要知道的事情。他在斯潘塞鞋店對面的藥房裡看清了拉爾夫·迪·斯潘塞。
「你快同銀行老闆的女兒結婚了嗎,吉米?」本輕輕地自言自語說。「嘿,我還不知道呢!」
第二天早晨,吉米在亞當斯家裡吃早飯。他那天要到小石城去訂購結婚禮服,再替安娜貝爾買些好東西。那是他到艾爾摩爾後的第一次出門。自從他幹了那些專業「工作」以來,已經過去一年多了,他認為出門一次不會有什麼問題。
早飯後,家裡的人浩浩蕩蕩地一起到商業區去;亞當斯先生、安娜貝爾、吉米、安娜貝爾已出嫁的姊姊和她的兩個女兒,一個五歲,一個九歲。他們路過吉米仍舊寄住的旅館,吉米上樓到他的房間裡去拿手提箱。之後他們便去銀行。吉米的馬車停在那裡,等一會兒由多爾夫吉布森趕車送他去火車站。
大夥走進銀行營業室的雕花橡木的高柵欄裡;吉米也進去了,因為亞當斯未來的女婿是到處都受歡迎的。職員們都樂於接近那位將同安娜貝爾小姐結婚的,漂亮可親的年輕人。吉米放下手提箱。安娜貝爾充滿了幸福感和青春活潑,她戴上吉米的帽子,拎起手提箱。「我像不像一個旅行推銷員?」安娜貝爾說。「哎呀!拉爾夫,多麼沉呀!裡面好像裝滿了金磚。」
「裝著許多包鎳的鞋楦,」吉米淡淡地說,「我準備還給別人,我自己帶著,可以省掉行李費。我近來太節儉了。」
艾爾摩爾銀行最近安裝了一個新保險庫。亞當斯先生非常得意,堅持要大家見識見識。保險庫不大,但是有一扇新式的門。門上裝有一個定時鎖和三道用一個把手同時開關的鋼閂。亞當斯先生得意揚揚地把它的構造解釋給斯潘塞先生聽,斯潘塞彬彬有禮地聽著,但好像不很感興趣。那兩個小女孩,梅和愛葛莎,見了閃閃發亮的金屬以及古怪的時鐘裝置和把手,非常高興。
這時候,本·普賴斯逛了進來,胳臂肘支在櫃檯上,有意無意地向柵欄裡瞥去。他對出納員說他不要什麼,只是等一個熟人。
突然間,女人當中發出了一聲尖叫,亂成一團。在大人們沒有注意的時候,九歲的梅好奇地把愛葛莎關進保險庫,學著亞當斯先生的樣子,關上了鋼閂,扭動了暗碼盤。
老銀行家跳上前去,扳動著把手。「門打不開了。」他呻喚著說。「定時鎖沒有上,暗碼也沒有對準。」
愛葛莎的母親又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
「噓!」亞當斯先生舉起發抖的手說,「大夥都靜一會兒。愛葛莎!」他儘量大聲地嚷道。「聽我說。」靜下來的時候,他們隱隱約約可以聽到那孩子關在漆黑的保險庫裡嚇得狂叫的聲音。
——「我的小寶貝!」她母親哀叫道。「她會嚇死的!開門!哦,把它打開!你們這些男人不能想些辦法嗎?」
「小石城才有人能打開這扇門。」亞當斯先生聲音顫抖地說。「——老天!斯潘塞,我們該怎麼辦?那孩子,她在裡面待不了多久。裡面空氣不夠,何況她要嚇壞的。」
愛葛莎的母親發瘋似地用手捶打著保險庫的門。有人甚至提議用炸藥。安娜貝爾轉向吉米,她那雙大眼睛裡充滿了焦急,但並沒有絕望的神色。對一個女人來說,她所崇拜的男人彷彿是無所不能的。
「你能想些辦法嗎,拉爾夫。試試看,好嗎?」
他瞅著她,嘴唇上和急切的眼睛裡露出一抹古怪的柔和的笑容。
「安娜貝爾,」他說,「把你戴的那朵玫瑰給我,好不好?」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的話,但還是從胸襟上取下那朵玫瑰,交到他手裡。吉米把它塞進坎肩口袋,脫去上衣,捲起袖子。這一來,拉爾夫·迪·斯潘塞消失了,代替他的是吉米·瓦倫汀。
「大家從門口閃開。」他簡單地命令說。
他把手提箱往桌子上一放,打了開來。從那一刻開始,他就仿佛沒有意識到周圍的人了。他敏捷而井井有條地把那些閃亮古怪的工具擺出來,一面照他平時幹活的脾氣輕輕地吹著口哨。周圍的人屏聲靜息,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似乎都著了魔。
不出一分鐘,吉米的小鋼鑽已經順利地鑽進了鋼門。十分鐘後打破了他自己的盜竊紀錄,他打開鋼閂,拉開了門。
愛葛莎幾乎嚇癱了,但沒有任何損傷,被摟進她媽媽懷裡。
吉米·瓦倫汀穿好上衣,到柵欄外面,向前門走去。半路上,他模模糊糊聽到一個耳熟的聲音喊了一聲「拉爾夫!」但他沒有停下腳步。
門口有一個高大的人幾乎擋住了他的去路。
「喂,本!」吉米說道,臉上還帶著那種古怪的笑容。「你終於來了,是嗎?好吧,我們走。我想現在也無所謂了。」
本·普賴斯的舉動有些古怪。
「你認錯了人吧,斯潘塞先生。」他說。「別以為我認識你。那輛馬車還在等著你呢,不是嗎?」
本·普賴斯轉過身,朝街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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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內的傳送點將兩名少年送往魔法局一樓後門。璐平滔滔不絕地向警衛陳述兩人闖入魔法局的經過,把方才的經歷描述得像是冒險傳說。恩帝米歐撇開頭,心中暗暗抱怨:什麼「兩人」闖入?他可是正大光明地被人帶進魔法局,才不像某人搞錯時間,硬闖空門。
耗時十五分鐘的解說完畢,璐平得意地踏出後門。
「太好了,警衛是好人,接受了我的解釋。」
「是啊,他人真好,聽了十五分鐘的廢話。」
璐平顯然沒聽懂話中的意思,在和煦的陽光下,他動動筋骨,伸了個懶腰,「對了,米歐,你去過武器街了嗎?」
恩帝米歐的臉頓時刷黑,「誰是米歐啊?」握緊女王給的西洋劍,隨璐平走進魔法局後門連接的小巷。
「你啊!」璐平把雙手盤在腦後,走在前頭,帶領同伴踏入一條只有兩米寬的街道,「既然我的名字是兩個字,你也兩個字,這樣比較公平。」
恩帝米歐停下腳步,無奈地擠出幾聲乾笑,「為何我要放著好好的名字不用,聽你的只叫一半?」
璐平跟著他停下腳步,手指往前方點了點,像在數東西,「我這是有理由的啊!你看,要是以後碰上戰鬥,叫你『恩帝米歐』多浪費時間?改叫『米歐』,能及時呼喚到你,還只需要張一次嘴,多划算!」
米歐嘖了一聲,「什麼歪理!」順著璐平手指的方向看去,才發現這條街的路燈異常密集,每走兩三步就會遇到一盞。
「這些都是報廢的路燈,放在這裡,是一種暗號。」
「暗號?」米歐邁開步伐,跟上璐平的步伐,看他一盞一盞地點著路燈的數量,有些好奇。
「十五、十六……十七!就是這裡了。」璐平站在第十七盞路燈前,流光異彩的紅眸盯住米歐不放,「我說你啊,早先是不是用了電類的魔法?你現在放個電,讓這盞燈亮起來,好不好?」
米歐雖失憶,或多或少也了解自己屬於慢熟型。若用溫度來形容他的個性,絕對是冰,不管多熱情的人來到他面前,都要被潑上一盆冷水。他還是頭一次知道,世上有璐平這種熱情到簡直不知恥的人,「憑什麼我要聽你的指揮?」
「因為我們是夥伴啊!」
「我走了。」
米歐剛轉身,肩膀立刻被搭住。
「算我求你了!拜託啦!我一直很想去『一七武器街』看看,卻不會電的魔法。正巧今天遇上你,就當是條件交換吧,我提供進入武器街的方法,你來點亮這盞燈,如何?」
說真的,「武器街」這名字頗吸引米歐。他之所以作勢離開,只是想挫一挫璐平的自來熟。
他背對璐平,嘆了口氣,「這樣吧,我替你開燈,你幫我買武器。」
「替你買啊……」璐平拿出有「方塊三」圖案的紙牌,開啟後滑了滑上面顯示的數字和自己已收集的稀有寶石。手頭夠緊了,還得幫別人買,這……
米歐斜睨面露猶豫的璐平,也摸了摸自己風衣口袋裡的紙牌,梅花A,等級比璐平還低?青筋浮出,又瞄了瞄璐平是怎麼觀看目前持有的金幣,有樣學樣地也進入系統查看。
打開個人財庫,太多謎樣數字跳出來。寶石分紅藍綠三種,錢幣有金銀兩種。一旁還顯示了各國的貨幣匯率、物價漲跌。
璐平見米歐有些疑惑,湊過來察看,「哇!你也太有錢了吧!光是金幣就有一千多枚,富家子弟喔!」
表情與璐平截然相反,米歐滿是不甘心,「這張卡是別人給的。」
璐平正忙著幫他數寶石,「給的?是啊,每個人一開始學魔法,就會從政府那邊領到這張卡片。你說的是錢和寶石的部分吧?寶石這麼多,想必是很厲害的人給的,對不對?對方跟你的關係很好嗎?該不會是你的富婆女朋友,還是未婚妻?」
「你的腦袋就只裝這些嗎?」
「這些錢足夠讓我們買到高級的武器防具,還能多準備點生活用品、備用口糧和精神急救藥劑。嗯,你喜歡榴槤口味的藥劑,還是青蛙口味的?」
「什麼時候變成『我們』了?這是我的錢。」青蛙口味?聽來真令人反胃。
「如果能買到更高級一些的卡,我還能替全員加命。」璐平身周彷彿開滿了小花,他似乎很喜歡幫人恢復生命值。
不想繼續跟璐平對話耗時間,米歐將手伸向報廢的路燈,「讓它亮起來就行了?」
「嗯,沒錯,但要很強大的電力才能通喔!米歐,你可以嗎?」
米歐以行動代替回答,釋出超強電力。猝不及防的璐平差點被電到頭毛爆炸,趕緊梳了梳本來就不怎麼順的金髮,至少保住了光澤度。
強烈電流讓整條街的路燈瞬間復活。從街口數來的第十七盞路燈果然與其他不同,先是閃出溫和的粉色,再來是接近白色的綠光,最後是海洋般透藍的光波,筆直地射向一條更狹窄的巷弄。被照亮的小巷地面浮出往下的階梯。
「就是那裡!往下走就是一七武器街!」
米歐甩了甩發電的手,沒來得及休息,已被璐平拉著跑進小巷,踏入地下街區。
待兩人進入,整條街的路燈重新熄滅,陰暗小巷間的入口消失。
一七武器街是方塊國學生們口耳相傳的黑市,專賣校方禁用的各式武器、防具與卡片。任何東西,只要貫上「禁忌」字眼,學生們就特別想弄到手。不過,能進入這裡的人不多,一方面是周圍有校方派出的便衣督察巡邏,二來是使用「電」魔法者寥寥無幾。米歐是璐平認識的第一個。
武器街的商品被學院禁止,理由有很多,像是防具過於裸露妨礙風化,副加屬性是誘騙、搶奪、施毒,不被校規允許,或者商品的攻擊與防禦力超出了學生的能力平均值。當然,街上也會販賣比較不具危險性的附加特效單次魔法卡,一次使用需要花掉一張,施法時會放出繽紛的光芒,浮出客製化的特殊魔法陣。女學生們特別喜歡這類魔法卡,會請有辦法進入武器街的人代購。
米歐抬頭仰望,陽光只能透過下水道蓋子的縫隙透入地下街區,這地方卻一點也不顯得昏暗。不同於地面都市給人的冰冷感,店家外牆各有不同的顏色和裝飾。繽紛的色彩與紅白相間的地磚,妝點著不被陽光照射的地下街區,彷若置身童話世界,心情為此開朗起來。
米歐暫時忘卻了失憶的不安,好奇地向四周探看。為了宣傳自家販售的精良防具、先進武器,店家們無不使出渾身解數,只求吸引顧客的目光。絢麗的魔法光從煙囪竄起,組成本日特價商品的模樣和宣傳標語,字體閃爍出耀眼的霓虹燈效果。如此在半空中停留幾秒,像煙一樣散去,再重複出現。
微張著嘴,少年驚訝地換個方向再看,某間店的屋頂像長了翅膀,飛在半空中,屋頂與二樓頂間不停地冒出七彩冰霧,蔓延至一樓,凝結成許多小雪人,在店門口發傳單,招攬生意。
米歐靠過去戳了一下雪人,手指立刻被凍住。他趕緊抽回手,摸著被冰痛的手指,跑回璐平身邊。
璐平的目光掃向防具店,偷瞄一名正走出試衣間的女孩。防具的半罩式上部遮不住她豐滿的酥胸,下方是泳衣造型,露出兩條修長的美腿,身材可謂極品中的極品。至於臉蛋……可惜啊,要是眼神再媚一點、皮膚再白一點、嘴唇再鮮紅一點就完美了!璐平默默替這女孩打了個分數,「嗯,六十五分。」話說回來,那件防具本身有八十分以上,衣裝浮出光暈,能隨時產生防禦結界,想必是機動性與防禦力都很高的魅惑型防具。如果某天他能變成女人,真想嘗試這種裸露防具,來個不戰而勝,讓敵人直接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
璐平將臉貼上玻璃,目不轉睛地盯住店內其他幾名身材火辣的女顧客。沒看幾眼,一名身形魁梧、臉上有多道刀疤的男人彎下身,直接擋住他的視線,像鬥牛一樣從鼻孔呼出好大一口氣,於櫥窗玻璃形成一片白霧。
璐平收回有色目光,拍拍身旁四處張望的米歐。
「要不要進去看看?你身上有血的味道,很容易招惹麻煩,去買件防具外套如何?」
米歐聞了聞風衣袖口,的確,雖用魔法將衣物去了色、做了清潔,味道卻未能消失。
「用那富婆給你的錢,買些好的防備吧?」
「那不是我的錢,不大想用。」
「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為了我們的入學測驗,買點CP值高的輔助工具,才不會浪費富婆的美意。」璐平不理會米歐的反抗,硬是推著他進了防具店。
一七武器街上有三間防具店,這間店名為「天下天上」,是最多女顧客上門的。店內裝潢走日式和風,據說老闆是日本人。璐平選擇這裡,自然有他的原因。順利地把米歐引進來,他獨自前往魔法卡片展示櫃,支著下巴,開始分析眼前一字排開的所有魔法卡。據說,在任何一個拍賣場上,所有掛上了「特殊能力」的卡片,都會被「天下天上」店主人標下並拿到店中販售。今天是禮拜三,正好是進貨日,店才剛開,好卡應該沒被買走。
米歐到處亂晃,想買個能繫住西洋劍的腰帶,順便買件外套。抬頭望,一隻大型怪物的骸骨鑲在天花板裡,牙齒跟人的拳頭差不多大,可作為防具材料。他對此毫無興趣,視線往旁邊挪,從上至下慢慢地欣賞掛在柱子上的裝飾品,耳環、髮飾、項鍊、手鐲,光彩奪目,各有不同的屬性能力。可是,這些小東西的外表如此繽紛醒目,很容易被敵人注意吧?
往前幾步,他注意到其中一樣裝飾品,印有鳳凰展翅圖案的旗幟。為何只有它正微微地發光?而且布料上的圖案是活的,鳳凰持續地拍動翅膀。他被吸引,不由得又走近幾步,卻聽喀答一聲,鳳凰居然一下子從旗幟中飛了出來,翅膀一拍,掛在柱子上的裝飾品都被拍飛。
米歐並沒有驚訝到喊出聲,倒是他身旁的女學生被嚇得放聲高叫。尖叫聲引來店內所有人的注意,顯少有表情的米歐不由得有些害羞。
鳳凰忽然張開雙翅裹住米歐,身上竄出猛烈的火焰,卻不帶溫度。米歐尷尬地掙扎,可越是掙扎,鳳凰把他抱得越緊,整張臉都埋進了羽毛裡。他明明什麼也沒做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鈴鐺聲逼近,搶先璐平一步走近的是身披白袍、戴著狐狸面具、手持掛滿各式鈴鐺拐杖的店主人,「不用怕,牠只是很喜歡你。」
也許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的真實身分,店主的聲音經過變聲器處理,是有高有低的系統合成音。他在空中比劃著畫出符咒,再唸幾句咒語。鳳凰的墨瞳閃過無辜,乖乖地放開米歐,蹦蹦跳跳地站到店主人身旁,身子與店主人一樣高。
米歐撥去臉上的羽毛,俯視比他矮了許多的店主人。視線明明位於高處,卻有種被對方從下到上徹底打量的感覺──店主人正聚精會神地使用探索技能。
「原來店長有偷窺嗜好?」
店主人先是驚訝,而後遮著嘴輕笑,「抱歉,我只是好奇,向來不喜歡接近人類的鳳凰為何喜歡你?於是探了一下屬性。」
米歐瞄了一眼拿了好多張卡片的璐平,咋了咋舌,目光再掃向店長,「若有誠意道歉,就打個折吧!」
店主人順了順鳳凰的羽翼,回看後方的璐平,明白了米歐的用意,「我們這間店從不打折,但我與鳳凰無禮在先,或許可以送你們一些禮物。」
「當然是打折比較──」
「禮物?好啊!」
璐平的話澆熄了米歐的殺價鬥志。
無視米歐寫滿鄙視的眼神,璐平露出無比燦爛的笑,「就把我手上這幾張卡片送我吧!」
結論是,璐平比米歐還會殺價。
店主人不理會璐平的要求,走向米歐,非常接近他,瞄了一眼他手中的西洋劍,又與他擦身而過。
避開落了滿地的裝飾品,店主人來到展示柱邊,想取下那面旗幟。但不管如何踮腳、伸長手,甚至原地跳了好幾下,就是沒法碰到旗幟。他放棄了,想拿桿子來挑,一隻手突然出現在頭頂上,不費力氣地把旗幟拿到手。
店主人的雙頰發燙,緩緩回身,低頭承受米歐明白寫著「怎麼這麼無能」的目光,羞愧地接過旗幟,調整了一下臉上的面具,「這旗幟不便宜,不過鳳凰這麼喜歡你,我不忍心讓牠與你分隔兩地。」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米歐無語地看著店長展開寬兩米、高一米的旗幟,想不通拿著這種東西能幹嘛?
店主人將雙手握拳交叉垂下,再伸出食指與中指,抬起雙手同時往左右劃開,纖細的指尖竄出一道連結鳳凰與旗幟的光線。隨即,鳳凰沿著他畫出的線飛入旗幟,悠哉地在布面上飛舞。
璐平把下巴枕在米歐肩上,細細地端詳旗幟,「好神奇喔!這就是傳說中的『活布料』吧!因為織布的武裝煉金師擁有高強的魔法,所以鳳凰栩栩如生,還能現形。」
米歐用力聳肩,推開施加重量的下巴。
璐平無辜地搓揉被撞疼的下巴,提醒米歐,「人越來越多了,看來大家都收到了提前考試的訊息,我們得趁考生還沒下手,先買走好的裝備。」
米歐瞄了瞄璐平手中那二十來張卡片,很想問這些東西是拿來做什麼的,又覺得璐平可能會花上一整個小時來解釋,還是把話吞了回去。
「卡片是放在武器裡的,武裝鍊金師製作的武器一般只能插兩張卡片,第一張插入的是政府發的身分證,那算是力量卡,能將武器魔法化。當然,不插卡武器也能發揮功效,但就是普通的武器罷了。第二張可以隨意放屬性,也能切換卡片,但在戰鬥過程中切卡,會耗費讀取時間。耗費的時間長短要看武器本身的強弱,武器越強,讀取新卡的速度越快。」
璐平一邊說,一邊又掏出自己的「方塊三」紙牌。米歐看著比他高的等級,青筋這回不爆了,倒是有股衝動,想直接把璐平的卡片撕掉。
璐平為何突然解釋起來?他的眼神真有這麼無知嗎?
「我特地上網爬了文,挑了很多夢組學長姐推薦的卡片。這張稀有卡片的程式撰寫者是前年得獎的魔法師,能夠改變氣候,還有啊……」
米歐早料到璐平解釋起來就會嘮叨個不停。真奇怪,相處還不到一小時,居然覺得已經摸透了這個人的個性。簡單一個字,就是「煩」。
「結帳。」為了堵住璐平的嘴,米歐拿出羞死人的梅花A,搶走璐平手中的所有卡片,跟著店主人前往櫃台結帳。
雖然不想花希普諾斯的錢,但那傢伙誤認他是惡夢,造成了精神損害,這點賠償應該合情合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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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徑分岔的花園:通往未來的多種可能性】
這是推薦的短篇小說,會有一點燒腦,出自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
他在這部〈小徑分岔的花園〉的短篇中,用了類似於量子力學的概念,探討關於「時間」的奧秘。
而對很多作家來說,故事裡出現太多「巧合」會是一大敗筆,但在這部短篇中,這些巧合反倒成為一種特別的隱喻。
一起來看看這部頗有深意的文學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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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徑分岔的花園 / 博爾赫斯
獻給維多利亞·奧坎波
利德爾·哈特寫的《歐洲戰爭史》第二百四十二頁有段記載,說是十三個英國師(有一千四百門大炮支援)對塞爾-蒙托邦防線的進攻原定於1916年7月24日發動,後來推遲到29日上午。利德爾·哈特上尉解釋說延期的原因是滂沱大雨,當然並無出奇之處。青島大學前英語教師余准博士的證言,經過記錄、複述、由本人簽名核實,卻對這一事件提供了始料不及的說明。證言記錄缺了前兩頁。
……我掛上電話聽筒。我隨即辨出那個用德語接電話的聲音。是理查·馬登的聲音。馬登在維克托·魯納伯格的住處,這意味著我們的全部辛勞付諸東流,我們的生命也到了盡頭——但是這一點是次要的,至少在我看來如此。這就是說,魯納伯格已經被捕,或者被殺。在那天日落之前,我也會遭到同樣的命運。馬登毫不留情。說得更確切一些,他非心狠手辣不可。作為一個聽命於英國的愛爾蘭人,他有辦事不熱心甚至叛賣的嫌疑,如今有機會挖出日爾曼帝國的兩名間諜,拘捕或者打死他們,他怎麼會不抓住這個天賜良機,感激不盡呢?我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間,可笑地鎖上門,仰面躺在小鐵床上。窗外還是慣常的房頂和下午六點鐘被雲遮掩的太陽。這一天既無預感又無徵兆,成了我大劫難逃的死日,簡直難以置信。雖然我父親已經去世,雖然我小時候在海豐一個對稱的花園裡待過,難道我現在也得死去?隨後我想,所有的事情不早不晚偏偏在目前都落到我頭上了。多少年來平平靜靜,現在卻出了事;天空、陸地和海洋人數千千萬萬,真出事的時候出在我頭上……馬登那張叫人難以容忍的馬臉在我眼前浮現,驅散了我的胡思亂想。我又恨又怕(我已經騙過了理查·馬登,只等上絞刑架,承認自己害怕也無所謂了),心想那個把事情搞得一團糟、自鳴得意的武夫肯定知道我掌握秘密。準備轟擊昂克萊的英國炮隊所在地的名字。一隻鳥掠過窗外灰色的天空,我在想像中把它化為一架飛機,再把這架飛機化成許多架,在法國的天空精確地投下炸彈,摧毀了炮隊。我的嘴巴在被一顆槍彈打爛之前能喊出那個地名,讓德國那邊聽到就好了……我血肉之軀所能發的聲音太微弱了。怎麼才能讓它傳到頭頭的耳朵?那個病懨懨的討厭的人,只知道魯納伯格和我在斯塔福德郡,在柏林閉塞的辦公室裡望眼欲穿等我們的消息,沒完沒了地翻閱報紙……我得逃跑,我大聲說。我毫無必要地悄悄起來,仿佛馬登已經在窺探我。我不由自主地檢查一下口袋裡的物品,也許僅僅是為了證實自己毫無辦法。我找到的都是意料之中的東西。那只美國掛表,鎳制錶鏈和那枚四角形的硬幣,拴著魯納伯格住所鑰匙的鏈子,現在已經沒有用處但是能構成證據,一個筆記本,一封我看後決定立即銷毀但是沒有銷毀的信,假護照,一枚五先令的硬幣,兩個先令和幾個便士,一枝紅藍鉛筆,一塊手帕和裝有一顆子彈的左輪手槍。我可笑地拿起槍,在手裡掂掂,替自己壯膽。我模糊地想,槍聲可以傳得很遠。不出十分鐘,我的計畫已考慮成熟。電話號碼簿給了我一個人的名字,唯有他才能替我把情報傳出去:他住在芬頓郊區,不到半小時的火車路程。
我是個怯懦的人。我現在不妨說出來,因為我已經實現了一個誰都不會說是冒險的計畫。我知道實施過程很可怕。不,我不是為德國幹的。我才不關心一個使我墮落成為間諜的野蠻的國家呢。此外,我認識一個英國人——一個謙遜的人——對我來說並不低於歌德。我同他談話的時間不到一小時,但是在那一小時中間他就像是歌德……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我覺得頭頭瞧不起我這個種族的人——瞧不起在我身上彙集的無數先輩。我要向他證明一個黃種人能夠拯救他的軍隊。此外,我要逃出上尉的掌心。他隨時都可能敲我的門,叫我的名字。我悄悄地穿好衣服,對著鏡子裡的我說了再見,下了樓,打量一下靜寂的街道,出去了。火車站離此不遠,但我認為還是坐馬車妥當。理由是減少被人認出的危險;事實是在闃無一人的街上,我覺得特別顯眼,特別不安全。我記得我吩咐馬車夫不到車站入口處就停下來。我磨磨蹭蹭下了車,我要去的地點是阿什格羅夫村,但買了一張再過一站下的車票。這趟車馬上就開:八點五十分。我得趕緊,下一趟九點半開車。月臺上幾乎沒有人。我在幾個車廂看看:有幾個農民,一個服喪的婦女,一個專心致志在看塔西倫的《編年史》的青年,一個顯得很高興的士兵。列車終於開動。我認識的一個男人匆匆跑來,一直追到月臺盡頭,可是晚了一步。是理查·馬登上尉。我垂頭喪氣、忐忑不安,躲開可怕的視窗,縮在座位角落裡。我從垂頭喪氣變成自我解嘲的得意。心想我的決鬥已經開始,即使全憑僥倖搶先了四十分鐘,躲過了對手的攻擊,我也贏得了第一個回合。我想這一小小的勝利預先展示了徹底成功。我想勝利不能算小,如果沒有火車時刻表給我寶貴的搶先一著,我早就給關進監獄或者給打死了。我不無詭辯地想,我怯懦的順利證明我能完成冒險事業。我從怯懦中汲取了在關鍵時刻沒有拋棄我的力量。我預料人們越來越屈從於窮凶極惡的事情;要不了多久世界上全是清一色的武夫和強盜了;我要奉勸他們的是:做窮凶極惡的事情的人應當假想那件事情已經完成,應當把將來當成過去那樣無法挽回。我就是那樣做的,我把自己當成已經死去的人,冷眼觀看那一天,也許是最後一天的逝去和夜晚的降臨。列車在兩旁的梣樹中徐徐行駛。在荒涼得像是曠野的地方停下。沒有人報站名。是阿什格羅夫嗎?我問月臺上幾個小孩。阿什格羅夫,他們回答說。我便下了車。
月臺上有一盞燈光照明,但是小孩們的臉在陰影中。有一個小孩問我:您是不是要去斯蒂芬·亞伯特博士家?另一個小孩也不等我回答,說道:他家離這兒很遠,不過您走左邊那條路,每逢交叉路口就往左拐,不會找不到的。我給了他們一枚錢幣(我身上最後的一枚),下了幾級石階,走上那條僻靜的路。路緩緩下坡。是一條泥土路,兩旁都是樹,枝丫在上空相接,低而圓的月亮仿佛在陪伴我走。
有一陣子我想理查·馬登用某種辦法已經瞭解到我鋌而走險的計畫。但我立即又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小孩叫我老是往左拐,使我想起那就是找到某些迷宮的中心院子的慣常做法。我對迷宮有所瞭解:我不愧是彭㝡的曾孫,彭㝡是雲南總督,他辭去了高官厚祿,一心想寫一部比《紅樓夢》人物更多的小說,建造一個誰都走不出來的迷宮。他在這些龐雜的工作上花了十三年工夫,但是一個外來的人刺殺了他,他的小說像部天書,他的迷宮也無人發現。我在英國的樹下思索著那個失落的迷宮:我想像它在一個秘密的山峰上原封未動,被稻田埋沒或者淹在水下,我想像它廣闊無比,不僅是一些八角涼亭和通幽曲徑,而是由河川、省份和王國組成……我想像出一個由迷宮組成的迷宮,一個錯綜複雜、生生不息的迷宮,包羅過去和將來,在某種意義上甚至牽涉到別的星球。我沉浸在這種虛幻的想像中,忘掉了自己被追捕的處境。在一段不明確的時間裡,我覺得自己抽象地領悟了這個世界。模糊而生機勃勃的田野、月亮、傍晚的時光,以及輕鬆的下坡路,這一切使我百感叢生。傍晚顯得親切、無限。道路繼續下傾,在模糊的草地裡岔開兩支。一陣清悅的樂聲抑揚頓挫,隨風飄蕩,或近或遠,穿透葉叢和距離。我心想,一個人可以成為別人的仇敵,成為別人一個時期的仇敵,但不能成為一個地區、螢火蟲、字句、花園、水流和風的仇敵。我這麼想著,來到一扇生銹的大鐵門前。從欄杆裡,可以望見一條林陰道和一座涼亭似的建築。我突然明白了兩件事,第一件微不足道,第二件難以置信;樂聲來自涼亭,是中國音樂。正因為如此,我並不用心傾聽就全盤接受了。我不記得門上是不是有鈴,還是我擊掌叫門。像火花迸濺似的樂聲沒有停止。
然而,一盞燈籠從深處房屋出來,逐漸走近:一盞月白色的鼓形燈籠,有時被樹幹擋住。提燈籠的是個高個子。由於光線耀眼,我看不清他的臉。他打開鐵門,慢條斯理地用中文對我說:「看來彭熙情意眷眷,不讓我寂寞。您准也是想參觀花園吧?」
我聽出他說的是我們一個領事的姓名,我莫名其妙地接著說:「花園?」
「小徑分岔的花園。」
我心潮起伏,難以理解地肯定說:「那是我曾祖彭㝡的花園。」
「您的曾祖?您德高望重的曾祖?請進,請進。」
潮濕的小徑彎彎曲曲,同我兒時的記憶一樣。我們來到一間藏著東方和西方書籍的書房。我認出幾卷用黃絹裝訂的手抄本,那是從未付印的明朝第三個皇帝下詔編纂的《永樂大典》的逸卷。留聲機上的唱片還在旋轉,旁邊有一隻青銅鳳凰。我記得有一隻紅瓷花瓶,還有一隻早幾百年的藍瓷,那是我們的工匠模仿波斯陶器工人的作品……斯蒂芬·亞伯特微笑著打量著我。我剛才說過,他身材很高,輪廓分明,灰眼睛,灰鬍子。他的神情有點像神甫,又有點像水手;後來他告訴我,「在想當漢學家之前」,他在天津當過傳教士。
我們落了座;我坐在一張低矮的長沙發上,他背朝著視窗和一個落地圓座鐘。我估計一小時之內追捕我的理查·馬登到不了這裡。我的不可挽回的決定可以等待。
「彭㝡的一生真令人驚異,」斯蒂芬·亞伯特說。「他當上家鄉省份的總督,精通天文、星占、經典詮估、棋藝,又是著名的詩人和書法家:他拋棄了這一切,去寫書、蓋迷宮。他拋棄了炙手可熱的官爵地位、嬌妻美妾、盛席瓊筵,甚至拋棄了治學,在明虛齋閉戶不出十三年。他死後,繼承人只找到一些雜亂無章的手稿。您也許知道,他家裡的人要把手稿燒掉;但是遺囑執行人——一個道士或和尚——堅持要刊行。」
「彭㝡的後人,」我插嘴說,「至今還在責怪那個道士。刊行是毫無道理的。那本書是一堆自相矛盾的草稿的彙編。我看過一次:主人公在第三回裡死了,第四回裡又活了過來。至於彭㝡的另一項工作,那座迷宮……」
「那就是迷宮,」他指著一個高高的漆櫃說。
「一個象牙雕刻的迷宮!」我失聲喊道。「一座微雕迷宮……」
「一座象徵的迷宮,」他糾正我說。「一座時間的無形迷宮。我這個英國蠻子有幸悟出了明顯的奧秘。經過一百多年之後,細節已無從查考,但不難猜測當時的情景。彭㝡有一次說:我引退後要寫一部小說。另一次說:我引退後要蓋一座迷宮。人們都以為是兩件事;誰都沒有想到書和迷宮是一件東西。明虛齋固然建在一個可以說是相當錯綜的花園的中央;這一事實使人們聯想起一座實實在在的迷宮。彭㝡死了;在他廣闊的地產中間,誰都沒有找到迷宮。兩個情況使我直截了當地解決了這個問題。一是關於彭㝡打算蓋一座絕對無邊無際的迷宮的奇怪的傳說。二是我找到的一封信的片斷。」
亞伯特站起來。他打開那個已經泛黑的金色櫃子,背朝著我有幾秒鐘之久。他轉身時手裡拿著一張有方格的薄紙,原先的大紅已經退成粉紅色。彭㝡一手好字名不虛傳。我熱切然而不甚了了地看著我一個先輩用蠅頭小楷寫的字:我將小徑分岔的花園留諸若干後世(並非所有後世)。我默默把那張紙還給亞伯特。他接著說:「在發現這封信之前,我曾自問:在什麼情況下一部書才能成為無限。我認為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迴圈不已、周而復始。書的最後一頁要和第一頁雷同,才有可能沒完沒了地連續下去。我還想起一千零一夜正中間的那一夜,山魯佐德王后(由於抄寫員神秘的疏忽)開始一字不差地敘說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這一來有可能又回到她講述的那一夜,從而變得無休無止。我又想到口頭文學作品,父子口授,代代相傳,每一個新的說書人加上新的章回或者虔敬地修改先輩的章節。我潛心琢磨這些假設;但是同彭㝡自相矛盾的章回怎麼也對不上號。正在我困惑的時候,牛津給我寄來您見到的手稿。很自然,我注意到這句話:我將小徑分岔的花園留諸若干後世(並非所有後世)。我幾乎當場就恍然大悟;小徑分岔的花園就是那部雜亂無章的小說;若干後世(並非所有後世)這句話向我揭示的形象是時間而非空間的分岔。我把那部作品再流覽一遍,證實了這一理論。在所有的虛構小說中,每逢一個人面臨幾個不同的選擇時,總是選擇一種可能,排除其他;在彭㝡的錯綜複雜的小說中,主人公卻選擇了所有的可能性。這一來,就產生了許多不同的後世,許多不同的時間,衍生不已,枝葉紛披。小說的矛盾就由此而起。比如說,方君有個秘密;一個陌生人找上門來;方君決心殺掉他。很自然,有幾個可能的結局:方君可能殺死不速之客,可能被他殺死,兩人可能都安然無恙,也可能都死,等等。在彭㝡的作品裡,各種結局都有;每一種結局是另一些分岔的起點。有時候,迷宮的小徑匯合了:比如說,您來到這裡,但是某一個可能的過去,您是我的敵人,在另一個過去的時期,您又是我的朋友。如果您能忍受我糟糕透頂的發音,咱們不妨念幾頁。」
在明快的燈光下,他的臉龐無疑是一張老人的臉,但有某種堅定不移的、甚至是不朽的神情。他緩慢而精確地朗讀同一章的兩種寫法。其一,一支軍隊翻越荒山投入戰鬥;困苦萬狀的山地行軍使他們不惜生命,因而輕而易舉地打了勝仗;其二,同一支軍隊穿過一座正在歡宴的宮殿,興高采烈的戰鬥像是宴會的繼續,他們也奪得了勝利。我帶著崇敬的心情聽著這些古老的故事,更使我驚異的是想出故事的人是我的祖先,為我把故事恢復原狀的是一個遙遠帝國的人,時間在一場孤注一擲的冒險過程之中,地點是一個西方島國。我還記得最後的語句,像神秘的戒律一樣在每種寫法中加以重複:英雄們就這樣戰鬥,可敬的心胸無畏無懼,手中的銅劍凌厲無比,只求殺死對手或者沙場捐軀。
從那一刻開始,我覺得周圍和我身體深處有一種看不見的、不可觸摸的躁動。不是那些分道揚鑣的、並行不悖的、最終匯合的軍隊的躁動,而是一種更難掌握、更隱秘的、已由那些軍隊預先展示的激動。斯蒂芬·亞伯特接著說:「我不信您顯赫的祖先會徒勞無益地玩弄不同的寫法。我認為他不可能把十三年光陰用於無休無止的修辭實驗。在您的國家,小說是次要的文學體裁;那時候被認為不登大雅。彭㝡是個天才的小說家,但也是一個文學家,他絕不會認為自己只是個寫小說的。和他同時代的人公認他對玄學和神秘主義的偏愛,他的一生也充分證實了這一點。哲學探討佔據他小說的許多篇幅。我知道,深不可測的時間問題是他最關心、最專注的問題。可是《花園》手稿中唯獨沒有出現這個問題。甚至連『時間』這個詞都沒有用過。您對這種故意迴避怎麼解釋呢?」
我提出幾種看法;都不足以解答。我們爭論不休;斯蒂芬·亞伯特最後說:「設一個謎底是『棋』的謎語時,謎面唯一不准用的字是什麼?」我想一會兒後說:「『棋』字。」
「一點不錯,」亞伯特說。「小徑分岔的花園是一個龐大的謎語,或者是寓言故事,謎底是時間;這一隱秘的原因不允許手稿中出現『時間』這個詞。自始至終刪掉一個詞,採用笨拙的隱喻、明顯的迂迴,也許是挑明謎語的最好辦法。彭㝡在他孜孜不倦創作的小說裡,每有轉折就用迂迴的手法。我核對了幾百頁手稿,勘正了抄寫員的疏漏錯誤,猜出雜亂的用意,恢復、或者我認為恢復了原來的順序,翻譯了整個作品;但從未發現有什麼地方用過『時間』這個詞。顯而易見,小徑分岔的花園是彭㝡心目中宇宙的不完整然而絕非虛假的形象。您的祖先和牛頓、叔本華不同的地方是他認為時間沒有同一性和絕對性。他認為時間有無數系列,背離的、匯合的和平行的時間織成一張不斷增長、錯綜複雜的網。由互相靠攏、分歧、交錯,或者永遠互不干擾的時間織成的網路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在大部分時間裡,我們並不存在;在某些時間,有你而沒有我;在另一些時間,有我而沒有你;再有一些時間,你我都存在。目前這個時刻,偶然的機會使您光臨舍間;在另一個時刻,您穿過花園,發現我已死去;再在另一個時刻,我說著目前所說的話,不過我是個錯誤,是個幽靈。」
「在所有的時刻,」我微微一震說,「我始終感謝並且欽佩你重新創造了彭㝡的花園。」
「不可能在所有的時刻,」他一笑說。「因為時間永遠分岔,通向無數的將來。在將來的某個時刻,我可以成為您的敵人。」
我又感到剛才說過的躁動。我覺得房屋四周潮濕的花園充斥著無數看不見的人。那些人是亞伯特和我,隱蔽在時間的其他維度之中,忙忙碌碌,形形色色。我再抬起眼睛時,那層夢魘似的薄霧消散了。黃黑二色的花園裡只有一個人,但是那個人像塑像似的強大,在小徑上走來,他就是理查·馬登上尉。
「將來已經是眼前的事實,」我說。「不過我是您的朋友。我能再看看那封信嗎?」
亞伯特站起身。他身材高大,打開了那個高高櫃子的抽屜;有幾秒鐘工夫,他背朝著我。我已經握好手槍。我特別小心地扣下扳機:亞伯特當即倒了下去,哼都沒有哼一聲。我肯定他是立刻喪命的,是猝死。
其餘的事情微不足道,仿佛一場夢。馬登闖了進來,逮捕了我。我被判絞刑。我很糟糕地取得了勝利:我把那個應該攻擊的城市的保密名字通知了柏林。昨天他們進行轟炸;我是在報上看到的。報上還有一條消息說著名漢學家斯蒂芬·亞伯特被一個名叫余准的陌生人暗殺身死,暗殺動機不明,給英國出了一個謎。柏林的頭頭破了這個謎。他知道在戰火紛飛的時候我難以通報那個叫亞伯特的城市的名稱,除了殺掉一個叫那名字的人之外,找不出別的辦法。他不知道(誰都不可能知道)我的無限悔恨和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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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來抽鳳凰男專武啦!!
雖然沒有多出特別多的特效
但是火焰燒得更旺啦XDD
效果從本來不是100%灼燒
變成100%灼燒啦!!
不只畫面燒起來!!
還真的讓敵人也燒起來啦!!
大家有沒有超鳳凰男專武呢!?
遊玩遊戲: 一拳超人 - 最強之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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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同伴:各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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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來源 : 一拳超人 - 最強之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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