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巴黎一千零一夜 - G(孤單)|
*生活
我在柏林生活就這樣日復一日的上下班,每天早上從前東柏林搭40分鐘的地鐵,往南經過易北河,再往西繞一大圈到前西柏林欣欣向榮的動物園站。整整四十分鐘的車程我每天讀著德國作家赫曼赫塞、鈞特葛拉斯⋯的小說。
因為時差的關係,每天只有早上短短的時間可以和遠在北京的男友A用skype聊上幾句。上班時間燒腦畫一整天的圖,晚上下班就再回到居住的東柏林,然後去泰國餐廳點一碗冬陰公和海鮮炒河粉趴泰,吃完飯就回家,日復一日這樣的過著。
法國室友喜歡偶爾聊聊,就算是老先生或年輕人都很愛說上二句。而我的德國室友不是加班,就是下了班跟朋友出去,週間很少出現在家中。偶爾早上見面,就是我們二人睡醒在廚房灌水的時候。我和我的德國室友平日裡水喝太少和憋尿,都有腎方面的疾病,所以我們常常早上在廚房遇到,二人都在「多喝水」。
嚴格說來,我的室友是在競爭敵對公司上班,雖然我上班的公司沒有做廣告業務,但是有很多企業品牌的活動業務。本來就陌生人的關係,加上工作的因素,讓我們平常更是沒什麼話好說。同住一個屋簷下,一週見不到三次,大家都各自關在自己房裡。
到週末的時候,室友的女友從萊比錫回來,就常常上演卡門戲碼。室友女友的卡門上演的時間總是很怪,似乎選好似的,比如說我不在不演,我在和男友A越洋Skype時不演,我聽音樂放歌的時候不演,基本上是我一個人安安靜靜在房間的時候絕對會演。有時候我在想,很多人都有一些特殊性癖好,不知道她是不是那種需要聽眾才能達到高潮的癖好?
我這樣過著上下班、早上和男友A短暫通話、獨食、週末卡門和冷得要死的日子,幾週後我決定改變一下,什麼改變?我決定不要再自己一人每天晚上去餐廳吃飯了,看著別人雙雙對對或和親朋好友,我心裡更覺得孤單。所以每天下班回家的路上,我就在地鐵站出口的披薩店買二塊披薩,然後去隔壁越南人開的雜貨店買一瓶馬丁尼,回家獨食自飲。
不管是黑色的馬丁尼或透明無色的馬丁尼,對我來說都很甜很好喝。一開始,一大瓶的馬丁尼我要好幾天才喝完,後來二天喝完一瓶,等到我一個晚上就能獨飲一瓶馬丁尼的時候,我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已經養成酗酒的習慣?一個人漫長的夜晚沒有喝到茫,我無法入睡。空蕩的房間裡,睡在那張像輕舟飄在池面的單人床上,我每晚惡夢連連。
連續二個月,我白天像機器人一樣不停的畫圖,在那個沒有Facebook、Instagram和Pinerest的年代,靈感的刺激就是多走多看多聊。而我每天朝九晚六待在公司,沒有靈感就只能翻公司裡的陳年舊雜誌,然後還得不停的產出。沒有人可以面對面談話的某個週末,我在浴缸裡泡澡的時候,開始自言自語。我把耳朵泡在水下,露出嘴巴,這樣聲音透過水傳達到自己耳朵裡會稍慢一點,像是有人在和我說話。
*同事
和我一起做DHL展示設計的德國同事,除了設計部經理伍夫,還有另外三個女設計師。她們都是和公司簽專案合約,來執行DHL這個案子的,所以我們進公司的時間差不多。
DHL這個展示專案,我們從零開始設計,伍夫把公司設計的建築圖面還有DHL的設計規範給我們之後,就讓我們自行發展。剛開我們四個人會一起討論設計的時候,中午還會一起吃飯。後來很快的,在我們向伍夫的提案中,每次都是我的提案被執行,到後來我們的分工變成我畫設計圖、伍夫選定、一人畫3D、一人畫施工圖和另一人接洽廠商。工作情況演變成這樣,加上我的辦公室離她們又遠,另外三位女同事就不再和我一起吃飯了。
我工作的地方,是一個有四張辦公桌的辦公室,除了我之外,其他三人做的都是柏林最大百貨公司Kadewe的案子。
開始工作不久後,我就發現公司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就是公司裡有很多年紀不小的「實習生」。他們其實已經畢業一段時間,在柏林創意人多而工作機會少的情況下,這些大型企業就會用月薪250歐實習合約的方式,雇用這些想找工作的人。然而每個人在一間公司最多只能延長三次實習合約,所以他們為了得到公司的一只正式合約,就會非常認真工作,然後一直擔心著自己接下來沒有工作。
公司裡還有另一種人,就是因特殊專案而約聘的人,他們多是有一技之長的專業人士,因此他們的薪水較永久職員工高出許多。但是他們也和實習生面臨一樣的問題,專案做完之後就沒有工作。所以這些約聘的職人和實習生一樣,是要力圖表現以拿到下一只合約,而職人們也比實習生狡詐許多,他們很愛「不忙裝忙」。
此外,從工作中接觸到的同事,我也發現了前東德和前西德人氣質上些微的不同。今年是柏林圍牆倒塌和東西德統一30年紀念,而我在柏林那年,柏林圍牆才倒塌十多年,東西德人在興趣、態度等還是有很多的差異。公司同事看起來信心滿滿又陽光外向的通常來自前西德地區,尤其以巴伐利亞地區最有自信。看起來神色抑鬱或不太有自信,喜歡文學、電影、音樂很文青的同事,多是來自前東德的同事。然後還有一種邊緣人,就是土耳其裔的同事,他們就是為了想要一只正式合約就一直在當實習生的族群。
我辦公室裡的百貨公司專案小組,是三位男性。其中二位屬於專案約聘,一位是德國高三無薪實習生。坐在我對面的專案約聘,一眼就能看出他在前西德地區出生長大,英語不錯還會一點法語,看起來十分樂觀開朗,每天都穿著彩色高爾夫球裝來上班。他是我辦公室裡唯一比較會聊上二句的人,但是每次我們倆個人在茶水間抽菸的時候,原本聊得好好的,只要有其他德國人一進來,他就會馬上裝忙走人。
坐在我斜對面的那位約聘專案,他桌上一堆建築師Richard Rogers的書,因為他們百貨公司的活動將會有一個Richard Rogers的展覽。和坐我對面的同事不同,這位同事他每天西裝筆挺的來上班,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打電話,為了籌辦Richard Rogers的展覽電話一通又一通的不停,我們倆只有上下班時會禮貌性的打個招呼。
異地生活又不會說當地語言的人最敏感,沒多久,我就發現辦公室裡的二位男性專案出現了矛盾。就算我不懂德文,在純德語環境快二個月之下,用英語和法語基礎也能猜到個30%左右,大致上就是男人之間誰當老大,誰說了算之爭。
果然,某次在他們二人嚴重的爭執之後,坐我對面的專案在茶水間裡跟我說:「我才是這個案子的主導,G什麼都不是!」嗯,這和我看到的完全不同,我看到的是這位同事每天輕鬆上下班還遲到早退,沒事在茶水間閒聊打屁裝忙,然後G每天忙翻聯絡各方。不過對於男人之間的戰爭,我什麼都沒說,只是從這天起,我開始默默地關注G。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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