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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重慶(5)：民國38年11月29日，說再見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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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前文所述，外公是空軍基層地勤退役；為了尋找他待過的地方，我動身前往原為中華民國空軍第四大隊駐地的廣陽壩。

廣陽壩在重慶東邊的長江下游，是個江中島，也是丘陵遍佈的巴東地區罕見的平地；如今在「建設偉大社會主義新中國」的指導原則下已經變成一個超大工地，準備建設成經濟開發區，幾乎見不到原本的面貌。原本我想說就算不是原貌也沒關係，至少可以親自看一眼吧？誰知道整個島連同通往島上的橋都被圍籬關了起來，門口的保安也明白告訴我是不能進去了。

於是我努力找到了個圍籬間的縫隙，勉強把相機鏡頭擠進去，拍下了一張僅能見到輪廓的廣陽壩照片。那天煙雨濛濛，整個畫面帶有強烈的憂鬱感，讓我似乎更能想像外公離開的場景。我試圖揣摩他離開重慶那天寫下的日記：

「中華民國卅八年十一月廿九日星期二」

「連日來重慶市區衝突不斷，昨日已有將領轉往成都，長官亦宣布今日我軍將戰術轉移至成都，持續對抗匪軍進犯；今早離家時亦向父母告知此事，日後待我軍勝利歸來便能返家。今日任務為確保我軍飛機順利起飛離渝，隨後偕我軍地勤部隊移防成都，返回日期未知。未能預知我軍何日將重新克復此地，只盼吾家萬事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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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他便踏上了畫著青天白日的運輸機。起飛之後，透過窗戶再次見到那兩江夾峙、形如鴨嘴般的重慶，滿城盡是喧囂混亂——有的人仍在試圖擠上火車逃難，有的人塞在成渝公路上動彈不得，也有的人已經掛起五星旗迎接共產黨到來，嘉陵江北邊的人民解放軍則已蓄勢待發，隨時準備渡江；而更多的老百姓卻只是繼續在山城的階梯上爬上爬下，或是挑著果菜到市集去販賣，或是穿著工作服到江邊碼頭去做工，平凡而尋常的行走於歷史的洪濤之中。

突然，飛機沒入了雲中，畫面瞬間變成一片慘白。

「再見，重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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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系列《再見重慶》已全文連載完畢，目錄如下：

(1) 前言
https://www.facebook.com/lifetimesojourner/posts/321653532031934
(2) 成都，一個擁有顏值、出師表、草堂與四川菊下樓的城市
https://www.facebook.com/lifetimesojourner/posts/321660065364614
(3) 尋找中華民國的痕跡——立法院、經濟部與蔣介石官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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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重回1949
https://www.facebook.com/lifetimesojourner/posts/322279595302661
(5) 民國38年11月29日，說再見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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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重慶(4)：重回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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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雖號稱為社會主義國家，今日的消費地景規模卻勝過我去過的所有資本主義國家，在重慶這個號稱「準一線城市」的地方更是明顯，夜裡整個城市光彩奪目，中心商業區解放碑附近繁華景象堪比拉斯維加斯，各種世界名牌直營店在這裡都找得到。對比此景，我想到的卻是還在台灣時，外婆和舅舅向我提起當年外公回鄉的軼事。他們說剛開放探親的時候兩岸經濟差距極大，外公每次回去都是帶著大筆的錢和金子過去的。

位在長江北岸的山城第三步道，是少數仍然可以感受1949年之前老重慶風貌的地方。民居多為水泥與木材混用的平房，沿著階梯在崖頂上一棟接著一棟，多數已經人去樓空，少數仍有人居住，或被改裝成文青風小店；望向另一邊的長江對岸，四處皆在大興土木，新建的跨江地鐵線將從地下穿過，整個社區四周都已經被「現代中國」給包圍，僅剩下這一小塊地方仍然鬧中取靜。走在這裡，我終於可以開始腦補年少時的外公，一個身高、體型和樣貌都和我極其神似的四川青年，在山城裡上上下下的畫面。

不過這還不是我此行最想拜訪的地方，我更想做的是感受一下1949年外公離開重慶那天，回望家鄉最後一眼的場景。出發前在網上做了功課，得知當時中華民國在重慶主要的空軍基地是「廣陽壩機場」，當時為第四大隊駐地；而這個第四大隊，當然就是今天空軍嘉義水上基地第四聯隊的前身，因此在抵達重慶第一天，安頓行李之後就立即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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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上我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外公究竟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要離開家前往台灣的？當他知道這件事了之後，又有多少時間可以回家向父母告別？為了重建當時的情景，我稍微回顧了一下當時的歷史；隨著近期越來越多史料的出現，人們也越來越能看清那段錯綜複雜、充滿偶然性的歷史。

* 蔣介石早在1948年下旬就已經開始把資源送往台灣，而移民台灣的難民潮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但這並不表示他當時就已經準備要撤退到台灣；當時的情況比較像是把台灣當成一個超級安全的大後方，讓非第一線的人員與物資先後撤，以避免之後戰敗的損失。

* 不過，事實上到了1949年10月1日，毛澤東在天安門上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時候，國民黨仍然掌控西南方的六個省份（廣東、廣西、四川、西康、貴州與雲南），政府則設在廣州，也從未宣布要遷往台灣。隨著廣東失守，重慶成為接下來兩個月國民黨主要的根據地。

* 最後，國軍是在11月29日撤離重慶，將人員和資源後送成都；而成都也只多苟延殘喘了一個禮拜，12月7日蔣便宣布所有政府單位遷往台北辦公，剩餘兵力則以成都和西康則作為最後據點，在易守難攻的四川西部又多撐了半年，才終於被中共完全解放。

依此來看，我認為我外公應該是在1949年11月29日左右離開家鄉重慶，隨部隊前往成都，離開的時候很可能還不知道下一站就是台灣嘉義，雖然對於國軍戰敗應該也心裡有數了。

（下篇：民國38年11月29日，說再見的那天 https://www.facebook.com/lifetimesojourner/posts/3227167852589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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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成都，一個擁有顏值、出師表、草堂與四川菊下樓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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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重慶(3)：尋找中華民國的痕跡——立法院、經濟部與蔣介石官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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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是個科幻感十足的城市，倒不是因為特別進步（事實上跟中國目前多數一二線城市風貌差不了多少），而是因為它的地勢太過崎嶇，不少建築物都盤據在陡坡之上，常常從一棟大樓前門走出來見到的是別人家的10樓窗外，而地鐵線則往往從地下隧道一穿出直接變成高架20層樓高，甚至還有從別人家大樓中間鑿洞而過的，像極了科幻電影裡那種空橋滿佈、層疊交錯的場景。

這種魔幻甚至有點不真實的感覺固然是重慶的賣點之一，不過既然是來尋根的，那就得努力在已經被科幻場景淹沒的角落裡尋找1949年之前建造的房屋。以中國目前城市發展的速度而言有點困難，幸好不少和當年國民政府有關的建築物都已經被定為歷史文物永久保存，只要跟著網路論壇上在地人整理的清單便可以一一造訪。其中讓我覺得最驚豔的，是「中華民國」立法院、司法院與最近終於被DPP政府廢掉的蒙藏委員會舊址，現在是重慶市人民醫院中山院區。

重慶的立法院和現在台北的立法院一樣門面不大，建築風格是帶有中式斜頂與屋簷的中西合璧洋樓，附近是市中心少數還保留早期風貌的老城區，建築與周遭早已合為一體，要不是門口那不起眼的立牌，很難想像此地曾經是我泱泱大中華民國（請自行套用眼球中央電視台的語氣）五院中的兩院所在；只不過看著眼前那塊由「中華人民共和國」所立的「國民政府立法院舊址」告示牌，莫名的有種淡淡的哀傷，哈哈，只能說這就是人蔘啊，所謂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嘛！

另一個地方是靠近長江與嘉陵江交會口朝天門碼頭的中華民國經濟部與中國銀行舊址，隔街比鄰而居的兩棟黃褐色洋樓，建築風格的對應暗示著兩個單位間密切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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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長江南岸的山上，有個隱身於山林間卻能俯視全城的秘境南山，在1936至1945年間是蔣介石官邸所在，現在則被中共稱為「世界反法西斯主義戰爭中國戰區指揮中心」、並規劃成抗戰遺址博物館對外開放。在這雲霧飄渺的叢林裡，有多達10棟以上的歷史建物群，除了蔣介石官邸外，還有中國歷史上堪稱傳奇的宋家三姐妹故居，外加國共衝突期間美方派來的調停代表馬歇爾的行館。或許因為對日抗戰是國共合作的產物，這裡大多數的歷史陳述都對於國民黨持肯定（或至少不否定）的立場；大概也是因為這樣，這裡被中共列為兩岸交流的示範園區，裡面可以看到不少馬政府時期官員來往的痕跡，尤其是長年穿針引線、堪稱兩岸第一特使的連家人士啊！

（下篇：重回1949 https://www.facebook.com/lifetimesojourner/posts/32227959530266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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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尋找中華民國的痕跡——立法院、經濟部與蔣介石官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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