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家分享一個老天爺聽到我的祈禱的實際案例,
這件事可以列為今年令我最興奮的一件。
我在很多場合說過,
最喜歡的作家之一是艾加‧凱磊,
他是大名鼎鼎以色列的短篇小說家,
寫過<忽然一陣敲門聲>,
<再讓我說個故事好不好>等等暢銷書,
最近新出版的<銀河系邊緣的小異常>,
終於讓我等到了。
艾加‧凱磊的短篇小說有一種能力,
是能夠用開頭的一句話,
就把你帶到另一個地方去,
比如說有一篇,<爸爸配馬鈴薯泥>,
是在講爸爸莫名其妙變成一隻兔子的事情。
"媽媽馬上說我們不可以養他,
因為他在屋裡四處大便。
史黛拉努力把話講得盡可能婉轉,
說這隻兔子其實是爸爸,
媽媽頓時氣得叫她別說了,
因為現在難道還不夠苦嗎,
說完就哭起來......"
對我來說,艾加就像超級房仲一樣,
當我不想待在真實的世界時,
他便瀟灑地出現,拿著好幾把鑰匙,
帶我去看別人的房子。
某月某日我接到出版社寫來的一封信,
標題是:
(寂寞來信) 邀約葉揚老師跨海專訪艾加‧凱磊。
"知悉葉揚是艾加‧凱磊的忠實粉絲......”
我像捧著一個出生的孩子那樣捧著我的手機,
把信件給彼得看,
我: 你看你看~~~我要去訪問艾加‧凱磊了!
彼得很困惑地說:
什麼叫做寂寞來信?
哎呦,你發神經自己寫信給自己嗎!!!
#人家是寂寞出版社
#但外星人怎麼可能知道這個呢
以下,是我們用email往返整理完成的跨海訪談。
1.
問:
請用五個句子介紹自己。
艾加:
嗨,我的名字叫艾加,
我個子小,喜歡寫短小的故事,
因為我的專注力只能維持短短的時間。
問:
可以請您就以下三個圖,說一個簡單的故事嗎?
(我放了一個寶寶的圖案,一個人工智慧的標誌,還有一個紙箱)
艾加:
他們的第一個AI寶寶裝在箱子裡送來了。
送貨員來的時候沒人在家,
所以他把箱子留在門口就走了。
夫妻倆回家打開箱子的時候,
感覺就像在門口撿到了可愛的小孤兒。
寶寶本身非常美好,但是兩歲時他開口說的第一個詞是德文的「謝謝」(Danke),之後就堅持只說夫妻倆都不懂的德文。
AI公司的技術人員解釋說,如果要切換語言,就必須把寶寶的系統重新啟動,但過程中伴隨著退化風險,寶寶可能又會開始尿尿在自己身上。
於是夫妻倆決定,要是又得重新經歷包尿布的混亂,還不如他們用線上課程學德文還簡單一點。
結果這孩子長到十五歲,又改成講印地語(Hindi),他帶著一個小包包,打包好自己的充電線就走出了家門。
夫妻倆不禁想,要是他們懂印地語就好了,
這樣至少還知道孩子去了哪裡。
#我陶醉在這個故事裡 #真作家
2.
問:
請談談作家生涯中,曾經做過最重要的決定。
艾加:
我最重大、也是完全出於直覺的決定,就是我在藝術的圈子裡,願意扛下在「真實」世界絕對不敢承受的風險。
於是,我就這樣在零經驗的情況下開始執導電影,還嘗試拍舞蹈影片,又拍了一部法文影集(而且我根本不會講法文!)。
我覺得藝術是一個安全的所在,在這個地方,即使情況糟到不能再糟,那也不過就是我寫了個無聊的故事、拍了部爛片,這比起一個土木工程師造了爛橋結果橋斷了、有人死掉,壓力不是小多了嗎?
就這樣,我把自己的藝術家生涯當作在情緒與腦力的遊樂場玩耍,這個決定讓我的創作過程沒了壓力,變得真誠許多。
3.
問:
如果可以改變您工作相關的產業環境,
您想改變的一件事?
艾加:
我想改變出版和電影圈的一件事,就是打造一個平台,讓藝術家能用比以往更快、更直接的方式和觀眾互動溝通。
網路和社群媒體其實很有幫助,但我仍衷心盼望這世界上有更多更多的平台能夠發表、閱讀短篇故事和詩。
4.
問:
可不可以談一下您的家庭生活,
關於日常中和太太與兒子的互動? 你們喜歡做些什麼?
艾加:
我很愛跟太太和兒子聊各式各樣的話題。
我們家離海灘很近,走路就會到,一家三口常常一起去游泳。泡在海水裡就是最完美的家庭對話場景,在水中會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加上耳邊聽著舒緩的海浪聲,會讓你比較不分心,更專注於當下的對話。
另外,艾加也提到,如果要創業,他想要做的事--
太太和我有一個夢想,要一起開一間兒童繪本出版社,專門出那種傳統童書出版社絕對不會推出的瘋狂繪本。
我並不覺得我們真的會開成,但如果美夢成真,這家出版社可以叫做「小字附註」(The Small Print),廣告文案就寫「小字附註務必要讀」(Always Read the Small Print)。
6.
問:
您是否曾經為了寫作而承擔過風險?
艾加:
我不確定這答案是否適切,但我想用一個從未公開分享過的故事來回答這個問題。我覺得這故事很有意思,但如果對答案不滿意,歡迎寫信請我重新作答:
二十七年前,我曾經隨著一群以色列律師造訪加薩走廊。
當時他們是想幫助遭到以色列軍隊和情報局凌虐至殘障的巴勒斯坦人打官司爭取賠償金。其中有個年輕的巴勒斯坦人,個子很高,長得又帥,他告訴我們,在情報局嚴刑拷問之後,他連下面都被割了。
這位年輕人對律師說,他在乎的不是賠償,而是想讓這位殘忍的審問者行跡曝光,被媒體公諸於世,但律師向他解釋,軍方的言論審查絕不可能容許一個情報特務的名字公開在媒體上。
年輕人聽了這話,沮喪得哭了起來。
那次我從加薩走廊返家之後,寫了一個名為〈加薩藍調〉的故事。故事裡的審問者痛打一名巴勒斯坦俘虜,手法和虐待那位年輕人的方式如出一轍。
我在故事裡用了那個審問者的真實姓名,在一份日報上公開發表。因為我寫的是小說,所以從未經過審查。報紙刊出後,我寄了一份給律師,請他轉寄給那位巴勒斯坦年輕人,希望他看到施虐者的名字出現在報紙上,心裡會舒坦一點點。
#本篇中我最愛的一段 #正義必勝
7.
問:
我非常喜歡這本書中的〈窗〉這則短篇故事,
一個失去記憶的男人被關在一個房間裡,
那個房間有用APP設定的窗戶,
某天,男人從窗戶裡看到了一個女人,
故事就這樣開展。
請問您創作這個故事時,心裡在想些什麼?
艾加:
這個故事探討的是主觀的感知,以及我們每個人是如何感覺自己就像人生這場「電影」裡的主角。
然而,若是把生命的鏡頭拉遠,其實我們或許還比較像個居家用品。
我剛開始寫的時候,故事從一部洗衣機的獨白展開,它自以為主宰了這個世界,但是寫著寫著,這個好笑的點子發展成了更黑暗,也更誠摯的故事。
8.
問:
談談另一則故事。
〈倒數第二次當砲彈〉中,有段話是這樣的:
「射中目標以後,趕快起身回到舞台,面帶笑容,跟觀眾鞠躬。假如,嗯,要是哪裡會痛,或是什麼東西斷了,也要假裝沒事,不能讓觀眾看出來。」
這是你身為作家的心聲嗎?
艾加:
身為一個作家,你會發現筆下寫的經常是自己心中最大的痛苦、恐懼和羞愧,而讀者看了會笑出來或是拍手叫好。
寫作這件事就是這麼「賊」(shifty):你藉由分享自己的痛苦而得到安慰,但是在此同時,激發故事靈感的那場創傷仍存在於你內心深處。
9.
問:
寫作生涯中,
是否經常遇上沒有明確解決方式的困難?
艾加:
這麼說很奇怪,但我不太記得作家生涯中真的遇過什麼困難或問題。如果生命就像在遊樂園裡玩碰碰車,你會不斷撞上一些東西,那麼對我來說,寫作就像是坐在負責開碰碰車的故事旁邊。寫故事的時候,我並不覺得是自己在決定要往哪裡去,而是故事去哪裡,我就跟隨。
10.
問:
身為如此傑出的作家,
您曾經幫過誰培訓專業寫作技巧嗎?
如果有個小孩對你說,長大後想成為超級酷的作家,
您有什麼建議?
艾加:
我的第一個建議是,學著享受「寫作」這件事。
如果寫作帶給你快樂,你就會永遠一直寫下去。然而,如果你是為了外在的動機而寫,像是被別人讚賞、獲得成功,或甚至是為了改變世界,那麼寫作很快就會變成一份苦差事。
我衷心建議,把寫作當成嗜好,而不是一份職業或自己的天命。
11.
問:
假設有一天,
發現自己之前出的書都賣得很差,怎麼辦?
艾加:
我的書就像我的孩子,我希望他們有人愛,又成功。
不過呢,我其實從來不認為一本書的成功主要取決於銷量。
我自己特別在意個別讀者的反應,對我而言最大的讚美,就是我的故事啟發了另一位才華洋溢的藝術家,創作出美好的新事物。
身為一個作家,我這輩子最驕傲的時刻,就是看到筆下的故事被改編成很棒的電影或舞台劇,或是有人告訴我那篇故事大大影響了他或她的人生。
12.
還有一些不相關的,快問快答題。
問:
快問快答,
如果有兩個職業給您選,
您要當治療師還是建築師?
艾加:
治療師。我喜歡接觸人、和人溝通,
如果有能力的話,我也想幫助人。
治療師感覺是一份很棒的工作。
問:
想要擁有什麼超能力?
艾加:
能夠用文字描述這世界上的所有感覺、情緒和體驗。
問:
最不喜歡訪談者提出的問題是什麼?
艾加:
就是現在這個問題:)
我認為在一場訪談中,
對話的驅動力(引擎)來自於訪問者對你的好奇。
當訪問者把他的好奇心「外包」給我,
要我自己訪問自己,我就會覺得有一點點無聊。
問:
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原因是?
艾加:
我記得是在看一個手機公司的廣告。
可悲的是,我通常會因為一些愚蠢的事情而哭,
結果到了真正心痛的關頭,我又哭不出來了。
13.
特別列出這題,
覺得艾加的回答的方式很美。
問:
如果有機會能夠重來,
您想要改變童年的哪一件事?
艾加:
感謝我的父母,讓我在童年時可以好好做自己,追求我想要的事物。但小時候的我其實也有一種焦慮和罪惡感,因為我總是跟其他小朋友不一樣。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會告訴童年的自己說,「做自己/走自己的路」是完全沒關係的,你不需要為此感到害怕。
14.
問:
這是最後一個問題,可能有點呆,
不過我讀過好幾本您的書,
經常有個配角的名字叫做羅比,
請問原因是什麼?(因為我兒子也叫做羅比.......)
艾加:
「羅比」這名字在以色列非常罕見,我小時候只有遇過一個叫羅比的男孩。當時我十歲,只見過他幾次面,但這位羅比就這樣留在我心上了。
在《銀河系邊緣的小異常》書中的〈爸爸配馬鈴薯泥〉和《忽然一陣敲門聲》收錄的〈謊言之地〉,主角都叫羅比,我創作時就是想像著,他和我小時候認識的羅比有著同樣的靈魂。
最後我用信件跟艾加說,
我曾經在一次雜誌專訪說過,
最喜歡的作家是艾加凱磊,
我很怕比他早死,
這樣我就看不到他後面出的書了,
所以我要運動跟注重飲食。
艾加如此回覆:
謝謝葉揚,
這是我做過最有想像力和原創性的越洋專訪。
請別擔心你會因為缺乏運動和飲食失衡而比我早死,
因為我個人肢體相當笨拙,應該很快就會被公車撞上。
我實在好愛這個作家,
也歡迎大家去看看艾加的新書<銀河系邊緣的小異常>:
圓神書活網 https://bit.ly/G0200040
博客來 https://bit.ly/G0200040-B
誠 品 https://bit.ly/G0200040-E
金石堂 https://bit.ly/G0200040-K
後記:
編輯傳來艾加的回信,裡面寫著:
I hope that one day I'll get to meet Yeh Yang in person (and maybe Robbie too).
我傻笑了一天。
我在想,不管外面下著多大的雨,
我是不是應該去龍山寺買束鮮花謝謝老天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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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於 https://naichailau.blogspot.com/2012/08/blog-post.html
時間:20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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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們看這篇文章之前,燕青要說幾句話。
這篇文章連同標題,都不是我寫的,全都是我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上海諸葛
慕雲幹的好事。他在商場的工作那麼忙,郤騰出那麼多的寶貴時間和精神,搜集
了我曾經寫過的文章,我們之間的通訊和談話,寫成這篇將近三萬字的大文章。
可能為了讓讀者有親切的感覺,他把這篇文章當作是我寫的,不但放上他的網誌
上,還準備編印成書,送給對我的作品有興趣的朋友。
我從來沒有想過,交朋友竟會交到這樣的份上。別的不說,這些年來,我至
少寫了幾十萬字,有些是在書上或報刊中,有些散佈在自己的網上,或者在別人
的網中,有些是拷貝了報刊寄給他。我相信他全都看過,不然便寫不出我那麼多
的事情和感受。一個能夠讀過幾十萬字的文字知己,在這個世界你往那裏找?
我把全文看了一遍,不禁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如果要我像諸葛慕雲那樣,花
那麼大的氣力來為朋友寫這篇大文章,我實在做不到。為了表示深切感激,我把
文章略為修改校正,放上我的網誌。但我不能掠美的說這篇文章是我寫的,所以
在文首加上了這段文字。
我編了數十年的報刊雜誌,認識了不少「同道好友」。歲月匆匆,這些朋友
們有的已經「乘鶴西去」,有的已經「相忘江湖」,也有一些倒能「時相往來」
。我今年已經85歲了,有時回想諸位老友,不由唏噓平生。趁現在身體尚算健康
,亦不需要「養家糊口」,爲當年文壇老友留下些事迹,讓新生代的讀者能夠瞭
解一下當年文壇的「戰國群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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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次
一、李費蒙為鍾情坐牢
二、神箭手董培新
三、喜歡拍電影與辦報的區晴
四、懷念幾位俠壇晚輩
五、漢麟出版社風流雲散
六、諸葛青雲晚年潦倒
七、台灣出版界的慘劇
八、我和《武俠世界》的緣份
九、星輝曾經為我出過書
十、庸庸碌碌自得其樂
十一、和諸葛慕雲論相
十二、高陽性格最好南宮搏最負責
十三、忽然想起黃老霑
十四、蕭笙奮鬥不懈
十五、坐擁書城的許定銘
十六、鱸魚膾的《劉乃濟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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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李費蒙為鍾情坐牢
有過一段時間,電影和電視都一窩蜂搶拍賭場高手鬥智角力的故事。觀衆喜
歡尋求刺激,看到熒光幕上的汪明荃,把自己的生命壓在那五張紙牌上,和千門
老將決生死。這一場戲,真是驚心動魄。汪明荃面前覆著的那張紙牌是什麽?把
電視機前數以萬計的觀衆吸引住了。賭片大受歡迎,可惜能夠引人入勝的精彩故
事,十分難求。電視的監製和電影的製片家,都爲了找尋題材,不知搔斷了多少
根頭髮。
在五六十年前,便有一位作家別開拓蹊徑,以這類賭博題材寫成小說,那就
是李費蒙的《賭國仇城》。這本書直到現在,仍放置在香港和台灣書店中的顯著
位置,也許連李費蒙自己也不知道再版多少次了。
李費蒙是誰?看來許多讀者都不知道。但提起台灣的漫畫家牛哥,相信大家
便不會感到陌生了。牛哥的漫畫《牛伯伯》在台灣報紙刊登了將近三十年,聲勢
比香港的《老夫子》還要巴閉。香港和星馬報紙也爭相轉載。所以,大家都叫他
做「牛哥」。除了老朋友,有些人卻不知道這位大漫畫家,原來也是位大作家。
和李費蒙相交,巳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彼此都是年輕小夥子,也算得
是志趣相投的文藝青年。廣州的報館,大多數開設在光復中路,就好像倫敦的艦
隊街一樣。李費蒙做事的華南日報,卻單獨設在長堤,樓下是當時全廣州情調最
佳的大公餐室。每晚收工後,我們便在大公餐室喝咖啡談天,天南地北地談到深
夜兩點,餐室打烊時才肯回家睡覺。那時候,他在華南日報編副刊,將曾經拍成
電影的美國名著《飄》,寫成圖畫故事在報上連載。那時我年少氣盛,直言無隱
的批評他編的副刊格調太高,曲高和寡,恐怕讀者不易接受。他和我爭辯,說一
個文化工作者,該引導讀者向前,不該投其所好,走媚俗的路線。我們爭得面紅
耳赤,聲震四座,各不相讓。如今想起來,也覺得好笑。
以後,他去了台灣,我來了香港。一水之隔,多年來沒有見面,也沒有通訊。
不過,我有許多朋友認識他,他也有許多朋友認識我。朋友們對他談起我,
也對我談起他,雖無魚雁相通,彼此狀況仍會知道的。李費蒙兄弟很多,他排行
第四。二哥國逸、三哥淩翰和六弟敬祖,都是漫畫家,可說是一門四傑,其中尤
以李淩翰的名氣最大。也許我和李氏兄弟特別有緣,除了他們的大哥,我是緣慳
一面之外。他們幾兄弟,都是我的好朋友,和淩翰、敬祖的交情更深。三哥淩翰
的漫畫很受歡迎,他自己辦了一份漫畫報,最暢銷的《星島晚報》,每天都有他
的大作。二哥國逸,早年在《中聲晚報》做編輯,也寫漫畫,和我做過同事,後
來去了台灣,聽說已轉換行業。五弟也寫過漫畫,卻最早丟下畫筆。六弟敬祖曾
主編過《星島周刊》,後來去了菲律賓,在當地一家華文報紙做編輯。後來放下
了漿糊紅筆,經營製衣生意。他們幾兄弟,都長得很英俊,真是得天獨厚。尤其
是七妹,這位李家唯一的掌上明珠,更加美麗,如果當年她肯參加香港小姐競選
,風頭一定不弱。小妹妹讀完書去做空中小姐,後來嫁去吉隆坡,在當地開了家
規模宏大的製衣廠。
李費蒙從廣州去了台灣之後,一本《賭國仇城》便把名氣打響,他的漫畫《
牛伯伯》,更是風魔一時。那時候,他寫小說,寫漫畫,只不過是業餘興趣,因
為他在美國支援的農業輔導會中,還有一份位尊薪高的工作。
諸葛青雲和臥龍生,當時在武俠文壇中紅得發紫,出版家爭著捧鈔票來買版
權,想窮都幾難。李費蒙和他倆最爲莫逆,無論出現在什麽場合,都是三位一體
,「三劍俠」名馳遠近。那時候他們都未成家立室,年少金多,又有名氣,少不
免意氣風發。第一流的舞榭歌壇,風光旖旎的銷金窩,他們一擲千金,豪氣干雲
,令人側目。諸葛與臥龍,都長得肥胖,雖然才氣縱橫,畢竟姐兒愛俏。「三劍
俠」雖然在女人世界極爲吃香,牛哥卻比兩位戰友更佔便宜。
香港女星鍾情當年被製片家張善琨力捧,前往台灣拍片及勞軍。李費蒙和鍾
情相約出遊,誤了拍片時間。張善琨大發雷霆,向有關部門控告李費蒙綁架鍾情
。一個明星,一個是著名作家,這宗官司當年成爲轟動一時的新聞。李費蒙因吃
官司而失去了一年自由,這是極冤枉的事。鍾情當年因為恐怕被張善琨炒魷魚,
丟掉明星名銜,而不敢挺身為牛哥說一句公道話。不知道她午夜夢回,會否憶及
這椿往事而內疚呢?
經過這一次災難以後,李費蒙收斂了少年豪氣。患難見真情,他恢復自由以
後,便和一位每天前來牢獄探望,真心相愛的女友結婚。成家立業之後,他埋頭
專心於寫作工作,除了仍寫《牛伯伯》漫畫之外,書店的書架中,也加添了不少
李費蒙的新作。李費蒙的太太出身名門,性格極爲豪俠,由於多次幫助武俠作家
古龍渡過難關,被諸葛青雲戲稱爲「古龍的媽」。古龍過世後,諸葛青雲打了電
話給旅居美國的「牛嫂」,牛嫂寫了一篇感人的回憶文章,在大陸報刊登出。牛
嫂──李費蒙太太,也是古龍在散文集《不是集》中,唯一提到的女性朋友。
古龍、諸葛青雲、東方玉等武俠名家在台灣名成利就之後,也被香港大名鼎
鼎的出版家羅斌請到他的《武俠世界》雜誌來做「棟梁之柱」。他們的作品在雜
誌報刊發表後,有些還拍成了電影,最後還出了書。這些武俠小說,當然沒有請
遠在台灣的李費蒙來畫封面,而是請我的另一位老友──超級大畫家董培新來幫
忙。
二、神箭手董培新
董培新在香港畫壇,不算得是最有名氣,如果說他是全香港最忙碌的畫家,
那就沒有人會否認了。一百幾十種小說,六七張報紙,四五本畫報雜誌,都由他
繪畫封面、插圖。還替電影公司設計過戲裝、畫過海報。他又是個神箭手,有空
便去射箭,曾經代表過香港參加國際比賽。這種運動,可能使到他減少工作量的
壓力。我曾經對董培新說:「人家開畫展,要租場地,請人捧場;就只有你,天
天都開畫展,到處都是展覽場地,分分鐘都有人買你的作品。而你的畫,不是寫
在宣紙上,也不是寫在油布上,卻是寫在雜誌和小說的封面上。」所以,無論你
在書店、報攤,或者超級市場的書架上,都可以看到董培新的傑作。因爲有一百
幾十種小說,和經常出版的幾種雜誌,都由他繪畫封面。台灣銷量最多的《中國
時報》,也慕名邀請董培新畫插畫。台灣畫家不少,如果董培新不是有兩下子,
又怎能成爲過江龍?
董培新每天的工作量很驚人,從中午開始,一直寫到深夜。彩色的、黑白的
、時裝的、古裝的各類圖畫,就在他筆下像流水一樣湧出來。只見他運筆如飛,
一揮即就,黑白插圖,五六分鐘便可完成一張。出版社和報館派人來取畫稿,他
是依時交貨,決不有誤。畫封面,要看書的內容;寫插圖,要摘取原文意思。董
培新不但畫得快,還練就了一目十行的本領。報紙天天出版,雜誌依期發行,小
說也要陸續出書。董培新每天埋頭工作,不知假期爲何物。可是,他每年都會抽
出幾天,攜帶妻兒出外旅行,享受天倫之樂。但在起程之前,須先加倍工作,積
存畫稿。否則,報紙雜誌的編輯便會叫苦連天。旅遊雖多樂趣,卻是先苦後甜。
董培新不但寫封面、畫插畫,還替電影公司設計過戲裝、畫過海報。製片家大爲
欣賞,紛紛登門請求幫忙。但他以出版事業爲本,設計戲裝和畫海報,只是偶一
爲之。雖然酬金很高,他卻捨不得本身的工作,婉言推辭,使到製片家們失望。
看董培新的畫,有人稱讚他是天才。天才的定義是:聰明七分,努力三分;
他卻是聰明三分,努力七分。
董培新的畫雖然寫得那麼好,他卻從未進過美術專門學校,或者隨師習藝。
據他自己說:小時候喜歡畫畫,曾打算進入美專就讀,經濟上卻不許可。來到香
港以後,因為家庭環境不好,弟妹眾多,他那時才十多歲,便須分擔家庭責任,
到社會找事做,什麼都不懂,只會繪畫,進入了一家書局畫插圖。就憑著一支毛
筆,供養家庭,撫育弟妹,及後自己也成家立室。問他要成爲一個好畫家,有什
麽秘訣?他說:「毫無秘訣可言,多寫、多看,融會貫通,便會越畫越好了。」
董培新文質彬彬,談吐也斯文淡定,朋友們都叫他做「董公子」。他的太太
周恒是女作家,多才多藝。以周恒名字寫文藝作品,以張宇筆名寫鬼故事,又以
汎卡迪筆名寫傳奇小說。她的著作大多由董培新寫封面、畫插圖。人家是夫唱婦
隨,他們是夫畫婦寫。他們有兩個愛情結晶品,一男一女,得個好字。董培新說
:「夠了夠了!」看來香港家庭計劃會該給他們一個「兩個夠晒數」的獎盃。
董培新攝影技術一流,當然啦,他是畫家,十多年來都在構圖和光暗方面下
功夫,把這一套技術搬到攝影技術上,定然事半功倍。可惜他沒有時間出外取景
,只好把一對小兒女作為攝影對象。在他工作桌上的玻璃板下,墊著不少那對小
寶貝的照片。如果有人問董培新,他最得意的作品是什麼?相信他會看著那些照
片,甜到入心入肺。
每天要應付那麼龐大的工作量,實在需要良好的精神和體力。別看董培新外
貌文質彬彬,他把外衣一脫,胸肌健美、肩臂雄壯,好一副運動家的身材。在家
中,他時常練習舉重。美好的身材,是有恒心不斷鍛煉的收穫。駕車、打球、游
泳,他都是個中能手,可惜因為工作太忙,近來已疏於操練。近年來,旅居加拿
大的董培新,將金庸的作品,用中國山水畫的功力表現出來,在香港和大陸開了
展覽會,嬴得了好評。
說完董培新,我想起了一位工作性質和「董公子」有些接近的老友,他的經
歷比董培新更多了些傳奇故事。
三、喜歡拍電影與辦報的區晴
有人說:如果你與誰有仇,便勸他拍電影、辦報紙。由此可見,拍電影和辦
報紙確實風險很大,弄得不好,會蝕得焦頭爛額。雖然也有人,拍電影或者辦報
紙很發達,可是例子不多。成功的門外,到處白骨纍纍,失敗的英雄沒有人去哀
悼。
我有一個朋友,最喜歡拍電影或者辦報紙,只要他手頭上有幾萬元,便會弄
部電影,或者搞張報紙。當然,那已是幾十年前的事。那時候,拍電影可以小本
經營,還可以先賣埠。至於辦報紙,交給人家承印,只要租層樓做編輯部,幾萬
元便可以開檔了。他拍電影,賺過錢;辦報紙,也風光過一陣。可惜都是曇花一
現,到頭來,那幾萬元煙消雲散。幾萬元,雖然不是大數目,別人也許不在乎。
但這些錢,卻是他一筆一劃寫出來的,一張插圖的稿費才幾元,幾萬元,算一算
,該要畫幾多幅插圖。
老兵永不言死,一次又一次失敗了,他對拍電影和辦報紙仍然興趣勃勃。只
要攢夠幾萬元,他又捲土重來。對於拍電影和辦報紙,他該算是天字第一號發燒
友!
他是誰?漫畫家區晴是也。報紙上常見他的大作,筆名是區亦奇、丁岡、白
尼,還有其他……。
寫漫畫,他是無師自通。既沒有讀過美術學校,也沒有跟隨過名師學習,只
是在求學時,喜歡寫寫畫畫,向報紙投稿而巳。還沒有讀完高中,便進了《星島
日報》,做繪畫版頭或版樣美術的工作。日軍佔領香港,他無法繼續學業,被星
島派到廣州《公正報》做編輯。那時候,德軍在西歐節節敗退,他翻譯外國電訊
,繪畫大戰形勢圖,很受讀者注意。日本軍部也拿他的地圖作參考,那時候他才
十六七歲。戰後,他回到香港,打洋行工。那時有隻暢銷香煙叫做「鴨都拿七號
」,廣告便是他設計的。後來,他自己搞廣告公司,雖然是小規模,憑著他的敏
捷頭腦和精湛畫技,別創一格。他最早拍攝卡通,當時電視熒光屏上不少卡通廣
告,和太空館的天象變化,都是他的傑作。最使人印象深刻的,當然是香港旅遊
協會那個「以禮待人」的漫畫人物。
說起來,他該算得是出版界的老前輩了。卅年前,他便辦了一本《星期畫報
》,由現在馳譽的美食作家唯靈主編。以後,他又和嘉禾公司經理梁風合辦《四
海周報》。環球出版社老闆羅斌從上海來到香港,不熟悉本地出版情況,發行商
麥泉指點他去請教區晴。三毫子小說這條橋,便是區晴替他度出來的。區晴和羅
斌合作辦過《星報》,後來又合辦《大華報》,都是經營了一年多便夭折,兩人
分道揚鑣。羅斌吸收了辦報經驗,獨辦《新報》,屹立至今。區晴辦《大晚報》
,捱了一年多,又是壽終正寢。恒生指數起到一千七百點時,股迷都瘋狂了。區
晴腦筋動得快,創辦《股市新聞報》,三幾天內,銷紙便達數萬。後來股市崩潰
,股市新聞沒有人看,這張報紙也就關門大吉了。
即使做報館老闆,或者自兼總編輯,他仍不放棄漫畫工作。他一邊處理行政
,或者一邊編稿,卻仍繪寫漫畫。他坐在社長辦公室內,哼著英文歌,手不停揮
,一幅幅精美的漫畫便在他筆下會寫出來。有一段時期,他也參加電影的幕後工
作。李翰祥拍《江山美人》,要找個畫家繪畫服裝圖樣,交由服裝部去縫製。李
翰祥發現區晴的畫寫得好,便請人從中介紹,他們連續合作了幾部古裝片。後來
,李翰祥的《騙術奇譚》,字幕上的漫畫人物,也是區晴繪畫的。李翰祥出身於
正統美術專科學校,想不到他所欣賞的畫家,卻是連美術學校大門也沒有進過的
人。
港台電影公司多過米鋪,郤有過半電影公司的銀幕商標,都是由區晴設計的
。許冠文名成利就的《鬼馬雙星》,字幕和海報也是由他繪畫。
和電影界接觸以後,他區晴很快便摸通了電影製作技術。他不但投資拍攝電
影,還會做導演,曾經和韓國電影界合作過。可惜那都是小本經營,只能賺小錢
,有時也會損手。他最引為自傲的,就是曾經創下三個鐘頭拍一部電影的記錄,
說起來也很有趣。台灣急智歌王張帝來香港登台演唱,他去看了一場,覺得這類
題材很有生意經,便和歌劇團的主事人洽商,租來三架攝影機,就在如今已拆卸
的新舞臺劇院裏,三個鐘頭之內拍成了一部舞台紀錄片《張帝找阿珠》。上映時
竟然創出奇迹,三天爆滿,但第四天因爲沒有人看而卸畫了。區晴這次腦筋動得
快,賺了將近二十萬。多年前的二十萬,可以買得到幾層洋樓了。
在我的朋友中,區晴該算得是聰明絕頂。他未曾去過上海,只是在香港和幾
個上海朋友來往,卻能說得一口流利的上海話。有一晚,他在我家中打麻雀,電
視機正在播映日本歌星紅白大賽,司儀說的日本話,他卻能逐句翻譯得出來。他
還會唱英文歌,多年前,搖擺樂剛流行時,他自己錄了一張唱片,竟然銷路不錯
。我真服了他的多才多藝。大多數藝術家都不肯苦幹,區晴卻是例外。他除了主
持自己的廣告公司之外,還替十多家報紙雜誌畫插圖,每天工作十小時以上,連
星期日也沒有休息,因爲報紙每天都要出版。作家往往是在最後一分鐘才交稿,
編輯在電話中把畫意告訴他,跟著便派人來取插圖,繪畫非快手不可。
他唯一的娛樂,便是晚上來我家裏搓八圈麻雀。他的牌章很好,可惜牌運欠
佳,我常分潤他的稿費。
四、懷念幾位俠壇晚輩
溫瑞安剛來香港時,與女友方娥真來探望我,口口聲聲稱我為前輩。郤是那
麼湊巧,區晴此時看中了溫瑞安的一篇武俠小說,打算繪畫成漫畫,刊登在《成
報》上。他知道我認識温瑞安,便托我和溫瑞安談版權費。溫瑞安很給我面子,
他說區先生是前輩,區先生給多少,他便收多少,還把一半送給我,作為介紹費
。十多年沒有見溫瑞安了,聽說他如今在大陸,大多數的時間生活在珠海。近來
國內將他作品多次搬上螢幕,除了那部《逆水寒》,其他幾部改編自《四大名捕
》。諸葛慕雲告訴我,他看過這幾個電視劇,認為改編得太差,口水多過茶,不
像武俠劇而像偶像劇。
諸葛慕雲對於武俠小說很有研究,他認為溫瑞安是繼古龍之後,最成功的新
派武俠小說作家。筆下人物俠氣凜然,讓人蕩氣廻腸的友情是溫氏特色。可惜,
溫瑞安九十年代定居香港以後,開始動筆的《少年四大名捕》、《說英雄,誰是
英雄》越寫越長,越寫越離譜,特別是他不斷反覆地將在台灣坐過冤獄所受的那
一股冤屈氣放入作品中,使到讀者慢慢地覺得厭煩。
諸葛慕雲又說:溫瑞安的《四大名捕》固然是武俠小說史上里程碑似的人物
,其實真正將《名捕》在香港發揚廣大的,是一個叫西門丁的作家。溫瑞安當初
只寫了《四大名捕會京師》的兩個故事,就開筆寫《神洲奇俠傳》去了。而此時
西門丁開始爲《武俠世界》撰寫《雙鷹神捕系列》,一寫就寫了三十多個故事。
在香港,如果沒有讀者的擁護,一個作家是不可能寫同一個系列這麽多故事的。
西門丁筆下的《雙神鷹》,有個與衆不同的特色,並非傳統上武俠主角都是風流
倜儻之輩,而是兩位上了年紀的名捕頭,給人更有穩重的感覺。
諸葛慕雲對於西門丁的作品很熟識,他說,因為古龍的文字別具一種風格,
許多新進作家爭相仿效。西門丁一開始就不願意跟風,用古龍類似的筆法去討好
大衆,而是用其個人的穩重風格,奠定其在武壇地位。故此,西門丁在武壇也有
得有失,得的是:得到真正武俠愛好者的好評,因爲他的作品耐看,有深度;失
的是:論名氣,西門丁尚不如同爲《武俠世界》雜誌效力的黃鷹和龍乘風。
黃鷹和龍乘風的新派風格作品,都曾經搬上銀幕和螢幕,而西門丁就缺少了
這份運氣。其實,西門丁的作品若是能夠拍成武俠影視,也是頗可一觀的。
黃鷹曾經和我一起在環球公司同事過,他也會畫漫畫,曾經爲環球出版社的
報刊雜誌和小說,畫過不少插圖和封面。黃鷹對電影非常有興趣,特別是僵屍類
型的電影,爲此黃鷹賺了不少錢。惟是黃鷹並不適合做老闆,自組公司後,財務
運轉不靈,拍了電影卻付不起龍虎武師的費用,糾葛之下,竟讓龍虎武師打成重
傷,含恨而終。
一直視黃鷹爲師兄的龍乘風,原本出身富豪之家,其父親是有名的餐飲業巨
子。然而,龍乘風從小愛好文學,特別對武俠小說情有獨鍾。他很崇拜古龍,用
古龍式的筆法創造了《雪刀浪子──龍成壁》這個人物,在香港被改編成廣播劇
,也被台灣製片商看中,拍成了電視劇集。龍乘風不但寫武俠,也寫科幻,更自
組出版公司,寫了一些言情小說。他雖然是熱情澎湃,也多才多藝,可是幸運之
神沒有照顧他,事業漸漸走下低谷。後來,因為生意上發生了一些問題,竟然乘
風而去,不知所蹤。
古龍過世後,台灣風雲出版社將龍乘風的作品歸入《古龍系列》。古龍的後
期作品較爲混亂,有些是請人代筆的,如衆所周知的,黃鷹就爲古龍代筆了《驚
魂六記》。而風雲出版社出版的古龍遺著系列中,有一套三本的《黑雁》,其實
是龍乘風的時裝動作小說。
龍乘風的武俠小說初登台灣時,因為他的名字太過陌生,出版商便用了諸葛
青雲的名字。一來是不須付版稅給龍乘風,二來當時武俠小說在台灣巳經是「開
到荼薇花事了」,諸葛青雲畢竟曾經紅過,還有一些剩餘價值,只須付給諸葛些
少借名費便可以。諸葛晚年潦倒,一時狗急跳墻,收了借名費,我相信那是可能
的事。據我知道,古龍就收過不少借名費,不只是武俠小說,連電影都可以借名
,只要給錢,不理劇本是誰寫的,都可以宣傳為「古龍原著」。
五、漢麟出版社風流雲散
說到諸葛青雲這位老朋友,我心中不免感慨。當年他紅極一時,名震天下,
到了晚年,卻窮苦潦倒,鬱鬱而終。上海小友諸葛慕雲對諸葛青雲頗爲推崇,如
果諸葛青雲尚在人世,定可視爲知己。年前,諸葛慕雲和我香江相聚,期間談武
論俠,使我仿佛回到了武俠小說全盛期的時候。臨別,我贈諸葛慕雲一把全世界
唯一,而慕雲絕對喜歡的禮物,是諸葛青雲親筆題字的摺扇,上有諸葛青雲自況
詩一首和贈我的一首詩。此扇陪我數十年了,現轉贈諸葛慕雲,相信諸葛青雲泉
下有知,也必爲老友此舉撫掌而笑吧!
八十年代,諸葛青雲和一干朋友的作品,都讓一家叫「漢麟」的新進出版社
買下了版權。老闆就是于宏志.當年他與王俊才(朋友都叫他王胖子)合作創辦
漢麟出版社,真的有聲有色。職員有二三十人,不少是大學生,最有趣的,都是
漂亮的小姐,入到他們的出版社,恍如進了桃花江的美人窩。老于管編輯部,他
平易近人,提拔不少新秀,教他們如何寫作。黃胖子管發行和財務,兩人很合拍
。也許是人結人緣,我和這兩位老兄特別投緣,每次去到台北,都和他們在一起
。由於黃胖子管財務,吃喝玩樂都由他結賬。
王胖子去世後,漢麟出版社便一蹶不振,因為老于不擅理財。出版社倒閉後
,老于一無所有。由於他得意之時不驕傲,平日人緣好,其他出版社老闆知道他
能寫稿,都願伸出援手。老于亦能屈能伸,由出版社老闆淪為寫稿佬,毫無愧色
,我很佩服他。他爲台灣報刊寫了《魔手飛環》等與衆不同的「古龍式」武俠小
說。爲什麽說是「與衆不同的古龍式」呢?因爲他的作品風格,也是承襲了古龍
式的新派風格,但又不刻意模仿古龍,比古龍更多了一份溫馨。而且,每部小說
結尾都很完整,沒有時下武俠作家們的「長篇得沒有結尾」的毛病。
老于寫武俠小說用的筆名是于東樓,我介紹他的作品給香港星輝出版社印行
,他的作品從此在海外銷售。九十年代初,他的武俠小說被上海《新民晚報》刊
登,這是該報第一次刊登台灣作家的作品,之後才陸續刊登了溫瑞安和臥龍生的
作品。于志宏巳於多年前去世,在此紀念這位對武俠出版業有改革貢獻的前輩。
爲武俠出版業有貢獻的當然不止老于,台灣春秋出版社的呂老闆,真善美出
版社的宋老闆,還有我的老朋友鄉野出版社的李老闆,和我自己服務多年的環球
出版社的羅老闆,他們都爲中國武俠小說出版事業做出過巨大貢獻。
六、諸葛青雲晚年潦倒
八十年代末,諸葛青雲來到香港,請求金庸讓他續寫韋小寶的故事。他知道
金庸剛迷上了圍棋,特地帶了一副很有紀念性的圍棋來做禮物。其實,金庸當時
的荅覆很含糊,無可無不可。惟是諸葛當時是窮慌了,回到台灣便先斬後奏,在
報紙刊登續寫韋小寶。說來也很可憐,那個時候,武俠小說在台灣巳無巿場,連
諸葛自己想求一個寫作地盤亦不可得。由於續寫韋小寶是撐著金庸的招牌,報紙
編輯才肯網開一面。這是千真萬確的實事,以我和諸葛的深厚交情,難道我會貶
低他?時移勢易,英雄落難,秦瓊亦要賣馬當鐧,那是無可奈何的事。
有次,上海小友諸葛慕雲告訴我,諸葛青雲後期寫了一本《千古秘笈》。我
說不知道。說句老實話,我連他的小說也很少看,反而高陽的書,我全部看齊,
而且不時翻看。移民加拿大的前幾年,我在《新報》做副總編輯,一個星期做足
七天,沒有假期,便沒有去台灣探望老友了。諸葛青雲寫這本書,照我想是為了
療窮。因為當時武俠小說巳經末路窮途,沒有報紙刊登,更沒有人出版單行本了
。諸葛平時使慣食慣,毫無積蓄,當然是苦不堪言。
記得我最後一次去台北,他來酒店探望我,坐下來便大發牢騷,說自己枉有
滿腹才華,郤連坐的士的錢都沒有。因為他的身軀巨大,擠不上巴士。我把身上
的台幣分一半給他,大約是三千元左右。他看見我的金色鋼製原子筆很漂亮,很
喜愛,我也送給他了,這枝筆當時我在香港買了三百多元。後來諸葛做一個中醫
的秘書,據高陽說,其實是清客,每天陪東家聊聊天,下一兩盤圍棋,東家高興
時,便支取一些車馬費。諸葛可能是在那個中醫家裏,看到那些甚麼秘笈,這些
東西適合一些小報,東抄西抄,可以賺些稿費,而且有出版社買來出書,於是諸
葛便寫秘笈了。
這也很難怪諸葛,一錢困死英雄漢,秦瓊落魄時,也要當鐧賣馬。以前看過
一部美國電影,叫做《諾貝爾》,美國明星保羅紐曼飾演獲得文學獎的作家。劇
情中,記者問他花了十多年寫這本得獎作品,平日靠甚麼維持生計?他坦白地回
荅:「寫鹹濕小説。」諸葛青雲只不過是寫《養生秘笈》,當然是無可厚非了。
七、台灣出版界的慘劇
諸葛青雲認識倪匡,是由金庸介紹,也因此種下了禍根。倪匡一向重視金錢
利益,八十年代去到台灣,便到處售賣他的武俠小說版權,打算大撈一筆。諸葛
與他同遊,便介紹他認識金蘭出版社的老闆張耀先。
張耀先是山東人,但長得不怎麼魁梧,倒是很能言善道,朋友給他改個綽號
「張鐵嘴」。他本來是公務員,在所謂「蒙藏委員會」裏尸位素餐,不知怎的竟
然混到出版界來,開了這一間金蘭出版社。張耀先其實連稿子都不會看,依靠諸
葛做軍師。不過他有點江湖義氣,自己十分省儉,若是朋友開口,他一定盡力幫
忙,諸葛當然是其中之一。
我認識張耀先,也是由諸葛介紹,我們頗談得來。他是山東人,山東餃子天
下第一,他把這手絕活教給台灣太太許素蘭,我每次到台灣去,張太必煮餃子款
待,物輕情義重,我很感激。由於我與星馬的圖書發行商熟識,有時也幫他一點
忙,介紹一些生意。張耀先的本質也不是生意人,不會精打細算。金蘭出版社這
盤生意,經濟情況很糟,人家是十個鍋八個蓋,他是十個鍋最多五個蓋。我每次
去到台灣,都看見他幾乎每天都跑三點半,十分辛苦。台灣人做生意,習慣開期
票,支票到期,便要拼命撲水進銀行。以前因為空頭支票泛濫,巿面大亂,因此
銀行立例,罰得很重,一次退票都要取銷戶口。若是沒有銀行戶口,以後就不能
開期票,換句話說,此人再也不能做生意了。張耀先因有前科,巳被取消戶口,
後來只能用太太的戶口開期票。銀行每天下午三點半便停止交收,只要在三點半
之前,把款項軋進銀行,期票就能兌現,等於過了這一關,所以台灣人叫這種情
況是跑三點半。張耀先雖然每天都跑三點半,但他平日對人頗有義氣,人面也熟
,只要多出點利息,亦有人肯借錢給他,因此,每天的三點半都能順利過關。由
於利息負擔很重,出版書藉所能賺到的錢,只是蠅頭小利。當時我是旁觀者清,
認為張耀先這樣下去,很擔心他的結局不知會怎麼樣?
不知是張耀先自己的主意,抑或是諸葛在旁慫恿,金蘭竟然把倪匡武俠小說
的版權全都買下來,而且價錢很貴。張耀先真是吃了豹子膽,這筆錢竟然是他向
黑道借來的貴利錢。後果是可以想像得到的,當時武俠小說在台灣巳經開到荼薇
,而倪匡的武俠小說,都是在《女黑俠木蘭花》以前寫的,沒有甚麼特色,甚至
當時還未曾用倪匡這個筆名。直到寫科幻小說以後,他才聲名大噪。倪匡的武俠
小說賣不出去,期票紛紛到期,張耀先急得舊病復發。他以前開過刀,由胸前到
腹部,有一條像拉鍊似的大疤痕。豈料這次再進醫院,便沒有出來了,死時才五
十多歲。人雖然死了,事情郤還未了。由於期票是張太開出來的,債主便向她討
債。張太那裏有錢還債呢?台灣的黑道也真的心狠手辣,竟然向張太痛下毒手,
在大街之上,幾個刀手把張太開膛破肚,腸臟橫流,死狀甚慘。
張耀先有兩女一子,當時大女十五歲,細女十二歲,小兒子九歲,頓時成為
無父無母的孤兒,幸得外婆收養,才不致於離失所。這一幕慘劇,多少年來一直
縈迴在我的心頭。這件事情,當年震驚港台出版界和武俠文壇,台灣的黑道猖獗
,貪污枉法,警匪勾結,情況很可怕,有些事我也親歷其境,真要寫出來,這類
題材可以談上三天兩夜。
張氏夫婦的慘死,看來沒有破案的成份居多。三個兒女由外婆撫養,生活不
會成問題,因為許家小康,台灣人親情較重。但他們此時巳十多歲,很懂事了,
心靈上的暗影很難消除。至於倪匡是否知道此事?那就不知道了。這件事情已經
過去廿多三十年了,張先生的三個兒女如今都已經長大成人,希望他們都能出人
頭地,讓慘死的父母能夠含笑九泉。
張氏夫婦去世後,金蘭出版社便成為了歷史名詞。畢竟是經營了十多廿年,
金蘭出版社也出版了不少好書。除了諸葛青雲、東方玉等的武俠小說外,還有老
龍的《周恩來沉浮錄》、《江青外傳》等人物傳記。這兩部作品,最早在台灣《
民生報》連載,風行一時。高陽早期的作品,也由金蘭出版,其中包括愛情小說
《滿江紅》。至於倪匡的武俠系列,當年不賣錢,現在卻爲武俠收藏家所好,有
錢都買不到了。
回顧過去六十餘載的媒體生涯,認識不少才藝雙全的朋友。時光苒荏,花果
飄零,有些朋友老年幸福,有些朋友晚景淒涼,這和個人的機遇和對生活的態度
有關。例如我寫過的那篇《古龍的濃縮人生》,古龍生前光芒萬丈,逝後亦能「
留芳百世」,但其一生究竟是否真正幸福過?是否在繁華的背面,也有默默的淚
水?小友諸葛慕雲曾對我說:「古龍其實是寂寞的,晚期的古龍曾留下兩句柳永
詞的墨寶:『陌上發花可以緩緩醉矣,忍把浮名換作淺斟低唱。』由此可見古龍
內心的寂寞。也許當時古龍自知將不久人世,多少帶有些對這世界的眷戀和一絲
悔意吧!」
八、我和《武俠世界》的緣份
多年前為羅斌先生的環球出版社效勞,認識了不少武俠名家,介紹他們的作
品在香港《武俠世界》發表。有趣的是,我並沒有在《武俠世界》做過,說來可
能是與它無緣。
當年我離開《東西十日刊》,羅斌找我過去他的環球出版社,籌備出版《武
俠世界》。一切經巳就緒,事情郤發生了變化。當時由上海來的余揚新(曾以石
沖筆名寫過武俠小說《紅衣女俠》,他還有一個筆名叫做上官牧,寫言情小說,
頗受歡迎,可惜英年早逝。)介紹上海女作家潘柳黛(在舊上海與張愛玲、蘇青
等齊名),與羅斌合作出版《環球電影畫報》,由余揚新做主編。可是,到了開
始工作時,才知道余揚新只曾在大公書局做過單行本的編輯,那就是只看看稿子
,郤不會編畫報。由於畫報的編輯技術與雜誌不同,當時環球出版社內,亦沒有
人會編畫報,就只有我會編。於是臨急作出陣前易將,由我去編《環球電影》,
那一隻煮熟了的鴨子──《武俠世界》,就此拱手讓給別人了。反而在沈西城和
王學文等買下《武俠世界》之後,我的二兒子大恒曾經畫過插圖。現在小兒巳經
做了老闆,在九龍開了一家佛像店《請佛堂》,連畫筆都丟了。
從羅斌手上接過《武俠世界》以後,沈西城在名義上是主編,卻是無心工作
,甚至連稿都不看,對於內容,郤是一問三不知。因為《武俠世界》靠一些老讀
者捧場,每期只銷三千左右,幸而內容全都剪舊書,不須付稿費,所以對於新作
者,也只能付稿費每千字幾十元而巳。我就因為他們的稿費低到不合理,才沒有
再替他們寫稿。其實這也不關老沈的事,因為他自己每個月也只拿區區幾千元薪
水,連每天要坐的士和喝咖啡的費用都不夠,又怎能要求他全神貫注在工作上呢
!老沈的口才很好,見聞亦廣愽,是個談話的好對手。上次諸葛慕雲要去香港,
我替他和同行的國內武俠小說收藏家俠聖介紹了沈西城認識。他們都是上海人,
暢談甚歡。諸葛慕雲後來寫了篇《初見沈西城》豋在網上,據說頗受歡迎。
我曾經寫過幾篇武俠小說,按照風格應該是屬於南派的。書名叫《紅船好漢
》,是特地為《武俠世界》作爲一期刊完的大小說寫的,每期登一章,三萬多字
。這是表示我也會寫武俠小說,而且題材與風格都與其他作家不同。這個故事發
展下去會很有趣,因為後來連戲班的小生花旦,也都加上戰鬥行列,甚至穿戲服
扮大花臉,假扮天兵天將,簫鼓齊鳴,各人亦發揮戲行的南派武功。可是,寫了
兩期,收到稿費,一看不對啊,每千字只有港幣幾十元。我是不願與人爭論的,
不寫就算了。當年寫武俠小說並非爲了糊口,所以也就無所謂了,現在想想,自
己當時似乎太功利了些。
我還爲《新報》寫了一篇《詠春師娘》,巳經寫了三章,近十萬字。三章故
事都是獨立成篇,結局尚未寫完,將來若果精神還好,我會把這兩篇武俠小說繼
續寫下去。小友諸葛慕雲讀過我這兩篇武俠小說,和我談論時非常有見地,實事
求是,客觀地評論這兩篇作品的得失,完全不是爲了照顧我這老人的面子,我非
常高興。
我寫《武俠作家群像》,也是爲《武俠世界》寫的。香港寫武俠作家生平的
文章,可能只有我這一家,別無分店。因爲我和許多台灣作家非常熟悉,很多作
家的作品,是由我幫助他們打開新馬市場。我將這些舊文放到網上,反應郤是出
乎意料地的強烈,也感謝諸葛慕雲爲我將幾篇老文章做成文檔上傳。尤其是收到
諸葛慕雲幫忙,請舊雨樓朋友處找到司馬翎一稿,更加雀躍,因為我也沒有剪存
此稿。時日沖淡了回憶,這樣的稿,如今再也寫不出來了。《武俠作家群像》將
來若能結集出書,若是缺少了司馬翎,未免美中不足。
我很希望《武俠作家群像》能在國內出書,為武俠文壇留下一點薪傳。若是
精神較好,我會補上朱羽、黃鷹(黃鷹姓黃,原名黃偉),還有王香琴和念佛山
人,他們都是香港低下階層讀者的小報作者,武俠小說的主角,不是洪熙官就是
黃飛鴻。當然還有張夢還、蹄風等人,因為他們都在武俠文壇佔一席位,而又是
我曾經交往過的好朋友,但不知這個理想能否實現?
忽然想起寫傳記的老作家朋友鄒郎,每次我去到台灣,都會拜訪他,喝喝咖
啡吃頓飯。他是台灣老牌作家,以寫間諜小說成名,後來亦寫政論,專門與當局
抬槓,很受一些反對黨人士歡迎。我和他熟得不得了,他的作品香港版權,是我
介紹賣給星輝出版社的。高雄《中國日報》香港特派員的那份差事,是他介紹給
我做的。鄒律是他的弟弟,本來是台北某報的採訪主任,後來才轉寫小説。鄒律
的名氣不及大哥鄒郎,但類型卻包含了歷史、評論、劇本和俠義小說。多年前,
我曾帶他遊覽福州廈門。鄒郎巳去世,我與鄒律亦沒有聯絡了。
九、星輝曾經為我出過書
前幾年回到香港,前往探望星輝出版社老闆老馮,談及《無邊風月話當年》
和《未央生別傳》的銷路都不理想,但他沒有怪我寫得不好,只怪當時自己的運
氣不好,他還說了一個故事作為證明。他的會計在星輝巳經做了廿多年,因為是
個跛子,所以四十多歲還是獨身。這位女士雖然終日置身於書叢中,平時郤很少
看書。老馮發覺她近來時常捧著一本書來看,甚至是手不釋卷。老馮好奇心起,
趁她走開時,拿起那本書來看,竟然是《無邊風月》。老馮對我說:「由此可見
你這本書很有吸引力,連很少看書的人都迷上了.賣得不好,不是你的錯。」
持平而論,我自己對《無邊風雲話當年》也頗滿意。在這本書中,我運用了
中國的對仗式章回,每個回目,我都低詠再三,方才落筆。高陽和諸葛青雲兩位
良師益友,爲我這兩本書題了書名和題了字。回想起這段時光,心中仍是溫暖。
後來,還出過一本《香港奇案實錄》,和一本《中國作家素描》。《香港奇
案實錄》是由福建海峽文藝出版社印行的。至於《中國作家素描》,本來是李文
庸規劃的一個人物系列,在他的《香港周刊》上刊出,請作家朋友們幫忙,每人
寫幾篇關於身邊作家朋友的文字,我也寫了十多篇。後來,臺灣遠景出版社將這
個系列集書出版。不過,我們都沒有分到稿費。我現在還替吉隆坡的報刊寫稿,
每個星期三四篇。說出來會嚇你一跳,我替《新生活報》的一個專欄,介紹和評
論中國的電視劇,連續刊登了十多年。另一個專欄《燕青談玄說命》,佔了全版
篇幅,也刊登一年多了。若是不受到讀者歡迎,就不會那麼長壽,只要編輯說一
聲「改版」,便把你的稿子刪掉了。
此外,還有一些朋友邀我寫稿,羅琅主編的《鑪峰文集》和方寛烈主編的《
文學研究》,每期都有我的文稿。這些稿字數比較多些,今期的《文學研究》的
那篇《廿世紀中期香港週刊的特色》,就寫了一萬三千多字。想不到我在八十五
歲的風燭殘年,仍然可以毃電腦寫稿,不致成為一個癈人,值得老懷安慰。
我這個人很容易滿足,在加拿大,每個月有老年福利金可拿,夫妻合領加幣
二千元,約合港幣一萬五千元,可以過著清茶淡飯的生活了。醫療全部免費,去
年劉太入醫院割毒瘤,沒花一分錢。子女都孝順,我們夫婦每年都是香港、溫哥
華兩頭飛探望他們,有時我也看看相,開掌相研究班,賺些零用,我便很開心了。
十、庸庸碌碌自得其樂
我覺得自己很幸運,看相和開辦掌相研究班,認識了很多年輕朋友。以前根
本沒有想到,面相教學居然可以吸引那麽多的年輕人。今年初,有一位廣州去澳
洲讀書的學生,剛讀完大學,郤有興趣來學相法。由於他只有一個星期時間,便
要返回澳洲做一份新工,便約定他在月底從澳洲飛來香港,每天授課兩小時,一
共六天。我感於他的熱誠,終於成全了他的願望。
年輕朋友中,有人認爲我的經歷那麽多,卻很低調,沒有得到更響亮的「名
氣」。慕雲曾亦替我可惜,不能擠身於名家之列。這方面,我倒未曾想過。由於
少年失學,生活艱苦,日後能在文壇中得一噉飯席位,庸庸碌碌,自得其樂,巳
是非常滿足。尤其是能夠安享一個快樂的晚年,更加感恩。雖然未曾成名,亦不
利就。然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現在,夫妻白首相攜,兒女噓寒問暖,這就是
福份。有一天與老友輩閒談,提及某甲憑手藝養大兒女,郤無法供給他們出國留
學。如今兒孫滿堂,都圍繞在身邊,享盡天倫之樂。某乙身居高位,把兒女都送
往外國留學。如今他退休在家,老伴早逝,孤苦零仃,生日亦只接到長途電話而
巳。座上都是老人,對此種話題特別敏感。
我近來埋頭校正一本相書,是四十多年前在台灣買到的《氣色大全》,這本
書的作者叫做瀟湘居士。他這本書不是創作,而是很用心的輯錄多本古老相書,
關於氣色的精萃。由於輯錄於古老相書,全是文言,沒有標點,印刷粗糙,錯漏
亦很多,但選輯的內容很好,對於研究相學來說,很有幫助。我把此書認真的加
以校訂,加上白話註解,將錯誤改正,並重新分段和加上標點,分發給學生作為
參考課本。其間,至少要閱讀和推毃酙酌十數遍,又要自己一邊打字一邊改正,
很花時間和工夫。全書共十八章,我現在才校訂到第六章,之後的十二章,只好
「長命工夫長命做」了。
十一、和諸葛慕雲論相
今年初,慕雲來香港看望我。他不會看相,但對此很有興趣,問了我幾個問
題。這些問題,其實很多人都問過我。所以我在這裏,把自己的見解寫出來。
(一)「看相一定要收錢,否則便會泄露天機,對我不利。」
有些看相先生是這樣說,作為收錢的藉口。這些話我是不會說的,但我也主
張看相一定要收錢,最討厭人家說:「免費贈我幾句」。因為替人看相,除非是
存心敷衍了事,否則,業者必須付出精神和時間,最重要的是,要貢獻出自己多
年來的研究心得,不能馬虎。除非對方不相信業者的造詣,若是相信的話,便要
付出代價,換取對方的指點。世界上豈有免費的午餐?若是免費,即使業者不馬
虎,對方也不會重視業者的指點。這樣的「贈兩句」,不但浪費了業者的心血和
學問,對方亦會失去一個趨吉避凶的機會。所以看相必須收錢,甚至要收得很貴
,有些「肉剌」,這才會使到對方重視業者說過的每一句話,牢記心中,可以及
時趨吉避凶。
(二)所謂桃花運,其實不是運,而是劫。但感情之事,最難把握,
往往是身不由已,抵死纏綿後的柔腸寸斷,也在人生中不斷重覆。
男人四十四到四十五歲,面相運程行到鼻樑中段,稱為年上、壽上,亦俗稱
為男子關。一是壽關,二是情關,男人至少有一半人很難跨越得過這個關。越是
有成就的男人,越有可能被困在情關,不能自拔。即使迷途知返,輕則心上有個
終生難以彌補的裂痕,重則身敗名裂,一蹶不振。
(三)慕雲問我,是否小孩出生之後,就可以看相,排八字?是的,
小孩出世之後,便可算命和看相。例如「頭角崢嶸」、「啼聲響亮」,便是
看相時,對小孩稱讚之詞,在歷史文字上亦有記載。慕雲給我看他令郎的照片,
十分可愛,我亦身為人父,瞭解他此時的心情。有趣的是,慕雲令郎的名字李昀
庭,爲香港武俠小說名家西門丁所取。西門丁早年曾得高手相傳,在姓名學很有
造詣。慕雲是個「武俠癡」,少年留學國外,卻看了不少中國武俠小說。愛子有
他喜歡的西門先生取名,也爲「武林」留下一段佳話。
慕雲在前段時間,有點工作上不開心的事情。他從小便看我的文章,心中已
經將我當做長輩,給我電郵,其原意也不過是抒發心中不快,和我聊聊而已。我
回信安慰慕雲,因為我曾經看過他的面相,認為他近幾年的運程不會太差,可以
說是順風順水,「船到橋頭自然直」。當然,這次事情也會讓他煩惱,但人生必
有起伏,晴朗天也會有烏雲。這次的事,對他是一個警告,人生若是太過順遂,
便會忽略危機,因為花草之間也會有荊棘。如今年紀還輕,輸得起,如果年紀大
,職位高了才翻跟斗,那就更慘了。譬如花錢,有一句古老話:「有時當思無時
日,莫待無時當有時」,廣東話也有一句:「人生不是每晚都是八月十五。」老
人家的話,不妨聽聽。(這段我得到慕雲同意寫出來,讓大家參考,因爲慕雲近
幾年的確順遂,而人一順利,往往會有傲氣,特別是年輕人。)
十二、高陽性格最好南宮搏最負責
慕雲問我,在我認識的作家中,最喜歡的是誰?這喜歡不是指作品,而是指
人品。我想了想,這個問題換作我年輕時候,肯定會回答得很圓滑,但現在已經
不在乎別人如何評價。我回答,從性格上來說,我最喜歡高陽,他真正是個不諳
世務,毫無機心的人。要不是他的滿腹才華,而運氣也好的話,早就餓死了。
慕雲曾傳來南潯的圖片,看見這些圖片,我想起了老友高陽。他是杭州人,
在他的作品中,曾多次描述南潯,讓我對於這個地方,好像很熟識。如果讀者有
空閒,不妨看看高陽的歷史小說。先看《胡雪岩》到《燈火樓台》,再看《秣陵
春》到《曹雪芹別傳》,我相信你很快便會歡喜他的作品。說老實話,諸葛青雲
的書,我沒有看過幾本。高陽的書,我郤全部看齊,有些還會看幾遍。若是買到
高陽的新書,這一晚便沒有得睡了,因為非要把它看完不可。諸葛和高陽,都是
我的老友,我沒有褒此貶彼的意思。無可否認的,諸葛很聰明,惟是好玩心重,
雜務太多,精研美食,麻雀啤牌,象棋圍棋,樣樣精通,來到香港還要進馬場。
在寫作方面,就不及高陽那麼專注。高陽除了寫作之外,世務一竅不通。就因為
他太過專注,所以在文學上,成就比諸葛高,作品流傳也比諸葛長久。
還有一位前輩作家南宮搏先生,他不但是文壇前輩,也是高陽寫歷史小說的
前輩,可見他輩份之高。我覺得南宮搏的歷史小說確實寫得好,提議星輝出版社
把他的著作,重新編排出版。這個主意,得到星輝老闆老馮欣然接納。當我與南
宮搏洽商時,他說:「那些作品已經是幾十年前寫的了,如果要印行出版,我必
須重新整理,這是作者對讀者應負上的責任。」可是,在整理工作進行了一半的
時候,南宮搏就與世長辭了,重新編排出版他的作品,也就胎死腹中。這麽多年
來,他說的「這是作者對讀者應負上的責任」那句話,一直在我腦中廻響。
香港報刊的副刊,有一段很長的時間,都刊登過豔情小說,這當然會引來衛
道之士的批評。其實,任何一件事情,能夠長期存在,絕對有他存在的理由。即
使在千百年後,只要世界上有男人女人,古今中外就都會永遠存在豔情小說。香
港名家中的倪匡、馮嘉、何行、沈西城、吳道子、宇文炎等,都寫過水平不錯的
香豔小說。大才子蔡瀾改編了《玉蒲團》,名爲《覺後禪》,並改編為電影。我
也以此書為藍本,改寫為《未央生別傳》,最初在《新報》副刊連載,後來由星
輝出書。遠在台灣的諸葛青雲爲我此書題了封面,星輝的馮老闆也請了名家編畫
插圖,列為「連環畫豔情小說」。朋友稱我這部作品,做到了「色而不淫」,也
許是過於讚美,但我還是很開心。我認爲寫豔情小說,也要讓讀者感到「色」和
「情」兼顧。而非「一脫上床」。自己發揮想像,故得其中三昧,才是豔情小說
的最高層次。
《新潮西門慶》也是我爲《新報》撰寫的連載小說。後來剪報漏了一部份,
並沒有出書,自己也沒有再去補上這段剪報。後來因為有成人雜誌《藏春閣》刊
登,我巳把它補足,但沒有打字,連同其他我爲港台報刊寫的原稿,帶去了溫哥
華。趁我如今體力尚健,慢慢打出來,放到我的博客上。說句「老鼠跌落天平」
的話,我的艷情小說,確實寫得不錯,與網上的一般所謂「成人小說」大不相同
。慕雲說,他將我的小說列印裝冊躺在床上看,感受便不同,也虧他想得出來。
十三、忽然想起黃老霑
2012年初,過完春節,上海小友諸葛慕雲攜全家來香港旅遊,並宴請宇
文炎、沈西城、西門丁、馬雲等文壇前輩,共聚一堂。其中,馮嘉與我巳有很多
年沒有見面了。他是我們朋友中,似乎是隱士的一個。當年,我們放工後,一起
到他家打牌,很是開心。眼睛一眨,幾十年過去了。席中,我們聊起香港不少文
壇好友,不由想起黃霑老兄。我叫他「黃老霑」,是因為他叫我做「劉老濟」,
加個「老」字,表示尊重。
十七年前,在我將要移民到溫哥華的前幾晚,我獨自去香港大會堂,聽「紀
念小明星」的粵曲演唱會。中場休息時,與黃霑在大堂不期而遇。他向身邊那位
略高於他的年輕女士說:「這位是劉老濟,我的前輩。」接著也介紹這位女士:
「雲妮,我的未婚妻。」我說最近出版了一本小說,他說:「送我一本,寄到無
線來。」我說他那麼忙,那裏有空看我的小說?他舉手:「保證由頭看到尾,決
不食言!」真是想不到,這就是我們最後的一次見面。
我和黃霑,可以說是很熟,惟是彼此都忙,見面的機會不多。但每次見面,
都有許多話要說,就像俗語所說的「雞啄唔斷」。因為他是個喜歡說話的人,我
也是。
我們的認識,是在黃霑拍影片《大家樂》的時候。這是他第一次做導演,那
幾個溫拿樂隊的小夥子,也是第一次上銀幕。新導演加上一班新人,全香港的電
影發行公司,都不敢冒這個風險做代理。所謂代理,就是先要墊付大部份拍片資
金,還要負責安排戲院上映。影片上映後,代理除了扣還墊付的資金之外,還可
以在電影公司的分賬收入中,拿到10%或15%的收益作為酬金,稱為「發行
費」。影片賣座,代理便可大賺。倘若影片收入不佳,代理有時會連墊付的資金
都拿不回來,更不要說再拿取那10%或15%的酬金了。由於這一部《大家樂
》,是新公司、新人、新導演,大家都不看好,沒有人敢做代理。就只有一間電
影發行公司,肯冒險的做這部影片的代理,那就是黃卓漢的嶺光公司。到了影片
拍好,開始宣傳時,黃卓漢對黃霑說:「你去請教劉乃濟,他是這一行的『橋王
』。」
就因為黃卓漢這一句話,一連幾晚,黃霑都約我在銅鑼灣避風塘的小艇聚晤
,當然還有一些宣傳界的朋友,大家集思廣益。在這連續幾晚的相聚中,除了替
影片的宣傳「度橋」之外,我們也無所不談,亦談及時下人物和彼此都熟悉的朋
友。我發現黃霑有一個優點,就是他的目光只落在人家的好處方面,郤絕口不說
人家的壞處。即使是很不堪的人物,他也能在此人的行為上,找出一些可以讚賞
的優點來。黃霑說得興奮時,一些不堪入耳的助語詞會衝口而出,那只是「粗口
」,而不是「臭口」。就因為他絕不「臭口」,所以無論在圈內還是圈外,都有
那麼多的好朋友。
黃老霑是香港文壇的異數,他不管譜曲、填詞、散文、小說,樣樣精通。我
特別喜歡他的散文,就如他自己所說:「我寫散文,絕對是我手寫我心,不作違
心之論。」
十四、蕭笙奮鬥不懈
前幾年,稱譽爲香港奇才的黃霑,因患肺癌遽然去世。曾經與他合作過的電
視片集監製人蕭笙,亦在這時候因患肝病攜手同行。黃霑大名遠播,不只是香港
,全球的華人對他都很熟悉。至於蕭笙,由於他的作風一向務實和低調,除非是
圈中人,大家對他所知郤是不多。
不說不知,蕭笙是第一位香港電視拍製武俠片集的監製人,是他首先把金庸
的武俠小說《射鵰英雄傳》搬上電視的熒幕上。從事電視工作卅多年,香港的三
個電視台,包括無線、亞視(以前是麗的電視)和佳視(經巳停辦多年),他都
曾經効力,付出過不少心血和努力,監製過無數個電視片集。
我和蕭笙認識時,香港還沒有電視。那時候,影片上映前的例牌宣傳工作,
是向廣播電台買時間,每天半小時,連續一個星期,預先向聽眾介紹劇情,那就
是先向聽眾講述影片的故事。如果聽眾的反應好,對於票房收入很有幫助。當時
我在《新報》編娛樂版,老闆羅斌也拍電影,拍的幾乎全都是武俠片,如《仙鶴
神針》、《十指琴魔》和《飛燕金釵》等。由於我兼任公司的宣傳主任,把電影
劇本改編成播音劇本,也是我的工作一部份。由於播音的效果,對票房的收入有
很大的影響,這項工作,我不敢假手於人。物色廣播人選時,綠村廣告公司老闆
鄭航(後來移民多倫多)向我推薦蕭笙。我覺得他的聲音高亢,很適宜於講述武
俠小說的情節。於是,我寫他講,合作了幾次之後,竟然創出了名堂。後來嶺光
公司也拍武俠片,老闆黃卓漢亦找我寫播音劇本.連從大馬來的花旦蔡艷香,在
香港拍了一部武俠片《鐵公雞》,也邀我寫播音劇本,全都是和蕭笙拍檔。
這些廣播,都是預先錄音,然後把聲帶送到電台去排期播出。錄音工作全是
在晚上進行,因為錄音室的租金,以每小時計算,晚上比較便宜。我除了預先把
講稿交給蕭笙,在錄音的時候,還須在場聆聽他的講述。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他
可以立即問我,若是覺得效果未如理想,也可以立即商量改正。錄音是一段一段
的進行,每一段完成後,我認為滿意才「收貨」。此時錄音室裏,只有三個人,
除了蕭笙和我,還有一位收音師。他除了把蕭笙的講述錄下來之外,還要依照講
稿上的要求,加上各種聲音效果,例如風雨聲、鬼哭神號聲、刀劍交加聲等。因
為收音師坐在控制室裏,錄音室內就只有我和蕭笙兩個人。在收音師整理錄音帶
時,我和蕭笙空閒下來便無所不談。
他說自己因爲家貧,所受教育不多,但很喜歡電影工作。入行以後,他做過
臨時演員,也做過場記、編劇和副導演,如今還做播音工作。他甚麼都做,是因
為家累很重,這一行的工資低,收入又不穩定。太太因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常
出怨言,勸他放棄電影工作,去岳父開的雜貨店裏幫忙。蕭笙不肯改行,太太終
於離他而去。家中留下四個孩子,在九龍城貧民區租住一個房間,請了一位老婦
來照料兒女。這時我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在淩晨收工時,我是急不及待的坐計程
車回家,他郤在錄音室裏的沙發上睡覺,原來他此時是無家可歸。
我寫廣播劇本,只是玩票性質,本身另有工作。蕭笙做這一行,郤是走上不
歸路,非要繼續往前不可。有了電視以後,他進了電視台工作。由於他不懂英文
,又沒有一份漂亮的學歷,只有從最低層做起。憑著堅強的幹勁,終於從雜務工
作做到編導,後來更擢昇為監製。蕭笙在電視圈所走的道路十分崎嶇,早年巳經
賠了夫人,後來更幾乎折了兒子。蕭笙去世後,他的長子蕭智剛在報上寫了一篇
文章,憶述當年因為得不到父親的管教而走入了岐途,幸好浪子回頭,重新做人
,在1992年獲選為香港十大傑出青年。那時是1975年,蕭笙在電視圈中
剛闖出了名堂,在佳視拍製《射雕英雄傳》,忙得有時十多天都不能回家。長子
蕭智剛那時才十五歲,因為沒有人來管教,跟著慈雲山的野孩子到處跑,甚麼壞
事都做過,吸毒、入黑社會、收保護費、替色情場所做看場、做毒品拆家和騙人
錢或搶人錢,甚至因為毒癮太深,曾經想打空氣針來了結自己的生命。後來,蕭
智剛決心戒毒,發奮做人,蕭笙也說自己幸運的檢回了一個兒子。
蕭智剛回憶當年貧困的情景說:「那時全家大小合住一個小房間,因為孩子
吵鬧,父親在小酒店開了一個房間寫劇本,我就去跟他一起住。晚上我睡覺,他
便寫東西,日間我返學,他便睡覺,一張床兩人輪流睡。吃飯便到樓下的大排檔
,一隻鹹蛋,一碟菜脯,一碟豆腐乾,兩父子吃得津津有味。」
蕭笙在電視圈裏苦幹了卅多年,提拔了無數人材。當年的「無線五虎」黃日
華等和白彪、米雪,就是他一手提攜起來的。劉德華也說:「如果沒有蕭笙,就
不會有劉德華。」因為劉德華當年藉藉無名,蕭笙慧眼識英雄,選他做《神鵰俠
侶》的楊過,從此登上青雲路。當年,蕭笙在麗的監製的第一部武俠劇,就是改
編自古龍的《浣花洗劍録》。他大膽選用的男主角,是當年半紅不紫的張國榮。
張國榮後來大紅大紫,與主演《浣花洗劍録》亦有關係,因為當年拍電視劇,比
拍電影更能深入觀眾的腦海。
蕭若元、麥當雄、江龍和蕭笙是麗的電視台的「四人幫」。這個四人幫為香
港電視作出了一個很大的貢獻,就是他們創造了一種叫做「劇本小說」的文學作
品。當年,麗的想開拍武俠劇,但金庸的版權已經全被買斷,古龍的版權又很混
亂,而其他的武俠小說,作者的名氣,都比不上金庸和古龍,即使把版權買來,
收視率一樣是沒有把握。於是,他們就自己創作故事,一邊編寫劇本,一邊把劇
情寫成長篇連載小說,先在報刊發表,宣傳是「名著改編」,讓讀者在看電視之
前,已經有個概念。那時候的四人幫,天天在一起「度橋」,把編好的故事,再
請人寫成武俠小說在報刊連載。果然是個好主意,麗的拍製出來的武俠電視劇,
竟然一鳴驚人,不但為麗的帶來巨大盈利,也成為香港電視史上一個新的里程。
前幾年,國內電視台還重拍了這部經典電視劇。這部電視劇,就是《天蠶變》。
將劇本改編為小説,也捧紅了新進作家黃鷹。
在錄音室長夜暢談時,蕭笙傾訴心聲。他說很羡慕我能夠從事寫作工作,希
望有一天,也能像我一樣寫稿出書。他這個心願終於逹成,在電視圈闖出名堂以
後,報刊也約他寫文章,曾經出版過一些雜文集,如《舞臺春秋》、《圈內圈外
》等,細說香港台灣等影人影事,趣味盎然。放在今天,應該是研究港台影視歷
史不可多得的資料。有時在一些娛樂界的活動場合與蕭笙相遇,雖然隔別多年,
我們郤是緊緊的握手,說話不多,只是互問:「點呀?近來好嗎?」
他還比我少一歲,想不到竟然先我而去。回憶當年在錄音室中,曾經共渡過
多少個漫漫長夜,故人西去,不禁深深嘆息。
十五、坐擁書城的許定銘
許定銘兄是我們的後輩,這個後輩的意思,只是指年齡。他生於1947年,比
我小20歲,但在收集書籍的歲月上,卻是我們大多數人的「前輩」。定銘兄寫過
很多書話,他是屬於那一類天生對書藉有感情的人。定銘兄雖然不窮,但在香港
這個功利社會中,也算不上富豪,但他可以一擲千金的收集他自己喜愛的書籍。
這次回港,自然和定銘兄約定在周日喝茶聊天,蒙他賜贈一本天地圖書為他
出版的《愛書人手記》。我已經記不清楚,這是他的第幾本書話作品了。印象中
,至少出版過《醉書閑話》、《醉書室談書論人》以及作家協會為他編的《書人
書事》。2005年,國內山東畫報為定銘兄編輯出版了一本《醉書隨筆》。
定銘兄評書論人,不拘一格,只要有特色他都選評。除了冷門之極的純文學
外,他對香港本土的流行小說作家也如數家珍。那篇寫詩人尚木的文章,就使我
現在才知道,尚木就是長年為《武俠世界》供稿的南宮宇。而科幻作家安宇,也
就是南宮宇的另外一個筆名。如果沒有定銘的發掘、留文,這位武俠名家也最終
被讀者遺忘。《愛書人手記》提起,我當年和慕容羽軍等一起編輯《天底下》的
往事。其實那時候,慕容羽軍兄並沒有真正參加過《天底下》的編輯工作,賜文
倒是有的。慕容羽軍是個標準的文藝青年,會寫新詩,舊詩也寫得不錯,據說還
寫武俠小說,但我沒有看過。出版社為慕容羽軍出版過兩本鬼故事,但內容乏善
可陳。羽軍兄終究是個純文人,這些流行作品並非他的所長。而我在《天底下》
的時期,也寫了「秋夢」、「愁滋味」、「悼仇章先生」等文藝和散文作品,也
是一個文藝發燒友。定銘兄文中稱我是寫作多面手,看了使我臉紅。
定銘兄還是個天生的組織者,只要他在香港,必會定期安排文友聚會,一起
談天說地。不少美麗的往事會,在聚會中一說再說,誰也不會覺得厭煩。定銘兄
在灣仔軒尼詩道開了一個二手書局,在香港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這不是一件容
易的事情。但他就是喜歡這樣,放著加拿大寓公的寫意生活不過,跑回香港開個
書店,自己樂在其中,愛書人也樂在其中。
十六、鱸魚膾的《劉乃濟論相》
「此行不爲鱸魚鱠,自愛名山入剡中。」是詩人李白的名句。但用「鱸魚膾
」作爲筆名的,只有一個,就是未曾見過面的北京藏書家趙躍利先生。趙先生是
我小友諸葛慕雲的好友。這次托慕雲帶來一份禮物給我,打開嚇一跳,原來是厚
厚的上下兩本《劉乃濟論相》。我正在奇怪,啥時候我有出書?慕雲笑著解我疑
惑:這位鱸魚膾先生,和上海慕雲、北京俠聖一樣是「資深武俠迷」。他對武俠
小說的認識,已經達到專家水準,實非一般所謂的評論者可比。
蒙鱸魚膾先生看得起我的文章,時時追讀,將我在報刊上、博客上發表過的
文字消化後,寫入自己對武俠小說和其他文學作品的評論。而且,鱸魚膾先生認
爲我的論相,和其他人不一樣,易讀易懂,掌故紛呈,是研究香港早期文學的好
資料。對此,我衷心感謝,也深表慚愧。當年寫稿,只是「著書只爲稻糧謀」,
並沒有想到能爲年輕讀者帶來實用資料。鱸魚膾先生贈送的《劉乃濟論相》,是
他自己編排、校對、出資印刷,做出來的水準,用我六十年的出版經驗來看,完
全是達到專業水平。而據慕雲說:鱸魚膾服務於北京的一家物業公司,並非文化
圈中的人,但極其喜愛文學作品。這套《劉乃濟論相》,是他編的第一本書,印
了幾套分贈給幾位「同好友人」。
最近,慕雲快遞寄來兩本書,是鱸魚膾先生把我的一部份艷情小說.編印成
上下兩冊新書,書名是《劉乃濟講炮──春景未央》。他還在書中預告,第三冊
新書正在印製中,書名為《燕青.我的文壇朋友們》。得到如此熱誠的文字知音
,我是非常感動又衷心感激。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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