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省思 治世之「亂」
解開政治結 明年會更好
楊儒賓／清華大學哲學研究所講座教授（新竹市）
「台灣2019代表字大選」票選結果公布，「亂」字拿到最高票，獲選年度代表字，同時是2008年台灣首屆代表字「回鍋」。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由中國信託文教基金會與聯合報合辦的年度代表字票選活動，「亂」字獲選為年度代表字。與亂字競爭的前九個字中：謊、憂、驚、慮、詐、孤，和亂字長得也像，彼此帶有維根斯坦所說的「家族類似性」。其他三個字：啟、跨、換的內涵到底正面或負面，也不好講。整體而言，過去的這一年國人的心情一定不順暢。
代表字票選活動已辦了十二年，今年「亂」字第二度獲選，二○○八年第一次選代表字，它就是榜首。這十二年的代表字中，憂、假、黑、苦、茫，顯然也極負面。就集體心理學而言，國人這一紀來（前人稱十二年為一紀），大半的心情是混亂、憂苦。
年度代表字內涵多偏於負面，亂的來源為何？應當是政治層面拖累的因素居多。民主政治是至今為止所有政治制度中較理想的制度，卻有體制性的弱點，政黨競爭與言論自由是民主政治的必要配備，但惡質的政黨競爭與沒有規範的媒體很容易破壞社會互信的基盤，將群眾心理帶往宣洩、投射的方向發展，造成集體的不負責任。
台灣由於惡劣的國家處境，導致藍綠惡鬥，人民的心靈不可能太寧靜。目前國家的惡劣處境是結構性的，如果朝野無法彼此諒解，擴大共識的基盤，進而形成明確清晰的價值定位，「亂」象大概還會亂下去，「亂」字也還有機會三連霸。
然而，台灣分明是相當和諧、人情味濃的社會，經過台灣光復、國府遷台以及解嚴、行憲的種種關卡後，台灣更儼然成為華人社會中人文精神最濃的社群。幾年前，大陸作家韓寒來台訪問後，曾撰文說：「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幾年過後，台灣的風景人情依舊。一位挪威的漢學家對剛到台灣不久而不習慣電視上台灣亂象的外國朋友說道：「你只要一星期不看電視，到全台走一趟，就會發現台灣是最友善的國家」。他的朋友不看政論節目後沒多久，即欣然同意這位挪威漢學家的觀點。
台灣的亂是心理的真實，未必是社會的真實，它的內涵主要在政治的結，結一解開，後面有極美好的社會現實。只要社會有交互主體性的社會臍帶，「亂」只是社會自行調整體制的一時現象。漢字的「亂」字不一定亂，它也有「治」的意思，《論語》說「予有亂臣十人」，也就是有能幹的治理之臣十人，亂中有治。
改歲之際，不妨聽聽智慧之書《易經》及李安導演的讜論。《易經》的「易」字兼具變易、不易兩義，它的「機」字也蘊含在「危機」中伏下了「轉機」，這是漢字的「反訓」的智慧。李安導演對年度代表字「亂」有很深的感慨，他希望國人做到「和」，「彼此了解、彼此尊重，和氣一點，為大家想一想，共同生活」。他說的「和」，接近台灣社會的現實，也接近漢字的「亂」字的兩面性。台灣的「亂」只是政治上的自亂陣腳，一旦解開政治上的結，社會自然會回到和諧的軌道，明天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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