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己任老師分享」
最近幾個月來不知道為什麼常常想起“楊小佩”,雖然知道她已經逝世三十多年,可是她的琴聲與最後一次跟她在一起的情景仍然常常出現在眼前。郭英聲說他生平拍的第一位女孩就是“楊小佩”,而“楊小佩”在那個年代,是與陳必先齊名才華洋溢的鋼琴家。 雖然她身材瘦小,但鋼琴在她手下卻像個玩具,第一次聽小佩彈琴,立刻被她的琴音迷倒,而更讓我注意的卻是她雙眼中透露出來的憂鬱與哀傷。今天在網路上不經意看到了這篇「遺言」,一眼就認出那位「佩吉·楊」就是楊小佩!她的故事可以為天下父母鑑!「遺言」很長,請耐心的看完。
.....................................
“可憐天下父母心和錯位的愛”
佩吉·楊,42,台灣人,台灣著名鋼琴家
這份遺言是根據我收到的幾盒錄音帶謄寫的,費時不少,是所有遺言中最長的一份,但完成後感到很值得。
寄磁帶的人是遺言中提到的那個被稱為 L 的人。
你好,親愛的先生或女士:
首先我非常感激你給了我這個能讓我說出自己生命中故事的機會。
我不想走,也不能走——這是我此刻最最想說的話。
此刻我對自己的生命已沒有太多的留戀,除了父母和我在音樂界和非音樂界的朋友,當然還有萊昂,我再也無法見到的法國戀人。
可是我的女兒尼娜才只有 9 歲呀!
我不敢想,她從此必須活在一個沒有媽媽的世界裡,這是何等殘酷的一件事啊!
我已經是肺癌晚期,本來就又瘦又小的身體經過多次放、化療現在已經脫了形,加上掉光了頭髮,你可以想象我的樣子有多難看。
我那樣注重外貌,愛漂亮,現在卻對自己的一切都無能為力了!
前天小尼娜來過了,她從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大哭起來,哭得那麼傷心。
我從她的哭聲裡可以聽出來,她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媽媽,有可憐我的成分,有不懂,還有媽媽變成了這個樣子,她不知該對誰發火的憤怒。
我住在加州;今天早上,一個紐約的朋友打電話告訴我,說你在《紐約時報》上登了一個徵集臨終遺言的廣告,然後她小心地問我是否有這樣的需要,如有,她可以代勞記錄和郵寄。
我不知道你是誰,可是你這樣做真是夠殘忍啊!因為你活生生地把一個人不願意面對的死神提前拉到了面前。
你知道嗎?不論一個人病得多重,離死亡已有多近,他也不願真的相信自己會走,因為我們只熟悉活著時的一切,能看見的生活,而死亡畢竟是件多麼陌生的事!
但我又必須承認,把最後的話留下來對我又是一種多麼致命的需要!
我現在已經不能寫任何東西了,趁現在還能勉強發聲,就把留下的話在電話裡口述給了我在紐約的朋友 L,請她謄寫,然後代為轉寄給你吧。
我一生在台灣教過很多學生,他們當中很多都來了美國,我得病後他們能來的都來看過我了,他們的確都讓我感動,提醒我,在我不太長的生命裡有過他們的身影和關愛。
不過,所有這些人都屬於一個正式的社會的和朋友關係的層面,由於面子和種種其他原因,我一生中最私密的事,是不可能告訴他們的。
只有紐約的朋友 L 我才可以放心地托付。
我與她雖然只是在加州的那所女校裡偶然相遇,並且她還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大陸人,按理我們之間該有很多政治和文化的偏見和隔閡才對,即使不是仇恨,可是她卻在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讓我知道,她是一個能夠讓我把生活裡最隱秘的事放心分享的人。
人真是太奇怪了!剛來美國時我只是泛泛地相信上帝,後來生活走入絕境時開始相信西藏密宗。
而遇到這個大陸來的 L,應該是上帝和佛祖的共同安排才對,讓我能將自己一生裡除了作為公眾人物之外發生的最刻骨銘心的經歷有一個寄托之處。
除了她,我真想不出還有第二個更合適的人來做這件事,看來,一些貌似偶然的事,其實早已埋伏了日後的必然。
下面的口述,我的朋友 L 無比耐心地用了三個晚上在電話裡陪著我完成了這個最後的心願,完成之後,我的病情加重,她飛來加州看我,並答應陪我走完最後一小段不長的路。
我出生在台灣一個很普通的家庭,父親在一家報館做編輯,母親結婚後就做了家庭主婦,五年內他們生了我和弟弟。
我很小時就對音樂有一種反常的癡迷和感覺,似乎那裡才是更值得進去探索的世界,充滿了不可言說的秘密。
父親送我去學鋼琴後,我才知道世界上最神奇的東西就是鋼琴。
我不需要任何人督促我練琴,我與琴的關係從一開始就與別的孩子不同,我坐上琴凳就不想再下來,直到我父母硬把我抱下來。
我 5 歲時得了全台灣幼兒鋼琴大賽的冠軍,後來在所有幼兒和青少年組的鋼琴大賽中都名列前茅,不是冠軍就是亞軍,每次得獎後,我都看到父母的極度喜悅,似乎他們卑微的社會地位瞬間得到了提升,我看到他們在接待親朋好友來祝賀的時候,臉上那種發自內心的驕傲。
他們總是對小弟說,你要向姐姐學,為我們這個家爭光。
中學還沒畢業,我就考上了法國國立高等音樂學院,拿到了部分獎學金。
為了完成整個學業,我父母決定全家移居法國,靠打工幫我讀完大學;他們賣掉了家裡所有能賣的東西,似乎不考慮是否再回來了。
看著父親忙著這一切時臉上的決絕表情,我已經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夜裡我獨自暗想,如果我失敗了怎麼辦?可是在父母和弟弟面前,我永遠是一個懂事、聽話和看似樂觀的女兒和姐姐。
後來我的一生都習慣了扮演這個不能改變的角色。
我們到了法國後租了一個便宜的地方住下,父母馬上開始在附近的中餐館和洗衣房找工做。
我每天去上學,進出典雅的貴族式校園環境,坐在精致華美的教室裡聽課、練琴,而我的父母卻在外面做辛苦低微的體力工,強烈的反差讓我心理上感到難以承受的壓力,我只有拼命地學習,忘我地練琴,不敢有半點松懈和歡樂。
我的父親一見到我總會嚴肅地告誡我要努力再努力。
看著由於勞累使他們日漸蒼老的容貌和過早冒出的白髮,我總有想哭的,如果是在台灣,他們並不需要這樣辛苦。
壓力太大時,我開始了抽煙,在法國,十幾歲的女孩子抽煙很尋常,但由於我父母對我的要求很嚴,這事我自然瞞了他們。
我在法國上大學二年級的時候,參加了當年舉辦的國際蕭邦鋼琴大賽,這是世界上鋼琴界最重要的大賽,父親眼睛裡那種只能贏不能輸的令人發抖的無聲期盼,使我緊張得只能靠拼命抽煙來鎮定自己。
不過,我在真正比賽時,一切都是另一番情景了。
我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父母的存在;我感到我就是那個飄離自己祖國的波蘭人,他內心的悲苦和悵惘之情讓我產生了極為真實和強烈的共鳴,那些熟悉的旋律好像就是為我量身而寫的。
參賽前的緊張一掃而空,是蕭邦的靈魂拯救了我。
我獲獎後,最讓我難忘的是我父親臉上突然出現的奇怪而扭曲的表情,像哭又像笑,最後發出的聲音竟然是一種近似哭嚎的聲音,嚇得我全身冒出了冷汗。
過了一會兒爸爸才掉下了眼淚,正常地嗚嗚哭起來。
媽媽則用她那雙已經變得粗糙泛紅的雙手不停地擦眼淚,什麼話也沒說,或是說不出來吧。
只有我在法國剛開始讀中學的弟弟自然地表達了他的感情。
他高興而興奮地和我緊緊擁抱,說:
「姐姐,你太棒了,我愛你!」
在向我祝賀的所有人裡,當然有萊昂。
萊昂與我同校,是學大提琴的,高我兩個年級,大我三歲,他溫文爾雅、帥氣、有禮,尤其是他的微笑極具感染力。
我們是在校園裡的一個共同喜愛的角落認識的,我們不約而同地經常在那裡出現;剛來學校不久,由於壓力太大,我特別喜歡去那個安靜又美麗的角落尋找片刻的平靜,而他去那裡竟然也是為了同樣的原因。
萊昂的幽默和熱情讓我緊張的心情得到很大的放鬆;萊昂的父親是巴黎郊區種植葡萄的農民,很支持兒子對學習音樂的選擇,因此他很少有學習的壓力,只有對愛好的甘願付出,這讓我非常羨慕。
我們開始交往後,經常一起沿塞納河騎自行車去郊遊,有時也去他家。
有一次我帶小弟一起去他家玩,他的家人熱情地接待了我們,大家都很開心,萊昂的父母是很浪漫和熱情的人,他們當著我們的面跳舞和親吻,讓人感到特別放鬆,他們還為我們做了拿手的烤鵝,味道好得我這輩子也忘不了。
看得出,小弟很喜歡萊昂。
他聽從了我的叮囑,沒有把我和萊昂交往的事情告訴爸媽。
我們都知道,爸媽為了讓我在巴黎讀書付出了太大的代價,他們一定不會同意我在讀書期間因為交男朋友而浪費寶貴的學習時間。
終於,我以優異的成績從法國國立高等音樂學院鋼琴系畢業了。
為了報答爸媽的辛苦付出,我自然開始拼命地找工作,可是,一個中國人在法國找工作是很不易的,我忙了半年卻沒有什麼結果,最後我不得不決定回台灣的大學去任教,因為已經收到了好幾所學校的邀請,這樣我至少可以馬上工作掙到錢,待遇也不錯;而爸媽為了弟弟的學業,決定繼續留在法國。
在我離開法國之前的那個生日,萊昂忽然帶著一大把玫瑰來到我家,當著我爸媽的面向我求婚。
我也第一次告訴了爸媽,我和萊昂已經認識了很久,互相很了解了;萊昂當即表示,他會一生愛我,並為此願意和我一起去台灣生活,他說他可以在那邊教法文和大提琴,只要能和我在一起。
他還說他的父母已經同意了他的選擇,因為他父親當初就是為了和他母親相愛而從比利時的城市來到法國鄉村的。
我父母當時感到非常意外,半天沒有說什麼,然後就是尷尬的沉默。
萊昂難過地離去之後,爸媽才對我說,他們是不可能同意我和這個法國小伙子結婚的。
爸爸很嚴肅地對我說,法國人雖然很浪漫,會送花和說甜言蜜語,但這些都太不實際,不是過日子必須有的;他們還說一看萊昂就不是會過日子的人。
我從小一直是父母的孝順女兒,又是老大,從未頂撞過父母一次,所以我能有的唯一表示就是沉默。
爸爸接著又說,我現在是台灣的著名鋼琴家了,這都是他和媽媽為我做出了巨大的犧牲才成為可能的,所以我的婚姻必須由他們為我考慮和決定。
那天晚上我幾乎崩潰,僵直地躺在床上,感到自己就要窒息死去。
萊昂是我一生裡唯一真正欣賞我,讓我感到自己存在的價值和讓我第一次體驗到愛的甜美滋味的人。
我從小在父母極為嚴格的管教下生活和學習,對生活裡的其他事情知之甚少,而萊昂為我推開了一扇窗,讓我看到了生命中的種種美好和愛情的美麗,還有自由和屬於個人的追求,這些都是我過去不可能知道的。
和萊昂在機場告別時,我泣不成聲;雖然他一直不懂我的父母為什麼要反對自己已經成年的女兒的婚姻選擇,但還是說他可以理解他們是為了我好。
這話不聽還好,一聽我幾乎當場昏倒。
為了我好?我情願不要所有已經得到的學位、獎項,以及一切的一切,只要能和萊昂在一起過屬於我自己的生活。
可是我沒有勇氣反對我的父母,從來也沒有過,那是萊昂永遠也不可能理解的。
那是中國父母與子女之間在幾千年裡形成的比法律還要嚴厲的無形的約定和永遠也還不清的沉重心債。
回到台灣後我很快就開始了工作,多所一流大學的音樂系聘我去任教、當系主任,待遇也都相當優渥。
此外,我在業餘時間也招收學生,收費自然也不低。
那時,我與另外幾個留洋回來的音樂人被稱為台灣音樂界的三大才子。
來找我教鋼琴的人很多,多是家長陪著自己的孩子來的,這些孩子有的具有一定的音樂天賦,更多的卻是父母的一廂情願和為了自己早年失落的自我實現;而這些孩子是我最不喜歡教的,因為他們學起來總是心不在焉。
那時的我和萊昂分手後,心情原本就不好,所以教起這些對音樂沒有感悟的孩子來,忍不住就會大發無名火,有時,下課的時間還沒到,我心情不好就徑自提前走了;家長們從不敢當著我的面有意見,下次還是會恭敬地把孩子送來。
他們都是慕我的名而來,大概都在說服自己接受藝術家的情緒化表現吧。
後來,我喜怒無常的表現大概傳到了我在巴黎的父母那裡,因為他們的來信裡提到了讓我要嚴格自律,因為我是中國人,不能把法國人的自由散漫之風帶回祖國和工作中去。
回到台灣後,萊昂經常給我打電話安慰我,關心我在台灣的生活,可是他聲音裡的失望我完全可以感覺到。
他也來台灣看過我一次,只一次那一次,我幾乎又想放棄一切與他回法國去,忘記生活裡的一切。
當萊昂了解到我是不可能違背父母的心意時,他眼裡流露出的失望如同一把刀扎碎了我的心。
我恨自己,可是結果還是必須向父母妥協。
回台後我生日那天,萊昂從法國定製了一盒紅玫瑰,用航空快遞發送給我。
其實,他完全可以在台灣訂購,但他從來不那樣做,似乎那是不一樣的兩件事。
幾年後,我們的聯繫隨時間的流逝減少了,但是每年我過生日,無論我是在台灣的七年當中還是後來去了美國並結了婚,他都會無一例外地在我生日的當天或提前一天用航空快遞給我一盒象徵永恆愛情的紅玫瑰。
我們分手後的 20 多年裡,他竟從未遺忘過一次。
我回到台灣的第二年,大概是怕我和萊昂藕斷絲連吧,我父親迫不及待地托在台灣的熟人為我介紹了一個台灣的知名商人黃先生,說是介紹,我又怎麼可能拒絕呢?
黃先生一開始對我很感興趣,鍥而不捨地追求我,每天在我教書的校門外面等我一起去喝咖啡或去吃飯。
我知道父母一生為了我不容易,希望我能嫁給一個有錢人,後半生就可以生活無憂了。
而且他們也認為,依我在台灣的聲望,完全有資格與有錢有地位的人攀親。
他們前半生為了培養我,吃了太多的苦,窮怕了,因此我不嫁有錢人是說不過去的。
我知道,感情於我已經是奢侈的事了。
想到此,想到今後的生活,想到萊昂,我開始拼命抽煙。
和這個黃先生在一起,感情自然談不上,但他至少還不讓人討厭。
和萊昂分手後,我就不再奢望能有與他相同的戀愛經歷了。
既然父母竭力促成,我又沒有什麼拿得出去的理由反對,心如死灰的我也就無所謂了。
為了對得起父母,我在認識黃先生三年後和他結婚了。
萊昂知道後祝福了我。
我用蹩腳的法文寫信給他:
「從今以後,我活著與沒有活著已經沒有什麼區別,我也不在乎了。
你趕快找個好姑娘結婚吧,我們今生有緣無分,我身不由己,但我下輩子一定會去找你的,無論如何也不會再離開你!」
婚後不到兩個月,我的先生就第一次打了我。
那次只是因為我說我有課,不能和他一起去他父母家吃飯。
他下手很重,我半天都不敢相信到底發生了什麼。
雖然他之後很低三下四地道了歉,但是不久就有了第二次,似乎是打順了手。
台灣男人打女人就像是打自己的一件物品;總之,婚後的他很快就變成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令人可怕的人。
其實,在我們去巴黎度蜜月的時候,我因為忍不住和過去的朋友一起抽了一支煙,站在一邊的他臉色已經陰沉下來了。
我再也無法專心教書和上鋼琴課;我變得易怒,無端地恐懼,甚至會為了小事而歇斯底裡。
就在這時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我沒有太多猶豫就去醫院做了墮胎手術,事先沒有告訴我先生。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他和他的家人一直想要兒子,因為他是獨子;那一次他把我打得最重,似乎要打死我,我高聲喊叫,並威脅說要報警他才住手。
隨後我離開了那個位於台北的大宅,住到了朋友家裡。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無法工作,因為身體和精神的原因,我不敢告訴在法國的父母,怕他們傷心。
但還是有人告訴他們了,也許是我先生或他的家人吧。
總之,我父親為此專門回了一趟台灣,我們進行了一次不愉快的談話。
我告訴他我要離婚,他卻說這事讓我想都不要想,為人妻後要先學會忍耐,還說他也打過我母親,但現在他們還不是很好地生活在一起嗎?
我聽了他的話無比悲哀,一字一句地告訴他說,如果不讓我離婚的話我很可能會自殺。
爸爸的臉色立刻變了,他閉上了一會兒眼睛,睜開後終於勉強地點了一下頭。
我又告訴他,離婚後我很想去美國繼續學習,修個鋼琴碩士,父親當時沒說什麼,是直到臨回法國之前才同意的。
他在台灣那些日子又忙了些什麼我不太清楚。
我的先生開始根本不同意離婚,認為丟了他家的臉,可是由於我的堅持,他最後還是不得已同意了。
我一拿到離婚書就飛去了加州。
到了加州,我聯繫了一所著名的私立女校,該校的音樂系非常好。
由於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我便和一個定居加州多年,我在台灣的一個中學同學一起到各地去旅遊。
由於我回台灣後開過多次鋼琴巡回演奏會,加上幾年教授鋼琴課的積蓄,除去寄給父母的錢,我還存下了一些,可以供自己讀完碩士。
我終於開始了全新的生活,感到特別開心。
從那時拍的照片看,那是我的心情和氣色都是最好的時期,有一張照片是在納帕谷(NapaVally)的葡萄莊園品葡萄酒時照的,我做了個鬼臉,樣子很是滑稽可笑。
一天,父親從法國打來電話說,他有一個定居舊金山多年的老朋友俞老伯要見我,並給了我他的電話號碼。
很快我和俞老伯聯繫好在舊金山的漁人碼頭吃午飯。
和俞老伯同去的還有一個叫威廉的體態微胖的中年男人,俞老伯介紹說,威廉在美國出生,他的父母是他的朋友,也是台灣人,還說威廉是個律師,在舊金山有自己的律師事務所。
我立刻猜到了這次飯局的目的,但是由於那個叫威廉的人普通話說得不好,甚至有點好笑,我對他既沒有什麼好感也沒有太多反感,總之,對他沒有任何感覺。
不久,威廉開始給我打電話,約我出去吃飯。
我很猶豫,因為我並不喜歡他,也因為第一次婚姻的陰影還在,因此本能地不想這麼快就再次進入另一個關係。
我多次找借口婉拒了威廉的邀請。
沒想到,我的拒絕似乎刺激了他男性追逐獵物的欲望,他一次次地送花給我,並在我生日那天(大概是從我父親那裡知道的)給我舉辦了一個很大的派對。
那次先是威廉自己打電話給我,緊接著是俞老伯,都讓我一定要去,我實在不好推卻,就和俞老伯一起去了。
來賓都是威廉的同事和朋友,還有不少美國人。
我剛一出現,他們所有人就向我歡呼、吹口哨,大喊生日快樂,似乎我和威廉已經是很熟的關係了。
正當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威廉當著所有人向我走來,一只手很隨意地放在我的肩上,另一只手遞給了我一束黃色的玫瑰,大家再次歡呼的時候,我感到自己已經掉進了一個套子,無法出來了。
吃完了巨大的蛋糕,威廉請來的樂隊和歌手開始表演節目,大家開始喝酒,交談,俞老伯剛一提出要先回去時,我立刻也跟著他出來了。
威廉先送俞老伯回家,然後送我回家,那時,我已經在那所女校附近租了一處公寓住下。
威廉一路上問了我開學的時間和要學的課程,然後告訴我說那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女校,在加州和全美的名聲都不錯。
臨告別時,他說我缺什麼可以告訴他。
我謝了他,說自己什麼都不缺。
我剛一到家,就看到萊昂從巴黎寄來的紅玫瑰。
“親愛的 Peggy,只要世界上還有玫瑰,你就永遠活在我心裡。”
他在卡片上寫道。
看著屋裡的黃、紅兩色玫瑰,我突然哭得很傷心,卻說不清是為什麼。
開學的前幾天,我去學校報到,卻被告知已經有人為我交了全年的學費並辦好了所有的手續。
我知道這一定是威廉幹的。
回家後,為了求證我第一次給他打了電話,果然他承認是他為我辦的所有事,並告訴我說,他還有一個禮物要在開學前送給我。
第二天一早,他打電話讓我下樓來,我來到樓下的門口時,威廉輕按喇叭,我抬頭看見一輛紅色跑車停在不遠處,威廉正坐在裡面沖著我笑。
俞老伯幾次來電話詢問我和威廉的情況,不必說了,他背後必定是爸爸的多次催促。
三個月後,爸爸終於忍不住,親自打來了電話。
「小妹,你要懂事,爸爸是經過了解才介紹威廉給你的。
他父母人很好,我們中國人的歸宿只能是和中國人在一起生活,我知道你是不會辜負我和你媽的一片苦心的,因為你從小就懂事,就孝順,知道心疼我們……」
怎麼辦?我茫然了。
威廉的父母是早年從台灣移民來美的,威廉在舊金山出生,雖然在美國長大,受的是美國教育,但他依然傳統,每星期必去看望一次住在舊金山唐人街的父母。
他似乎比我前夫直率,也更懂禮貌,嘴裡“請”“謝謝”說個不停,家暴的可能應該不存在。
但我對他實在沒有什麼感覺,除了感謝。
我想,既然再遇到像萊昂那樣的人今生已是不可能的事,干脆就徹底放棄幻想,再賭一次吧,萬一比上一次好一些呢?如果我不接受威廉,爸媽能輕易同意嗎?為此猶豫煩惱了幾個月之後,我再次向父母屈服了。
誰讓我是老大,誰讓我欠了已經年邁的父母那麼多的情債,誰讓我今生必須做一個孝順聽話的女兒,即使不願意也只能服從呢?
婚姻於我就是那麼回事了,只要我有鋼琴可彈,有音樂陪伴就行了。
我心情一旦煩躁或緊張我就一定會去彈琴或抽煙,我喜歡在那種時候彈德彪西的曲子來放鬆自己;那個外國人的內心有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美,每當我的手指與鍵盤把那種美釋放出來以後,我就會感到舒暢無比。
我經常感到看得見的生活只是虛幻的,唯有音樂裡的世界才是最真實的。
我和威廉的婚禮是在舊金山派拉蒙大飯店舉行的,那天來的客人很多,有威廉的家人和他們在美國的幾乎所有的中國親友,還有威廉的美國同事和朋友。
威廉當著所有賓客的面吻我,沒人知道的是,那一刻,我只是把他幻想成是萊昂。
在每一張來賓的請柬上是這樣寫的:
請於某年某月某日前來參加威廉·陳,律師,和佩吉·楊台灣著名鋼琴家,19xx年__________國際蕭邦鋼琴大賽冠軍得主的婚禮,地點是……
萊昂再次誠摯、大度地祝福了我,同時坦承他非常嫉妒我,不過他說我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我不記得聽過任何中國男人說過這樣的話,無論對誰;我的父親沒有過,我的前夫更沒有。
他們都把自己的需要說成是為了我好,主觀地將其變成了我的需要。
婚後,我們住在灣區離我後來讀碩士的那所女校不遠的一處半山上的大宅子裡。
那裡是富人居住的地區,風景很好,空氣清新,樹木蔥郁,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海灣。
威廉每天早上去上班後,我就在家裡練琴。
不久我就發現,威廉雖然出生在美國,可是他和許多台灣男生一樣,生活能力很差,幾乎事事需要我為他準備,比如早上起床後我要給他把漱口水和牙膏準備好,然後給他把當天要穿的衣服和領帶拿出來也準備好,最後他臨出門時,我還要把他的公文包遞到他的手裡。
作為家裡的長女,我從小在家習慣了幫助父母做各種事情,包括照顧小弟的生活,所以一開始也並不太在乎為他做這些事。婚後大約三個月,我發現自己懷孕了;威廉似乎很高興。
懷孕期間,我基本上是一邊學習,一邊自己照顧自己;威廉在那段時間裡總愛和同事晚上一起出去,回家很晚,回來就睡了。
半年後,我開始感到我們的生活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卻又具體說不出什麼來。
我告訴自己忍忍吧,婚姻也許就是這樣無趣,至少威廉沒有家暴行為。
臨產那天,威廉在外出差,是我自己開車去的醫院,女兒出生時他不在我們身邊,我當時也沒有想太多,因為我們之間從來也沒有愛的感覺,所以也就不會有太多的抱怨和遺憾。
有了尼娜之後,我便暫時休學在家裡照顧她,雖然那時家裡也雇了一個人幫忙。
威廉喜歡逗尼娜玩,他給女兒的笑臉顯然多於給我的。
音樂世界的美和現實生活的平庸之間形成的巨大反差開始讓我感到崩潰。
有一次,我在琴房裡一天都沒有出來,彈琴彈得忘記了一切——我全忘記了我為人女兒,為人妻,為人母的事實。
從琴房出來時我已經有些恍惚,是尼娜的哭喊聲把我重新帶入了現實。
萊昂知道了尼娜的出生後,給她寄了幾件法國的嬰兒服,這似乎引起了威廉的不悅。
他把包裝盒拿起看了一下,並沒有問寄東西的人是誰,然後放下就走了。
不久我過生日,萊昂又照例從巴黎給我寄來了玫瑰。
我從來都不想拒絕萊昂的生日禮物,因為他是我生命裡唯一能提醒我有著另一種男女感情存在的可能性的人。
我們分手已經 7 年了,他後來和一個學提琴的女孩結婚了。
他說他的妻子能夠理解他給我寄花的事,因為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她也有,她甚至把她過去的男友請到家裡三個人一起吃過飯。
可是威廉不是法國人,他骨子裡仍舊是個台灣男人,只不過嘴裡說的是英文。
他並沒有能力理解或接受我曾認識萊昂這個事實。
那天快遞員來送花時我在琴房裡,是他開的門。
他把那盒花扔在了我門外的地上,打開後花瓣掉落了許多……
我把花拿進琴房後,迅速點燃了一根煙。
尼娜三歲的時候,我送她去上幼兒園,就在我上的那所女校裡,而我也開始繼續攻讀鋼琴碩士的學習。
記得那是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我和威廉一起開車送尼娜去她爺爺奶奶家。
回家的路上,威廉很平靜地告訴我說他愛上了別人,是他律師事務所的秘書,一個中美混血女孩。
他說他們已經在一起很長時間了,現在想搬到一起去住,問我是否同意。
我聽後沒說一句話,到家後也沒有,我把自己關進了琴房,立刻又點上了一支煙,我還能說什麼呢?
他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多久?一年還是兩年?
我同意與否難道還有任何意義嗎?他那樣平靜地說給我聽,其實只是通知我罷了。
幾天後,他開車把他的被褥和常用衣物都拿走了,之後就很少回家了。
尼娜不停地問我爸爸去了哪裡?我先是說他出差了,後來實在沒辦法了就說你自己問他吧。
威廉對自己的女兒還是有感情的,沒過多久他就打電話來找尼娜說話了。
尼娜告訴我,爸爸說他以後不回這個家住了,他住在另外一個家裡,還說周末可以讓媽媽送我過去住一天。
我聽了幾乎昏倒——讓我親自把女兒送到他和那個混血女孩住的地方去,天下還有比這樣的侮辱更令人窒息的嗎?
可是,我竟然這樣做了,因為我沒有選擇!
孩子要見她爸爸,我不能不讓她見,她還小,不能沒有父愛。
第一次開車送尼娜去他們住的地方時,一路上我一想到自己在做什麼就幾乎要發瘋。
我的手幾乎無法握緊方向盤,可是我又必須克制自己,因為車上還有孩子。
在一個高檔公寓的樓下,威廉和那個混血女孩看見了走下車子的尼娜就一起迎了上去。
尼娜剛一看見她爸爸就呼喊著跑過去,威廉則立刻把她抱了起來。
我沒有下車,握著方向盤的手在不住地抖,威廉抱著尼娜走過來,說請我第二天下午 3 點過後來接女兒。
我沒有看他,沒有任何表示,也沒有說什麼。
直到尼娜看到我的車子發動起來要走了,才忽然大聲地喊了一句「媽咪,我也愛你!」
我的眼淚立刻奔湧而出,一路上幾次遮住了視線。
那個混血女孩比我年輕和高大,更比我豐滿和性感。
我在這樣的屈辱中生活了兩年,沒有告訴俞老伯,更不敢告訴遠在法國的父母,雖然不是我的錯。
這次婚姻是一次更慘的失敗,比第一次更糟。
為什麼我在外面是個被人羨慕的對象,風光無限的著名鋼琴家,小巧玲瓏的身體被一頭滑順飄逸的披肩長髮包裹著,卻在兩次婚姻裡都被拋入無法啟齒的恥辱境地?
我開始沒有節制地瘋狂抽煙,有時一天兩三盒。
我也盡情地酗酒,反正沒有人看見。
然後我開始借瘋狂地彈琴發洩我無法壓抑的憤怒和屈辱,自責和無助。
我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大房子裡,內心無比恐懼過,歇斯底裡過,失態地吼叫過,瘋狂地奔跑、狂跳過,也激烈地摔過不該摔
的東西。
那天我坐在琴房裡忽然醒悟到,我其實一直都戴著雙重面具在生活,很累很累,從小到大,從內到外,從單身到結婚。
只有和萊昂在一起的短暫時間內我才做了回自己。
那真是個陌生的自己,但卻是個美麗和幸福,自由和快樂的自己。
那個自己後來再也沒有出現過。
開學不久,我報了一門美國文學課,是該校英文系的招牌課,教課的女教授畢業於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頗有名氣。
那天我趕去上課,車開進校門後沿著長長的林蔭道翻過一個個減速板緩慢地行駛著,然後看到一個年輕女子背著書包獨自在旁邊的小路上走。
我第一次上課時見過她,一看就知道是大陸來的。
那次上的是大課,人多,就沒和她打招呼。
這個學校的中國學生很少,從大陸來的更是少之又少。
我將車開到她身邊,搖下車窗,請她上車一起去上課,她略顯猶豫後就同意了。
我們互相簡單地介紹了自己,我得知 L 是從北京來留學的,在英語系的寫作專業讀碩士。
我問她為什麼來美國讀寫作,而不是其他專業。
她一愣,然後說只是因為喜歡,沒有別的原因,我忽然從她那裡感覺到一種久違的、熟悉又陌生的東西,一種接近真實的東西。
在幾乎所有人面前,我一直要求自己表現出一個活潑、開朗、友好,值得別人羨慕的知名鋼琴家的形象;我只穿剪裁合身的衣服,牛仔褲或燈芯絨褲,上身總穿小西服,再配一頭滑順的披肩長髮,使我看上去精致、活潑又可愛。
其實呢,我的身體很瘦小,遺傳自我父親,我知道威廉不喜歡我這樣沒有脂肪不性感的身體,還好,我的外表的確很吸引人,加上我開著紅色跑車和自身的知名度,我總能從別人看我的眼光裡讀到羨慕甚至是嫉妒。
可是在 L 的眼睛裡卻沒有這一切,她的眼睛純淨安祥,似乎只活在自己的內心世界裡。
如今什麼樣的人專門學寫作呢?就是不為畢業後工作出路考慮,只為了內心的追求非學不可的人。
我當然知道,只有這樣的人才是可以信任的,因為寫作和音樂都是對內心世界的追求,都是追求真實的感覺。
我了解那是什麼,它不會欺騙你,就像音樂一樣可靠。
我開始給 L 打電話,問她有什麼需要我可以幫助的,她剛來美國不久,人生地不熟,沒有車,租住在一個廣東人家裡。
她總是說她很好,什麼也不需要。
又是一個星期一,我開車去上美國文學課,那時的我必須用課業來平衡我業已失控的情緒化生活。
前一天發生的令人羞憤的經歷,仍在不斷挑戰著我忍耐的極限。
前一天是星期天,我照例從威廉那裡接回了尼娜,回家的路上,那小姑娘竟然對我說,她想要和她爸爸及那個混血女孩住在一起。
我的手開始握不住方向盤了,因為是下坡路,我只好強忍著把車停在了路邊,我壓下心中的大怒問她為什麼。
這個已經 5 歲的胖女孩直言不諱地說,因為爸爸比媽媽高興,能陪她去不同的地方玩,那個她叫做傑西卡的阿姨也不像媽媽,因為她不抽煙,也不愛發脾氣。
說完了,她才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偷偷地看了我一眼,低下了眼睛。
我什麼也沒說,麻木地楞了好半天才把車開回家。
我給尼娜做完晚飯後就把自己關在了屋裡,我不想讓她看見我沮喪的樣子。
我不能相信我唯一的女兒竟然也開始嫌棄我了!
我完全失去了生活的重心,感覺整個世界都已經拋棄了我,可我卻不能對任何人說!
我把車開進校園後,立刻看見 L 正沿著布滿尤克利樹皮的小道上向教室方向走著,看見她安靜的身影,我忽然產生了想要痛哭一場的衝動。
她不是我的父母,不是我的學生,不是台灣人,不是名人,不是任何我必須顧及面子等因素而必須在其面前表現某種特定形象和展現特定表情的人;雖然她只是個陌生人,還是一個大陸來的陌生人,卻是一個最可以信賴的人。
我請她上車時,就感到自己必須做一件事了。
我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灣區最好的心理醫生也對我無能為力,因為這些美國人怎麼可能懂得中國文化裡的那些東西,尤其是那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那些東西可以讓人去死,但看上去卻有著風平浪靜般的無辜。
西方人最不理解中國人的地方就是“忍”了,雖然他們可以很專業地不去問我為什麼要忍,但是他們臉上一個一閃即過的眉頭微蹙,已經正確無誤地洩露了他們的好奇心。
對一個西方人袒露自己的隱私和內心,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一直不喜歡那些貌似能專業地幫助你的人,盡管有人告訴我在美國找心理醫生必須像買東西一樣“shoparound”,我卻沒有碰到過一個讓我感到滿意和對頭的人。
我把車停在通往英語系的小徑轉彎處,不再往前走了,L 有些吃驚,因為馬上就要上課了,我不說話,只是呆呆地坐著,看著窗外,L 畢竟是性情中人,她什麼也沒問,就陪著我一起靜靜地坐著。
無聲勝有聲的理解在關閉了車窗的車子裡如同慢板的音樂在回蕩。
忽然,始料不及地,我突然就痛哭起來,就像山洪終於沖毀了堤壩;我哭得那樣失態,那樣盡興,那樣不顧體面,那樣舒暢,絕對是我一生中從未有過的一次。
L 沒有勸我一句,甚至連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陪著我坐在那裡。
她遞紙巾給我時,輕輕地拍了一下我的手臂,這正是我所需要的全部。
我終於哭累了,掏出一支煙,舉了一下向 L 做了個歉意的表示,搖下車窗後就大口地抽起來。
接下來我開始平靜地,毫無顧忌地對她講起了我真實生活裡的一切:
我的累,我每天人前的千般風光,背後的萬般無奈和偽裝,我的無法訴說的屈辱和感到再也無法繼續下去的忍耐。
我告訴 L 我不想離婚,不僅因為女兒太小,也因為我對威廉還有著僅存的一點希望,我不敢對這個沒有男人的家的未來做任何想象,雖然挽回的可能似乎已沒有了;但是,我為挽救這個家做了任何事情嗎?沒有。
我的身份和習慣只能讓我除了逃避就是忍耐。
我甚至托人花錢找到了一位剛剛來到洛杉磯的藏傳佛教的密宗大師,請他為我看命理和婚姻歸宿,那位大師說,我和威廉的緣分還沒有完全消盡,所以我才會痛苦不堪。
我也告訴了 L 我在家裡如何瘋狂地酗酒,之後再更瘋狂地彈琴,尤其是在彈德彪西的曲子時,總會產生各種幻覺,鋼琴的正前方會經常出現恐怖的有著中國面孔的鬼怪,猙獰可怕,然後我就會更拼命地彈,似乎在與這些魔怪決一死戰;L 一直都沒說什麼,只是不時地點一下頭。
那天我們都沒有上成美國文學課,我請她陪我一起去幼兒園接尼娜,然後去我家吃晚飯,她同意了。
尼娜似乎很喜歡 L,但是問我為什麼這個阿姨不太愛講話。
晚飯後我送 L 回家,返家的路上,我突然感到經過今天突發的感情宣洩,我輕鬆了許多,而 L 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看似並沒有什麼特別吃驚的反應,她是一個安靜的人,但是我知道寫作的人內心都是不安靜的;她的平靜讓我對自己的突然失態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尷尬和歉意,就像一個孩子對母親大鬧一場之後,累了,然後就理所當然地睡著了一樣。
我一生裡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真是太奇怪了。
5 月份到了,我和 L 都是那年夏天畢業的。
L 邀請了她班上的同學和幾個朋友參加了我在音樂系小教堂舉行的畢業演奏會,我演奏了最喜愛的德彪西的作品。
演奏會很成功,那一次,我彈琴時可怕的魔鬼幻象沒有出現。
L 畢業後去了紐約另一所學校繼續讀研究所。
她走後,我又去拜訪了那位西藏的密宗大師,這一次他說我和威廉的緣分已盡。
我們終於離了婚,尼娜歸我撫養,那時我的父母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
他們之前曾讓俞老伯勸過我,但是因為威廉明顯是過錯方,他們也只得接受了現實。
從爸爸在電話中的聲音裡我聽得出,我第二次婚姻的失敗對他的打擊很大。
那年夏天我帶尼娜回了一趟台灣,然後去了法國,爸爸媽媽和小弟第一次見到了尼娜。
那次我吃驚地看到爸媽更加蒼老了。
回到加州後,我申請了去斯坦福大學讀鋼琴演奏的博士學位。
我再次想要開始全新的生活,我賣掉了威廉留給我和尼娜的房子,然後搬進一所公寓去住。
我把賣房子的錢都寄給了在法國的父母,讓他們改善生活,並幫助小弟上一所好的學校。
每天我去幼兒園接尼娜時,經常碰到一個叫雷恩的中年美國白人,他是去接和尼娜同一個班的兒子馬克,有時到的時間早了一點,我們就會聊上幾句。
慢慢地,我發現他似乎開始對我感興趣,總是談起他自己的事情。
他居然是個精神分析醫師,正在和自己的畫家妻子分居。
後來,他逐漸對我就像有了依戀之情,總給我打電話,把自己的一切都講給我聽。
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想到也許他和我一樣,生活裡需要一個可以真正交談的人,我想起了 L 那時對於我的重要,就讓自己耐心地充當一個傾聽者。
可是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我們一起帶著各自的孩子出去玩過幾次之後,雷恩開始向我求愛了。
我不知道我對他的感情到底是什麼,雖然與前兩個丈夫都不同,但似乎也沒有足夠而明確的愛的成分,和我對萊昂的感情仍舊是很不同的。
可是,就在他剛對我說過他準備和他的妻子離婚後就和我結婚沒多久,他竟然又莫名其妙地開車去找他已經離開加州的妻子!他在電話裡毫無歉意地對我說,他對他的妻子還有留戀。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平靜得就好像在告訴我,他剛在超市買了幾個做晚飯要用的青椒。
我終於明白,自己再次掉進了一個陷阱,我無法不責問自己,是否今生就不該再和任何異性有任何關係了呢?為什麼所有父母滿意的人都不愛我,而我似乎也不再有能力去愛任何人了——除了萊昂,那個我心裡永遠的痛和回憶?我暗自發誓,今後再也不去碰與感情有關的任何人和事,只需專心讀書,好好培養尼娜就行了。
大約和 L 分別一年後的一個晚上,我毫無緣由地突然想起了她,也不管當時是幾點了就撥通了她的電話。
紐約那邊正是凌晨,L 被我吵醒後,不但沒有怨言,反而很高興,我們一聊就聊到了太陽升起,至少有三四個鍾頭。
我告訴她我的所有近況,包括我正在斯坦福讀博士以及和那個精神分析師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關係。
我也沒有忘記告訴她,萊昂依然每年在我生日那天給我寄來新鮮的紅玫瑰。
我是在讀博士第二年的時候開始時常感到胸悶的,早晨起來還經常會咳嗽幾聲,但我一開始並沒有太在意,我知道自己近些年來抽煙很凶,所以盡量減少了抽煙的次數;可是不久以後我就第一次咳血了。
在醫院,那個高個子的猶太醫生拿著 X 光片告訴我說,我需要面對一個很殘酷的現實——我被確診得了肺癌,並且已經是晚期。
聽了醫生的這些話,不知為什麼,我心裡竟然感到一種意外的平靜,似乎早就知道那只是個早晚都會來,命裡已注定的結果,躲是躲不過去的。
從醫院回到家,離要接在附近上小學的尼娜還早。
我不顧一切地又抽了兩支煙,以便冷靜下來做比較理性的對身後事的安排。
不抽那兩支煙,我肯定會握不住筆的,我在一張紙上列出了下面這些需要做的事情:
1.此生需要感謝的人名單
2.以自己的名義捐一筆獎學金給法國高等音樂學院
3.捐一架鋼琴給自己獲得碩士學位的女校
4.對尼娜今後的生活和未來的安排
5.對父母和小弟的安排
幾天後我就開始了例行的放化療。
我的爸媽知道後,立刻就從法國趕來了,雖然我前年才去法國看過他們和小弟,可是再見到他們第一眼時,我幾乎完全認不出了。
我的爸媽在知道我得了癌症之後的短短幾天之內一下就變老了!
他們辛苦了一生培養出來的女兒在 42 歲時就要走了,他們注定要經歷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人間悲劇了!
我在爸爸枯黃的皮膚裡和額上那些深深的皺紋裡,在讓人不敢正視的深陷的淒哀的眼神裡,看到了一個父親對生活最深的失望。
我知道,我的兩次婚姻已經讓他的自尊飽受折磨,而現在我竟要用生死離別來對他們做最後的摧殘!
上天,這一切又怎麼可能是我的本意呢?我為什麼無論做什麼最後還是會傷害我的父母——為我付出了一切一切的父母呢?
深夜,我一個人躺在寂靜的病房裡,雖然身體被放化療蹂躪得幾乎不屬於我了,心裡卻澄淨極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此刻和世界上所有得了絕症的人一樣,剩下的日子就是面對並不會起什麼作用的例行治療,繼續忍受不能忍受的痛苦,毫無招架之力,然後就是應對一撥又一撥前來探望自己的人們,勉強地和他們說幾句話,感謝他們,然後那一天就終於來了。
人到了這種時刻,對死亡的恐懼其實已經消失,既然不能改變它的必然到來,為什麼不像能迎接春夏秋冬一樣,坦然跟它走呢?
誰說從幾十年生活的重壓下解脫出來就一定是件壞事呢?
我在台灣教過的學生很多都在美國深造,他們大都已經來看過我了。
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縮小了很多,人瘦得脫了形。
他們看見我的第一眼,大都是露出極度意外的神情,接著就是讓人難以忍受的悲傷和憐憫。
在和我握手時,我可以感到他們的手無一不在微微顫慄,因為我那雙曾經讓我一生獲獎無數的靈巧的手,現在已經枯萎成了一個老太太的手,只剩下一層皮和嶙峋的骨。
當清楚地知道和所有這些人的見面是人生的最後一次時,那種感覺是難以形容的;好像一切都是在夢裡發生的,生活和活著本身就是一個不可確定的事實,為什麼人來了又會消失?我感到看見的一切面孔似乎那樣地不真實。
再仔細想想,一生裡真正真實的東西除了音樂和萊昂之外,還有什麼呢?一切都是過眼雲煙,一點也不假。
萊昂知道了我的情況後堅決要來看我,可是我也堅決地拒絕了他。
因為經過放療、化療後,我面容枯槁,頭髮脫光,雖然戴了帽子,但愛面子的我堅決不想讓我生命中唯一的愛人對我的最後記憶是那樣一種可怕的形象。
最後萊昂同意了,但是悲傷至極。
上個月我在醫院裡過 42 歲生日時,他從法國寄來了最後一次玫瑰,也是最大最多的一次。
玫瑰花擺滿了我的房間,我知道一定馨香怡人,可是我已經聞不到了,多次放療、化療已經摧毀我身體太多的功能。
我請人給萊昂寫了最後一封信,裡面只有一句話,
“萊昂,好好活,等著我,下輩子我一定會去找你!”
我所有想說的話到此應該說完了。
我 42 歲的人生隨時就要落幕了——太短了,不是嗎?
此刻我非常懷念我那些和我一起走過音樂之路,分享過音樂之美的人們,那些老師、學生、同學、朋友。
我知道,當年我在台灣教琴過程中遇到情緒不佳時,肯定給我的學生們造成過不小的困擾,我在此向你們鞠躬,跪求大家的原諒,並謙卑地說一聲對不起!衷心希望你們生活幸福,音樂永遠與你們同在。
對了,再說幾句吧。
如果我的一生令人唏噓,希望你們的人生不要重蹈我的覆轍。
我從小逆來順受的性格與我的音樂才華似乎頗不相稱,也許有人知道了我的人生故事會難以相信。
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一個人身上貌似不可能的矛盾之處不但是真實存在,並且發生在很多人身上。
我的鋼琴雖然彈得很好,但是我的個人生活卻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曲折和磨難。
不過卡夫卡不也是這樣嗎?我在那個女校的英語系選修課上讀了他的小說,忽然明白了為什麼他在自己創造出來的最不真實的世界裡得到靈魂的解脫;而我則是在音樂裡,在手指和琴鍵創造出的另一個屬於我自己的世界裡才能自由呼吸。
上帝讓我留在世上的時間也許只有一個星期、幾天或者更短,所以此刻我對任何事已無所顧忌。
我臨走前最想說的是:
如果可以再活一次,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和萊昂在一起,即使付出的代價是會傷害我的父母,但那應該只是一時的。
想一想我後來為了孝順他們而沒有那樣做的結果是什麼吧,難道不是更深地傷害了他們一輩子?我的不幸其實是可以避免的,但是我的父母不會懂。
我不敢想像他們如何能承受得了失去女兒這樣最無情的打擊,今後又會如何在悲哀中度過餘生。
可是,孝道如果與人性相違背難道還應成為美德嗎?
天下的父母,請你們把我的人生故事留作參照和思考吧。
※ L 告訴我,她給我寄出那盒錄音磁帶時,佩吉·楊已經去世了。
她說她這個朋友的悲劇人生其實也是很多在中國家庭裡長大的一代人的無奈。
※通過我與 L 的後續聯繫,我知道了尼娜後來被佩吉·楊的父母接到了法國去生活,也已經開始學習音樂。
我聽了之後不由得想,那個小姑娘的外婆和外公會不會把自己對女兒未竟的人生移植到尼娜身上呢?
小姑娘會不會成為她母親的影子?
※可憐天下父母心,也可憐那些為孝心忘記了自己最基本的需要,背負了一生懊悔的孩子們。
但願佩吉·楊的靈魂是自由的,愛自己的親人,但是不必為此付出愛所不能承受的負擔——那負擔最終壓垮了她作為一個優秀音樂家單薄的身體和靈魂。
※附註:蕭邦音樂大賽冠軍得主,查不到台灣音樂家楊珮及其人。
安息吧
※本文摘錄自「不說,就真來不及了︰紐約客的臨終遺言」一書中的故事。
同時也有10000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910的網紅コバにゃんチャンネル,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
「伯 恩 斯坦 生平」的推薦目錄:
- 關於伯 恩 斯坦 生平 在 涂智奎老師小提琴圓夢計畫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 關於伯 恩 斯坦 生平 在 Simon Chang 張 雍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 關於伯 恩 斯坦 生平 在 罕病歌手Seven-向麻煩say"YES"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 關於伯 恩 斯坦 生平 在 コバにゃんチャンネル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 關於伯 恩 斯坦 生平 在 大象中醫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 關於伯 恩 斯坦 生平 在 大象中醫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 關於伯 恩 斯坦 生平 在 [新聞] 流行歌曲話當年/伯恩斯坦與《西城故事》 - 看板movie 的評價
- 關於伯 恩 斯坦 生平 在 愛因斯坦與伯恩 - Albert Au Yeung 的評價
- 關於伯 恩 斯坦 生平 在 [ MUZIK早餐會報] 剖析伯恩斯坦的三個面向 指揮家 - YouTube 的評價
- 關於伯 恩 斯坦 生平 在 台灣馬勒愛樂協會| 廿世紀的馬勒偶像崇拜 - Facebook 的評價
伯 恩 斯坦 生平 在 Simon Chang 張 雍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2019 #小日子五月號 #張雍 創意現場專欄】
#07 伊拉克修道院的甜豆湯 / 對最細微的美好心存感激
text & photo by Simon Chang 張雍
今年三月二十一日,我在伊拉克北部庫德斯坦自治區的聖馬修修道院 (Monastery of St. Matthew), 已有一千六百多年的歷史的修道院肅靜地鑲嵌在艾爾法山 (Alfaf) 海拔 820 公尺高的山脊間,西元 363 年的羅馬帝國,為了逃離當時反對基督教信仰的君士坦丁王朝皇帝朱利安二世 (Julian the Apostate, AD 330-363) 的迫害,一群來自 456 公里之外、今日土耳其東南部庫德族古城迪亞巴爾克 (Diyarbekır) 的隱修士們來到了伊拉克北部尼尼微省 (Niniveh Province) 地勢崎嶇險峻的山區,就在羅馬帝國最後一位崇信多神信仰的皇帝朱利安二世遠征波斯薩珊王朝 (Sasanian Empire) 身亡沙場的同一年,聖馬修與其他隱修士及僧侶夥伴們開始著手興建這座現存最古老的敘利亞東正教 (Syriac-Orthodox) 修道院。2014 年起,為期兩年的時間,伊斯蘭國 (ISIL - Islamic State of Iraq and the Levant) 的極端勢力掌控了僅二十公里之外的摩蘇爾 (Mosul) ,修道院面臨了史無前例的威脅。在修道院已有十四年資歷的神父約瑟夫 (Father Yousif Ibrahim) 在那遠眺整個摩蘇爾城區的天台上回憶道: “伊斯蘭國的軍隊當時就在前方六公里處的前線伺機突擊修道院,鄰近幾座主為基督徒聚居的伊拉克城市如巴胥卡 (Ba'ashiqah) 和巴特拉 (Bartella) 等地,教友們早已舉家逃亡至土耳其、敘利亞、伊拉克境內的庫德斯坦自治區或我們修道院裡,被居民們遺棄的城市只剩下教堂裡殘破的聖像、未爆彈與瓦礫…” 當憶及幾年前伊斯蘭國才在修道院週邊虎視眈眈的情景時,神父約瑟夫的神情頓時顯得深陷在那駭人的時空裡,“我們曾經一度同時收容了超過七十個來自摩蘇爾的難民家庭,伊斯蘭國只給異教徒兩個選擇:改信伊斯蘭教不然就取你性命。正當 ISIS 軍隊黑色的旗幟在對側山頭陸續集結時,不消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們便緊急疏散了所有的家庭、安排前往較安全的庫德斯坦自治區,我自己則帶著修道院裡珍藏的古物、聖像與禮拜儀式用的聖器和先前隱修士與主教們所留下來的珍貴手稿,趕緊驅車前往庫區首都阿爾比勒 (Erbil),當時幾位修士決心留守修道院,甚至替可能的殉教做了準備…” 教士們向聖馬修祈求保護的禱告終獲回應,庫德斯坦自治區軍隊及時趕到,與伊拉克政府軍聯手阻擋了伊斯蘭國極端聖戰士 (jihadist) 的染指,讓擁有千年歷史的基督教聖殿免於戰火的蹂躪。
耳邊傳來晚禱的鐘響,祭壇上僧侶們正以阿拉伯文和敘利亞語 (Syriac language) 虔誠地唱誦著晚禱經文。莊嚴的鐘響佐以修士們深沈幽微的嗓音,像極了來自另一個更古老、更遙遠世界的樂音,撫慰著長年為戰火試煉的信仰與心緒,正昇華成一縷縷傍晚修道院裡常見的山嵐輕煙,悄悄然從深鑿於山壁間的古老禮拜堂向外散去、穿越了以馬賽克石紋鋪飾的迴廊、依序填滿山巒間千年前隱修士們靜閉修行的大小洞穴、再順勢飄往山腳下大部份居民已遷離僅剩零星幾戶正晾曬著新洗衣物的院子裡。陣雨方停歇,空氣裡滿溢著西線無戰事的清新、對於眼前生活充滿感恩的喜悅更沁透著人們每一次的眨眼與呼吸。陸續歸巢的燕群忙著簇擁在鐘塔裡,雀躍的鳥鳴附和著教堂內彷彿海潮輕拍修道院山脊的晚禱祈曲。天台上原先忙著自拍的訪客們早已遠行,前方是伊拉克第二大城摩蘇爾華燈初上的夜景,戰後城市的供電不甚穩定,從修道院這邊望去,城市光點以那虛弱的電壓、摩斯密碼般低調地向外人暗示著掙扎依然持續的心情,眼前這座經歷了太多苦難、居民四處逃散的城市正趁此和平的空檔大口地喘息...
修道院裡沒有網路手機亦無收訊,恰好讓自己有機會專心傾聽眾多不可思議的故事與眾人當下的心境、並感受這裡人們與其信仰及簡單生活那如此誠摯且緊密的聯繫。修道院的警衛與養蜂人邀我一同晚餐,他們也都是逃離伊斯蘭國迫害的虔誠教友,負責修道院食膳的夫婦準備了米飯、番茄甜豆湯與炸蔬菜,是這趟旅行最美味的一餐,每一口咀嚼皆好似某種難得的福氣。神父替我在教堂邊留了個小房間, 即便是個不能再簡陋的空間,我將永遠記得在聖馬修修道院的那個夜晚 - 在那滿是破洞的長椅軟墊上,我像個初生嬰兒般睡得安穩香甜;生平首次體驗到人們口中的”和平”居然那般具體真切地近在眼前 - 來自宇宙深處的善意如此慷慨地將修道院裡的人們與自己一同給擁入懷裡,山丘後邊的 ISIS 的旗幟已不見蹤影,留下的是對眼前生活所有細微的美好皆心存感激的訊息。
23/03/2019, Mar Mattai monastery, Kurdistan, Iraq.
© Simon Chang 張 雍
(全文刊於五月號小日子雜誌)
伯 恩 斯坦 生平 在 罕病歌手Seven-向麻煩say"YES"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我們真耶穌教會不過聖誕節,在基督教會的教派中是非常少數的。
這緣由探討如下,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耐心的看看,
何謂聖誕節?聖誔節究竟是哪一天?
為什麼真耶穌教會主張不過聖誕節呢?
************************
聖誕節的源流探討 ◎撰文/傳道進修班教理神學組 ◎期數:303期 ◎2002.12號
日夜更迭如梭,歲月逝去如流,世人所期盼一年一度的聖誕節,又將在眾人凝眸渴望下幡然降臨;在基督教的社會裏,對這日的來臨,更是人人引頸企望,無不懷著狂熱的情緒,歡愉的神態,來慶祝這一日。關於耶穌基督降生的事實,新約聖經有詳細記載,我們對這則關乎萬民的喜信當然深信不疑:大約二千年前,主耶穌基督道成肉身降生在猶大地的伯利恆,有關這項大喜的信息,聖經的記載與歷史的報導都給我們鐵一般的明證(參:太二章;路二章)。可是聖經只告訴我們救主耶穌降生的史蹟,對於主耶穌降生的日子,卻無留下隻字片語。由於聖經和歷史都沒有記載,所以我們對祂降生的日子亦難加以考證。現今世人所謂的「聖誕節」,其來源亦是眾說紛云,莫衷一是,救主的降生究竟是在何月何日?是經由西方「大公教會」(Catholic Church)所遺傳下來的12月25日?或是東方大公教會所堅持的1月6日?真讓人有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困惑。事實上,以羅馬天主教為首,後來各新教繼續跟進的12月25日,已成為大多數基督徒的聖誕節傳統, 在舉世熱熱騰騰地慶祝聖誕節的當兒,身為萬國更正教「真耶穌教會」的信徒,竟然力排眾議,以不卑不亢的精神,奮勇地衛道,在聖靈帶領下歸回聖經真義,勇敢地對人云亦云的「聖誕節」說「不」。
在此,我們茲將以教會歷史的角度來探討聖誕節的源流,俟探出其真象之後;我們將以聖靈在真耶穌教會中所給予的啟示及聖經明確的教導為基礎,針對這個積非成是的「聖誕節」作出正確的答辯與面對。在答辯之前,我們要特特地楬櫫年老的使徒彼得對我們的訓誨:「只要心裏尊主基督為聖。有人問你們心中盼望的緣由,就要常作準備,以溫柔、敬畏的心回答各人。」(彼前三15),作為答辯的立論根基(弗二20),更祈聖靈帶領進入真理(約十六12、13)。
聖誕節的源流探討
英文的「Christmas」這個字是在基督(Christ)的後面加上彌撒(Mass)而成的,公元1568年首次出現在基督教文獻中,並且繼續沿用至今,其意為Mass of Christ(基督的彌撒)。德文的聖誕節是用(Weihnachten),這個字源於異教的節慶名稱,它指著冬天日照漸漸轉長的諸夜,也就是從12月24日到1月6日這段時日。
聖誕節原不是基督教的節日,更不是耶穌降生的日子,不但在新約聖經中找不到半點蛛絲馬跡,就是初代教父的教會中亦完全找不到有慶祝耶穌降生的影兒。從文獻資料得知(註一),最先人們在五月間記念主耶穌的降世,把鳥語花香的五月充作救主降生的季節,應是當世基督徒的一片美意,但這種無稽的隨興臆測,不久之後就雲消霧散,蹤影無處覓了。到了第四世紀初葉,在東方的「大公教會」(Catholic Church)竟以1月6日為耶穌的生日,而在西方的大公教會也不甘示弱地推論出12月25日作為主耶穌的聖誕日。如此紛紜的聖誕節起源,究竟是怎麼緣起的呢?我們要來探討「聖誕節」的源流,並將分兩大方向來研討;一為主耶穌降生的年日;一為慶祝聖誕節的源流。
一、耶穌降生日子的推算過程
1、亞力山太的革利免竟也不知有12月25日
基督教會歷史中,第二世紀的革利免(Clement of Alexandria,?-215)是當世新興神學「基督教諾斯底主義」(Christiam Gnosticism)的中心人物(註二),他是基督教全國第二大重鎮亞力山太的長老,也是當世聲名斐然、彥俊麇集「聖道學校」的主持人,他被喻為教會與學術之間的臍帶人物,在他的著作中(註三),曾經提到各種不同有關主耶穌基督降生的推算結果,但他還不知道12月25日是聖誕節這回事,這項史料告訴我們,把12月25日訂定為主耶穌降生的日子,應該是在公元215年之後的事了。
2、12月25日是如何推算出來的?
主耶穌何日降生這個問題,聖經中並無記載,原始教會的文獻中亦無稽可考,不甘面對神在祂救贖經綸藍圖中特意設下的這處「留白」,神學家們竟然用「理性推論」配合「玄思臆測」來取得這樣一個特別的日子。他們的推測過程如下(註四):首先,他們臆測3月25日是神創世的第一天,因為這一天是春天的開始(Fruehlingsaequinoktium),凜冽死沉的冬日漸逝遠去,萬物欣欣向榮,呈現一片新生契機,是為「春分」。「春分」這一天,不但帶來自然界萬物的新生,也應該帶來靈界萬物的復興(太十九28)。神屬靈國度的具體呈現,是藉著神「道成肉身」,因此「春分」理應是主耶穌神道成肉身的那一天,也就是馬利亞從聖靈得孕的那一天。從此,3月25日就被視為「道成肉身日」,從這日算起,經過九個月正常的懷胎時期,十二月二十五日順理成章地成為主耶穌降生之日,也就是「聖誕日」了。
3、奧古斯丁以「信心」領受的「傳統」及對此傳統的「詮釋」
這個用人智推理而出的「聖誕日」,在當時西方教會內以訛傳訛地傳播開來,到了公元第四世紀,在奧古斯丁的時候,把12月25日充作主耶穌降生的日子,已成為西方教會內的傳統(tradition),奧氏在他的著作《De Trinitate,BKⅣ,Ch.5》(註五)寫道:「He was born according to tradition upon December the 25th。」(按照傳統祂降生於12月25日),這位後世神學界所景仰的拉丁教父竟然昧於事理地傾心維護這項憑空而起的人為「傳統」,並且為了鞏固這項既成事實的傳統,他嘗試運用「理性」推理的結果,再套回聖經中,並且在聖經的經文上掄揮起他慣用的「靈意解經法」大刀,作肆無忌憚的宰割詮釋;他引用「聖殿是46年建成的」(約二20)這段經文來作「靈意解」,這「殿」被喻為是「耶穌的身體」,他把聖殿被建的年日與主耶穌身體的形成這兩件事連結起來,現在他取出聖殿被建的年日中的數字「46」,配以神用「六天」創造萬物過程中的「6」,接著是把這兩個數字倍數地結合起來:46乘以6(46€*6=276),其結果是276天。3月25日是神創造天地的始點,是新生的「春分」。亦是馬利亞受孕的日子,經過276天的妊期就是耶穌降生的日子,算一算,正是12月25日。如此的「靈意解」,真讓一般不明究理的大眾嘖嘖稱奇、嘆為觀止,但那些堅守正意的真信徒目睹這般的「靈意解」不禁黯然神傷、指髮扼腕,只能祈求恩主導正。
二、慶祝聖誕節源流
12月25日雖然經由人為的推測被定為耶穌降生的日子,但這個「聖誕日」並沒有馬上被當成節日來慶祝,非洲人游留 (Julius Africanus,c.160-c.240) 在他於221所著的《Chronography》(註六);以及教父希坡律陀(Hippolytus,170-235)在他的《但以理釋義》(Daniel Kommentar)(註七)中已經以12月25日為「聖誕日」,但在教會中尚未被接納為宗教節慶。但在世俗風潮的鼓動下,「慶祝聖誕」的呼聲不時地叩響當世基督教界的門板。在應許的聖靈離開之後的「大公教會」中,雖然不斷地出現有心歸回聖道的「衛道士」,但慶祝「聖誕節」的潮流竟蠶食鯨吞了早期的基督教:
1、把主耶穌與太陽神並排類比
多神崇拜的羅馬人,在自然崇拜與神話傳統的融合下,把12月25日定為太陽神日,並以宗教禮儀來慶祝這「常勝太陽日」(Dies nvicti soli),這一日是黑暗漸逝,光明得勝之日;白晝漸長,暗夜漸短,光明正義的日神勝過了幽暗陰霾的黑暗勢力。
從外邦歸入基督教的信徒,他們棄絕了往日偶像崇拜的習俗,接受主耶穌為他們 生命的救主,從前深植內心的敬神情愫仍然盎然煥發,覺悟昨非而今是的當兒,在移情作用的情懷裏,把「常勝太陽神」的封號順道地冠於主耶穌的身上。 第四世紀初,基督徒為逃避逼迫所躲藏的瑩窟(catacomb),至今尚可發現他們在瑩窟牆上所畫的耶穌像,竟然手馭古羅馬的二輪戰車(chariat),頭頂著光明太陽的光輪 (nimbus),主耶穌的地位代替了往日眾神之尊的太陽神,主耶穌也被打扮成太陽神的模樣,在這種瀰漫著外邦宗教情愫的氛圍之下,把太陽神阿波羅(Apolo)的生日轉化成主耶穌的生日,似乎是應乎潮流的順理之事。
2、濁世中反對「慶祝聖誕節」的涓涓清流
眼看著離聖道漸行漸遠的「大公教會」,在基督徒中亦有些教父奮起衛道,在「慶祝聖誕節」的微波冉冉盪漾之時,極力反對這股惡流的教父們亦如清流涓涓溢出,如亞利山太的革利免 (Clement of Alexandria,c.150-c.215),俄利根 (Origenes of Alexandria,c.185-c.254),亞諾比烏斯 (Arnobius,?-
c.330),伊皮發尼烏斯 (Epiphanius,c.315-c.403)(註八)。他們一致認為:基督教慶祝主耶穌的誕生是仿傚外邦世界為他們的神明、為他們的國王慶生,此等惡俗應該防犯杜絕。
3、反「亞流異端」而帶進「慶祝聖誕節異端」
雖然第二世紀到第四世紀,在基督教會裏反對「慶祝聖誕節」的「曠野式」吶喊處處可聞,但這些零星的曠野呼聲終究沒抵得住在當世「主流的大公教會」蔭庇下排空而至的世俗洪濤。尤其在對亞流主義不承認主耶穌係道成肉身的抗辯中,成為主流正統的「洛各思基督論」派 (Logos Christology)竟高舉「慶祝聖誕節」的旗幟,用以展示他們所信奉神「道成肉身」的教義。從此之後,在西方教會中,12月25日被正式定為耶穌降生的日子,並且迅速地在各處教會中普遍展開 「慶祝聖誕節」的活動。
4、君士坦丁大帝所定的「太陽日」(Sunday)導致羅馬主教攀夤附會地頒布「慶祝聖誕節」
生平以基督徒自居,但在死前才受洗的君士坦丁大帝(Constantine the Great,274/288-337)覺得偌大的羅馬帝國要完全統一,必須依賴基督教,因此他極盡心力地推廣基督教,從此之後,基督教幾乎傳遍羅馬帝國的每一個角落,成為名符其實的「國教」。主耶穌被喻為真太陽,這位屬靈的「公義太陽」(瑪四),竟被他們搬請去替代羅馬神話中的阿波羅「太陽神」,原本敬拜太陽神的「太陽一日,Sun-Day」在主後321年被君士坦丁大帝頒定為「主日」(Lords Day)(註九),在這一日,嚴禁城市居民工作。既然祭祀阿波羅專用的太陽日竟能轉變成敬拜主耶穌的「主日」,那麼順理成章地,太陽神阿波羅的生日12月25日就毫無疑問地轉化成新任「太陽神」耶穌的生日。於西元354年羅馬的教皇里貝瑞烏斯 (Pope Liberius,352-366在位),公然頒佈教令:12月25日為「聖誕節」並加以「慶祝」(註十)。從此之後,12月25日成為西方基督教會正式的宗教節慶 ,每年一度的「聖誕節」慶祝活動也明正言順地正式開鑼。
5、西風東漸,皇帝頒令全國奉行
自從當世「大公教會」的龍頭羅馬主教頒令慶祝12月25日為「聖誕節」之後,這項慶祝活動亦漸漸向東方的教會擴散蔓衍,根據那先素的貴格利 (Gregory of Nazianzus,329-389)報導,于AD379年,君士坦丁堡 (Constantinopel)地區通過慶祝聖誕節的教令;尼撒的貴格利 (Gregory of Nyssa,c.330-c.395)報導,於382年加帕多加(Cappadozian)教區亦通過同等教令,屈梭多模(John C
hrysostomus,c.347-c.407)亦報導於AD388年,昔日保羅受差的始點教會安提阿 (Antioch)亦頒布守聖誕節教會。
東羅馬帝國的皇帝游斯丁二世 (Justin Ⅱ,565-578)在位之時,明文詔諭全國慶祝12月25日為「聖誕節」,從此慶祝聖誕節成為教會與政府共同關懷的大事。
6、一月六日--另類的「聖誕節」
當世界上大部份的基督徒在12月25日慶祝「聖誕節」的當兒,在亞美尼亞 (Armenier)的基督徒及東正教 (Eastern Orthodox)的教會至今仍然堅守他們1月6日的「聖誕節」,這個日子是由當時與西方「大公教會」抗衡的東方教會所頒定的,它源於亞力山太(Alexandria)異教節慶中「冬至日」的「水節」,猶如西方教會擷取羅馬神話中太陽神的生日為聖誕節,東方教會則攀附東方異教節慶中的「水節」,在這日慶祝耶穌降生,並舉行水的祝福與洗禮(註11)。甚至他們認為主耶穌就是在這一天接受施洗約翰的洗禮,藉著這次的洗禮,耶穌神聖的生命從此誕生,因此,對東方教會而言,1月6日是耶穌肉身的生日,亦是屬靈生命的生日,大肆慶祝,理所當然。
末世真教會的子民對「慶祝聖誕節」的答辯與面對
是故,真信徒於每年此日,不與世俗同流,而只照經訓寂然度過。為此,或將令人感覺奇異而莫名其故,是以將慶祝聖誕節乃違背聖經真理之由答辯於下,以資願遵主旨意之真信徒有所遵循:
1、從真理而言
在福音書裏有關基督之降生,只記在《馬太福音》一章18至25節;二章1至2節;《路加福音》2章1至20節;及舊約聖經裏的《以賽亞書》九章6節;七章14節有預 言之外,並無有關日期的經文。因為主耶穌是:在肉身顯現的神(提前三16;約一14),在太初造萬物之先已存在(箴八22、30;彌五2),是無生之始無命之終(來七3;啟二十二13),乃超越物質世界的真神(約八23)。因此聖經裏只記著:當紀念為要完成十字架之救恩而死的主以外,卻沒有吩咐紀念祂的降生。
2、從敬虔而言
謂救主之生,天使天軍讚美真神說:「在天上榮耀歸於神,在地上平安歸於祂所喜悅的人」,人蒙恩澤,是因救主使我們免沉淪而得永生,聖經雖無記載,係何月何日,教會認定一日以紀念其生日以表敬虔,有何不可?其實論真神之悅納與否,非只憑一天的敬虔,乃在人之遵命與違命而已(撒上十五22)。況且今日有些教會於此日以講台為戲台,以會堂為舞場而舉行慶祝節目,豈非俗化敗壞之極!非信徒之商人,亦為撈一筆聖誕財而於酒家、舞廳等娛樂場所,大加鋪張裝飾,何有屬靈敬虔之意義?
3、從日期而言
12月25日之聖誕節,顯然是羅馬教皇Liberius於A.D354年所定者;然而亞美尼亞 (Armenier)及東正教 (Eastern Orthodox)即以1月6日為聖誕節,兩者之日期皆屬冬天,而巴勒斯坦的冬天,也正是雨季,在這寒冷多雨的季節,夜晚絕無在野地裏放牧羊群的可能。但就在耶穌降生的那一夜,在伯利恆之野地裏有牧羊人夜裏按更次看守羊群(路二8-14 )。可見12月25日或1月6日並非是主降生的日子,而是有人主張:既然基督的救贖,是由主耶穌的死來完成,就當追本溯源;因祂的降生乃是救贖的開始。而採自異教的節日,世俗之人,有慶生日之禮,且世俗事神明,凡神明皆有生日,皆有慶典,教會對於事奉救主,而效法世俗事神明之所為,豈非從魔鬼之道而來。若果真要慶祝主的降生,如是由人任意定一 日為聖誕,豈非大大之褻瀆!
4、從平安的福氣而言
經上說:「忽然,有一大隊天兵同那天使讚美神說:在至高之處榮耀歸與神!在地上平安歸與祂所喜悅的人!」(路二13-14)。因此有許多基督徒在12月24日晚上,向信徒家庭報佳音,詩班穿白色衣服,有如發光的天使,帶給人們平安夜。但人們為趕回是晚團圓的「聖誕大餐」,遭交通意外災禍喪命的有之。世人常藉慶祝之名,趁機放縱情慾,過量飲酒而滋事,造成死亡無數,又通宵玩樂、跳舞淫亂等等(加五13)。非但無平安的福氣可言,反而害人害己,更製造出社會污染的事件。這怎是主耶穌所樂見呢?
願忠誠之真信徒,能認識此虛妄節期之錯誤慶祝方式,以遵行屬靈真理而蒙主賜福為禱!
附註
(註一)Williston Walker,《History of the Christian Church》,謝受靈、
趙毅之譯,基督教文藝,香港九龍,1998,P.271。
(註二)Williston Walker,ib. P.126。
(註三)Clement of Alexandua,《The Stromata,or Miscellanies》,in:T
he Ante-Nicene Fathers,VolumeⅡ,ed James Donaldson,Eerdmans,Michig
an,1989,Stromata,BookⅠ,Chap2,P.303-304。
(註四)《Weihnachten》,in:RGG3,Die Religion in Geschichte Und Gego
nwart。
(註五)Augustinus of Hippo,《De Trini tate BookⅣ,Chap.5》,in:The
Nicene and Post-Nicene Fathers of the Christian Church,ed. Philip Sc
haff,VelⅢ,Grand Rapids,Michigan,1993,P.74。
(註六)Julius Africanus,《Chronography》,in:The Ante-Nicene Father
s,ed. James Donaldson,Volume Ⅵ,Grand Rapids,Michigan 1993,P.130-
138。
(註七)Hippolutus,《The Extant Works and Fragments of Hippolytus》,
in:The Ante-Nicene Fathers,ed. James Donaldson,VolumeⅤ,Grand Rapi
ds,Michigan,1990,P.163-203。
(註八)RGG3,ib.。
(註九)Williston Walker,ib. P.183-272。
(註十)依據L. Duchesne 的研究結果,聖誕節的慶祝始於AD.335,但依據H. U
sener的報導,則始於AD.354。
(註十一)Williston Walter,ib. P.271-272。
http://www.joy.org.tw/holyspirit.asp?num=821
伯 恩 斯坦 生平 在 コバにゃんチャンネル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伯 恩 斯坦 生平 在 大象中醫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伯 恩 斯坦 生平 在 大象中醫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伯 恩 斯坦 生平 在 愛因斯坦與伯恩 - Albert Au Yeung 的推薦與評價
在隔壁的房間,放映著一套有關愛因斯坦生平的短片,讓遊人對愛因斯坦的一生有多些了解。 #四、. 一九零五年被稱為物理學上的「奇蹟年」,這是由於 ... ... <看更多>
伯 恩 斯坦 生平 在 [ MUZIK早餐會報] 剖析伯恩斯坦的三個面向 指揮家 - YouTube 的推薦與評價
會報重點※※※※➀ 伯恩斯坦 生涯大事記➁ 指揮家看指揮家:德岡直樹談舞台下的 伯恩斯坦 ➂ 你所不知道的 伯恩斯坦 三面向:指揮家、作曲家、鋼琴家➃ 西城 ... ... <看更多>
伯 恩 斯坦 生平 在 [新聞] 流行歌曲話當年/伯恩斯坦與《西城故事》 - 看板movie 的推薦與評價
流行歌曲話當年/伯恩斯坦與《西城故事》
ETTODAY
2022年01月28日 00:07
https://cdn2.ettoday.net/images/6116/d6116448.jpg
▲▼《西城故事》裡的音樂和舞蹈,充滿強烈節奏感。(圖/二十世紀影業提供)
記者朱錦華/特稿
我第一次讀到伯恩斯坦這個名字,是在作家李歐梵早年的一篇文章裡。文章中形容他指揮
時全身顫動、表情十足、肢體語言豐富(大意是如此)。後來我曉得,他就是音樂劇電影經
典《西城故事》(West Side Story,香港譯名《西城故事》的作曲者 。
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1918-1990年)是20世紀美國樂壇的泰山北斗,身兼指揮
家、作曲家、鋼琴家、教育家於一身。他出生於麻州,雙親是烏克蘭猶太裔移民。他自小
就流露音樂天賦,有神童美譽,後來進入哈佛大學攻讀音樂。
1943年11月14日,時任紐約愛樂客座指揮的大師級指揮家華爾特(Bruno Walter)因為感冒
無法演出,擔任助理指揮的伯恩斯坦臨危受命,在沒有經過排練的情況下到卡內基音樂廳
上台代打,指揮了舒曼、華格納、史特勞斯等名家曲目。這場指揮也是他公開演出的處女
秀。第二天,《紐約時報》在頭版報導了這則故事,並且形容它是「美好的美國成功故事
」。
1957年他被聘任為紐約愛樂的音樂總監,從此開創了他本身和紐約愛樂的黃金年代。就在
前一年的1956年,卡拉揚(Herbert von Karajan)接替辭世的大師福特萬格勒(Wilhelm
Furtwängler),成為柏林愛樂首席指揮。美、歐古典樂壇兩大偶像明星於焉誕生,成為
一時瑜亮(有趣的是,兩人還長得真的有點像)。不過,兩人的指揮風格大相逕庭:伯恩
斯坦熱情奔放,卡拉揚則冷靜嚴謹。
除了指揮之外,伯恩斯坦還是一位古典音樂的推廣教育家。憑著他的偶像魅力,在1960代
「披頭四」旋風橫掃全球之際,他的努力總算保住了古典音樂在美國的一炷香火(如今網
路上還可以看到他在推廣課堂上,邊彈鋼琴邊哼唱「披頭四」名曲《挪威的森林》的影片
,可謂用心良苦)。
https://cdn2.ettoday.net/images/6156/d6156149.jpg
▲美國樂壇的巨人:伯恩斯坦。(圖/路透)
另一方面,他也是拉抬馬勒(Gustav Mahler)「成名」的大功臣。馬勒有今天如此崇高的
地位和廣泛知名度,伯恩斯坦功不可沒。1984年起,年暮的伯恩斯坦分別跟維也納愛樂、
紐約愛樂、阿姆斯特丹大會堂管弦樂團合作,第二度挑戰灌錄《馬勒交響曲全集》(DG出
版),毅力和氣魄驚人。此外,伯恩斯坦還分別於1966年和1972年兩度錄灌馬勒從李白詩
歌裡汲取靈感的交響曲《大地之歌》(Das Lied von der Erde)。1966年那一次,擔任男
中音的是傳奇巨星費雪迪斯考(Dietrich Fischer Dieskau)。
當然,伯恩斯坦在樂壇的另外一項重大成就,是他留下少傳世作品。生平除了創作出3首
交響曲之外,更跨界創作了一齣輕歌劇《憨第德》(Candide,取材自伏爾泰的同名諷刺小
說)、以及兩齣百老匯音樂劇。其一是描述三名水兵「紐約一日遊」的《錦埔春色》(On
the Town);另一齣,就是全球知名的《西城故事》了。
最早提出這個構想的,是著名編舞家傑洛姆羅賓斯(Jerome Robbins)。1949年時,羅賓斯
接觸了伯恩斯坦和編劇家亞瑟勞倫茨(Arthur Laurents),建議把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
茱麗葉》改編為當代音樂劇,並且提議把劇情聚焦在一個愛爾蘭天主教家庭和一個住在曼
哈頓下東城的猶太家庭之間的衝突(他們三人都是猶太裔)。
勞倫茨同意了,並且寫出了第一稿,取名為《東城故事》,伯恩斯坦希望以歌劇的形式呈
現這部作品,但羅賓斯與勞倫茨反對。後來因為意見分歧,這個劇本被擱置了將近五年。
直到1955年,三人終於化解分歧,重拾這個劇本。接著,年輕作曲家/作詞家史蒂芬桑德
漢姆(Stephen Sondheim)獲邀加入創作團隊。
之後,勞倫茲與伯恩斯坦因各自工作的關係跑到好萊塢。前者主動聯絡,兩人在比佛利山
飯店見面。因為早報頭版報導了當時一則很轟動的幫派爭地盤新聞,把兩人的話題引向了
青少年集團犯罪。伯恩斯坦建議將《東城故事》的背景設在洛杉磯,勞倫茲則覺得相較於
美國西岸和墨西哥裔美國人,他對紐約哈林區及波多黎各裔美國人更熟悉。 兩人聯繫了
羅賓斯,後者支持以拉丁節拍風格來呈現這齣音樂劇。
https://cdn2.ettoday.net/images/6116/d6116450.jpg
儘管當時伯恩斯坦和勞倫茲都被美國政府列入親共分子的黑名單;相對的,羅賓斯卻跟眾
議院的「非美活動委員會」合作抓「匪諜」,但是三人還是合作愉快。後來,在桑德漢姆
建議下,該劇易名為《西城故事》。
桑德漢姆更服說他的好友、著名製作人哈爾普林斯(Hal Prince)扛起製作重任,普林斯開
始籌集資金、並削減預算。羅賓斯一度宣布不想為該劇編舞,但在普林斯力勸下,他終於
回心轉意,最終讓《西城故事》裡的舞蹈比以往任何一齣百老匯音樂劇都要多。
最初在考慮演員陣容時,勞倫茨希望找來一代偶像詹姆斯狄恩(James Dean)飾演劇中的
男主角東尼(Tony)。遺憾的是,事還沒成,狄恩即因車禍猝逝。這可能是百老匯史上最大
的殘念。
伯恩斯坦跟他的前輩喬治蓋希文(George Gershwin,1898-1937年)很像:兩人都是猶太
裔美國人、都是古典音樂和百老匯的跨界高手,更致力於提升美國本土音樂,把古典音樂
跟爵士樂、藍調融合在一起。從《西城故事》裡生猛、充滿節奏感的音樂,可以發現蓋希
文對伯恩斯坦的強烈影響;劇中的《美國》(America)、《今夜》(Tonight)等曲目,尤其
讓人感情澎湃。
不過,似乎有更多人熟悉伯思坦的音樂。當然,這跟《西城故事》二度被搬上銀幕,流行
更廣、被更多人聽到有關。更何況,第二個電影版本的導演,是望重影壇的史蒂芬史匹柏
?
Steven Spielberg's "West Side Story" | Official Trailer | 20th Century Studios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A5GJLwWiYSg&feature=emb_title
West Side Story (4/10) Movie CLIP - America (1961) HD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YhSKk-cvblc&feature=emb_title
https://www.ettoday.net/news/20220128/2179900.htm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23.192.113.200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ovie/M.1643313628.A.DBA.html
※ zkowntu:轉錄至看板 WesternMusic 01/28 04:00
... <看更多>